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个打算。
不只是她。还有俞皇后、冀行箴都有过这个打算。
无奈的是,当年的事情是晟广帝亲手处理,又没有找出甚么人来作证。所以那件事情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阿音也是带着希望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事情当年接触最多的就是晟广帝和郑贤妃。她们这边掌握的讯息少之又少。
——二皇子是郑贤妃所生。当初俞皇后未有身孕,和连生两子的郑贤妃水火不容。再者郑贤妃当时悲痛异常,自然有晟广帝好生护着。俞皇后根本没法去问郑贤妃那边问出什么消息来。
而冀行箴那时候根本还未出生。更是没辙。
至于旁人,深深宫廷并非那些人可以随意进出。又能探询出多少事实来?
认真说的话,倘若想要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来,也只能靠着晟广帝。他是最能够知道当年之事的人。
因此阿音才想要试探着问这一问。
晟广帝望着她的眼神忽地变了。
阿音本以为晟广帝这是打算斥责她。谁料他却是问道:“你是在替行箴问的?”
“并非如此。”阿音快速思量着,语气平和地道:“我是看着郑贤妃一日日地抱着二皇子的衣裳到处走,丝毫都不顾及着莫要去打扰二皇子。所以就更加疑惑当年的事情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说罢,她愧然一叹:“这事儿是我鲁莽了。还望皇上莫要怪罪我才好。”
许久,屋里都没有任何的声响。
阿音本以为晟广帝是断然不会和她说起任何的事情了。谁料晟广帝骤然和她说起来了一个名字。
“孟洋。”晟广帝与她道:“你看看行箴还能不能寻到那个人。问他的话,或许能够知道点东西。”
孟洋。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阿音未曾听人说起过他,也未曾听人在谈及二皇子的时候顺便带起这个名字来。
当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音怔了怔后,看着晟广帝又要离去,忍不住脱口问道:“皇上,既然您那儿有这么一个名字,您为何不去查清楚呢?”
晟广帝这一次倒是停了步子,却并未回头。
他负手而立,沉吟许久后,缓声说道:“查与不查,对我来说,结果又有甚不同?”
他轻轻叹息着,摇头道:“虽然对我来说,结果如何都不要紧。但是对你们,或许查得一个真相更为重要。如今我也不在乎这些了。就随你们去罢!”
说罢,他再不停留,大跨着步子而去。
阿音初时还没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细细想过后,却是有些明白过来。
——无论做下那件事的人是谁,都定然是他的亲人。
所以,对他来说,无论真相如何,都是一样的结果。
所以,他宁愿不查。宁愿就让这件事这么沉寂下去。
可如今他有了更高的追求,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因此可以放手让他们去探询出当年的真相。
第161章
阿音没料到这次和晟广帝的谈话会带来这样的收效, 去到旁边的昭宁殿时犹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冀行箴先前听闻阿音在如意阁外候着就心疼得不行,生怕她被冻着,曾遣了径山去请她进屋。只不过被阿音断然拒绝了。
虽说很是不愿小娇妻吹风,但冀行箴也很尊重阿音的意愿。见她非要如此,他也只能时不时地出屋去, 远远地看上一眼, 瞧瞧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后听闻阿音和晟广帝去到旁边的殿阁里闲聊,冀行箴见她终是不用受寒了,倒也放下心来。边翻看着典籍边等她过来。
过了许久, 方才盼到了心心念念想了许久的人。
冀行箴把手中书籍搁到一旁,大跨着步子去到门口, 拉了她的手往里行, “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父皇又说了什么?”
阿音还在思量着先前晟广帝说的那件事情,闻言便问:“行箴,你可曾听说个叫做‘孟洋’的宫人?”
之前她问过万嬷嬷可曾听闻过此人。
万嬷嬷提起宫里有个叫做梦杨的,只可惜是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宫女, 当年的事情她定然是全然不知道。
其他叫类似名字的,万嬷嬷就没有印象了。
至于君眉和珍眉,则因年龄不算太大,二皇子的事情发生时她们即便在宫里也是还年幼。故而没问。
于是阿音就琢磨着这事儿一路来了昭宁殿。
冀行箴没料到阿音会冷不防地说出个陌生名字来,想了好半晌方才确定地道:“我并未注意过。可是此人有甚不妥?”
“倒也并非如此。只是或许和二皇子一事有关罢了。”阿音顺口说道。
许久不曾听人谈及二皇兄, 冀行箴乍一听到,而且是从阿音的口中听到,不由错愕之下怔了一瞬。
阿音说出那番话来方才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出神没有与冀行箴细说过这事儿, 忙把当时的情形细讲了一遍,又低声轻喃:“那孟洋也不知是个甚么人。”
在阿音仔细讲述的时候,冀行箴已经慢慢回过神来。此刻听闻后就道:“虽说我不记得永安宫或者静雪宫里有这么个名字的,但九成九的可能应是宫里人。”
阿音亦是这样想的,所以先前才会问万嬷嬷。此刻便应和了一声。
——二皇子故去的时候尚且年幼,住在宫中。这样的情形下,能够知晓当时真实状况的人,想必也是宫中人。
只不过这孟洋,大家都没有印象,真不知是哪个宫里伺候的了。
冀行箴虽甚少提起当年的事情,但是那件事在是横亘在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所有人都想着若是有天可能的话,定然要寻出真相来,瞧一瞧那狠心对着孩童下手的是个什么人。
冀行箴握着阿音的手紧了紧,继而松开。他长腿一迈走到桌边,斟酌着写下了好几个音与“孟洋”二字一样的名字,又唤来了径山,让他把事情吩咐下去。
“务必要寻到宫里近二十年来所有叫这样名字的人。”冀行箴叮嘱道:“莫要惊动母后她们。暗自进行便可。”
皇上只说了孟洋,没说具体是哪两个字。
二皇子亡故一直是他心头的痛。虽然他说了不再介意这些,可是过了刚才那个时机再去问他,想必他也不见得会愿意再提及。
更何况他刚才也不曾愿意细谈这事儿。
吩咐已毕,待到屋里伺候的人尽数退了出去,冀行箴方才拉了阿音在身边坐下。
他的桌案,素来是随她任意看的。阿音也早习惯了看看他写着什么,有时候必要了还会顺便拿一本书给他。
此时落座后阿音顺便往旁边看了眼,就见到他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吴南义三个字。
“吴哥哥?”阿音甚是好奇,“你写他作甚?”
冀行箴一时间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往旁边看了眼方才了然。
“这个,”他把那张纸拿了过来递给阿音,“是徐大人今日议事时候给我的。说是南义寻他谈了很久,他还没拿定主意,就把这纸托我先还给南义。那件事往后再说。”
阿音一听就知道是有关徐立雯和吴南义亲事。
吴南义已经在京中待了很久,还特意去了清远书院读书,免得在京中时候无所事事耽搁了时光。
虽然书院课程与他之前学的有些不同,他略有点跟不上,不过有俞林琛时不时地指点他一下,倒也能够应付过来。
显然,他为了终身大事很舍得下功夫。只不过徐家人没那么容易被打动。
阿音很是惋惜地叹息了声。
冀行箴看她愁眉不展的担忧样子,微笑着揽她入怀。
“无妨,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他道:“今日徐大人虽把纸拿了回来,却也没把话说得太绝。想必南义努力一下还是有可能的。”
想当初徐家可是万分不愿同意。如今这般的态度,比起刚开始来已经好了太多。
阿音轻点了下头。转念想到那个不知是什么人的孟洋,不由得又重重叹息了声。
看她这叹气一声比一声重,冀行箴忍俊不禁,拉着她到怀里好一通揉捏。
翌日,这要查之人的资料还没完全收集全,就有人来宫中来寻阿音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大公主冀若莲。
冀若莲与阿音算不得太熟悉。一来两人的年龄差异比较大,二来阿音入宫中做伴读的时候冀若莲已经出嫁,刚好错了开来。
阿音和她更为熟悉起来却是在成亲后。
先前办妥了常云涵休夫一事后,阿音回娘家时看吴欣妍怀孕甚是辛苦,之后就择了一天去往公主府寻冀若莲。为的便是看看大公主可知道有哪些擅长妇人孕事的好大夫。
冀若莲因着长年未曾有孕,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寻医问药。听闻阿音问起这个,再听说是吴欣妍保胎安胎一事,就直接列了五六个人名来。
阿音就遣了人去请大夫给吴欣妍看诊,免得嫂嫂怀孕这样辛苦。
之后冀若莲也来宫里几次。虽是来寻俞皇后,一来二去的和阿音也愈发熟悉。
这回来宫里倒是不为旁人,单为阿音而来了。
“大姐进宫是为寻我?”阿音听这话后也有些意外,“不知大姐寻我何事?”
冀若莲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家这弟妹是个脾气直的。她也喜欢和阿音这样直截了当地说话,如今看阿音问起了,就道:“我这两日要到山明寺去祈福。你去是不去?”
“山明寺祈福?”阿音听闻后想也不想便道:“好事儿!我也一起跟着去!”
冀若莲笑着靠在椅背上,指了阿音说道:“我就晓得你这丫头是个闲不住的,所以特意来问问。如今倒好,我这还没说出来什么,你倒是先答应下来了。”
语毕,冀若莲四顾看看周围没旁人在,笑着朝阿音眨了眨眼,“说罢。你去山明寺求什么?但说无妨。我能帮你的话自然会帮着你。”
她摆出一副“我知道你要求什么”的架势,阿音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知晓自己的打算,如实说道:“我看欣妍没多久就要生了,紧张得很,想着帮她求个平安符来。”
“嘁。竟然是为了这个。”冀若莲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还当你是打算给我添个小侄子呢。”
阿音一听这话刷地红了脸,“侄子?我和行箴,还没考虑过要孩子的事情。”
冀若莲自己因着孩子的事儿苦了好多年,她心疼自家弟弟和表妹,自然不愿阿音也因了这个再受难为,压低声音好生劝道:“你们也开始打算起来罢。能生的话赶紧生,莫要等到似我这样年岁大了再紧张,生怕生不出来了。”
阿音暗道这事儿哪是想来便来想要便要的?
不过她也能体谅大姐一片苦心,知道冀若莲这是打心眼儿里希望他们两个好好的方才这样劝,笑着拉了冀若莲的手道:“谢谢大姐。”
冀若莲拍了拍她的手背,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别嫌大姐多事。”
“不会的。”阿音道:“我若是不喜欢你劝我,自然会直说。”
冀若莲释然地笑了下,算了算日子,“我看明日和后日都不错。妹妹瞧哪天去寺里合适?”
阿音是冀若莲的表妹,这声妹妹叫得也是十分合适。
阿音仔细斟酌了下。对自己来说,是这两天选择哪一日都无所谓。但是冀若莲为子嗣之事困扰多年,想必是能够早一天去寺里就能早一天安心一点。
很可能本就想要明日去,不过是怕明日的话时间太赶她不好做准备罢了。
心中主意已定,阿音琢磨了下明儿也没甚要紧事做,出去一趟也无妨,试着问道:“姐姐看明日如何?”
冀若莲眼睛骤然一亮,“明天的话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怎会来不及。”阿音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道:“就在京郊,来回方便,少准备点东西当日去当日许是就回来了。再不济也顶多住一个晚上。没甚需要多担忧的。”
冀若莲很是欣喜她能定在明天。两人商议许久后,冀若莲便告辞离去。
冀行箴知道这事儿的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下午了。
白日里政务繁忙,冀行箴先是批阅奏折,后有事又召了十几名官员进宫议事。待到下午方才得闲,这就问起了阿音的去处。
阿音正在景华宫为了明日的出行而做准备。
如今正是春日初始,天气尚还凉着,山上比起京中来更是要冷上不少,需得多带一件御寒的衣裳。
还有便是其他零碎的东西都得带上。路上的吃食,自己要用的器具物品。诸如此类,看似不多,实则较为繁琐。
听闻冀行箴要找自己,阿音就把收拾东西的事情交给了万嬷嬷和锦屏她们,她则往昭宁殿行去。
冀行箴原也不是非要她来不可。不过是议事中出了点岔子与大臣们争执许久,虽然最后解决了,可心里终归是有些烦躁。故而想见一见阿音。
他遣了人去叫她的时候,特意说了若太子妃不得空就不用过来,这儿也没甚大事。本想着阿音要急着准备明日的东西今日不得闲到昭宁殿,谁知人竟是真的来了。
说来也巧。
阿音到了昭宁殿将要进屋的时候,恰巧就遇到了正打算来见冀行箴的川青。
川青见了阿音赶忙行礼问安。
阿音正要推门而入,忽地看到川青面带焦色,脚步停了停问道:“你可是有甚事情要和太子说?”
川青知道太子妃晓得自己在查的事情,就低声说了几句话。
阿音听闻后又惊又喜,问他要了那个名单,仔细看了两眼,这便推门进入。
冀行箴看她进来,唇角的笑意就怎么也遮不住了。口中却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原不说说好了明日去寺里,今日必须准备东西么。”
阿音笑着走上前,把手中之物摊开给他看了,“原本是想着必须认真准备,只不过听闻这事儿有进展,自然要迫不及待过来。”
冀行箴一看她手中纸张的字迹就是川青的。
川青定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去景华宫。想她定然是在昭宁殿遇到了川青。既然如此的话,那她是决定了要来看他就离开了景华宫,而后才知道了手中单子的事情。
“想我就直说,非要拿看这件事来做幌子,何苦来着。”
冀行箴笑着轻刮了下阿音的鼻尖。刚刚因着将要碰到和二皇兄有关的讯息,他本心情跌落了些。如今心情瞬间大好。就拉了阿音和他并排站着。
把名单仔细摊开平铺在桌上,冀行箴和阿音凑在一起看着。两人都用手指在单子上慢慢划着,力求不错过任何一个名字,一人从上往下看,一人从下往上看。
最终两人的手指停在了同一处。
那人名唤孟阳,是个小太监,在宫里不过是倒夜壶的,平素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这些都不是冀行箴和阿音齐齐留意到他的原因。
二人之所以会觉得此人便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是因为孟阳离宫的时间。
恰好就是二皇子出事那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和包子心意相通!︿( ̄︶ ̄)︿
阿音:…其实是因为好猜…
太子:我不管!我就是和包子心意相通!︿( ̄︶ ̄)︿【就是这么任性.jpg】
第162章
确定了要寻这孟阳后, 冀行箴把川青叫了进来,指着这个名字细问他的情况。
川青之前并不知道冀行箴为何要寻了名单上的这些人。听命后便道:“他在那一年离宫后,好似就没了音讯。因为宫中的名册上并未记载他在之后的任何讯息,想必是回了老家罢。”
看冀行箴拧眉不语,川青想了想又道:“他就是个倒夜壶的, 好像性子也不是很特别, 没什么人记得他了。小的还是翻了太监名册看到他,这才把名字扒拉下来给填上。”
“应该不至于没人记得他了。”冀行箴抬指轻点着名册道:“而是有人记得他,但觉得不提起他为好, 所以未曾和你说起过。”
那一年是太过特殊的一年。特殊到,如今上到主子们下到奴婢们, 俱都特意避开它, 能不提及就不提及。
故而川青遇到这般情况,也不见得就是所有人都不记得这个人了,而是不愿惹事所以刻意不说。
不过也没甚大碍。
宫里旁人能够知道的,不过是这个人来自何处家乡哪里。既是入宫的人, 肯定有不少讯息曾经登录在册,寻找他的故乡应该不难。所以宫人们即便不肯提起他,倒也没甚太大的妨碍。
可是,回到故乡不过是他的去向里极为有可能的一个。他或许是去了旁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寻找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阿音倒是对于他的离宫情形十分好奇。
“你看记录他的名册时, 可曾注意到了他离宫时候的备注么?”阿音问川青:“可有说他是因了什么而离宫?”
川青思量了下,迟疑着道:“好似是说到了年份。不过依着他的那个年龄,早就可以放出宫去了, 他应当是愿意留下一直没走。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太监不同于宫女。
宫女到了年龄后放出宫去,可以嫁人生子,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太监不成。
他们到了外面,很是艰难,因着身体的特殊性,少不得要被人奚落歧视。想过正常的平静生活很是不容易。若想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风风火火,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那几句话后,川青仔细回想了下这个孟阳的离宫年份,忽地心中划过一道亮光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眼看过来,磕磕巴巴说道:“太子殿下,这人、这人…”
冀行箴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也不点破。只点了点头说道:“你晚些想法子把消息给无相递出去。让他给找找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