有了家人的爱护和友人们的陪伴,阿音将要出嫁的忐忑的心平静了不少。

最难捱的等待时日过后,便到了出嫁的这一天。

一大早阿音就被程氏叫了起来梳妆打扮。

第77章

阿音起得很早, 天都还没有亮。

若是平日她这般被硬生生叫起来,定然困得直打哈欠。可这次却一反常态。虽然是被强行拉了起来,她却骤然完全清醒,一点都不困倦了,任由程氏唤了人来给她梳洗打扮。

如今天还黑着, 屋外廊下挂了一排的红灯笼。喜庆的颜色透过灯笼映在窗上, 与窗上红红的剪纸相应和, 将四周渲染得充满了融融暖色。

借着旁边红烛燃起的光亮, 程氏看着女儿安静乖巧的样子。想到往后再也没法时常看到女儿的笑颜了,难掩心中悲伤。丢下手里拿着的一小筐新摘下的花,掩着口跑到隔壁屋子轻声啜泣。

虽然程氏尽量压抑着,可阿音还是捕捉到了隔壁传来的母亲熟悉的声音。

她浑身僵着, 双手紧握成拳, 慢慢地深呼吸着, 告诉自己要忍住。不然的话,母亲看到了怕是会更加难过。

不多时,她的发已经被绾好, 程氏也从旁边耳房行了过来。

阿音对镜笑得开心,扬声问程氏:“娘,你看我这样好看不好看?”

少女本就五官精致皮肤白皙, 如今鲜艳的大红礼服在身,竟是称得容颜愈发出众夺目。

程氏张了张口,咽下喉咙处的哽咽,轻抚着女儿的肩膀说道:“我原就觉得红色最衬你。如今看来, 果然好看。”

阿音听出母亲声音里的异状,只当不知,扭头给了程氏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氏有些忍不住,和阿音再说了几句话便夺门而出,走到院子里静心。

这个时候天已然有些微微亮了。初升太阳的光亮照到院中,将红色减淡,再多添了些金黄。

俞正明进到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妻子在柳树下不住徘徊的身影。他原本朝向屋子的步子骤然停住,而后方向折转,往程氏那边快步而去。

程氏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俞正明,眼中的泪就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俞正明一言不发抬手给她拭着泪。

“我知道我这样不好。”程氏低声怨道:“可阿音还那么小,就要嫁去那种地方…”

俞正明亦是将声音放轻,劝道:“早些年定下亲事的时候便知会有这样一天了不是。”

“即便早就订了亲,可也没想到这么急就要嫁过去!在家里方还能宠着她,一旦嫁了人,想要多见一面都是难。”程氏掏出帕子擦着眼睛,“再怎么样也得及笄后再说。这样算什么?”

话一出口,她恍然惊觉皇后其实是自家夫君的同胞姊妹,忙道:“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倒也不是怪皇后娘娘。我知她病得重了,所以——”

“无妨。”俞正明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思。没什么。”

他朝屋子望了一眼,亦是无奈且悲伤。许久后喟叹道:“阿音是太小了些。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

夫妻二人进到屋里望着女儿的时候,已然都掩去了所有忧虑和伤感。他们与客人说了会儿话后,请了客人们到外头去用膳。

不多时,阿音的两位哥哥进到了屋里。

前些日子家中流水宴招待宾客,兄弟俩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原本心里有再多的不快,面对宾客的时候依然能够谈笑自若。

不过,对着至亲的时候,他们便不必如此了。俞林琛和俞林安进屋的时候都是黑着脸的。

出乎阿音预料的是,一向跳脱的俞林安倒还好一些,反倒是素来沉稳的俞林琛脸色更难看、显然更不悦。

阿音忙起身让他们入座。

俞林安往旁边窗台上一靠,拧着眉道:“你和我们还要客气?都最后一天了,何苦来着。别了,最后一天了。咱们都随意着些。”

他发觉自己语气不好,赶忙打住,嘟囔着说道:“往后哥哥没法时常照顾着你了,你自己当心着点。”

若是平日里遇到喜事了他说之前那样冲的话语,俞林琛少不得要训他几句。今日俞林琛一反常态,什么都没说他,反倒顺了他那句话和阿音道:“往后你在宫中事事都要小心谨慎,如今好不容易在家最后一段时光,想怎样便怎样罢。”

语毕,俞林琛望着阿音脸上的厚厚脂粉,厌弃道:“谁化的妆容?怎地难看成了这个样子。”

阿音忍俊不禁:“是舅母给我化的。你和她理论去。”

今日请的全福人正是阿音的舅母程夫人。

俞林琛被她这话堵得滞了下,一时无话可说索性撩起衣袍挨着她坐了。看着妹妹尚还稚嫩的面容,他道:“你受了委屈别忍着,想办法和我说。我和爹娘总会给你寻了法子的。”

思量着自己还未成家立业,这样说好似话语太过苍白无力了些,他又道:“前几日祖父和我促膝长谈了番,我才知姑母这些年在宫里应当不太好过。但我往后不想让你也这样委屈。我会努力读书,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我也会给你抗住。”

话语虽平实,但字字句句都是长兄的关爱之意。

阿音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怕眼泪弄花了妆,她只能用帕子小心沾着眼角,抽泣着和俞林琛道:“我可等着你帮我呢。哥哥你争气些,到时候一定要考好点!”

俞林安没想到这么伤感的状况下阿音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噗嗤一声,接着哈哈大笑。

俞林琛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和妹妹道:“好。我一定好好考。”顿了顿道:“你自己在那边,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阿音刚忍下去的泪意又泛了上来,赶忙憋住,点点头应道:“好。我听哥哥的。”

此时外头响起了吴欣妍的声音:“阿音,姜姑娘她们都来了,我们可是要进去了!”

吴欣妍如今就在俞家住着,一大早就里里外外地奔波帮忙招待宾客。

如今她高声喊这显然是在提醒阿音她们要进来了,让阿音和兄长们有个心理准备。

阿音应了一声。

俞林琛和俞林安避开女眷去到门外,择了另外一条路而走。

不多时,女孩儿们涌了进来,人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人人口中都说着祝贺的话语。

阿音扫了眼窗上那些喜庆的大红喜字,轻拂了下大红嫁衣的衣袖,唇角微扬,浅笑着与她们寒暄。

吉时将近。

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

俞千兰往这边跑着喊道:“新郎官儿来了!都去堵人了!你们要不要去看?”

寻常人家嫁女儿,需得按照序齿来依次出嫁。

阿音这一次不等其他几位堂姐嫁人,便被一道圣旨招到宫里入主东宫,却是个特例。

屋中女孩儿们听闻新郎那边过来接新娘子了,俱都兴奋起来。除了常云涵还有三两个脾气沉稳的留在屋里陪着阿音,其他人全跑到了外头,叽叽喳喳问着那边的进展。

锣鼓喧天。

俞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大家都把俞皇后的病情暂时搁在了一旁,来庆祝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

一身红衣的冀行箴愈显倜傥卓然,坐在马上从容不迫地地应对门内刁难。

他身边的几个少年均是皇家氏族及袭爵之家的嫡子,各个年少风流,不惧门内有翰林有探花,你争我抢地应答着。待到有武将来问兵法,又有常书白带着一帮自幼习武的少年嘻嘻哈哈地给答了过去。

不多时,门内的一个问题没有接上。

趁着这个短暂时机,冀行箴轻道一声:“成了。”

谁知里面还是不给开门。

俞林安扯着嗓子喊:“不开就是不开!你们能怎么着?”

冯旭朝着旁边那一队御林军挥手吆喝:“兄弟们,上啊!”

御林军就咣咣咣地直捣大门。

俞正明一听声音不对,急匆匆跑出来看怎么回事。

俞老太爷气得胡子都快歪了,“反了!反了他们了!竟然什么都敢拿上来!”

那声音,跟拿了攻城时候用的攻城锤在撞俞家大门似的。不过声音稍微小点罢了。

俞老太爷心疼自家大门,那大门还是先帝在的时候新换的呢。忙让众人把门打开。

刚开了一条缝,门就被常书白带着人给冲得大开。

透过数匹骏马的间隙隐约可见外头御林军在扛着一大根木桩子。显然刚才就是在用它来撞门。

外头街道上传来御林军总统领的朗声大笑:“俞老儿,我终是也能撞一回你家大门了!”

他原是俞老太爷从军时候的同僚,只不过并非镇守在同一处。

俞老太爷高声笑骂了几句,忙让人把他也一并请进来。

阿音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阵阵大叫,还有一声声大笑。

有丫鬟奔走相告:“进来了进来了!”

屋内众人晓得那是接亲的人已经进门,赶忙给新娘子戴上盖头,拥着她出了屋。

阿音忐忑不安地一步步行着。将要和家人分别,她伤心至极,伏在祖父母还有父母跟前抽泣不止。不多时,被抹着眼泪的母亲扶了起来。

“我送你。”俞林琛走到她的身前说道。而后阿音趴伏在有力的背上,一步步被送上轿。

轿子被人抬起,周身都在开始晃动。一如阿音的心,忐忐忑忑地上下起伏着。

虽然宫里是她住了几年的地方,可身为皇后娘娘的侄女去读书,和身为太子妃入主东宫,不只是身份相差甚远,就连身上所担负的责任也是天差地别。

短短十几日。

她甚至于来不及细想自己身份的改变,来不及适应将要成亲这个事实,就已经坐在了花轿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终是到了。

轿子停住,轿帘被掀开。

红盖头下的方寸之地也投进了许多阳光,变得亮堂了许多。

而后,有少年在轿门处柔声唤她。

“阿音。”他道:“我终是盼到了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娶到媳妇儿了好开心~~~︿( ̄︶ ̄)︿

第78章

无论冀行箴话语中的内容是甚么, 听到他的声音后,阿音的心终究是稍微安稳了些。

她缓缓心神,下了轿子。两人间由红绸相连。她由他引着一步步朝着殿内行去。

今日俞皇后显然很是开心,竟是起身端坐在了屋中。

阿音虽然视线被红盖头遮住看不到俞皇后的身影,但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今日她很开心。

想到姑母开心点的话病情许是能够有所好转, 阿音愈发放松了些。行过几次礼后, 再和冀行箴行对拜礼的时候, 已然心情好转了不少。

这便到了要入洞房的时候了。

阿音紧盯着红绸的一端, 细想着不知另一端的他今日是个甚么模样。

透过盖头下有限的空间,大红喜床渐渐地进入了她的视线。上面铺了崭新的大红锦褥。另有大红喜被,其间零零散散地散了许多花生之类的果仁。

阿音原本要到床边坐下,被冀行箴拉了一把后就没靠过去。

“等会儿。很快就好。”

冀行箴说着, 抬手把床上的果仁之类的硬物一一用手给拨到了旁边, 在床边留出一大块空着的地方。这才说着“好了”, 拉着阿音的手让她坐过去。

阿音坐好后,刚刚消失了大半的紧张情绪瞬间又转了回来。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指尖,便觉眼前突然一亮。

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便看到了冀行箴含笑的双眼。

“你今日打扮得倒是隆重。”冀行箴笑着在她身侧坐下,抬手轻轻给她把鬓发捋道耳后,“值不够我还是喜欢你平日里的样子。”

他的笑容一如往昔。

他的语气也和平日里那般轻松自在。

面对着这样的他, 阿音就也微微笑了,“我倒是不愿意弄得这样麻烦。可大家成亲都是这般,哪就我一个能特殊了?”

“这倒也是。”冀行箴笑着拉了她的手,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桌上没有什么东西, 他微微蹙眉,关切问道:“你饿不饿?这儿没有多少吃的。等会儿仪式过后我让人送些来。”

两人还有合卺酒需要喝。在那之前,怕是不能够端了东西进来。

“暂时不必了。”阿音见冀行箴真的很担心她,就掏出腰间小荷包里的点心给他看,“娘给我准备的。一口一个,现在吃正好。”

冀行箴莞尔,“母亲想得倒是周到。”

他原来称呼程氏都是一句“舅母”。现下忽地改了口,阿音一时间没有转过弯儿来。但是很快她就开始试着去习惯他对她母亲的新称呼,笑道:“是很周到。娘可不会舍得饿着我。”

话还没说完,便听有嬉闹的声音传来。

冀行箴拉了阿音回到床边坐下。二人刚刚将衣服整好,便见屋门大开,有十几位面带喜色的夫人走了进来。她们里有人开始撒着各色东西往他们身边的床铺上扔着,口中说着吉祥的话语。

事毕,诸位夫人说了些吉祥话,又好生到了贺便退了出去。

喜娘走进屋里,伺候着阿音和冀行箴喝合卺酒。

两个人手臂交握的刹那,阿音方才因着杂乱贺喜声而烦躁的心忽地宁静下来。

在这一刻开始,她忽地真正认识道,往后她们两个人便真正开始了一辈子的纠葛。以后两个人共同进退,之间的牵绊,扯不断也剪不断。

想到这儿,阿音张口把合卺酒一饮而尽。

冀行箴讶异于她的干脆,微笑着一口把酒饮尽。

喜娘又请阿音吃过生饺子之类等物,仪式过后让人把合卺酒撤了。

冀行箴唤人摆了膳。

因着早先知晓了婚礼的一系列程序,他担心阿音长时间不吃东西乍一食物入口不适应,就让人多做了点清粥。

“先吃点这个再吃别的。”冀行箴给她盛粥到碗里,说道:“免得一下子吃太多,伤了肠胃。”

阿音小口小口地吃着粥,轻轻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冀行箴看得好笑,与她说道:“你先吃着,我去下宴席。等会儿有人来伺候你梳洗,你大可以先睡下,不用等我。”

说罢,看看时辰着实不早了,他忙步履匆匆而去。

走到门边,冀行箴正拉开门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少女关切的叮嘱声。

“别喝太多酒,尽量少喝点。”阿音道:“虽说你酒量不错,可平日里你基本都不多喝,怕是会不习惯。”

冀行箴生活上很是注意,酒虽然时常小酌,却从不会喝太多。

冀行箴心情愉悦起来,笑道:“你放心,我都听你的。”想想这话怕是保证的不够,又道:“我尽量少饮一些。只是我今日太过开心,怕是一生一世最开心的一天了,或许一时忘形会喝多。到时候你看到的话,多担待着些,莫要恼了我就好。”

阿音想到他为什么这一天会那么开心后,不由得脸红了红,闷头扒了两口饭。

冀行箴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屋,又小心地给她把门带上。

他走后不多久,万嬷嬷、锦屏、玉簪还有君眉、珍眉就都陆续进屋。

几人见过阿音后,君眉和珍眉去到门外守着,万嬷嬷吩咐了人准备热水,锦屏和玉簪伺候着阿音洗漱。

洗漱过后,热水已然备好。万嬷嬷便请了阿音去到隔壁的浴池里沐浴。

冀行箴的卧房隔壁是个很大的浴池。阿音以往也见过,只是瞥见了几眼未曾入内。如今自己踏进其中方才发现,这儿当真是又大又敞阔,在里面小小地游几下都成。

热热的水围绕在周身,阿音舒服地忍不住叹息。

万嬷嬷在旁催促道:“太子妃还需快一些的为好。不然过一会的话怕是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

虽然刚才她们行礼问安的时候已经这样叫过了,可阿音还是不太习惯“太子妃”这个称呼。

“太子快要回来了?”阿音舒服地闭上了眼,喃喃地重复了句,语气里带着疑惑和不解。

万嬷嬷轻声道:“太子妃总不希望太子看到您这副样子吧?”

简短一句让阿音骤然回了神。

…是了。

他们虽然已经成亲,她却还不到能够圆房的年纪。旁的不说,都还未曾来过葵水呢。

未免冀行箴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阿音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浴池,擦干身上水渍,换上干净的常服去到外间。

冀行箴回来得有些晚。

阿音翻看了将近一本书,方才听到有人来禀,说是太子殿下过来了。

因着累了一整天且刚刚洗过澡,阿音很有些昏昏沉沉的。刚才也是差点瞌睡了过去,只不过想要硬撑着见冀行箴一面方才没有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