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浅浅笑着,目送她拿着茶盏去到厨里。

而后,阿音面上的笑容就一点点消失殆尽,最后神色归于近乎冷漠。

静坐了会儿,阿音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在院子里开始踱步。只不过走了没多久,就听青枫过来求见。

“让他进屋说罢。”阿音脚步一转去到了屋子里,等青枫进了门,她就遣走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只留了他在屋中说话。

青枫虽然有事情想要禀报太子妃。但是他还未开口说话就看到太子妃这样的行事,不免有些疑惑,问道:“太子妃可是有甚事情?”

阿音其实没甚大事要吩咐他去做。不过暂时不想见到锦屏,所以借了和青枫说话来安静一会儿。

——只要她把屋门关上与人说话,旁的伺候的人就轻易不能进屋。除非得了她的特别允许。

只不过这些话她是不能对着青枫说的,于是就浅淡地笑了下,说道:“没什么。就是想休息下。你说,我听。顺便歇歇。”

青枫只看她脸上的疲惫之色就知道她这话多半是敷衍。只不过太子妃的用意不是他能随意猜测的,而且他也不准备随便猜测。

青枫斟酌了下,朝着太子妃快步行了过去,挨近了她的身边方才停下,轻声道:“太子妃,小的听人说起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有点蹊跷,所以小的不得不来与太子妃讲。”

听了他这几句话,阿音没有接他的话茬,反倒是直接问道:“你是听郑惠冉说的?”

青枫没料到阿音猜得这样准,而且一说便是这样肯定的语气。他意外至极,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磕磕巴巴说道:“是。正是她。太子妃如何得知?”

听他连说话都不顺畅了,阿音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你是受了我的吩咐要去如意阁寻皇上。而皇上那里能够让你这样在意且能说得上重要话的,想必就是她了。”

青枫的脸上红晕闪现,“是么?可是小的和她…”话道这儿,他不由得顿了一顿,赶忙说道:“小的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让太子妃知道一下的好。就斗胆来见您想要说一说。”

阿音还在想着刚才锦屏的事情,这个时候就有些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你讲。”

“小的想要说的事情,是有关锦屏的。”

“锦屏?”

阿音这个时候再也没法维持之前的冷然模样,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诧异道:“你说她作甚?”

青枫没料到自己还没开口阿音已经是这样的神态与语气,就道:“有人,”他顿了顿,“有人看到了锦屏曾从一个小宫女手里接过一样东西。可是那个宫女分明不是太子妃的人。所有对方就觉得锦屏可能有点事情。”

听了这话,阿音心里忽地觉得被刺了下。

她刚才就发现了锦屏的神色虽然粗看之下没有异状,可是每当提到和那杯茶有关事情的时候,锦屏就会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阿音发觉了锦屏的不对劲,进行了一番试探。

结果。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那茶肯定有问题。

其实阿音也是从那杯茶的口感开始就察觉了不对。

试问一个她喝了许久的茶,微微地有点味道不一样,又怎会尝不出来?只不过当时想着可能是旁人动的手,所以未曾对锦屏如何。

但后来锦屏的反应让她太过失望了。

毕竟是从小伺候自己的,感情自然不同于旁人。因此失望起来那种感觉尤其地难受。

“她是有点不太妥当。”阿音并未就此事多说什么,只道:“这次你做得很好。这些类似的事儿你稍微留意下。若是哪一天发觉了不对,再来与我说。”

这就是已经预感道往后还会再出事情了。

青枫当即神色一凛,认真地应了下来。

阿音这就让他先出去了。自己留在屋子里,静静地想着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阿音方才骤然回神。再去看窗户那边,落日的余晖照进屋里,当真是美丽夺目。

阿音的视线从落日转到了来人身上。滞了一小会儿方才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她的唇角虽然带着笑意,可是那笑并未到达眼底。眼底深处的,分明是极浓的失望和伤感。

冀行箴没料到阿音是这样的状况,赶紧紧走几步到了她的跟前。

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未发烧。又去看她的双手,凉凉地让人担心。

冀行箴把她搂在坏里一起做好,再讲她的十指包裹在手里慢慢暖着,问道:“怎么了?听闻你这边出了点事情。我过来瞧瞧。却没料到你居然一个人发呆了那么久。也不怕自己待着太闷,把暑气给过到了身上。”

虽然他是用笑着的语气说的,但是任凭谁听了他这话,都能发现里面有着不赞同和不高兴。

阿音看到他这般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怎么会闷?”她微微勾起唇角,揽住他的脖颈笑说道:“我在这里筹划着大事情,可是一点点都不会觉得闷。”

“什么大事?”

“考虑往后该如何行事才好。考虑下,往后如何对待跟着自己的旧人,才能让对方真心实意地跟着我。”

这些话可是话里有话。冀行箴一听就知道其中有问题。

见小娇妻面露伤感,他并未立刻去说什么,而是拉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走。我们在景华宫院子里走走。”冀行箴拉着阿音一同往外头踱去,“你瞧瞧甚么花好看,我去给你折了来。”

阿音讷讷地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前移。

如今景华宫的景色也十分美丽。特别是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是多了一点暖色,多了一些神秘的美好。

阿音步入庭院,看着周围暖意融融的景致,心里头郁结的滞闷之气稍微纾解了些。

冀行箴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旁边的花架下。花架下有椅子。两个人分坐两侧,笑着对视。

冀行箴问阿音:“你看这儿有什么花好?我去给你摘了来。”

“哪种都好。难道你全给我摘来不成?”

“如果你喜欢,即便全都摘了又有何妨。”冀行箴说着就站起身来,显然就打算依着这话去做了。

阿音赶忙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可别。你如果真给我摘完了,到时候我需要鲜花插瓶放在屋子里的时候,可哪里去寻着合适的花啊!”

冀行箴顺势一带,把她的手拽到了自己的掌中握着,“那你好歹和我说说你喜欢哪些品种。我自然给你带来了你喜欢的。”

阿音想也不想地就罗列了三个品种,又道:“你每一种采摘一朵就好了。”

冀行箴并未多言,只朝她笑笑,这便举步走出了花架下,往旁边的花圃处行去。

因为现在并不是特别想要花,不过是随口说了几种让冀行箴去采摘,所以阿音的心里并未有多么期待这些花的到来。

但是冀行箴把它们采摘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十分欢喜的。不过,并非是因了这些花,而是因为它们是冀行箴采摘而来。

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意,阿音开心不已,当即拿了一朵花就要戴在头上。

谁知冀行箴却抬手止了她的动作。

“太不小心了些。”冀行箴把花从她手中夺了过来,放到了石桌上其他花的旁边,“你也不仔细看看就往头上戴。万一刺到了怎么办?”

阿音听他这样说,方才留意到花的杆上有刺。

也是。

刚才她虽然欢喜,却还是有点魂不守舍。所以并未留意到那些尖利的刺,直接就要戴在发间。

阿音叹了口气,低头说道:“是我不小心。幸亏被你发现了。”

“倒也不是你不小心。而是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面。”

冀行箴说着,拿了一朵好看的花,仔细把上面的刺剃干净,给她戴在发间。这便指了剩下的花,问道:“包子,你看看这些花,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他摘来的东西还能有不妥的地方?

阿音疑惑,仔细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他摘的花远比她要求的要多不少。不只是品种多了,每个品种的花枝数量也是如此。

嗅着周围的扑鼻花香,阿音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抬指轻轻翻动着这些花枝,她仔细看了片刻,忽地“咦”了一声,抬手拨开堆叠起来的枝子,从里面捡了一朵花来,“怎么这个是坏了的?”

这一枝花的花瓣和花杆好似被踩踏过,已经成了深色烂糟糟的一团,根本没法看也没法用了。

“是么。”冀行箴说着疑问的话语,口气却十分平静。

他接过了阿音手中坏了的花枝,又问:“还有吗?”

还有?

阿音仔细地看了半晌,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从里面拿出一朵花来,问道:“这个花怎么没有花心。”

冀行箴搭眼看了看,“哦,被我揪掉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坏了。”

“坏了?”阿音狐疑地看着他,手中捏紧了那一枝花,“花心还能坏掉?”

“自然可以。”

冀行箴说着,把那朵花从她手中抽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看它单单花心坏掉了,所以把花心给挖去。”说着,他把另一手中拿着的那枝坏了的花随手一丢,“如果是这样整个花都坏的话,就整枝都丢弃。”

阿音侧首望着地上的被丢弃的那个,又看看失了花心的那个。

“你看,事情很简单。什么坏了,丢了就是。既然心不在你这里,既然不好了,不要便是。何苦为难自己?”

阿音听闻这话,恍然有些明白过来,侧了身子仰头望着他,“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并不知道很多。”冀行箴看她一脸诧异,当真是喜欢得紧,就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细细地吻着她的唇角,“我回来后听闻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了,就把青枫找来问了几句话。”

提起那个俊俏的小太监,冀行箴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冷了脸,哼道:“他也真是个人物。本宫问他话,他居然敢绕圈子!说来说去,半天了没一句话在点子上的!”

倘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样说来说去不着正题,或许是因为口齿不伶俐或是旁的原因。

但这个青枫他是知道的。分明是个心里有分寸的。倘若他不知道,直接来一句“小的不知”就能糊弄过去。偏他不。非要说,还东拉西扯地没完。

一看就知道,这小太监是知道了什么,偏偏还想要替太子妃瞒着,所以只说虚的,半句实在话都没有。

思及此,冀行箴的心里愈发恼火,扭头与阿音道:“这样的人,不若撵了出去罢。留在身边也是麻烦。”

“我觉得他不错。”阿音边想着冀行箴刚才与她说的丢弃的那番话语,轻声道:“青枫实在,衷心,没甚不好的。留着他罢。”

冀行箴看她一味维护那个臭小子,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着心里的诸多滋味不提,努力平静说道:“那要不然把他调到我身边来?”

左右都在景华宫。也算是“留着了”。

阿音这个时候发觉了不对劲,抬头看他,奇道:“他碍着你什么了?这么不喜欢他。那时候不还是你帮我把他寻过来的。现在后悔了?”

冀行箴想也不想直接答道:“后悔了。”

关键是他原先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

那小子长得也太扎眼了些!

满宫里的小太监,就属他最好看!

这简直是没法忍。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媳妇儿,你要相信,本宫是绝对不会吃一个小太监的醋的!你要对本宫有信心!︿( ̄︶ ̄)︿

第183章

阿音看着冀行箴那一脸不爽的样子, 反倒笑了。

“后悔就后悔罢。”趁他不注意,她笑着跳到地上,“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人我都要留下。”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拎着裙摆拔腿就跑。

冀行箴看她溜得飞快, 倒也不急, 只在后面悠悠然地走着。待她自认为自己跑得足够远的时候,他便加快步子急追过去。三两下就把人给逮住,抱在了怀里。

“嗯?非要留着他?”冀行箴俯下.身轻轻咬着阿音的唇边, “既然要这样做,总得付出点代价才成。”

他的呼吸灼热而又急切。

阿音紧张起来, 掰着他的手就要逃开。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也不管晚膳如何了,直接把她拖到床上就地正法。

翌日一早,冀行箴起身,神清气爽地准备去练武。抬脚出门, 看到院子里有个容颜俊俏的小公公正吩咐宫女们做事。他忙碌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不过是让人提前准备着好吃的甜点,等着太子妃起身后甜点就也好了。

冀行箴冷冷地看着他,凤眸半眯,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而后轻嗤一声,挽了袖子自去习武场。

青枫正低着头看今日的甜点单子,忽觉背后凉飕飕。回头一看, 只见到了太子殿下远去的背影。四顾瞧瞧,周围好似没有什么不妥。他摇摇头暗叹着许是自己太过多心,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去问御厨们今日准备哪几道甜汤。

冀行箴练完武回到景华宫时,本想着阿音应当还在睡着,就想悄无声息地沐浴下而后换衣去昭宁殿处理政事。

谁知回去后方才发现,阿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双目圆睁地看着天花板,静静出神。

冀行箴知道他昨夜里闹得久了些。但他也知道,她这样的状态并非是因为他,而是锦屏。

那个从小就伺候她、从京城跟到江南再从江南回了京城、而后跟着入宫的丫鬟。

冀行箴不言不语地走到床边,抬手给她捋了捋鬓边的发。

阿音蓦地惊醒,下意识就握住了他的手。

冀行箴扶了她起来,一言不发地帮她穿衣。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阿音方才嗓子有点哑地开了口:“那个花盆。”她拉着他的手,抬眸看他,“那杯茶,我倒在了花盆里。看看泥土中有什么,就能知道茶里放了什么。”

冀行箴莞尔,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我知道。”他拉着她起身,与她一路到了梳妆台前,“昨夜你和我说过把茶倒在了哪里,一早我就让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阿音没料到他早就在处理此事,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冀行箴拿起篦子给她梳发。

阿音拽着他的袖子问他:“你不是要一早就去昭宁殿?”

她记得他说过,今日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是。”冀行箴手中不停,“不过我更想多陪你一会儿。”

阿音虽知这样留着他实在不应该,可她也很希望多和他在一起待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自己心里那点点小欢喜占了上风,没有用什么大道理去劝他,开心地与他在一起。

万嬷嬷给阿音绾发的时候,冀行箴去洗了个澡。他出来的时候阿音已经快速地洗漱完毕。两人说笑着一起用了早膳,这天的清晨平静而又温馨。

等到冀行箴离去后,阿音又看了会儿书,看看时候不早了,就去了趟永安宫看望俞皇后。

俞皇后近日来心情不错,连带着气色也愈发好了些。今日穿了身绛紫色绣月白色梅花的八幅湘裙,既端庄又不失美艳,瞧着可是比那郑贤妃还要年轻十岁的样子。

阿音看了后甚是欣喜,笑着扬声道:“母后今儿可真是好看。我这么一瞧,差点认不出了。”

“就你会说话。”俞皇后见到阿音很是开心,朝她招手道:“你可来得正巧。帮我看看这些发簪发钗哪个好看。”

说到发钗,阿音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俞千雪的那个赤金三尾凤钗。

当日俞千雪回到俞家,害得吴欣妍早产,差点连命都不保。若非冀行箴需要留着俞千雪拉长线钓大鱼,阿音绝对饶不了她。

也不知她身后是谁支持才能那么嚣张。

阿音往俞皇后跟前的妆奁盒子里看了眼,便知这不是俞皇后平日里用的那一个。花纹有些磨损,盒子的边缘也微微有点掉漆,瞧着就已经年代久远了。

俞皇后见她不去看首饰反倒是盯着盒子瞧,不禁笑了,“看着眼生?这还是我刚成亲时候得的。有段时候我懒得拿这些出来,搁着搁着就慢慢也忘了。”

俞皇后翻动着手边的首饰,沉浸在回忆里轻声道:“这些都是往年时候皇上给我的。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有了二皇子那件事后,虽然皇上也还在明面上护着她,但是两人的隔阂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而且裂痕越来越大。

俞皇后就把原来两人情意正浓时他送的东西尽数放了起来。眼不见为净。

阿音没料到是这样的来历,就没再开口多说什么。因着首饰时间颇久了,有些款式已经不再时兴。阿音就帮俞皇后挑了几个样子不错的发钗和步摇。

俞皇后另拿了一对赤金镶红玉镯子给阿音戴在手腕上。

阿音知道俞皇后这是要送首饰给她,偏刚才盒子里的那些都是不能送的,所以另择了旁的来给。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道了谢,又挽了俞皇后的手臂道:“还是母后最疼我了。”

“就你嘴甜。”俞皇后笑着点了点她的脸颊,“可这话啊,行箴听了后还指不定怎么想。”

“关他什么事?”阿音晃了晃俞皇后的手臂,“咱们俩说话,可没他的份。”

俞皇后笑道:“好好好,不关他的事。我替你守着这句话,不告诉他。不然啊,就他那么小气的性子,看我和他抢他媳妇儿,铁定给我急。”

阿音被俞皇后说得闹了个脸通红,讷讷地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俞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他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包涵着点。你也知道他。平日里没个正形,做事总也不靠谱。也就你的话他还听听。”

阿音听了这话后哭笑不得,“母后,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是反了的呢。”

“有么?”俞皇后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说得很正确,于是道:“你记着就行了。往后看着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