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给他保证一个希望了。

清风没料到过来的这趟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闻言赶忙跪下谢恩。待到起身后,他犹豫着问道:“不知那个女子如何了?”

阿音知道他问的是郑惠冉,便道:“她有贤妃娘娘做靠山,如今已经没了大碍。虽说现在人在冷宫之中,可以后谁知道呢。”

清风的神色有些颓丧,先前一直平静的面容一点点地现出痛苦之色。

阿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没有。”清风低声道:“只是觉得这事儿远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阿音轻笑道:“和宫里扯上关系的,哪一个能够简单?你先回去罢。好好养着身体。既是到了这一步,合该好好走下去才是。”

清风朝她抱拳揖礼,这便重新上了那板车,让人推着离开。

阿音左右无事,加之心情有些沉郁,这便往御花园中行去。

这个时候御花园里的菊花已不如前些日子那般茂密,稀稀疏疏地败了一大半,看着很有些萧瑟。

阿音让人去备茶备点心,准备到旁边略坐一坐。谁知茶水和点心还没端过来,她倒是巧遇了一人。

“太子妃!可是巧了!怎么这样都能碰到?”

岳常在说着,快步朝这边行了过来,“原先我还想着,这个时候没人逛园子,怕是要无趣得很。谁知道就遇到了您。”

阿音看到是她,也是欣喜。

这岳常在平日里甚少去争宠献媚,没事的时候反倒喜欢去永安宫里给俞皇后请安,还喜欢陪着俞皇后说话。

因此,阿音对她的印象颇佳。

此刻看到她过来了,阿音索性停步等着,“我也想着一个人无趣,刚好你就来了。”说着就让人再去多准备一份茶和点心,又与岳常在道:“等会儿我们在凉亭里说说话,尝尝点心。都是我刚才起来的时候让厨里刚做的,新鲜着。”

“这可是饱口福了!”岳常在哈哈笑着,与阿音一同步入亭中。

两人这便说起了俞皇后将要举办的那个宴席。

岳常在平日里也会在永安宫里帮俞皇后打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一次的宴请,俞皇后有心让她也帮帮忙,就指点了她一下。

说起这事儿,岳常在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做好,就怕自己做得不够妥当害得事情出了岔子。”说着瞬间变了脸,笑嘻嘻地对阿音道:“还望太子妃到时候若是看我做得不对,提点提点我。也免得到时候在人前惹了笑话。”

阿音说道:“岳常在只管放心去做就是。哪里有做不好的。”

“太子妃有所不知。”岳常在无奈道:“我爹是武将,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习武之人,哪里注意那些细碎的事情?我可是自小就是个迷糊性子,最做不来细致的活儿。那些个瓶瓶罐罐的又最怕摔,我真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哗啦——倒了一片,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阿音笑眯眯道:“原先我还觉得东西碎了倒了不妙。可是听了岳常在这样‘哗啦’一说,倒是觉得这声响儿悦耳得很,想着到时候多听几次,免得过去这回就闻不到这样美妙的声音了。”

岳常在笑着去闹她,“太子妃太欺负人了!我可不管!到时候就要寻你帮忙!”

虽然是晟广帝的妃嫔,可岳常在的年龄却与阿音差不多。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闹着,待到点心来了后又玩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方才道别各自离去。

阿音原本心情不太好,被岳常在这一闹倒是开怀了不少。

她估摸着一会儿冀行箴差不多就要离开昭宁殿了,便让人先去景华宫里准备晚膳。她则去往昭宁殿里去寻他。

冀行箴正伏案看书,思量着之前北疆报过来的战事新况。

听闻阿音来了,他把书搁到一旁,离座过去迎她。

阿音甫一进屋,就被冀行箴拉住了手。

两人一同往里行去,冀行箴笑问道:“怎么今儿过来找我了?”

阿音倒也没瞒着他,就把之前的事情大致和他说了:“…与清风说了会儿话,心情不好去了御花园。可巧遇到岳常在,和她玩了会儿后好多了,这便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说起岳常在,冀行箴有点印象。那天阿音及笄礼的时候,这个岳常在也曾经到场去帮忙。好似是个脾气顺和的。

只不过清风…

“此人我让人查过。”冀行箴听闻云峰的话后就把消息给了袁无相,今早刚刚收到回信,“倒不是歹人。只不过出身有点问题。”

“出身有问题?”阿音奇道:“能有什么问题?”

“具体还未查出来,只因他父母双亡后,和妹妹随着师父到了京城,已经更名换姓。查出原先的姓名,需要到他出生之处方才能够知晓。”

按理来说,人之姓名是父母所给,轻易更换不得。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因着什么要做此改变。

“其实也无需提防过甚。”冀行箴拉了阿音一同在桌案前坐下,“他和妹妹来到京城的时候,年纪还不算大。两个人在京中长大,倒是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是个品行不错的。”

阿音听闻冀行箴把这些细细的说与她听,心知自己先前找了清风过来的事情他已经猜出了缘由。

其实阿音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

此时她便坦然说道:“我确实是想过留了他在我身边伺候。只不过没想到怎么在皇上那边交代,所以即便知道了他为人不错,也不敢轻易为之。”

“这个好办。”冀行箴斟酌着说道:“父皇那里,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只要你肯定了想要留他下来,我便会帮你处理这件事。”

这个倒是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了。

虽然她因着种种缘故考虑过这个打算,但是没想到冀行箴肯帮她。

冀行箴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并非像阿音那样,是因着对这个人的同情想要做些什么。他是考虑到了郑家的动作。

郑惠冉的事情,毕竟和那清风有关系。他知道郑家最近有意要重新动用郑惠冉这个棋子,却不知道她们打算走哪一步。

不过,无论怎样,只要留住清风在,只要保护好清风,那么当晟广帝对郑惠冉心中存有好感的时候,适当地把清风带出来,那么晟广帝对郑惠冉心中的那点怜惜便会消失无踪。

——他了解他的父皇。断然不是能够心大到能够无视妃嫔和别的男人有染一事的人。

既然把人留下且最好把人护好,那么放在景华宫是最为妥当了。只不过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来做这件事,还真的好好思量一番。

阿音看冀行箴眉心轻蹙似是心中有为难之事,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冀行箴回神,探手揽住她的腰身,笑问道:“怎么?”

“如果为难的话,就别让他来景华宫伺候了。”阿音说道:“不如让他去御花园打扫?那里也能寻到不错的差事。”

冀行箴心中有了计较想要留了人在景华宫,却不与她明说,反而笑道:“其实留在哪里都一样。最难得是怎么和父皇明说,要让此人在宫中行走。”

阿音斟酌了下,说道:“不若我和皇上讲罢。”

冀行箴搂着她笑,“你打算怎么说?莫非要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阿音知道自己忽悠晟广帝的事情瞒不过他。但是她也很无奈啊。晟广帝如今一心求道,只能从仙道一途来劝说。

看着冀行箴眉梢眼角的笑意,阿音有些脸红,扭头不搭理他。

冀行箴抬指勾了她的下巴轻吻着她的唇,“生气甚么?我也不是要嘲笑你。不过是想与你说,这事儿我自会处理妥当。你无需再费那样的心思了。”

阿音想问他是打算用什么法子,谁知一张口,他却借机深入。两人相拥深吻,许久后方才分开,都有些气息不稳。

阿音缓了好半晌方才能够把话问出来。

“什么方法你不必担忧。晚些你自然就知道了。”冀行箴抬指轻抚着她润润的唇,“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阿音问道:“什么条件?”

冀行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阿音顿时双颊红透。她愤懑地瞪了冀行箴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太子到底说了什么呢?︿( ̄︶ ̄)︿

第125章

阿音还没迈开两步腰身便是一紧。她还没来得及把腰间的大手掰开, 冀行箴已经大力把她往后拉去。阿音站立不稳重新跌入了他的怀中。

“看你还逃不逃。”冀行箴轻笑着抬指点她鼻尖,“不过说是晚上要多来两次罢了,你就这么为难?”

提起这个阿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两次?

以他那个耍赖的程度,答应“一次”兴许就要赔上一整个晚上了。两次还不得一天一夜?

她可不信他!

阿音扭头望着旁边地面,干笑道:“不为难。就是想着这事儿好似也没那么难, 我自己兴许就能解决掉。”

“哦?”冀行箴也不言语强迫她, 只幽幽然道:“据我所知,父皇对他积怨甚深。倘若不早些让父皇松口的话,他的命能不能留下都很难说。”

阿音听了后心里一紧。

考虑半晌, 她终是心中的担忧占了上风,慢慢抬头去看冀行箴, 讪讪然道:“就两次, 对吧?”

冀行箴莞尔,“因着你片刻的犹豫,现在已经改成四次了。”

阿音愤然,这就是个强盗!她抬脚就走。

冀行箴再次一把将她拉回来, “四次不成么?”

阿音板着脸道:“两次。再多一次都不成。”她就不信自己寻不到法子!

冀行箴幽幽然叹了口气,“想那清风也着实可怜…”

阿音仰头看房梁上的彩绘。

冀行箴又道:“若是晚了也不知道会怎样…”

阿音咬着牙怒瞪他。

冀行箴低笑着倾身去吻她,“就四次罢。”

“我最近累得慌。”阿音面无表情地道:“就算答应你个一百次,我身子熬不住不也没有辙?”

“那就先定下来多四次。待到这事儿成了再兑现,到时候你应该也适应得差不多了。”冀行箴笑着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阿音斟酌了下, 觉得好似也可行,终是点了点头。

冀行箴的笑容愈发地意味深长。

*

一连好些日子,阿音都未曾见冀行箴向晟广帝说起清风的事情。遣了人去清风那里看看究竟, 却听闻那清风最近无事的时候都在屋子里写字,并未有其他动静。

阿音有些心急。

但是,她很相信冀行箴。她坚信冀行箴有自己的安排,只不过没有即刻施行罢了。所以她打算耐心地继续等待下去。

终于在好几日后,冀行箴在晚膳的时候与她道:“明日我去寻父皇。那事儿应当就能成了。到时你让人给清风安排个住处。”

阿音开心不已,这一餐多吃了半碗饭。

翌日一早,冀行箴听闻晟广帝已经起身,便早早地赶往昭远宫。在晟广帝将要进入如意阁之前将人拦住。

这日天气晴好。晟广帝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十分不错。

看到冀行箴,帝王很是欣喜,也很是欣慰。

儿子大了,早已能够为他分忧。若非儿子这般懂事能干,他也不能日日参道。

故而晟广帝的语气十分和善,即便是被冀行箴这样突兀地拦了下来,他也丝毫不恼,平静地与冀行箴说道:“太子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要与贫道一同做早课?”

这便准备开始长篇大论与他论道。

“我今日过来并非为了此事。”冀行箴笑着婉言谢绝,“而是另外有一件要事想与父皇商议。”

晟广帝听闻后有些犹豫,“快要到早课时辰了。”

“父皇今日过来的比平日早了一些,”冀行箴好生道,“应当不差这一点功夫。”

见这事儿耽搁不了多久,晟广帝脸色稍霁,“何事?”

冀行箴回头看了一眼。

云峰捧了个黑漆托盘上前来。托盘上放着厚厚一摞写了字的纸。

冀行箴指了那些纸张说道:“这些是清风为父皇抄写的《玉皇心印妙经》。整整一百遍。”

晟广帝初时没有留意到那人名字,只听闻了“玉皇心印妙经”几字。

他欢喜地抬手拿起那摞纸,仔细翻看着。

不得不说,这人的字儿着实不错。清秀俊逸。经文被他书写出来,很有点仙风道骨的飘逸味道。

晟广帝翻看了下,一百遍,每一个字都写得很用心,一丝不苟。

他越看越是满意,随口问道:“你说这是谁写得?”

“清风。”

“清…风?”

晟广帝这个时候回过味儿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莫不是那个戏子罢。”

冀行箴好心提醒道:“父皇,他如今已经是过了净身房的公公了。”

“那也是个戏子!”

晟广帝勃然大怒,拿着手中纸张就要怒拍到托盘上。但想到手中是经文,又想到这经文抄的确实不错,他就有些下不去手。最终捏在手里未曾动作。

冀行箴看他宝贝那些纸张,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再开口的时候就愈发肯定起来。

“父皇,儿子把那霁月社拆了。”他低声说道。

晟广帝冷冷的看着他。

冀行箴神色不动地道:“霁月社里有人设计暗害清风,让他喝下了药的水。这才做下错事。”

“太子莫不是说朕处置他处置错了?”晟广帝语气生硬地道。

“父皇自然没错。”冀行箴道:“不管怎样,他总是做错了。我和父皇说起这事儿,便是想请父皇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说罢,冀行箴十分明显的四顾看了看。见周围没旁人后,很是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上前半步靠近晟广帝,低声道:“父皇。既然那事并非清风本意,若是父皇处置他太过严厉的话,怕是对您修道不利。”

晟广帝听了这话后心里打了个突,语气平静地道:“哦?”

他还想等冀行箴再来几句,冀行箴却并不继续说下去了。

冀行箴只是指了指晟广帝手里的那叠纸,道:“还望父皇仔细思量。”

晟广帝沉吟许久。

他并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影响修行。

他也没想到这清风居然也是一位小道友,居然还会那么认真的给他抄经文…

左思右想后,晟广帝看看时辰再耽搁下去的话就要误了早课,拧眉急问冀行箴:“太子有什么主意?”

“我想让把那清风留在景华宫伺候。”冀行箴道。

晟广帝眸色陡然凌厉,直直地望向他。

冀行箴平静地道:“此人不宜杀,这是肯定的了。我想既然他犯了大错甚是危险,倒不如留在身边看着。一来可以教化他让他知错能改,二来把他留在眼底下看管着,也能放心许多。三来,我看他经文抄的很不错,父皇若是什么时候还想要经文的话,也可以随时告诉我,我让他去抄来。”

晟广帝仔细考虑了许久,最终点了头。

“这事儿,就依了你的主意来办罢!”

*

清风今日早早地就起了身。

他其实一夜都没睡。

认真说来,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了。伤口太疼,疼得他全身的筋骨和整个的神经都紧绷着,根本没法放松入睡。心里太疼,疼得他整个人像是恨不得死了似的那么难受。

可他还是得好好活着。

父母不在了,妹妹不在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他再没了的话…

清风每次想到这儿都不愿继续想下去。

昨天他把东西交给了云峰,云峰让他今日等好消息。可是好消息哪里那么容易等来?

起身后,他把空荡荡地只有一床一椅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把床铺来回仔细铺了好几遍。天这从开始蒙蒙亮。

然后他就一直干坐着。静等消息的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好似足足有几个春秋那么长。终于,云峰的身影在院子里出现。

清风赶紧去看云峰脸色,见他面上带笑,刚才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