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有事寻我?”阿音边说着边朝桌案前的俞皇后行去,“先前遇到了梅枝,她与我说了。”

俞皇后正在写字,听闻后应了一声,待到这个字的最后一笔写完收笔方才说道:“我是有个事儿,前几天就惦记着,只不过一直没个头绪,所以不曾与你商议。”

阿音帮忙把笔收好搁在笔架上,“不知是何事?”

“自然是吴家小子的事。”俞皇后看四周没人,就直截了当地和阿音说了,“他是看上了那徐家的姑娘?可是怎的不和王妃说?我遣了人去打探过。徐立雯甚么都好,又没定亲,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良缘。”

“许是怕嫁的太远了徐家人不肯答应罢。”阿音斟酌着说道:“看徐家如今的状况,平日里全家人一年恐怕也聚不到一次,或许徐家会不愿女儿远嫁。”

徐家的几个兄弟都中了科举分散在各地为官。徐立衍和徐立雯跟着父亲在京中,而徐阁老则在江南老家养老。

阿音也曾听徐立衍说过,其父徐大人曾感叹过,一家人都聚在一起才好。只不过仕途便是如此,全家上下不可能都在京中为官,因此也只能忍受离别。

但,徐大人如今已经是一部尚书了,告老归乡之前等闲不会离开京城,基本上已经稳定在了京中。因此他们应当是希望女儿能够嫁在京城,时常相伴的。

俞皇后听了阿音的话后一时间有些怔忡。

是了。天下父母,哪一个不希望孩子能在身边时常看到?即便嫁了人,却也希望女儿嫁个知根知底离得近的。那样婆家人怜惜的话,还能时常回家看看。

想到这儿,俞皇后再看眼前的女孩儿。愈发觉得家里人能舍了阿音这么多年,让这丫头进宫来陪着她,实在是待她尽心尽力的好了。

俞皇后拉了阿音挨着坐了,握了她的手道:“你觉得这亲事成不成?”

阿音不明所以,直截了当地说道:“母后为何问我成不成?这事儿不该两家大人合计着来么?”

“我是想着,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想必能够知道同龄人的想法。那徐立雯与你年岁相差不大,你怎么看此事,或许能够做个参考。”

听了俞皇后这样说,阿音就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最终慢慢说道:“我觉得,若是吴哥哥能够让徐家人知道他能一心一意对待徐姐姐,且也让徐家人放心把女儿交给他,这事儿或许能成。”

“一心一意。”说到这四个字,俞皇后的心里一阵恍惚。

“是。父母大都是为子女的幸福而考虑。”阿音说道:“无论是哪一桩的亲事,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只要能够好好对待妻子,想必即便远一点也是没关系的。”

这些话母亲程氏曾经对她说过。

而且,当初吴王妃和俞皇后说起为吴南义的亲事发愁时也隐约提过这样的话语,必然会好生对儿子娶来的媳妇儿。

话虽这样说,可是阿音想到了徐家的现实状况后,还是有点犹豫;“虽然说有可能成,但是也不一定。还是得看徐伯伯他们的意思。”

“我知道。”俞皇后刚才听闻她的话后,心里已经释然不少。

这丫头什么都好,最好的就是心眼儿实在。在她看来,只要有个一心一意相待的人,也就知足了。即便远嫁亦是无悔。

想她如今在宫里,日日拘在这深深宫中,和远嫁又有什么区别?

“你放心。”俞皇后心里头踏实了不少,轻拍了拍阿音的手背,“我一定让行箴好好待你。倘若他欺负你,你只管和我说。我断然饶不了他!”

阿音不知俞皇后心里的百般思量,只听着那“欺负”二字,顿时想到夜里被冀行箴“欺负”到哭泣不止的样子,顿时脸红了。

再转念一思量,她又有些想不透。明明说的是徐家女儿远嫁的事情,怎么就牵扯到了她和冀行箴?

阿音百思不得其解。但看俞皇后神色认真,这话想必也是发自肺腑想与她说的,就笑着说道:“我知母后关心我。往后有事一定和您说。”

俞皇后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不怪她数次和阿音提起这个。

只因她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成亲之后又没有过多少欢乐日子,她总怕因着自己的专断独行而害了阿音。

毕竟当年的亲事是她提出来的。让阿音住在宫中也是她的决定。

到了她这个年纪,如今心里装着的都是儿女。不期盼别的,就希望孩子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幸福快乐,这就够了。

想到方才所谈之事,俞皇后与阿音商议道:“我想着哪日在宫里设宴,把他们几家人都请了来。这样能够不让人起疑,大家还能聚一聚,顺道让王妃和吴家小子能够接触到徐家人。倒算是一举多得了。”

“这主意好。”阿音考虑过后笑着赞同,“就是该何时去办、以什么样的名义来办,就得麻烦母后多想想了。宫里的这些规矩我懂得不算太多,这时候还是得请教您。”

俞皇后笑着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小丫头自大小时候就住在宫里,哪有她不懂得的规矩?

无非是怕经历的不够多,办的不够妥当罢了。想要跟着学一学,看看怎么去做更好一些。

“想要跟我偷师也可以。”俞皇后从桌上拿了个果子塞进阿音的手中,道:“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到时候别说偷师了,就是把我会的全都教给你,我也乐意。”

阿音没料到自己前一天刚圆房,第二天俞皇后就说了这话,登时闹了个大脸红。

“其实真生了,你不学这些繁琐的事情也可以。”俞皇后笑眯眯地却不肯放过她:“我就去教了我的孙儿、我的孙女。往后有了接手的人,你啊就闲了下来,镇日里就赏赏花读读书,落个清闲也不错。”

阿音当真是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一刻也待不下去,急急起身就要往外跑。

走了几步看到门板,好歹记得自己还没道别。

阿音转过身来对俞皇后福了福身,磕磕巴巴说道:“我、我景华宫还有事。需得赶紧回去了。”语毕逃也似的跑了。

俞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这日晚膳的时候,阿音的脑海里不住地浮现着俞皇后谈及的事情,脸色瞬间百变,精彩得很。

冀行箴发现了,却不动声色地没有问起。只是一次次地把阿音喜欢的菜肴放到她的碗里,还不住叮嘱她要多吃点。

阿音食之无味地吃了半碗饭,不肯再吃了。

冀行箴忧心她的身体,看她不愿用膳,只当她是太过惧怕晚上的事情。

他有些心软,拉了她入怀,一口口地把食物夹到她的唇边喂她,轻声道:“你若是真地很怕,不如歇上一段时间。待你身体好了一些再做打算。”

阿音口中满是食物无法解释,只能先囫囵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打算着一会儿在和他细说。

后来冀行箴说起了旁的,她就忘了这一茬。

直到沐浴过后两人就寝的时候,她看到冀行箴抱着被子打算去旁边榻上歇息,这从有些疑惑起来,探着身子问他:“你怎么不在床上睡?”

冀行箴目光沉沉地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扭头道:“我们暂时分开几天罢。”

阿音莫名地觉着他这高大挺拔的背影凄凉得很,奇道:“为什么?”

冀行箴紧了紧手中的被子。

往常没尝过那种滋味倒还能忍。如今尝过了,当真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然昨夜也不至于知道她疼了还是一遍遍停不下来。

虽知她心里抵触这事儿,他应该怜惜着不碰她。但是夜晚里一挨着她的身子,他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没事。”冀行箴抿了抿唇道:“两个人睡怕是有些挤。”

阿音没有多想,听闻后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俞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轻舒口气道:“这回我可是不用怕了。”

冀行箴心里忽地有些怆然,声音发堵地问:“你当真是极怕?”

“那当然。”

冀行箴闷闷地“嗯”了声。

接着下一刻,他就听到自家小妻子喃喃说道:“生孩子可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啊。不怕怎么能成。”

冀行箴猛地回头看她,目光灼灼,“什么生孩子?”

阿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和他提过与俞皇后的对话,就把那事儿说了。又讪讪地笑笑,“我也知道繁衍子嗣是正事儿。可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她这话还没说完,某人就忽地丢下被子扑了过来。

身上骤然多了个巨型物,阿音推着让他先下去,“等会儿等会儿,还没说完正事儿呢。”

“正事儿便是如今我做的事情。”冀行箴急切地吻着她的唇角,一路向下,喃喃道:“我也不愿你那么早生。晚两年的话,你不至于太遭罪。”

说罢,他伸手而下往里探去,粗粗喘息着问道:“你并不讨厌与我亲近,是不是?”

阿音全身骤然紧缩,身子微颤,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但是,回想起他那没有止境的需求,她又有些紧张。

就在阿音思量着该怎么回答他的时候,全身忽地一凉,却是衣裳被尽数剥下。

冀行箴急切地侵入过来,在她耳边不住低喃:“包子。给我一次罢。一次好不好?”

看着他清隽的面上满是急切,想他对她百般的好,阿音瞬间心软了。

他到底成年了许久,又一直不曾近过女.色。初尝这般滋味,如何能够忍得?

虽然自己身子还有点点不适,但基本上好了大半。

阿音便放松身体,试着主动接纳他的进入。

得了她的肯定,冀行箴喜不自胜,愈发卖力愈发冲动。

没多久阿音就后悔了。

这家伙根本说话不算话…

说好的一次呢?

又折腾到了天微明这是几个道理?!

待到冀行箴抱了她去清洗的时候,阿音已经全身又酸又软。没有了昨夜的疼痛,倒多了几分无力的娇弱。

这一回,不用冀行箴和她说,阿音自己就沉沉睡着爬不起来了。

冀行箴也特意留了人在景华宫里。一排十几个人守在屋子的四周,谁都不准靠近,免得有动静惊扰了太子妃的休息。

阿音这一觉睡得着实酣畅,直到接近晌午的时候宫里来了“客人”她都不知道。

冀行箴在昭宁殿里批阅过奏折,正想着去藏书阁替小丫头找几本她喜欢的书时,便听火青来禀,说是郑老夫人到了,正在宫外求见。

“太子妃昨儿说此人来了后务必禀与她听。”火青很是为难:“可是太子妃此时不在,小的该如何是好?”

冀行箴想到昨日里收到的种种消息,抬指轻敲了下窗棱,颔首道:“我过去一趟。会一会她。”

火青没料到会这样,赶忙领命下去安排。

冀行箴许久没有见到郑老夫人了,见面后便是惯常的寒暄。

他本以为郑老夫人会提起郑惠冉的事情来,万万没料到对方一见他就是向他抱怨太子妃不懂事。

“…太子妃少不经事,老身不与她多计较。”郑老夫人把阿音昨日里所做种种尽数与冀行箴说了,又道:“只是她若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皇家怕是会颜面无存。太子殿下往后又如何面对冀家的列祖列宗?”

冀行箴听了她这样的言辞后十分不喜,语气冷淡地道:“本宫倒是不知,你竟是来教训本宫该如何行事的。”

郑老夫人发觉了他的疏离,顿时怒气上涌。

想她相公在朝为官几十年,朝中上下哪一个见了不恭恭敬敬?偏这年纪轻轻的太子和太子妃太过猖狂,竟是不把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郑老夫人没想到这太子看着文质彬彬的居然也是个硬木头,登时沉了脸喝道:“殿下说话还是注意分寸些的好。不然,老身少不得要舍了脸面,在宫门前求老天开恩、求陛下开恩了!”

“看您老这架势,是又准备去跪宫门么?”冀行箴问道。

郑老夫人仪态端庄地道:“若是逼于无奈,若是殿下始终不肯让老身去见圣上,就也只能如此了。”说着朝天拱手一揖,“只求老天开眼,念在郑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多年的份上,能够帮郑家一次!”

“原来如此。”

冀行箴颔首说着,语气有些为难地道:“您当真这般打算?”

郑老夫人看太子这般样子,暗道太子果然比太子妃明事理,于是腰板愈发挺直了些,“正是!”

“那好罢。”冀行箴深深一叹,唤了两名公公过来,“你们给郑老夫人安排一下。”

郑老夫人暗喜,朝着冀行箴微微福身,“多谢太子殿下。稍后见了圣上,老身必然替殿下向他多多美言。”

“父皇?”冀行箴奇道:“和父皇有甚关系。”

郑老夫人一怔,“您不是要带老身去见圣上?”

“哦,这个,并非如此。”冀行箴淡淡笑着,“我不过是打算安排人跟你到宫门前头看看,瞧哪块地最好跪。”

他语气平静地道:“刚才老夫人不是说要去跪宫门么?看在郑大学士的面子上,本宫总得让你跪得舒服一些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本宫是和媳妇儿一条心的!媳妇儿么么哒!(づ ̄3 ̄)づ╭❤~

阿音:zzzzz…【昨夜被某人折腾得太累,还在睡…】

第123章

听了冀行箴的话, 郑老夫人的笑容慢慢收敛,“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冀行箴撩了衣袍在旁坐下,“不过是觉得这事儿合该如此罢了。”

锦衣少年端坐高位之上,气度卓然不怒自威。

他凤眸微眯,冷冷地看着郑老夫人。唇边笑意尽数敛去, 一言一语皆是冰若寒霜。

“郑家所作所为, 老夫人自是心中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几次三番地来自寻死路。”

郑老夫人断没想到冀行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怒道:“太子殿下!你可知自己——”

“你才是最应该弄清自己身份的那一个。”冀行箴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断了她, 抬手止了她的话语,“你名义上想见父皇是为了郑惠冉, 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帮冀符说话罢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你们以为自己的这些小把戏可以逃得过我的眼?”

郑老夫人脸色铁青地看着他。

虽然她是站着,他是坐着。虽然以年龄来说她年长他两辈。可他那森然目光里闪过的煞气让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深深惧意。

冀行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镇纸。偌大且重的白玉麒麟镇纸到了他的手里, 却如寻常弹珠那般随意地把玩着。

“殿下这话说得可是错了。”郑老夫人仰着下巴说道:“我不过是想寻陛下说几句话罢了。你这样随意揣测,说出去太子殿下可是多了个‘多疑’的名声。”

冀行箴抬眸看她,“谁敢?”

郑老夫人怔了下。

冀行箴轻嗤一声,把镇纸抛到桌上。

“咣”地一声闷响后,他站起身来, “我倒是不知道,本宫的名声是随便一个臣子之家都可随意妄论的了。”

两人这般相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老妇, “多亏了郑老夫人一番话。往后若是听到外面有恶意妄论本宫的言语,本宫倒是该知道寻谁来算这笔账。除了郑家,想必也没旁人敢做此事。”

郑老夫人又气又怒,“殿下这是打算赖上郑家了?凭什么郑家要担上这些!”

“就凭你这态度还有你这不该有的心思。”

冀行箴语气凛冽地道:“不止我,还有太子妃。你们打谁的主意,都别打到太子妃身上。抱怨谁都可以,断然不能抱怨太子妃。”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愈深了些,可眸中满含的威胁和杀气也愈发明显。

“如果你们敢对她有丝毫不敬,那郑家的气数也就到头了。”

*

郑老夫人从御花园出来后,被风一吹,顿觉透心地凉。

她这才惊觉自己先前和太子对峙的时候居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郑老夫人环顾四周,看着这陌生的殿宇和陌生的花丛,深吸口气,面上带出了两分笑意,问给她引路的宫人:“不知现在贤妃娘娘身在何处?”又道:“我想着去看看贤妃娘娘,只是不知她得空不得空。”

宫人忙躬身答道:“贤妃娘娘自然在静雪宫中。许是得闲,只是…”

郑老夫人强压下满腹的怒意,平静地道:“但说无妨。”

“只是没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同意,婢子们并不能带您过去。”

郑老夫人勃然大怒:“你可知我是谁?陛下见了我亦是要给几分薄面。你们竟是这般不识好歹!”

宫人赶忙福身说不敢。

这时有位嬷嬷奏折从旁路过,看到这一幕后笑着迎了过来,“这位不是郑大学士家的老夫人么?您老怎的来了?”又问小宫女,“可曾禀与皇后娘娘了?”

小宫女再不敢乱说话。

看到来人是太子妃跟前的万嬷嬷,方才声音发颤地道:“刚刚太子殿下来过。”

万嬷嬷笑着与郑老夫人道:“您看,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奴婢罢了,您何必和她置气。可是如今要出宫去?我来送您罢。”

郑老夫人看她眼生,问道:“你是哪一个。”

万嬷嬷道:“我原是在清澜小筑伺候的。”

这清澜小筑是太子妃原先没嫁给太子之前在宫中的住处。

小宫女心里打了个突,想想这话倒也没甚不对。万嬷嬷自打那时候就已经伺候太子妃。于是她便神色自然了。

见小宫女没有什么异状,郑老夫人晓得这位嬷嬷说的是真的。那什么小筑的名字不像是个大气的地方,想必这人是哪个人迹罕至的偏僻宫殿里伺候的。

可看这嬷嬷的衣着打扮十分得体,又像是在宫里有点脸面的。

郑老夫人便道:“我想要去贤妃娘娘那里一趟。”指了那小宫女道:“这不中用的竟是连贤妃娘娘都不当回事,不愿带了我去。”

万嬷嬷之前得了阿音的吩咐,此刻便道:“她是个年少不懂事的,说话怎能做得准?贤妃娘娘很得圣上欢心,静雪宫里的花到现在都还是按着四季来移栽的。您随我来罢,我带了您过去。”

一路上两人闲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