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好年华,她的侄儿,她的小儿子,她的大儿子…

一个个的都是折在了这里!

毕竟是受宠多年的人。现下心里不痛快,就表现在了脸上。

郑贤妃草草地对俞皇后行了个礼,说了句“皇后娘娘安好”,并不等皇后主动开口说让她起身就淡笑着站在了一旁。

身边的妃嫔们看到这一幕都十分愤然。

俞皇后抬手止了众人的悄声议论,含笑问郑贤妃:“贤妃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又道:“平日里这个时候我的院子是不准闲杂人等随意乱进的。只不过今日我心情好,请了人来吃酒,所以宽松了些。也是巧了,刚好你就来了。院子里的人招待不周,还望你不要介意才是。”

郑贤妃听出这话里夹枪带棒,早已忍不住了,当即驳道:“倘若娘娘请吃酒的时候也请我一份,我就也不用这样单枪匹马地过来了。无非是因为娘娘是独独忘了我,所以才迫使我不得不如此。”

“也不是单独忘了你一个。”旁边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正是太子妃。

阿音笑看着郑贤妃,说道:“原本是想着不要让你太难过,所以不愿意请你过来。谁曾想你自己不顾及着这些过来了,我们也没法不是。”

郑贤妃原本就心里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如今看到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能当即驳斥自己了,不由大怒,指了她呵斥道:“我们说话关你何事!要我说,应该被关起来的是你们才对!怎么回事我的符儿!”

冀行箴见阿音受欺负,不乐意了,缓步从自己的桌子上踱步而来,走到阿音的跟前,朝郑贤妃微一颔首,“原来是为了冀符而来。”

郑贤妃看到冀行箴也在,稍微有点犯怵,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不过想到自己可怜的儿子后,她的勇气就又回来了,“正是为了他!”

想到打听到的当时情形,郑贤妃怒从心头起,对着冀行箴也拔高了声音:“我听说是太子见了皇上后,皇上才会下令把冀符带走!你说,是不是你对皇上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然皇上怎么会——”

“下午郭公公的话你没听到吗?”冀行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眉心轻蹙道:“冀符不是因为我们被带走的,而是因为他当年做下的错事。”

“不可能!”郑贤妃想也不想就驳道:“冀符不会舍得害他弟弟的!”

“哦?当真如此?”

冀行箴往前行了一步,轻笑着说道:“倘若我说,冀符下午自己已经招了,承认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他所为。你又当如何?”

第181章

郑贤妃怎么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说法, 当即愣住了。等到回过身来,她骤然暴怒,嘶声喊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承认!”

冀行箴泰然自若地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做了就是做了。你在这儿大喊大叫也于事无补。”

看到他这般镇定, 郑贤妃有了一瞬间的怀疑。但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就愈发地怀疑起冀行箴来。

郑贤妃撇嘴哼道:“你莫要唬我。这事儿八成是你和连肃搞出来的,弄出假的消息来诓骗我!”

冀行箴不为所动,“是父皇亲自去问来的结果。你若不信, 大可以去问父皇。”

“皇上?”郑贤妃讶然道。

“正是如此。”俞皇后抬手看着指尖的红红蔻丹,微笑着说道:“你服侍皇上这么多年, 早应了解他的脾气了。”

“皇上他…”

“他就算知道冀符有害人之心, 也会留他一条狗命在。”俞皇后身子猛地前倾,唇角带笑地冷冷看着郑贤妃,“当年他害我行箴,也不过只得了禁足的惩罚而已。你想想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皇上愤怒到非把他关在牢里不可?”

郑贤妃把这话放在心里细细想着,蓦地心惊。

——如果是残害同母的手足,且被害的那个正好是皇上最爱的孩子的话,那么皇上定然会雷霆震怒!

郑贤妃眼神空洞地踉跄了下, 扶着旁边梧桐树呆站了下,点点头道:“不成。我得去问问皇上。对。我去问问皇上。”

下定了决心,她的神色慢慢转为正常, 望着俞皇后和冀行箴道:“我符儿断然不会害自己的弟弟!你们若是随意污蔑他,我定然要你们好看!”

俞皇后不甚在意地嗤了声,挥袖道:“赶紧去罢。也就你还能把那丧尽天良的东西当个宝。”

郑贤妃不愿在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多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被她这一搅合,宴中众人的心情略有点受到影响。

但是当年郑贤妃受尽恩宠的时候,没少给旁人脸色看。更何况她一向自傲与人不和,即便遇到旁人有难处,也是冷嘲热讽惯了,甚少有同情的时候。

此时想到郑贤妃现下出了这样大的丑,丢了这么大的人,大家刚刚受到影响的心情反倒是好转起来。

一时间永安宫的欢声笑语倒是比先前更多了些,气氛也更热闹了些。

欢笑声传到宫外,让刚刚抄了小道步行至此的晟广帝脚步微微一顿,继而停了下来。

晟广帝举目遥望着永安宫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郭公公等了好半晌也没见晟广帝有继续前行的意愿,在旁轻声问道:“陛下可还准备去皇后娘娘那儿?”

方才陛下从如意阁出来后直接说要去永安宫坐坐。当年的事情,皇后娘娘受了委屈。而且一委屈就是这么多年。皇上合该去看看她。

结果半途有人来禀,说是郑贤妃去了永安宫闹事。

陛下不欲和郑贤妃遇到,就由小道行至此处。

谁知到了这儿,刚要遣了人去问郑贤妃的去向,就听闻郑贤妃已经离开了。与此同时也听到了由院子里传来的笑语声。

郭公公虽然服侍皇上已经几十年了,但听到这些欢快的声音,他还是紧张得冒了汗——才刚知晓二皇子被害的真实情形,皇后娘娘这儿就庆祝开了。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埋怨皇后娘娘。

心念电转间,郭公公大着胆子问道:“陛下,还去吗?”又把声音放轻了些,“皇后娘娘如今怕是没有空闲。也不知这个时候去的话合适不合适。”

说实话他这话当真是说得有些逾越了。但是郭公公也是想要试探下皇上的意思。

他小心地去觑皇上脸色。

晟广帝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倒是点了下头。

“是不太合适。”晟广帝又朝院子的方向凝视了两眼,低声喃喃道:“阿敏被流言蜚语中伤了那么多年。如今骤然知道了事情真相得以表明清白,心里开心也是正常的。”

晟广帝思量了下,摇头叹息着转过身去,回了昭远宫中。

郑贤妃回到静雪宫后就一病不起。

接连数日,郑家和姚家轮番来人进宫求见,皆被俞皇后给一一拒了。之后郑家和姚家继续锲而不舍地天天到宫门口走一趟。

待到十多天后,俞皇后方才点了头,允许她们前去静雪宫。

可到了那里又有甚用处?与病榻上的郑贤妃商议许久,依然是寻不到让冀符出来的法子。

想要求见皇后娘娘,恳求皇后娘娘帮忙把人放出来。但俞皇后直接拒了与她们相见。想要求见晟广帝,恳求了公公们前去探消息,结果也是如石坠大海,再没了回音。

郑家和姚家人有力没处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他们想要求人帮忙,在对方见到皇上的时候替冀符美言几句。可是当初冀符被郭公公“请”走的时候,参加端午宴请的许多人都看到了。晟广帝的态度这样明确,谁又敢去触这个霉头?因此面对着这些请求,众人也只能婉拒。

郑家众人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郑家的倚靠一个个倒下,如今连大皇子也不成了,郑家的未来又该如何?

大皇子妃姚德灿哭了好几次后,忍受不住大皇子府低沉的气氛,收拾东西回了姚家。

姚家让她去大皇子府里等着殿下的归来。她不肯。双方起了不少次的冲突和争执。

这些事儿闹出的动静都不算小,阿音无需特意去打听便也知晓了大致的经过。但知道后,也不过随意笑笑,就把事情抛诸脑后不再理会。

这一日玉簪拉了珍眉,两个人神秘兮兮地说着郑家的最新进展消息。

阿音原本是有事情吩咐玉簪她们去做,如今看两个人商量得热火朝天,便也没有遣了她们过去,反倒是选了青枫过去。

青枫此时正和孟阳细说上一次清扫院子时候哪些地方做得不太好,往后还需要更仔细些。

即便冀符已经被关到了牢中,但阿音仍然留下了孟阳。

当初孟阳把穿了和冀符一样衣裳的冯旭看成了冀符,见到冀符抱着孩子,下意识地就担心起小家伙们,不住地想要去帮助孩子们,让那“冀符”远离他们。

旁的不说,孟阳的心意终归还是好的。

阿音就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调整,并未在得到了他的口供后就把他丢出宫去。听闻他出宫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阿音留下他让他继续负责清扫院子。

现下青枫听闻太子妃吩咐做事,就和孟阳匆匆说了几句,让他好生做着,他则赶紧去了太子妃跟前听命。

阿音就让他把一样东西给晟广帝送去。

“这是太子新得的一本经文,乃是前朝一位得道之人所抄。”阿音叮嘱青枫:“珍贵得很,路上千万莫要弄丢了。”

其实这东西原本冀行箴自己送过去更好。毕竟如今他处理政事的昭宁殿离晟广帝的如意阁并不远。

但冀行箴坚持着让她送,还非要说这东西是以她的名义送出。

阿音知晓冀行箴这是想要缓和她和晟广帝之间的关系。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和晟广帝这样的状态挺好的,但冀行箴好心如此,她便顺着他的意思这样做了。

青枫做事仔细,听闻后认真地行礼应声,这就把东西揣好出了景华宫。

现在这个时候,晟广帝一般都在如意阁中。

青枫就朝着那儿行去。

到了半途中,堪堪能够看到昭远宫的院门时,青枫就加快了步子,近乎小跑着到了昭远宫前。问了守院子的嬷嬷,知道如今晟广帝就在如意阁里研习经文,他就入到里面行至如意阁的跟前静等。

谁知还没等多少时候,就听旁边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女声。

青枫低着头没有抬头去看,只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这便发现说话的女子正朝这边走过来,而且她身上的衣裳是女官样式。

青枫忽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抬头去看。谁知对方也正好看到了他这边。

四目相对,郑惠冉一个没防备,说话的声音就颤了些许:“…这个、这个东西你们拿到,嗯,蓬莱宫去给董仙人。就说是陛下赠的。”

小太监应声而去。

郑惠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枫头也不敢抬,朝她躬了躬身,这便转身去到了旁边的大树旁。

现在正值夏季,太阳很大,照得人皮肤生疼。

青枫就寻了个阴凉处待着。

站了好一会儿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好似刚才一直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抬头去看,这才发现郑惠冉依然站在那边,不曾挪动过。

而且…

好像还在看着他这边。

青枫左右看看,见周围的宫人们都各自忙碌着没有留意他们这儿,这便前行去到了郑惠冉的身边,垂首问道:“你最近可还好?”

因着两人一个躬身而说,一个站得笔直,这样看过去倒像是郑惠冉在吩咐青枫做事一般,倒是没有人多想什么。

更何况这里是如意阁,皇上清修的地方。等闲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

郑惠冉低声道:“还好。”顿了顿道:“你呢?”

“我也还成。”青枫的声音里比起刚才多了点笑意。

郑惠冉发现两人说话没有之前想象得那么难,就多说了两句:“你在太子妃跟前做事儿,小心着些。她虽然脾气不错,可发起火来也够人受的。而且还有点小心眼。”

青枫刚开始还一一应着声,后来听到最后一句,有些不乐意了,忍不住驳道:“我倒是觉得她没那么小气。”

“她还不小气?”郑惠冉不由地往前迈了一步离他更近点,“我和她一同学习那么久,我可是最清楚的了!”

“或许你是弄错了呢?又或者…都长大了,许是就和小时候不同了?”

郑惠冉还欲再辩,但看到眼前青枫耳根红红一脸认真的模样,她便不由噗嗤笑了起来。

“罢了。你跟着她做事,觉得她好也正常。”

郑惠冉说着,眼睛不由得往青枫红红的耳根处多看了几眼。

她知道,他定然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其实她看到他的时候也能想起来。只不过时光已过,现在不同于那个时候了。许多事早已发生了改变。

郑惠冉心里喟叹着,一时间没了言语。

青枫看她不说话了,他也寻不出该说什么来,就道:“我去树荫下等着。一会儿皇上出来了我再来拜见。”把声音放低,再快速说了句“你小心点身体”,这便朝着树荫下去了。

走了没两步,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青枫停步回头,就见郑惠冉正快步跟在他的身后往这边走。

生怕四周有晟广帝的耳目留意到两人的关系太过亲近,青枫急道:“你快些回去罢。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若是有机会、若是有机会…我下次再寻了你说话。”

郑惠冉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样子,见他白皙的皮肤上染了红晕,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原先想好的想要开他几句玩笑的念头就被压了下去,她转而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有话和你讲。原本这些我是打算告诉太子殿下的,只不过现在想着你在太子妃跟前做事,我告诉了你你再告诉太子妃,许是能让你在她跟前多挣点脸面。”

青枫没料到她会是因了这样的事情而追过来,赶忙摆手道:“你不用担心我,我…”

“我说着。你听着。”郑惠冉不容他反驳,在他近处急切地说了几句话。

青枫听闻后太过意外,顿时愣住了。

第182章

此时阿音正在院子里小憩。

夏日最是燥热无比。烈日当空, 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大地,地面的空气都被晒得热气腾腾,人走在上面当真是如同被烤着一般。

这样的情形下,阿音等闲不愿意去到院子里待着。

不过屋子里待久了,总想着到外头来坐坐。今日有冰镇的西瓜吃着, 她就去到大树下乘凉一会儿, 顺便呼吸下新鲜空气。

吃过西瓜后全身舒爽,阿音就阖目小憩。

就在她半睡半醒的这段时间里,青枫已经将事情办妥回到了景华宫。只不过因为孟阳那边的事情出了点岔子, 青枫见太子妃没醒,就先去处理孟阳那边了。

阿音倦倦的不想动弹, 好半晌方才睁开眼, 就看到了侍立在侧的锦屏。

“太子妃醒了?”锦屏笑着给她在藤椅上放了个靠枕,“这次可是睡了不少时候。足足一炷香时间呢。”

阿音微点了下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锦屏去到了茶水间,亲自端了一杯茶出来, 捧到阿音的跟前:“太子妃请用茶。”

阿音原想着不急着喝茶,等会儿看看再说。可是现在还是很有些困倦,且她迷迷糊糊地听闻青枫回来了,想着问问他如意阁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动,就打算喝一杯茶后清醒清醒。

刚刚抿了一口, 阿音微微蹙眉。

“怎么了?”锦屏紧张得问道:“可是茶水不合适?”

“有些苦。”阿音说着把茶盏搁到了桌子上。

锦屏忙把它捧了起来,小心地拿到太子妃跟前,“茶苦一点点也是难免的。不如婢子给您再倒一杯?”

阿音还未说话, 锦屏就道:“其实这一杯也不错。只不过太子妃刚刚醒来,胃口怕是不太好,所以觉得有些不适应罢了。”

阿音瞥了她一眼,笑着缓缓说道;“应当就是这样了。刚刚醒来什么也不想吃,所以喝杯茶都觉得味道不好起来。”

锦屏就把刚刚端起的茶盏搁到了桌上,“那太子妃还是喝这一杯?”

“嗯。”阿音应着声,把茶盏拿了起来。

锦屏笑着看她饮茶。

阿音忽地想起来一件事,与锦屏说道:“这茶着实有点苦。不若你给我进屋去拿点蜜饯过来,喝茶后吃一点许是就妥当了。”

锦屏笑着应了一声,又朝那盏茶看了眼,这便回到了屋子里去拿蜜饯。

阿音看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就拿着茶盏盖上盖子,快速地把茶往旁边的花盆里倒了进去。

因着盖了盖子,茶叶就都被盖子卡住,并未有被倒入花盆中的。把这个快速做好后,阿音端坐在藤椅上,将茶盏搁回了桌子上。

刚刚倚靠回藤椅背上放松身体,锦屏已经从屋里拿了蜜饯出来。

把蜜饯盒子打开放到阿音手边的桌子上,锦屏朝着茶盏里面看了眼,笑道:“太子妃喝得可真快。我这才进去了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喝光了。”

“还不是你泡的茶味道太好了?”阿音笑道;“既是你亲手泡的,我总该喝光了才是。不然可对不起你费的这一些功夫。”

锦屏笑着应了一声,玩笑道:“婢子当真要谢谢太子妃体谅了。”

阿音浅浅一笑,“好说。不过,你这拿的是什么?”

“就是先前常家姑奶奶送来的什锦果脯盒子。如今太子妃口中发苦,吃这个最合适。”

阿音先是兴致盎然地凑过去看了几眼,紧接着就拿了一个到手中,“不若就吃这个罢。”

看到阿音选了个桃脯,锦屏没有多说什么,笑着赞了几句,这就要拿了茶盏去厨房。

“莫要着急。”阿音抬手按住了茶盏,“我万一渴了说不定还要喝几口。”

锦屏忙道:“那到时候婢子再给您倒新的,可是用不着再喝这个旧的了。”说着竟是用力把东西从阿音手中夺了过去。

不过,因为她脸上一直带着好似在开玩笑的笑容,所以并未让人觉得不舒服或者突兀,只当是在玩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