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阿音正这样想着,晟广帝已经小心地把盒子慢慢打开,而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对丹药来。

“怎么样?”晟广帝笑问阿音:“你瞧董仙人如今新炼制出的丹药不错罢?”

说实话,阿音是没觉得这丹药有甚好处来。只不过晟广帝喜欢,她就也跟着说道:“是很不错。”

说到这个,晟广帝就有了无穷无尽的话要讲。

他从这个丹药的开始炼制说到了其间读起的诸多经文,又从经文说到了炼制成功看到丹药时候的喜悦。

阿音一直认真听着,间或问上两句。

晟广帝初时说得兴致勃勃,但看阿音一直陪着他听他在这里“唠叨”,他自己先过意不去了。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怕是也不喜欢这个。”晟广帝把盒子盖了起来,笑道:“我知你对这些没兴趣。肯听我在这边说,已经很不错。”

阿音微笑不言。

晟广帝轻轻拍了拍手里的紫檀木匣子,往阿音跟前推了推,低声道:“你帮我把这个给皇后拿过去罢。”

这话让阿音有些意外,“给母后?”

“是。”晟广帝笑眯了眼,“你总不会忘记当初的那件事了吧?”生怕阿音真的忘了,他还特意提到:“上次我给皇后的丹药,被人给弄坏了。所以这次我特意让董仙人再弄了两个。本想着和她一人一颗。现在想想,我也没甚时间陪她。就把这颗药也给了她,权当是我跟着她一起了。”

虽然阿音并不赞同晟广帝吃丹药炼丹的行为,但是,依着他对这种东西那么看重的性子,肯把刚刚出来的一对丹药全都送给俞皇后来看,他多多少少还是惦念着这夫妻情谊的。

阿音思索了下,把盒子重新推回了他的跟前。

“皇上亲自给母后罢。”阿音说道:“您亲自给她,她更欢喜。”

她本以为晟广帝听了这话后会高兴,谁知他听了后却面露怅然。

“这些年我做事多有不妥,总有偏颇。现在想来,她受了很多委屈。”晟广帝长长一叹,“是我对不住阿敏。当年的事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错怪了她。”

阿音听后隐约明白过来,是冀符事情败露后让晟广帝想到这些年的往事故而有此感叹。

她斟酌着说道:“往事已经过去。总得向前看。您有心待母后好,就在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她罢。”

阿音知道只有子女的陪伴对于俞皇后来说终归是有缺憾的。

想到俞皇后拿出那首饰来看时的愉悦心情,她知道俞皇后还是希望皇上能够去永安宫多待一待。

晟广帝拨弄着盒子上的搭扣。啪嗒啪嗒声响了很久,他长吁口气,颔首说道:“就听你小丫头的。我一会儿去皇后那里坐坐。”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怎么会。”阿音笑着说道:“母后就算想赶您出来,也舍不得赶丹药出来。您尽管拿着丹药过去就是,保管您能进屋。”

晟广帝听后怔了下。抬眼看到阿音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忍不住指了她哈哈大笑。

“你个小丫头,忒的鬼灵精怪。转弯抹角说朕不若这丹药是罢?”他抱了匣子到怀中,“就算朕不若这丹药珍贵。朕也就借它们的威势一次,去皇后那儿走一遭!”

阿音原是不想气氛太过沉重所以开了个玩笑。只因她知道,虽然俞皇后也不太看得上那丹药之物,但俞皇后知道晟广帝肯把丹药送给她后,一定会因着皇上的这番心意而高兴。再怎么样,晟广帝带着丹药过去,俞皇后是不会不开心的。

只是阿音没料到晟广帝居然会给她开玩笑。

这下子她倒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了,索性说道:“那您若成了,可别忘了我这谋士的好处。”

“少不了你的!”晟广帝说道:“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说到这儿,原本举步要走的晟广帝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脚步就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

阿音上前问道:“皇上可是还有旁的事情?”

“嗯。”晟广帝把匣子重新放到了桌子上,“原先有件事情,我是不打算告诉你和行箴的。现在想想,这事儿合该给你们说一下。虽说我并不在意那些了,难保行箴在意不在意。”

他这话说得有些绕,且没头没尾地让人莫名其妙。

阿音问道:“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事情?”说着对晟广帝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来说。

谁知晟广帝并不打算落座。

“不用。没多少话,说完我便走了。”他摆了下手说道。

阿音便沉默着静等他。

片刻后,晟广帝方才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我审问冀符的时候,虽然冀符承认了是他给老二口里塞了些东西导致老二出事的,但是冀符还和我提了一件事。”

他望向阿音,认真说道:“其实,当年是有人给了冀符一些东西。冀符就是把那些东西塞入了老二口中,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还有别人出手?”阿音太过震惊,猛地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晟广帝,“那冀符有没有说对方是谁?”

提到这个,晟广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也说不上来是谁。是个陌生人。”晟广帝道:“而且我质问的时候冀符自己也承认了,他当时嫉妒我对他弟弟比对他好,所以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情。不然的话,他不会把不认识的人交给他的东西给老二吃。”

提到爱子的故去,晟广帝即便到了如今,也依然难掩悲伤。

他深吸口气,努力摆出个慈爱的笑容来,对着阿音点了点头,“你看看这事儿要不要和行箴说一声。如果要和他说,就…说罢。”

语毕,晟广帝拿起紫檀木匣子,脚步有些缓慢地往外面走去。

眼看着他将要出了屋子,阿音忍不住问道:“皇上,您当初为什么想着这事儿不告诉行箴的好?”

晟广帝脚步微微一顿,最后停了下来。

“一个是免得你们知道了之后又为了当年的事情要忙碌奔波。二来,我也想着这事儿就坐实了是冀符做的也好。”

晟广帝说着,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

“那时候冀符对行箴做了那些事情,我却饶了冀符一命,原也是我欠行箴他们母子俩的。现在既然知晓了老二的事情也和冀符脱不开关系,不若就对外公开到这一步。让冀符就担着老二那件事,在那个地方一直待着罢。”

语毕,晟广帝头也不回,大跨着步子离开,往永安宫去了。

阿音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她在屋中静坐许久后,复又去到昭宁殿前。但看冀行箴依然没空,她思量着这事儿晚上再和冀行箴提起也好。免得扰了他的思绪,让他今日的事情做不妥当。

一路往景华宫去,阿音边走着边思量,这事儿到底怎么查为好。

行至半途后,她恰好遇到了青枫。见青枫正和那名唤木头的小太监在旁边摆弄路侧的花草,阿音就信步走了过去,笑着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下意识地,她就问了青枫:“老阳去了哪里?平日里总看他跟着你。如今你来寻了木头,怎地没有把他带来?”

青枫边蹲着帮木头扶着那正在填土的一株花,边仰着头说道:“老阳现在做事已经做得不错了。我想着让他慢慢开始学着自己处理这些事务为好,就没多插手。”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虽然老阳年纪大些了,但是也不能总依赖着别人。

更何况,她发现老阳这人心眼不错,而且踏实肯干。既然老阳在宫外过的并不快乐,她就有心想要留了老阳一直在景华宫做事。只不过他得在一段时间后能够独当一面才行。

阿音又和青枫他们说了几句话,这便回了景华宫。

去了书房后,她把老阳叫到了屋子里。

她这一次要见老阳的目的倒也简单。不过是想要问老阳一句话而已。

——当年二皇子出事的时候,宁王爷是否正巧在宫中做客。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媳妇儿,你为什么没来找我~而且你丢下我后,反而去找了青枫那个小白脸!!/(ㄒoㄒ)/~~

第187章

阿音固然可以问旁人这事儿。但是, 二皇子那天的事情是全皇宫人的避讳。倘若她问起这事儿时候提起宁王来,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在意。

未免打草惊蛇,还是问孟阳来得妥帖些。

这个时候,太阳早就西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已经掌了灯。

阿音静坐了许久后推开窗往外看,便见有个佝偻的身影正快步往这边行着。许是因为走得太快, 他瘦小的身影看着有些踉跄, 好似下一步就会跌倒。

孟阳行至门外,捂着胸口不住喘息。

他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多年在外的孤独生活让他意志消沉,害怕被人发现身份的日子让他惶恐紧张。渐渐地, 他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好在如今回到宫里,有活儿干, 有人和他说话, 也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身份的人。不必再这样什么都担忧紧张着,有饱饭吃,知道自己明天能做什么。这样的生活他很喜欢,也很适应。

孟阳在屋门前拽了拽自己有些发皱的衣裳。拍掉上面沾着的灰尘, 这才朝着廊檐下的宫女们笑了笑。

珍眉大声说道;“太子妃,老阳来了。”

屋里就传来了软糯好听的声音:“进来罢。”

孟阳重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确定不至于太失了礼数,这才躬着身子往里行。

明灭的烛光下,娇俏的身影显得比白日里更为柔和了些。

孟阳上前行礼问安, 头磕得实在,咣咣咣三声毫不含糊。听到那声“起来罢”,他方才用手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而后垂眉敛目地立在旁边, 一眼都不多看。

阿音问道:“我有些话想问问你。倘若你记得清,便好生回答了。”

孟阳连连点头。

“二皇子出事的那一天,”阿音一字字说道,“宁王爷在不在宫里。”

孟阳直接摇了下头。很坚定。

阿音微微蹙眉,思量着莫不是自己想错了。她正想再问些什么,就见孟阳抬手比划起来。

孟阳比划得很急。

先是用手指了下阿音,又指指自己嘴巴。再做了个“二”的手势,然后用两根手指作出人走路的样子,后摆摆手。

而后他做了个“一”的手势,用两根手指作出人走路的样子,又点点头。

孟阳反复比量着这几个动作。

阿音考虑了下,有些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倘若说,她指的那天是第二日的话,他自己想讲的是第一日。于是问道:“你是说,我提的那一天宁王爷没有过来。但是我说那日之前的一天,宁王爷来宫里了?”

孟阳见到自己比划半天后太子妃听明白了,高兴地连连躬身作揖,笑得脸上的皱褶都愈发深了些。

他连连点头,双手在空中围城圆圈,比划了个“二”,再做了个睡觉的样子。

阿音这次总算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当时宁王爷夫妇俩都进宫了,晌午时候在宫里还休息了下。

若是在宫里午休的话,时间就很充足了。宁王想做一些小动作也是十分容易。

孟阳离开的时候,阿音让玉簪给他了些赏钱。

冀行箴回来时刚好和孟阳擦身而过。

他扫了眼那个神态恭敬的老太监,看他行礼,只道了句“起来罢”并未多说什么,这便往屋子里行去。

阿音便和冀行箴说起了宁王的事情,又问冀行箴:“原先你查到的俞千雪背后之人,可是宁王?”

冀行箴给她斟了一杯茶,端着到她跟前,“你既是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能够确认一下终归是好的。毕竟宁王和邵家的关系好像不错。”

阿音说起这个的时候犹有些担忧。

宁王与靖阳侯府世子爷邵航的关系匪浅。偏偏青枫的师叔章乔在邵航身边待了好些年。也不知宁王和邵家有甚牵扯。

再者,崔治和崔悦的事情始终让她十分在意。

冀行箴一看她眉间忧色,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可是想到崔家兄妹的事情了?”他拿过刚才桌上她还未喝的茶放到她的手中。

“是。”阿音与他直言道:“如果当时二皇子出事与六皇叔有关系的话,那么崔家兄妹的事情,不知是不是也和他有所牵连。”

冀行箴并未立刻答她,而是瞥了眼那杯茶,又去看她。

说实话,阿音确实有点嗓子干了。只不过因着接连的事情在心里堵着,所以没有闲心去喝茶。

但看冀行箴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说”的架势,阿音无奈,只能捧着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又不时地抬眼去看身边男子。

冀行箴被她眼巴巴的样子给逗笑了,趁着她抬头的时候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见她把水喝光,他把茶杯放到桌上,说道:“那事儿许是和他有关系。当年的时候,崔家老夫人不知怎地知道了崔二老爷和那落霞有了孩子,就想着把孩子们接过来。无奈崔老将军不同意。这事儿只能作罢。”

当初阿音提醒他顺着崔家那边去查,他便查出了许多往年时候未曾关注过的崔家举动。这才知晓了这些事情。

阿音听闻后忽地明白过来,“那么让人假扮作崔治、崔悦,让他们冒名进入崔家,便能借此控制住崔家了?”

倘若其中没有纰漏的话,那么便是章行、章乔不死,真正的崔治和崔悦已经化名为章清风、章清月拜在章行门下。两人有章行看管着,轻易不会接触到崔家人。

而假冒的崔治、崔悦,原本是习武儿女,却在模仿林昭辉、林昭静的行为举止后,行事愈发有高门世家的风范。

林家不过是五品官职,轻易和崔大将军府不会有过密的往来。往后他们趁机向崔家人表明“身份”,许是就能顺理成章进入崔府。

“或许便是如此了。”冀行箴颔首道。

阿音看他说话时有些犹豫,就问:“可是哪里有甚不妥?”

“倒也不是有甚么不妥当。”冀行箴斟酌着道:“就是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做出这些事情来,可是谋划了许久。若是单单为了掌控崔家,会不会有些太过兴师动众了。”

“或许罢。”阿音迟疑着道:“又或者,他们更大的目的就是杨林府的那一遭?”

在杨林府的时候,那冒名的崔治崔悦故意接近冀行箴和阿音,意图行刺。后来又有死士围堵。

事情败露后,那些人全数自尽。

冀行箴沉吟着,好半晌后方才轻舒口气,叹道:“许是如此罢。如今还未把人擒住,终归是只能做推测。”

两人把这事儿又商议了一会儿,便唤了人来摆上晚膳。

阿音原本胃口不大,毕竟今天来来回回的事情那么多,又有了锦屏那一遭,着实欢喜不起来。于是扒了几口饭就不想吃了。

冀行箴觉得她吃得少了对身体不好,半夜饿了可是麻烦,好歹哄着她又吃了半碗,这才作罢。

翌日一早,阿音就去了俞皇后那里。

为的就是昨儿晟广帝交给她的紫檀木匣子。

俞皇后今日起得有些晚了,阿音去的时候她在刚刚用晚膳,正拿着剪刀修剪屋里瓶中摆着的花枝。

看到阿音过来,俞皇后只回头望了她一眼,就道:“你等我会儿。快好了。”

阿音在旁寻了舒服的位置坐下,抱着手里的匣子笑道:“就怕我能等得,母后却等不得。”

“哦?”俞皇后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就顺着那玩笑话道:“不若我们打个赌。我若是等得了,你今儿就给我打一副络子。我若是等不得,我就给你打一副络子。你瞧如何?”

两人打络子也不过是闲暇时候的消遣罢了。并非是难事,而且也消耗不了太多功夫。

阿音笑着应了声“好”,指了指自己怀里的东西,“母后看这个是什么?”

俞皇后回头望向紫檀木匣子。

她望着那匣子有些熟悉的样子和款式,心里隐隐地有了点想法,却又不太确定。

知道自家这个媳妇儿跟自家儿子一样,看着好像好说话得很,其实一不小心就给人挖了坑跳。

于是俞皇后决定不上当,故意语气平静地道:“不过是个匣子罢了。”

“当真只是匣子么?”阿音眉眼弯弯地打开了盒盖,“您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俞皇后没想着里面有甚重要东西,故而不过随意地回头看了眼。

但,只一眼后,她就怔在了当场。

“那是——”

“两颗丹药。”阿音这次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说道:“这是皇上给我的,让我转交给母后。他说,上一次给母后的坏了,这次他把两颗都送给母后。他自己一颗都没留下。”

俞皇后把手中修建花枝的剪刀随意地放在一边,一步步地朝着那个匣子走去。最终到了它的跟前,小心地抬指抚上了盒子边缘。

许久后,她淡淡地笑了。

“既然他给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手下罢。”俞皇后说着,亲自把盒盖盖上,拿了它在手中。

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俞皇后心情大好,扬眉与阿音道:“算你运气好,白得了我一个络子。也罢。今儿就做了给你。你也别走了,今日和我一起用午膳,过后再一起说说话,晚膳前说不定我就能打出来了。”

阿音笑道:“我今日可就等着母后这络子了。您可快些做。”

俞皇后抬手点点她的额头,“放心。少不了你的。”说着就往内室行去,准备把这个盒子好生收起来。

俞皇后前脚刚走还没回来,接着外头就响起了宫人的通禀声:“娘娘,三公主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冀薇?

阿音一听就觉得来者不善。

眼看着冀茹就要出嫁了,这冀薇怕是更沉不住气了,竟是直接来寻了皇后娘娘。

“不见。”阿音说道:“皇后娘娘现下不在,让她回去罢。”

她还记得上一次冀薇拦住她后闹的那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