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献羽看她那个样子,很明显的以为是她根本就看不惯自己,即使受伤流血都不能挽回她的心。或者昨晚她刺伤自己,就是为了那个菩提珠子的缘故。本来就很烦的心,简直糟透了。

漱过口过来,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比起受伤的曾献羽,她似乎更像是个病人。这个样子又让曾献羽心生不忍,拿起一块帕子递给她:“你这几天不是都说胃口不好,干脆请太医来看看。”

“还是不用了,太医看到这么多东西,肯定会有疑心。”沈菱凤目光落在桌上那堆瓶瓶罐罐上,挥之不去的恶心欲吐又出现了。

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总算是按捺住了。曾献羽没想那么多,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收进带来的木匣子里。

沈菱凤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到屏风后片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玉色的小瓷瓶:“这是上好的云南白药,疗伤最好。每日三次就水服下,不出两日就能痊愈。”

“云南白药?”曾献羽倒出一粒,淡红色的药丸在手心里滴溜溜的转着:“只怕这外头还抹了砒霜呢。”

“何止是砒霜,孔雀胆鹤顶红全都有,大人可愿一试?”沈菱凤早就被他不阴不阳的态度存了一肚子气,这话一出来

,难道还要继续隐忍下去。

“鹤顶红?孔雀胆?”曾献羽盯着药丸,准备一仰头吞了下去:“是不是就这样?”

“外敷的药,你爱吃的话多少都有。”沈菱凤眉眼间闪过一丝冷冽,与方才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换了个人,如果曾献羽认为他受了伤,自己就一定要谨慎小心甚至夹起尾巴做人的话,那就想错了。

曾献羽捻着药丸:“就这么盼着我出事?我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儿,你怎么处置?”

“我从不和我自己过不去。”沈菱凤淡淡道:“任何人出了事儿都不要紧,只要我自己没事就行。”这话也不是假话,绝对是她怎么想就怎么说。

第二卷相对第二十四章试探

“那把青霜剑,可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不知道出自谁的大手笔?”打从见到那柄青霜剑开始,曾献羽就知道来历不凡。厉兵秣马的军人,最感兴趣的东西无非是骏马和兵器,别的都好说,这青霜剑绝对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利器。

沈菱凤长于深闺,又是相府娇女。就因为自幼丧母,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越是不该她喜欢的东西越要喜欢,越是不能要的东西越要拿在手里不放。不止是刀剑,还有她的婚姻。想要随心所欲,却一直不能得偿心愿。

“并不是干将莫邪。”沈菱凤知道他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想说这柄剑跟宜王有关,宜王的佩剑是一柄重剑,称作青?剑。铸剑师曾说,青?剑是王者之剑,寻常人根本就驾驭不了。

“我知道宜王有一柄青?剑,看来还真是一对儿。”在兵部听了太多她跟宜王的传说,本来还要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丈夫就应该为人豁达。只是联想到她不想怀孕,甚至要执剑伤人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宜王,甚至是在宜王成婚之后都不曾变过,男人的自尊就一次次被挑战,一直到忍无可忍。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根本就不想再提这件事,宜王跟她之间并不像是旁人想象的那么不堪,若真有错了规矩的地方,恐怕自己就不能好好坐在这里。只是这种事,她不要多费唾沫去跟人解释,说多了没有也有了。

“有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曾献羽按捺的火气又迸起来:“你嫁人了,生是我曾家人,死是曾家鬼。若是你以为我出了事你就能跟他双宿双飞的话,白日做梦!”双手用力掐住沈菱凤纤瘦的肩胛,差不多要把她揉碎了。

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揉碎了,沈菱凤眉头紧皱:“放手!”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是不是他平时的稳健,甚至有别于其余武将的温文尔雅都是一张面具,刻意伪装他深藏的戾气。

这张脸是沈菱凤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男人要女人从一而终,而女人呢?不论是喜欢不喜欢,都要隐忍自己所有的不快。曾献羽口口声声要自己承认的话,他做了什么?身边不是还有个赵敏吗!

“这话,我想你该去对赵姑娘说。”沈菱凤看人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皇后不让她留在宫里,是因为知道她不只是进宫观礼这么简单,心怀叵测的人,只要是些微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居心不良,至于会做出什么事,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夫人,皇后命人给您送东西来了。”对峙着的两个人因为有人说话,气氛逐渐淡了下来。

曾献羽很谨慎,不想让身边的人闻到丝毫异味,除了血腥还有金疮药的气味都会让那些人觉察出不同寻常。

“臣妾给皇后请安。”沈菱凤的起居之处乃是府中正经内室,在这里接见宫中来使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等到沈菱凤起身,皇后身边的内侍总管才不敢自尊自大。这些时候宫里各式各样的传言满天飞,多半都是皇后什么什么,沈大小姐什么什么诸如此类的闲话,除了不敢当着皇帝面说以外,就连皇后面前都能肆无忌惮的谈论。

“皇后有何吩咐。”沈菱凤不卑不亢,傲然立在一旁。寻常命妇遇到此种境况,多半手足无措小心谨慎。沈菱凤才不是,太监行礼大大方方受礼不说,还要让太监觉得这个礼就应该是她受的。

“娘娘知道夫人前些时候忙碌辛苦,心中甚是惦念。命奴婢给夫人送来高丽国进贡白参和安南进贡的燕窝,送来给夫人补身。说不准过些时候还有要紧事要麻烦夫人。”太监小心翼翼地,就连皇帝跟她见面说话都要礼让三分,一个小小的内监总管还不小心巴结。

“臣妾受之有愧,有劳娘娘挂记着。”沈菱凤微微一笑:“也劳烦公公走这一趟,小小心里不成敬意。”她才不会亲手把银票递到太监手里,锦弗赶紧接过来递给太监,两行带着浓重的笑意:“有劳公公走这一趟。”

“大小姐。”太监换了称呼,方才是官称,大小姐就是未出阁的称呼了:“娘娘说了,大小姐的委屈娘娘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有些事想来大小姐是能够体谅的。不敢求小姐谅解,唯独想着小姐知道娘娘也是身不由己。”

沈菱凤嘴角微微一抿,皇后是真的不通世事还是要跟自己炫耀,这件事到底是她做成了。兄弟妯娌全是她一家人,堂姊妹变成了妯娌。打不散拆不开,好像天底下所有的富贵荣华全都集于一身。

只是皇后忽略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为过,尤其是帝皇家:第一,无情最是帝王家,第二,登高必跌重。

“皇后这般谦逊,臣妾受之有愧。改日进宫当面跟娘娘道谢就是。”当面不会给人没脸,哪怕心里已经蕴了满满的火气在里面。

“奴婢告退。”得了好处,加上沈菱凤神情如常,不是出宫之前师傅教导的,见了沈大小姐千万小心,当心被她一句话堵得五脏六腑无处发泄才好。

锦弗过来回话的时候,沈菱凤立在游廊上轻摇团扇看着水中五颜六色的锦鲤,来来回回摇曳生姿:“小姐。”

“走了?”没转身,心里实在是烦透了。没有一件事叫人舒心,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就没有给她丝毫喘气的机会。

“是,看着走远的。”锦弗点头:“小姐,瞧着这两日小姐多少有点懒懒的,颜色也不好,是不是请太医来看看。前次小姐病得那样,奴婢实在是怕了。”

“不必,我没事。”再来个添乱的,是看自己过得很舒坦是不是?

停了一下:“缀锦阁那边有什么动静?”赵敏那天进宫没有机会见到皇帝不说,还被皇后毫不留情地撵出来,说出去多少有点丢人。这还在其次,关键是亮哥和穆云跟她说的事情,前后联系到一起,这里头就有太多因头了。

“倒是安分得紧,别是上次进宫被人教训了一顿,多少有点安分守己起来?”锦弗最希望的事情,沈菱凤依照家规,就把赵敏这个外人遣送出府,或者是回幽州或者找个人嫁掉,才是最好的。

第二卷相对第二十五章怀孕了?真的!

祸福相依,未见得是这样子。”这种事,沈菱凤才不轻易下定论。任何一个女人,只要有三分姿色,恰好又有一颗上进的心,愿意接近达官贵人,甚至是皇帝,那么谁都不能小觑。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宠妃甚至是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异宠。

锦弗轻轻给她打着团扇,挑起有些热了她又怕热,偏偏身体单薄,岂不是叫人两下为难:“小姐,依着我说,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好了。那日公子见了小姐,当着小姐面儿可是什么都没人说。背地里,听说公子闷闷不乐好些时候。说是小姐瘦得都没了样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害得小姐这样。”

“你这又是从哪儿打听来的闲话?这新婚燕尔的时候,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似地,还有闲工夫说这些话给你听?”心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说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语气,根本就不是心里正在酝酿的种种难受。

“才怪呢。”锦弗不服气,跟澜惠两个说话已经是如出一辙的口气:“这话又不是奴婢一人说的,谁不知道公子成婚当晚接到边疆奏报,说是敌兵有大举进兵之事,扔下这位新王妃就走了。只有小姐待在府里,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沈菱凤有点不相信,真有这样的事?还是这几天真的是忙乱不堪,都成了孤陋寡闻连这件事都不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儿,我不知道的?”沈菱凤看着在水底自由自在的锦鲤,心底很不舒服。

“这就要看看小姐想要知道什么了。”锦弗跟澜惠两个就是她放在外头的千里眼顺风耳,想要知道自然会有耳报神会在第一时刻告诉他们。

“捡要紧的说。”沈菱凤语气还是淡淡的,只是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她压抑得可怕。

“曾大人升官了。”锦弗沉默了一下,这件事早晚要知道。其实这比公子撇下新婚妻子到更叫人难受,不用人说,沈菱凤也能猜出这件事跟谁有关系。一个人的沉没,换来另外一个人的升迁,这就是小姐常说的宦海沉浮。

“他都是官至一品了,还能怎么升迁?”沈菱凤声音发闷,她不想想得太深,可是不由她不想。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她能够掌握的。

锦弗摇头:“方才大人不是跟小姐在一处说话的,难道大人没跟小姐说?”

沈菱凤冷笑了一声,早知道那天就把青霜剑换个地方插进去好了,省了多少事。不过谋杀朝廷命官,还是正一品的武官,还别说真是一件大事儿。

“小姐,你又跟大人闹别扭了?”沈菱凤这个样子就是一定有大事,要不也不会是这样了:“刚好些,一定要给自己找些不痛快呢?”

“没事,好了。”沈菱凤更加不想说这件事,她真想告诉别人,曾献羽就是被自己刺了一剑,他胳膊上的剑痕就是自己弄的。可是说出去,就算对自己没什么损伤,边疆那个人会怎样,不得而知。瞻前顾后,就是她最大的硬伤。

锦弗还在给她摇扇,已经被沈菱凤接过去:“你跟澜惠两个人去预备些东西,父亲说不准这些日子就要来京。父亲一定是得到什么信儿,不想他来了以后又是不欢而散。那次回乡下去,见了我还不是一肚子埋怨。”

“小姐说的东西早两天就准备好了,擎等着小姐过目后就拿出来。老爷这次来京城,多多还是记挂着小姐,小姐也别总是跟老爷生气了。这是多久才跟老爷见上一次?每次奴婢们回家去,老爷差不多要跟奴婢们念叨好多次才放心。”锦弗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这还不知道是心里放了多久,最后担心放坏了才说出来。

“你倒是比我还操心,看样子不只是我一个人劳心费神,就是我身边这些人都要跟着劳心,真真是可怜得很。”沈菱凤想笑,还是笑不出来:“你看着办好了,我精神这些时候短的很,就是想管都没力气多问。”

“所以才让太医来给小姐看看才好,公子看到小姐这样子都不痛快。等老爷来了京城,若是看到小姐这样子,岂不是要伤心坏了?”锦弗只觉得自己多劝一下,她要是能够听进去才是好的。这个脾气又肯听谁的话?

“有工夫再说吧。”沈菱凤在栏杆前坐下,站了没多久就有点站不住了,大病初愈好像不是她的该有的症候,难道真是天大的症候说不定还是不治之症,要真是那样的话,当做是老天终于疼爱自己一回好了:“也罢了,趁我这会儿有空,让太医过来一趟。我也想看看,省得你们总是在我耳朵边上叨叨不停。”

“是,奴婢这就去。”这才是锦弗最想要的答案,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

太医看人的目光有点?的慌,被他盯着浑身不舒服,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似乎想让自己放松下来。是不是真有很大的症候,若真是这样的话,最好早点知道结果,也免得自己连安排后事的工夫都没有。

“太医,您倒是说话呀!”澜惠跟锦弗两个坐不住了,哪有光盯着小姐看,一句话都不说的太医。

“小姐这几日胃口好不好?”还以为开口就会说是什么症候,结果一开口问吃得好不好,有这么号脉看病的?

锦弗忍不住插嘴道:“小姐胃口一直都这样,总是吃得不多。最近更是忙得很,想要安安稳稳吃顿饭都没工夫坐下来。”

沈菱凤笑笑:“甭听她说,倒是还好。兴许是上次病了以后伤了脾胃,吃东西难得有好胃口,还常常呕酸水。”

“着着着,这就对了。”太医喜得摩拳擦掌,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号脉再没错的。”

“你还是先给自己号号脉好了,哪有这样子说话的。”澜惠不结巴的时候,嘴巴才不饶人:“小姐病了,我们都正着急呢。你这样子,好像自己中了状元似的,有什么值得这么欢喜的。”

“小丫头,就属你嘴快。”被澜惠排揎了一顿,太医也不生气,继续咧着嘴笑:“大小姐这可不是生病了,是有喜了。都有两个多月了,这胃口不好,总是恹恹的全是为着这个。”

“啊,真的?”两个丫头张大了嘴巴,这个这个,可能吗?小姐有身孕了,怎么他们都不知道啊。

第二卷相对第二十六章两人的态度

沈菱凤好像没听清太医说的什么,脸色镇定得跟平时都没分别:“两个月?”

“是。”太医笃定,自己也犯嘀咕:曾献羽不是一直都盼望能够及早做爹的,差不多太医院每个人都被他麻烦过,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谁敢给大小姐找不痛快,沈菱凤在太医院也是出了名的难伺候,甚至比起宫中的帝后妃嫔都难得伺候。一点不高兴,绝对要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才行。

“写脉案好了。”没什么惊慌失措,一切都是在掌握中。不是说她要是继续吃那些药,就会终身不孕的,才一次不吃,就有了,是天助还是命中注定自己不会是那只光吃食不会下蛋的母鸡。

被她这种态度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太医绝对是第一次见到。宫中从皇后而下,谁听到怀孕这件事都是乐不可支。寻常人家也会是一样,谁家不是期望子孙满堂。只有这位,就是跟天底下的人大大不同。

“小姐,这是高兴得糊涂了?”等到太医出去,锦弗跟澜惠两人一边一个低声问道。

“糊涂什么?”沈菱凤轻摇着团扇:“一点小事,至于么!”

“这还是小事。”两人知道这不是假话了,根本就是从心底里不高兴这件事。怀孕对她来说,尤其是宜王回京之后遇到了这么多事情的她来说,是一件很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若是没有,才是麻烦,不是么。你们不是都担心赵敏来了,我一直没有生养,日后连说话的地方都没有,这下有了,就都好了。”沈菱凤目光微微闪烁着,意料之中发生的事情,不值得计较太多。

两人语塞,顿时没了话说。沉默的片刻,太医的脉案和方子都送进来了。沈菱凤拿着方子看了半晌,四平八稳的方子,君臣配伍倒真是王道得很:“行了,让太医照着方子抓药好了。”

“小姐,太医临走的时候吩咐了,小姐想要吃的话,也就是当茶饮。不想吃,也就罢了。”锦弗老老实实说道:“小姐身子虚得很,还是要好好调养些日子才是正理。”

“先抓药就是了。”沈菱凤并不答话,至多到晚饭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找她的晦气了。

曾献羽听长史官和管家一前一后说完,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沈菱凤怀孕了,算算日子正是那段时间,原本这一点也不值得质疑,沈菱凤再过分也不会用这件事来开玩笑。唯独有点想不通的事情,不是一直都在吃药努力回避这件事的,这次居然老老实实不吃药了?

心里就算是有再多不解,还是很高兴。本来提着有千钧重的紫檀狼毫也因为这个消息变得轻了许多,给父母的家信中有了这一条,似乎可以弥补为人子不能膝下尽孝的遗憾。

“太医怎么说?”曾献羽写信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夫人身子如何?”

“太医说夫人身子虚弱得很,怀孕这段日子必须要小心谨慎。”管家难以掩饰自己的高兴,其实沈菱凤有喜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也是个好消息,京城中这么多高官厚禄的人家,哪一家没有收到他们家的大礼,看着礼单上那么多丰厚的礼品,就是只有出去的没有回来过一次。

谁不是望着夫人能够给家里添丁进口,那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都能睡着了也笑出声的好事。

曾献羽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转很多,看来那个云南白药还真是外伤圣药。眉头却因为这件事越皱越紧,显然枕下的青霜剑是早有预备的,为了防备谁?如果要置人于死地,恐怕会有无数个机会。

最叫人疑惑不解的,沈菱凤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她是相府娇女,宜王就是要送东西给她当做是表记,也不会是这些。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始终不知情,然后她又甘之若饴的?

锦弗正跟澜惠计较着,晚间要给沈菱凤预备几样可口的小食当作解口零食,厨娘知道沈菱凤有孕之后,多少有点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做的东西不合胃口。已经好几次来跟她们说,凡是夫人要吃的东西,一定是精心预备,绝不会有丝毫懈怠。

曾献羽悄无声息地过来,让两人吓了一跳。两人方才就觉得奇怪,曾献羽不是一直都想要沈菱凤怀孕生子的,这回真的有了身孕,居然不露面。看样子小姐说的话,真是应验了。

“大人。”两人互看了一眼,在想谁进去报信比较好。

嗯了一声,抬脚进门。根本就不给他们进去报信的机会,看样子是早就想好要做什么了。

沈菱凤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很专注。两缕青丝垂落下来,微微遒着。圆润的北珠耳坠无风自动,随着她的笔锋一起摇曳生姿。

“太医说你怀孕了。”来的一路上,曾献羽都在想要怎么开口。只是一开口说的话,还是很突兀。

他自己不觉得,沈菱凤却早已料到会有一问,其实早就知道会这样,想要生气也气不起来,干脆就不生气好了。

“大人不是一直都这么想的,如愿以偿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也不假。”放下笔等着墨干,飞白书很久不写,都没有那种飘逸的感觉了。

“对我而言是,对你来说就不是了。”之前两人一直都是戴着面具过日子,说话行事就算了,即使床笫之间也是如此,天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宜王往军中去,我想你知道了。还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索性告诉你。宜王谋反,皇上震怒命我彻查。不日我就要去军中,你若是要有什么话让我带个口信,乐意效劳。”

“不必。”冷冷吐出两个字,皇帝若是真敢彻查亮哥,那就是自取其辱。谋反,真有这个心帝王之尊就落不到他身上:“大人要去尽管去,不必这么牵三挂四的。宜王堂堂亲王之尊,与皇帝又有手足之谊。古语说得好,疏不间亲。就是有谋反只说,大人去了就能查出来。没有真凭实据在手,轻易去查实亲王,难道不怕日后皇家清算?”

第二卷相对第二十七章又惹事

曾献羽一次次试探,归根结底无非是想看自己是不是能在她这里得到一丝认同,最后的结果却是再一次被轻视,沈菱凤的心那么高高在上,她把所有人的好或者不好,都放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看不到也听不到最好。

“夫人比我看得清楚,难怪宜王引为知己。”说话酸溜溜的,有不甘心却是实情。为什么那个男人不是自己,得到人得不到心,是自己人心不足吗?

沈菱凤盯着他的脸半晌:“不提这件事,大人很难过是吗?若是这样,干脆每日耳提面命好了。”

“倒是我多心了,看来夫人还真是提得起放得下。”曾献羽才是真的不想提这件事,只要是能够见到她的时候,最希望第一眼就看到她,等见到以后,却又会想到御花园中宜王跟她见面的情形,不用别人说,都知道那才是天作之合。

将已经干透的字帖合上,顺手往香炉里加了一把沉水香:“你想要孩子,我给你一个就是不要对我强求太多,这次是我的不是,权当做是我欠你的,一并还给你就是。你若是真去军中找宜王的不是,真要翻出谋反的证据来,恐怕第一个容不得的人就是你。”

说这话的时候,沈菱凤语气沉稳的就像久历官场的老臣:“鸟尽弓藏,何况他们还是亲兄弟,这件事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要搅进去。”是规劝也是实情,好像在知道怀孕之后的短短两个时辰里,想通了很多事情,不说不可能的。

曾献羽第一次听到沈菱凤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规劝还是准备相夫教子?怀孕的女人果然是跟以前不同了。要是以前的话,眼角都不会看他一眼。她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会不会成为他的护身符?

“看来我的见识还真是不能跟夫人相比,就是夫人这番话,这份心胸,多少须眉男子无法企及。”这是句真话,沈菱凤从小就看惯官场上各种把戏。加上他那个心思灵动透彻的老爹,这些东西就是不教她,看也都看熟了。

不阴不阳的语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这种事以后会是个什么后果,应该说曾献羽不食人间烟火吗?他根本就不懂作为天子近臣,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第一要学会的不是怎么在皇帝和诸位同僚面前表现自己的才能,而是要让所有人觉得他是无害的,多磕头少说话才是做官的本分和诀窍。

谁有本事谁没有本事。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没本事能上来?谁不是浑身都是窟窿眼的聪明人,就等着谁出来冒个傻气,大家一起上去踩一脚看个笑话,背后还要说好些个可惜才算完。说不准到了大年下,还要取笑一下说笑一番。说说这个不识时务的笨蛋为什么会死的这么难看。

别人都是明哲保身还来不及,曾献羽还要上赶着往这里头搅和。亮哥跟皇帝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农家还要为了一碗谷子上了兄弟的和气。何况这里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之位和万里江山社稷,这是好玩的?

“大人若真的想要试试,大可以去看看,我并不阻拦。”沈菱凤打开手边的豆蔻盒子,满满一盒子的水晶豆蔻,都是最新鲜的。到了不能说自己想吃什么的时候了,只要说了马上就成堆拿来,结果胃口全无。这盒水晶豆蔻还是前些时候自己留下的,嚼过以后齿颊留香。

曾献羽看她拈着一枚豆蔻就往嘴里送,赶紧拦下来:“不能吃这个。快放下。”

沈菱凤有点着恼:“怎么不能吃,自己地里生出来的水晶豆蔻。”

“孕妇慎用。”从知道她怀孕以后,接连往太医局跑了三四趟。每抓到一个太医就问个不停,什么能吃什么不能碰,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情要多小心,差不多就让每位当值太医各自写了一份册子,用太医的话说,简直是比皇后怀孕还要多事。真是笑话,难道他的儿子会比人差,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良莠不齐的事情哪里都有可能发生。

沈菱凤将信将疑看了眼曾献羽,他怎么知道什么可以什么不行?难道早先就有人试过,想到这里,脸色登时撂下来:“大人知道的事情也不少,甚至连妇人家孕期什么相宜,何事不宜也是清清楚楚。既然是这样,不如悬壶济世来得便宜,说不定还能博个好名声。”

曾献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也不知道这团火气从何而来。眼看着沈菱凤摇着团扇出去,拈在手里的水晶豆蔻倒是扔得远远的。

赵敏身边的小丫头琳琅是锦弗亲自挑选后安排到她身边来的,赵敏哪怕是夜里睡觉说了句不不相干的梦话,都会在第一时间说到锦弗耳朵里。不过琳琅也不是个守口如瓶的小丫头,她把话说到锦弗那边以后,少不得会把那边发生的事情告诉赵敏。

比如说沈菱凤怀孕这件事,本来被再三交代说不要让别人知道,结果锦弗一时嘴快,应该说是欢喜过头,就把这件事说给赵敏听了。

赵敏就差给自己两剂响亮的耳光,她肯定是所有穿越女里面最悲催的一个,这大婆都怀孕了,她居然还没有爬上男主的床,甚至连男主的卧室都没进去,是剧情走向错了,还是自己真的不给力,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事情发生。

“姑娘,你说夫人有喜是不是件大好事。我们这做奴婢的眼睛都望酸了,不就是巴望着夫人早日生下小公子,日后说出去也是扬眉吐气的。”琳琅小得很,不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再说是锦弗支应过来的人,根本就用不着担心有谁会给她下绊子。

夫人身边的人,自上而下谁敢没事去招惹,是不是不要命了。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孩子呢。”赵敏嘴边的话就这么溜出来,一点不含糊,甚至不担心说这话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第二卷相对第二十八章吃相

“不是我们家的怕什么,只要是大人跟夫人的就行了啊。”琳琅没听懂赵敏的话,小丫头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赵敏心里就闹不明白了,沈菱凤怀孕关你们屁事啊,犯得着一个个跟中了头奖似地,好像每个人都是这个没出世娃的再生父母,受了沈菱凤多少好处,拿了多少红包,就值得这样?

琳琅还在那里扳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算计什么。赵敏看得越发心烦意乱,真是天生的奴才命,你主子怀孕生子又不能让你不做奴才,替她高兴她也不知道,还不会感激你,用得着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姑娘,大人方才说了,这些时候夫人身体不适,难免有时候倦怠些,还请姑娘多多体恤夫人,少去前头打搅。”叨叨这么久以后,琳琅终于迸出这句话,好像这才是锦弗要她时不时透露给赵敏知道的初衷,每每遇到赵敏去聒噪的时候,沈菱凤都要应酬一番,不论结局如何,最后都是要耗神费力,他们不想沈菱凤多说话,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要不谁愿意让赵敏知道这些。

“我什么时候去打搅她了,这才是有意思得很。”赵敏脸色更加难看,真的是奇葩特别多好不好,又没有做些叫人难堪的事情,每次跟沈菱凤说话都好像自己活欠了她多少钱似地,你官二代也好,富二代也好,都是过去式了,难道还有什么值得得瑟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么跟姑娘说说而已。”琳琅微微沉默了一下,继而露出一脸可爱的笑容:“夫人可是难得有了身孕,从大人开始,谁不是格外高兴呢。姑娘若是巴望着大人真对姑娘高看一眼。不若对夫人敬重些。”能说出这种话,你能说琳琅不如赵敏看得清楚透彻,不过是身量小些,真要是把她当孩子看,恐怕才真是孩子呢。

“琳琅,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跟曾献羽套近乎来着。”赵敏还要刻意端出架子来吓唬人,她难道跟曾献羽多说两句话就被人说成是套近乎。那曾献羽天天还跟沈菱凤磨叽呢。你要说他们之间有爱情呢,自己信是不信?

“琳琅也不知道,姑娘知道就成了。”琳琅摊摊手,廊下响起脚步声。在门帘外消失,琳琅赶紧打起帘子出去,澜惠额头上沁出点点明亮的汗水,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各自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提篮。

“澜惠姐姐,你怎么过来了?”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澜惠跟锦弗两个根本就不会往缀锦阁这边来,琳琅本来就是他们身边的小丫头,见了他们还不殷勤小心的伺候。能有个跟主子吃喝差不多的去处,还不是要有人替自己说话。

“夫人说这些时候都劳动了大家,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叫我过来给赵姑娘送几样小厨房做的精致小菜,也是夫人一点心意。”澜惠稳稳妥妥说道。这话该怎么说才最妥当?一路上就计较了好久,出来之前还跟锦弗商量着,说说这件事到底怎么才够光冕堂皇。

本来还好好的人。也一直没事。自从被太医看过,说是有了身孕马上就变了个人。这也才两天的时间,吃进去的东西远没有吐出来的多。闹得这两天不吃东西,就开始呕酸水。病怏怏的真是可怜。

其实来缀锦阁,送什么好吃的,都只是幌子。就是要看看琳琅嘴里说出去的话,被赵敏听进去多少。小姐就这么吩咐的,好像是里面还有别的故事,小姐不说就不好问了。看样子好像是她跟曾大人背后计较了什么事儿,小姐知道了并不明说。才特意让锦弗将赵敏带来的小丫头支走,把个聪明伶俐的琳琅安排过来。

“方才还在跟姑娘说来着,夫人精神短了些。定然是照料不周,还要姑娘多多见谅。”见了澜惠,琳琅一脸笑容,好像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做人做事。

“你呀,夫人都说了,只要是离了夫人的眼睛,就变了个人。”澜惠笑着把沈菱凤的话学了一遍,等琳琅打着帘子,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琳琅扯着她的衣袖,朝赵敏那边努努嘴。澜惠好像没看见似的,拍了一下她的手:“是不是,夫人没说错吧?”

赵敏听到有人说话,抬头看到是澜惠过来。她才懒得跟这些人说话,真以为自己是尤二姐,沈菱凤名字里有个凤字就真以为自己是王熙凤了不成,才不会受人捏鼓摆弄呢。

“姑娘好。”澜惠笑着福了一福:“这几日难为姑娘了,夫人精神短了些,家中事情兼顾不到也是有的。姑娘别见怪才是,夫人让小厨房做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叫我送来给姑娘尝尝。”

赵敏也不道谢,澜惠亲自动手打开提篮的盖子,一股清雅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素白的瓷碟是官中有的常物,除非是赵敏不识货,要不这类大路货,任何一个吃过小灶的人都不答应。

果然是容易被吃食糊弄住的人,看到几样小食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赵敏根本就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若何,手边预备好的茶匙都不要,伸手就往碗碟里抓。

目瞪口呆之余,澜惠跟琳琅两个还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差捂嘴大笑了,怨不得上次李嬷嬷在这边教给她规矩,没想到自己气得不行,还是只能教得这样。幸亏是在宫里的时候没有做出什么丢丑的事情,不过也够呛了。就这幅形容,谁见了不说是没规矩。难道曾献羽就喜欢这样的人不成?

赵敏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三下两下就把澜惠送来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澜惠憋了一肚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你要用什么话说到她身上才合适。

还是琳琅可以忍得住,不像澜惠那样闷得脸颊涨红。小心翼翼在一边站着,看着赵敏毫无教养可言的吃东西。澜惠想起每次沈菱凤提到赵敏时候的形容,终于懂了为什么沈菱凤总是一副可有可无,甚至是轻蔑到极致的神情,原来小姐是最先知道她压根就不是什么郡主了,不过是不想揭穿他最后一层面具。

第二卷相对第二十九章偷听

“姑娘若无吩咐,奴婢告退了。”等到所有的吃食告罄,澜惠准备辞出去,你若是要她伺候这样的主子,恐怕她的规矩还要学得周到多了。

“等我有时间,就去看看你家小姐。”赵敏擦干净手指和嘴巴,还算是礼貌的回应了一句。

澜惠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带着两个小丫头出去。走出没多远,两个小丫头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澜惠姐姐,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郡主啊,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呢?”

澜惠不说话,要是她说了就是自己也忘了规矩如何,小姐再三说过,别人没规矩你要是跟着学舌,岂不是自己也没规矩了。

“行了,你先回去了。要是一会儿跟着我出去,被这位赵姑娘看到了,还真要说咱们背着她说什么来着。”看了眼身边的琳琅,澜惠努力学着沈菱凤的口气:“夫人那边我知道怎么回话,你呀也别太淘气,要是真有地方被她抓住了错,先到大人面前反咬一口才没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