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姐姐看到了,我可是什么都没瞎说吧。”琳琅在她面前跟在锦弗面前一样规矩,当然沈菱凤不会跟她这样的小丫头说话,有什么吩咐都是大丫鬟出来吩咐:“夫人那儿就求姐姐给我求个情儿,别在这儿呆久了。”

“夫人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澜惠知道琳琅想给自己谋个出路,总是在赵敏这儿,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又麻烦来了:“你好生伺候着,时时盯着赵姑娘的动静,有事儿给锦弗或者是我说一声,夫人也就知道了。”

“姐姐放心就是。我知道怎么做的。”琳琅目送他们出去,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进去。

澜惠一路走得飞快,赵敏这个笑话还真是能够解解沈菱凤浑身的不舒服,哪有这样子做人做事的。不过还要想想怎么说才应景,小姐这两天简直是粒米未进,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有什么都是他们听了吩咐才出来告诉那些嬷嬷们的。

缀锦阁跟曾献羽的外书房只是隔了一条蜿蜒的花径,只要走到这里都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深闺的妇人和丫鬟一般是不到这儿。所以沈菱凤轻易不出二门。澜惠跟锦弗同样不大来,只要是来了就一定要看个究竟。

隔着不远处的硕大树荫下面,有两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虽然看不清长相,不过说话的样子很像是曾献羽跟长史官。本来这两个人在一处说话,也不会引人注意。谁都知道将军府和相府里,长史官和掌事的管家们是接触外头人最多的,压根就不是大人和夫人们。

就算是有事,也是他们先知道了才会回禀家中的主人们。长史官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跟曾献羽说,要不说了这么久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在沈菱凤身边学会的察言观色又不是假的。就冲那个神情也知道定有内情了。

长史官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看就不对劲,他可是吃着朝廷四品俸禄的命官,平时并不把曾献羽怎么放在眼里,这是小姐的原话。唯独对小姐才是恭敬有加,所以小姐才会说这样的人,生就了两只势利眼睛。小姐镇得住他,可是曾献羽就未必了。

“姐姐,那不是长史官啊?”其中一个小丫头也认出了长史官:“前些时候我瞧见长史官带着个小姑娘到咱们府里来。说是他的外甥女。还请李嬷嬷教导规矩来着,看样子是要在咱们府里长住了,不过这些日子就没看到了。”

天啊,不是侄女儿就是外甥女,这儿都成什么了。整个一个亲戚聚会嘛!澜惠心里不住嘀咕着,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府里弊端不少,居然就能来个不闻不问,她是有心要这么做,放任这些小人得志。还是有别的打算,还真是看不透小姐了。

“哦,还有这事。怎么连一丝儿音信都不知道。”澜惠学不会小姐的镇定自若,却也不会太张狂,和平时一样惊讶了一下:“长史官的外甥女叫什么?”

“夏小莲。”小丫头自言自语道:“那天李嬷嬷不是还唠叨说,自己的事儿做不完不说,还要跟在他们后头收拾烂摊子。一个是赵姑娘,一个就是这个小莲姑娘,夫人那边也不知道嬷嬷是不是抱怨了,这些时候就没听到说了。”

“怪不得这么巴结呢。”长史官在曾献羽身边谄媚地笑容看得叫人作呕,曾献羽有那么好啊,要是没有那么好,怎么抢着把自己家和亲戚家的女孩子往这里送?

想到这里就懒得继续看下去,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他们往这边走,赶紧;拉着小丫头躲到一边的花丛里,还好衣裙的颜色跟深绿色的花叶子一色,要不然还真是会让人看到自己藏在这里。

“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准信儿?”曾献羽声音不小,一路上就听到他在说这个:“这个穆云是什么人,三番两次往京城跑,还到了府里。皇上早有谕旨,没有公文,不相干的人不许进城。”

“回大人的话,穆云是宜王的亲信,四品带刀侍卫。况且跟夫人也是旧相识,在夫人面前说话的体面大得很,上次来府里的时候,差不多都没了男女大防,跟夫人说话是没有避讳的。”长史官一半夸大,一半实情。毕竟穆云跟沈菱凤说话的时候,有时候还真是没有避讳,只要是他知道的,就一定不会瞒着沈菱凤。

曾献羽没吱声,背着手示意他说下去。“穆云数次进京,都是奉了宜王口谕来给夫人送信,还有几次是将宜王送给夫人的礼物送到府里。”

澜惠在花丛中忍不住嘀咕了两句,简直是血口喷人。穆云不过是到府里来了一次,就是这一次才害得小姐呕血的,小姐心里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和别人说。要是小姐连这点计较都没有,岂不是跟赵敏一样了。

既然是把这种事打听得这么清楚,为什么没人去问问小姐怎么会这样的。难道小姐以前也是这样的,总归就是心里不痛快才会这样的。她跟锦弗总是盼着沈菱凤早日有孕,可是真的有了身孕才知道这件事真不是好玩的,就冲小姐那个样子,谁都知道小姐有多难受了。

第二卷相对第三十章梦境与真实

曾献羽背着手:“你知道这件事非比寻常,如何不早告诉我知道?一定要惹出事才说?”

“属下先时也不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自以为是夫人娘家的亲戚也未可知。夫人娘家的眷属来得甚少,属下认不清楚。”长史官简直是把自己浑身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还要把这些事情全都扯到小姐娘家,你知道小姐娘家都是些什么人吗?难道仅仅只是老太爷一个宰相不成?说出来吓破你的胆子。

澜惠就差点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要是小姐知道他们这么说肯定会气坏了。真是不想再给小姐添堵,只是长史官实在是太可恶了。不找机会教训一下他,真是不知道小姐的利害。

气鼓鼓的躲在花丛里等到人走远,不是没听到曾献羽说的话,他就应该跟赵敏这些人在一起,配小姐压根就配不上。这还不许人说,为了这个居然跟小姐闹别扭,难道是说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办么?真是的,欺负人就敢在这时候了。

“姐姐,长史官说的话是真的吗?”小丫鬟跟在沈菱凤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没看到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孰真孰假都不知道。问澜惠的话,澜惠就一定知道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见到夫人做这些事情了?我看还是赵姑娘用手抓东西吃是我看到的,我就不知道这些话是打哪儿听来的。”澜惠心里满肚子的不高兴,她能怎么说呢?一一去辩白的话,就像小姐说的,真的是做贼心虚了。

“不是啊,长史官说的话都像是亲眼见到的,难道也错了?”小丫头一脸无辜,她真的是听到长史官的话了嘛。而且平时只要是有什么。长史官都是比管家更厉害的,瞪着眼睛说话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要惩治人了。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夫人是好人,谁都看得出来。惜老怜贫。除了夫人真的这样子做了,没有第二个人呢。

“等有空的时候,我倒是要去打听打听,这话到底是谁说的。”澜惠很不高兴,却又不敢把这件事放在脸上,不想去给沈菱凤添堵。不舒服那才是真的,唯一有件事她想不明白。小姐都已经怀孕了。而且曾献羽自己都是高兴得了不得,为何又把这件事让长史官翻检出来,是要给小姐难堪还是给他自己难堪,小姐不好他就好了?

“去了这么久才回来?”锦弗在门口张望着。终于等到澜惠回来:“出事儿了?”

“没有啊,能出什么事儿。”故作无事的样子,一路上就警告两个小丫头不许胡说来着,多说一个字都不行,不要给沈菱凤添堵。她就是这么想的。

“对了我就差点告诉你,小姐说老爷这两日会来京城,咱们可不能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儿在老爷面前说,出了差池谁都担待不起。”锦弗这么警告着。

澜惠明白了,方才那是曾献羽有意做的。他是要让老爷知道。小姐错得多了,也错得离谱了。他做得才是仁至义尽呢,要不是他才不会让小姐这么舒坦。

早知道是这种人,就不该让小姐嫁给他。澜惠心中愤愤不平,一下子就把泪水从眼角滴出来,抽噎着无法控制。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锦弗急了:“你可不许这样子,等下小姐看见你怎么说?”

“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小姐。”澜惠把她拉到一边,把方才听到的事情全都倒出来:“我就要看看,他是预备怎么跟老爷说。”

锦弗瞪着大眼睛,看看天空又看看澜惠:“要是真这样的话,我就跟老爷说,那个赵姑娘其实是细作,我想到时候谁脱不了身谁知道。穆云来的时候,光明正大。长史官就是在给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找借口。”

澜惠嘴角微微耷拉着:“还不能跟小姐说呢,连一丝风都不能漏出去。”

“可不是,嘴上说巴望着小姐有孕,甚至还要赌咒发誓说那么多话,其实全都是假的。瞧瞧,有了这么点事儿立马就现了原形,比那些设坛做法的道士法师还要厉害。”

锦弗先时一心巴望着他们能好,沈菱凤这些年的辛苦都看在眼里,更多的是替她心疼。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跟澜惠天天跟在她身边,还不知道她的委屈。

没想到曾献羽会是这么个人,难怪宜王有那么多不放心,若说识人的话,自家老爷未见得输于人,也不是不替小姐打算,偏生计较的时候,对于小姐跟宜王的事情事前就不高兴,所以很多事就难免顾虑周全了,而宜王就想得更多,自然也就担心越多。

“嘘,别说了。”澜惠看到曾献羽的小厮在院门处站着,就冲这个架势也知道是曾献羽过来,非要看看两面三刀是怎么样做到的。

“锦弗。”没看到曾献羽进来,屋子里沈菱凤声音不大,却听得很清楚。

“来了。”锦弗顺了顺头发,还让澜惠看看自己的脸上,确认没有任何不高兴的影子留下,这才进去。

沈菱凤神色倦怠,歪在贵妃榻上:“我昨儿吩咐你的事情如何?”

“已经有了回信了。”锦弗赶紧把掖在袖袋里的东西递过去:“小姐只睡这么会儿?”

“也没睡沉,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沈菱凤拉了拉身上的织锦褥子:“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居然梦到我娘了。要不是叫我的小名,我都不认得那是我娘。”嘴角泛起一丝略带腼腆的笑意:“跟我说了好些话,这一下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夫人知道小姐不肯安安生生吃东西,特意来嘱咐小姐几句。”沈菱凤父母缘分太浅,换个人要是在梦中见了娘,说不定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地,也只有她会当做笑话来说。说是装出来的,不太像。她也不必在自幼的丫鬟面前装这个,锦弗却也觉得心里不痛快。必然是夫人知道自己女儿不欢喜,来看看也是有的。

“哪有那么灵验。”沈菱凤摆手:“要是有这个灵验的话,当初就该劝劝我爹别一意孤行。”想起一件事:“澜惠回来了?我让她到缀锦阁去一趟,事儿如何?”

第二卷相对第三十一章时鲜

“回来了,小姐吩咐送去的东西,赵姑娘直道谢,然后就当着澜惠的面,全都吃了呢。”锦弗没说那么多,就把澜惠说的话当做是笑话来说。

沈菱凤看了她一眼:“叫澜惠进来。”

“是。”说谎被人看破,锦弗赧然地一笑:“小姐看出来了。”

“你那点鬼机灵,我还不知道。”沈菱凤眉头难得地一挑,说话的力气都没多少,哪里来那么多的闲心思。

“小姐。”澜惠跟在后面进来,偷眼去看锦弗的眼色。

“你甭看她,我都知道了。”沈菱凤也不说自己知道什么,就这句话让两个丫头各自心头一抖,什么都别想瞒着她,压根就瞒不住。

澜惠顺顺耳坠子:“奴婢也不知道小姐知道了些什么,只是送了小姐吩咐的几样小菜过去。赵姑娘很是喜欢,当着奴婢跟琳琅的面,把那些小菜全吃了。连牙箸都没要,奴婢跟琳琅两个只要忍着笑,肚子都痛了。这件事若是小姐知道了,就是孔明在世。”

锦弗心里长长舒了口气,澜惠幸亏是有时候还结巴呢,这要是不结巴,整个就是说书的好钢口,怪不得小姐把这些事儿都叫她去做,换个人还真不成。

“还有呢?”微闭着眼,心里一刻都不停。

澜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是要她什么都说吗?说了实话是小事,等会气坏了身子才是麻烦,只是就冲这个架势,你不说实话怎么过去?外头还有曾献羽时刻会进来,多了少了都是麻烦。

“小姐,大人在外头。”锦弗机警地看看外头。她跟澜惠一样心存忌惮。最要紧的,不要沈菱凤出事,曾献羽这个人到底是没见过大富贵的人,小姐信不过也是有的。

“我知道。”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人,曾献羽想做什么很清楚,想要先让人坏了自己的名头,等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来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同样,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做的事情,也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那么所有的不好全都是别人的,明哲保身不为过,但是这样的明哲保身该是男人所为?

“小姐。”两个丫头半是祈求半是妥协,要说的话也不能这个时候,等下进来撞见又有一场气生。小姐不怕事谁都知道。她根本就不在乎跟曾献羽会闹成什么样,但是他们做丫鬟的总要替她想想,怀着身孕不能生气,老爷说过,小姐生气的时候,总要在旁边哄着。不许跟着裹乱,要不就是她们的错儿。

沈菱凤话到嘴边咽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恶心。伏在榻上良久。好不容易才吃进去的一点东西生生呕了出来,脸色变成一张白纸,还沁出点点汗珠。

两个丫头有再多话都扔到一边,一个帮着捶背,另一个拿水过来漱口擦脸:“小姐,今儿这都是第几次了,总这样可不是法子。太医不是说,若是小姐难受得利害,会过来来给小姐开些方子,但凡是能多吃点也是好的。本来就瘦得了不得。这会儿再不吃就成了神仙了。”

“别提吃药,闻到味儿就不行。”沈菱凤连连摆手,这句话差不多就把胃口全都倒了。

“小姐。可好些了。”终于等她平复下来,收拾干净又给她加了件夹衣:“小姐,今儿庄子上送来的时鲜果品,瞧着还不赖,可愿意试试?”

“我记得别院里荷花池子里结的小莲蓬,还有那些个鸡头菱角都不错。”已经惦记好些时候了,唯一想吃的就是他们,偏偏时节不对,菱角鸡头都还在开着花儿,小莲蓬也还在酝酿,根本就不对时候。

“叫人去看看,说不准就有了。”澜惠赶紧答应了,难得要吃什么,办不到怎么行。

锦弗憋了一肚子的话,就是方才沈菱凤问的事情也有好多要跟她说,看到惨白的脸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不想给她添堵。她什么都知道,却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去的,至少心里好受些。

“小,”要说话的人再去看时,沈菱凤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只能是给她盖好被子,来不及想什么就退了出去。

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淡淡的清香就往鼻子里钻。下午的阳光正好,从湘妃竹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桌上素净的汝窑大磁盘里放着鲜灵水亮的小莲蓬,还有暗红色小菱角跟浑身都是刺的鸡头。

随口一句话,他们就去找了来。单单着时鲜就难得,何况还是劳民伤财,让人到处去找了来。

有些迫不及待地剥开一枚小莲蓬,毫不犹豫放进嘴里。刚出水的新鲜味道,果然就是自己想要的。莲子特有的清甜,简直是长了脚似地往嗓子眼钻。也难怪自己惦记这么久,吃到嘴里真是不容易。

“难为怎么找来。”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新鲜莲蓬已然不易,何况还有菱角和鸡头,这都是初秋才有的河鲜,难道今年的节气提早了这么久?

“醒了?”掀起门帘的声音跟别人不同,步子还有语调更加不像,不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大人回来了。”保持应有的礼数,面子上的事情多少都要顾虑一些。

“早就回来了,看你睡着了没过来。”曾献羽拿过一个莲蓬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清香淡雅的味道扑鼻而来,一如她的香气:“这个还对胃口?”

“是。”很认真地剥去青绿的外壳,送进嘴里。刚出来的莲子,芯儿带着丝丝甜意。不像后来,全都是清苦的味道。

曾献羽默默看着她剥莲子的样子,不说话,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纤细的手腕上艳丽的珊瑚手镯光艳夺目,要是时间就此静止不动,最好是一辈子。

沈菱凤不经意地一抬头,撞上曾献羽的目光:“大人有事?”

“没事,才看着你剥莲子。”曾献羽笑笑:“胃口不好的话,让太医来诊脉开个方子好了,总是这么下去也不成。什么都吃不了,已经瘦成这样了。”

第二卷相对第三十二章外人

“过些时候就好了。”吃了两个有些絮烦,放在一边不准备再吃:“有件要紧事要跟大人说,来往这么多人,且不论是不是大人的门生故旧,总是热闹非凡也就罢了。只是有人在里头搅乱生事的话,大人就要有所警觉,也省得日后出事了自己尚且蒙在鼓里浑不知情。”

曾献羽看了她一眼,到什么时候她都会竖起浑身的刺,就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刺,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夫人此言必有所谓,我只不知是谁在外头招摇过市,惹下祸事才让夫人如此警觉。夫人说出元凶,我倒是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大人一定要知道?”昼寝过后,吃了点可口的东西,精神都健旺起来。亲手撩起半侧湘妃竹帘:“大人身边的长史官跟贴身侍卫狼狈为奸,城中几家新开的典当铺子和赌钱作坊,他们占了多少份子,大人可去问过?今日不查明日不问,任凭这样子闹下去,势必为祸。日后彻查起来,大人作为主家,这个干系说什么都逃不脱。”

“什么?!”曾献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午后跟自己信誓旦旦的人,居然有这么大胆子,怎么可能:“真有这事?”

“恐怕缀锦阁的赵姑娘也有份儿吧。”沈菱凤微微一笑:“我只能知道这么多,若是大人也参与其间,就当是我多事好了。毕竟没人嫌着钱多烫手。”

“胡闹!”曾献羽眉头紧皱,不知道是说的谁。沈菱凤反倒是坐到一旁,慢条斯理开始剥着看满是尖刺,其实一点也不扎手的鸡头。就为了里头那个绵软可口的鸡头米,这个胡闹不该是她沈菱凤。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对。转脸看向沈菱凤,语气还带着丝丝歉疚:“我不该在你这儿发火。”

“不碍事,又不关我的事情。”已经剥开其中一枚鸡头,雪白的鸡头米露出来,粉白可爱。忍不住送了一粒到嘴里,就为了吃这个时鲜味道。就是这不经意间,看到曾献羽衣摆处带着点点水痕。难道这些湖中时鲜是他弄来的?

她那两个丫头是不会跟曾献羽说起自己要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他就这么看中肚子里这块肉不成?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要败坏自己名誉,也应该等到分娩之后。他不会让他曾家未出世的子嗣有一个背负着骂名的生母。

曾献羽忍耐了一下火气:“你说的事情,是真的?”

“大人身边的人,都是为大人所信赖的,说那些禁不住推敲的闲言碎语有用?”装作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外头那些事,太医说她思虑太多,以致血不归经。尽量让自己少思少想。不是为了这孩子,当做是为了自己好了。

很早就知道,自己没多少父母缘,子女缘分也不深。那时候还有亮哥,知道日后他是天子之分,嫡妻的话就是皇后。父母缘。子女缘不够深,都是因为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没往深处想,谁知道最后连跟亮哥的缘分也这般浅。由此看来除了跟自己缘分够深以外,居然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有缘的人。这样的话,对这个没出世的孩子好点,就当做是弥补这段不够深的母子缘分了。

“立刻让人去查。”曾献羽真的为之动容,沈菱凤不好惹,也不轻易管自己的事情,所以她说的话必然是确有其事。

“小姐。”澜惠看也没看,没头没脑进来:“老爷进京了。”

本来弥漫着些微烟火气的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大约是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立即找到。吃了一半的东西放下,沈菱凤看了眼曾献羽一眼。他大概最不想听到这话。

“到府里了?”意料之中的事情,父亲偌大年纪还是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他不是宰相了。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不过是乡野间多读了不少书的老头子,去看女儿恐怕不用事先告诉任何人。

“没有,老爷刚到城门口,就被一起进城的司空大人撞见了。这下可了不得了,司空大人一定要请老爷去他家里闲话,所以老爷只好让张大叔带着东西先回府里,老爷就跟着司空大人一起去了司空府。”

澜惠说完话才看到曾献羽,他那一脸不够稳重的气色,肯定是担心自己做的事情被老爷知道,要是老爷说两句话,就是这个挂职还乡的老爷子,恐怕还是比首屈一指的曾将军管用得多。

“刚来就有人请着吃饭,也罢了。咱们晚上就预备几样清粥小菜,省得坏了老爷子的胃口。”沈菱凤笑笑:“张大叔一路上跟着老爷辛苦了,收拾间干净的屋子,让他先歇歇,过会儿我去瞧瞧。”

“知道了。”澜惠点头,张大叔是从前府里的大管家,也就是他们常说的相府门人七品官中最厉害的一位。跟沈菱凤接触的机会,甚至比老爷子都要多得多。为人心底无私宽厚,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不夸张大叔好的。

“小姐,张大叔也说要见您呢。”澜惠也不管曾献羽高兴不高兴,干脆对沈菱凤小姐相称了。本来老爷子来,让她们都为之捏了一把汗。不过想到曾献羽心底到底是惧怕老爷的,这一下也不敢胡来了,小姐的心绪多半都要好多了。想到这里,觉得好处多于坏处,顿时就高兴多了。

“空行人走道还是一身的汗,何况带着那么多物件,一定是累坏了。不必急着来这儿,歇好了再来。”沈菱凤好像是回到未嫁的时候,相府中上下人等见了她都是称呼一声小姐,却也不错。

曾献羽始终插不进话,岳父来京城好像他们都知道,唯独瞒着自己一个人。挂冠归隐的宰相,门生故旧绝不在少数,一呼百诺也是有的。皇帝还要称呼一声太傅,恐怕这份荣耀别人也赶不上。

他插不进话,沈菱凤却不会忘了这件事:“父亲来京城,是早就说好的。他在乡间住得久了,多多有些不高兴。一定要来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就没支会大人。”

第二卷相对第三十三章莲子菱角

“唯恐岳父说我怠慢了,这下益发是说不清楚了。”这是句实话,岳父对他有多满意恐怕是没有的,说起不满意,恐怕也不会太多。大概天底下女婿跟泰山大人,都是这样在满意和不满意中相处。

婆媳翁婿一直是天下最难相处的人,沈菱凤倒是不必担心婆媳难处,她那个婆婆生在乡野,成亲这么久难得见面一次,这翁婿也差不离。沈菱凤心里清楚得很,恐怕曾献羽真心畏惧的人,除了父亲还没有第二个人。

皇帝看到的不过是朝堂上的曾献羽,好像是人人都看到一张画皮,好与坏都是假的。父亲却是唯一熟知曾献羽为人,权衡过无数利弊,觉得他是个一心想往上爬,却又投靠无门。只能用一根结实的裙带,提溜着他往上走。

如果父亲尚在朝中为官做宰,恐怕曾献羽会无所不用其极巴结,相互依存下去。这种人,曾经是父亲最不喜欢的人,没想到会成为他的乘龙快婿。其实父亲的失望并不比自己小,在父亲的希翼中,他应该是位高权重的国丈大人,最后只能是多读了几本书的乡间老汉,这份天壤之别的人生,是父亲预料不到的。

“大丈夫不拘泥于小节。”沈菱凤淡淡一笑,父亲真要是跟他计较,计较得来?

澜惠有意要看曾献羽的笑话,又不想让曾献羽看出来。这就像他跟小姐刚成亲的时候,小姐不论身处何地都是落落大方,而他处处小心翼翼,甚至还要巴结小姐跟老爷的情形何其相似。有今儿知道的劲头,先时做什么去了?

“澜惠。打从今儿晚上开始,让厨娘预备老爷的晚饭。不论老爷是否在家用饭,都要小心预备,不得怠慢。”看透她的小心思,沈菱凤并不点破:“拿了钥匙到后头库房里拿两匹苎丝,一定要是家中自己做的,给老爷做两床好的凉被。”

“是。这就叫人去做。”每次老爷用的东西都是小姐亲自安排,甚至老爷喝的茶叶,也要试小姐亲自挑选的才好。

“险些忘了,还有前儿我预备叫人送到乡下去的狮峰龙井,也拿出两筒来。”吃得不多,但是操心的事情一点不少:“看看庄子上送来的烟丝还有没有好的,老爷用的水烟就在后头大柜子里,一并拿出来叫人烘烤了再送来。”

“小姐,还有什么您就一起吩咐得了。”澜惠心里差不多都盘算了个遍。还是没有沈菱凤想得周到。吃穿用度没有她想不到的,父女不见面,只是老爷的哪一件喜好她不是放在心里,就跟老爷不想跟人说小姐一样,父女连心却又把最深沉的关心都放在别人看都看不到的地方。

“就只这么多了。”沈菱凤也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然后觉得没什么遗漏掉。才有点放心。大概是见了父亲才知道自己哪里没做好,就是漏掉了什么,见了父亲也能说得过去。至少是父亲受用什么,再预备也还来得及。

“行了,你先去。等我想到了再说。”沈菱凤并不太想让丫头们看到曾献羽的窘态,难道看不到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人了?只是说出去有什么好,总是她沈菱凤的夫婿。曾献羽不顾体面倒也无妨,只是她不行。

“是。”澜惠答应着退下去。

曾献羽从听到澜惠说岳父要来以后,心底就开始惴惴不安。只恐见到岳丈的时候,是不是还会闹出当初第一次见到岳父是的窘况,这简直就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拿起方才没剥完的鸡头继续剥壳,嫩得能够出水的鸡头还真是对胃口。等到全熟。一旦晒干就应该叫做芡实了,那时候即使再好吃都没用了,不对胃口多好都没用。

“多谢大人叫人去弄回这些时鲜。”如果是澜惠叫人弄来的。进来的时候就一定会说。没说的话,一定是跟她们没干系了。她沈菱凤不是不懂情,只是就跟这吃东西一样,再好不对胃口的话,跟它的好坏就没了干系。

“你难得想吃点什么,不去弄回来,说不过去。”曾献羽以为她看不出来,既然没看出来,说出去岂不是多余。这原本也没有多少值得炫耀的,沈菱凤腹中的孩子是他的骨肉,单单就是这一点,沈菱凤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是一定要摘下来给她的。

沈菱凤心底泛起一点点苦涩,好像方才是的莲子一样。不到全熟的时候,你是吃不出来的,说不定还会觉得挺甜的,也会说这种清甜是旁物无法比拟的。等到全熟才知道,苦涩早就隐藏在先时的清甜中,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认。

两人继而就是相对无言,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沈菱凤自顾摆弄这一盘的时鲜,刚才居然漏下了清甜的鲜菱角。从发髻上拔出一枚簪子,轻轻在菱角上划了几道,不费吹灰之力就剥开了菱角壳,一粒完整的菱角肉托在掌心里。

“给你。”好像是小孩子玩家家酒似地,把刚剥好的菱角肉递给曾献羽:“看好吃不好吃?”

曾献羽接过来,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剥菱角的:“从前我们在家里的时候,都是从荷塘里成串的弄回这些东西,谁还这么讲究的吃。都是用刀切掉壳子,我娘会拿着到锅里炖。若是能加上大肉一顿,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拿着荷叶煮粥,那也是大暑天消暑解口的恩物,谁也不回拿它当作正经东西来吃。”

“菱角炖肉?”简直是匪夷所思,这都是解口的吃食,若是拿着菱角炖肉,好像是煮鹤焚琴煞风景的事情:“还能这样吃么?”

“自然,不过这些还太嫩,吃起来没有那个绵软的味道。等到下次回乡的时候,若是赶上吃这个的时候,让人做一次试试。只是娘年岁大了,恐怕没人做得出她的味道来。”曾献羽将菱角肉放进嘴里,除了一股子清气外,还有点点涩口。

沈菱凤拿着金簪子继续给第二枚菱角划壳,曾献羽专注地看着她的纤纤十指,一上一下就这么简单容易的两下,菱角壳瞬时就掉了下来,别人是不是能这样他不知道,大概这也是他们从小就要学会的东西。

第二卷相对第三十四章父亲

黄昏时分,燥热之气随着夕阳的落下,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沈菱凤换了件青绿色的纱罗长裙出来,闹得不舒服的这些时候,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即使到院子里走走,也成了一项不小的体力活。

“老奴参见小姐。”澜惠他们口中的张大叔,张良歇息好了在院门口等着:“小姐好。”

“张良,你好啊。”沈菱凤小时候也跟澜惠他们一样叫他做张大叔,那可不敢坏了规矩。是等到出嫁的时候,张良又是家人中送亲的人,见了自然是亲近异常,只是再也不敢叫一声张大叔,要不传出去会被说成是没家教,那就不好听了:“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还要小姐记挂着。”张良这个名字,一开始就被人笑话。不知道的说不准还会拿他跟汉初的张良取笑一番,可就是他在沈家权倾天下的时候,作为相府首屈一指的大管家,数十年没有给沈鼎玢惹下不该有的麻烦,更没有人敢说相府纵奴行凶。除了沈鼎玢约束下人甚是严厉之外,恐怕也是这位张良对自己手下的人管教有功吧。

“方才看到锦弗跟澜惠两个,都这么高了。要是在外头,肯定是不认得了。”张良一如看顾自己的子女一样,看向沈菱凤的时候,眼中全都是满满的宠爱:“倒是小姐,瘦多了。”

“哪有,不过是长高了。”沈菱凤自己捂着嘴先笑起来:“家里都好?怎么父亲进京,把你老人家也给闹动了?”

“难道还让老爷一人进京不成?”张良笑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曾献羽身上。相府东床,已经有些样子了。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况且菱凤这丫头肯定是全心向着他的。否则这么久。老爷嘴里从没有说过他半个不字,要知道,老爷对人一向是挑剔的很,不落下骂名,难咯。

“难道我一人就不能进京不成?”沈鼎玢不知在外头听了多久,慢慢晃悠着由远而近:“还不到耄耋之年,怎么到了你们这里。我就成了一无是处的老废物了?一个说我不能进京,一个说我不能远行?”

“父亲。”沈菱凤心里想要往前疾走几步迎住父亲,等到要迈出步子的时候却想起来,纵然要去,也应该跟曾献羽一起过去。做做样子总是要的,不论日后父亲会知道多少,做给别人看,不能省。

“参见岳父。”曾献羽很配合地跟她一起过去,双双在拜垫上跪下行礼。

“罢了罢了。”沈鼎玢摆手:“自己家里。这么多礼数做什么。”跟张良一样,目光落在独女身上,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瘦了。神情间全是亡妻的影子,就是一蹙眉一笑都是一模一样:“凤儿,你这丫头忒没良心。爹不来,你也不去看看我。非要我这老头子。颠簸一路来京城看你。难道不知道京城中,处处都是我的熟人,来一次被多少人看着。”

“这原是女儿一番好意。让爹爹能跟自己的老伙伴见见,谁知道还被爹爹埋怨,看样子好人是做不得的。”沈菱凤笑着攀住父亲的手臂,眼角忽然湿了。几年不见,父亲的须发比先时还要多了几分秋霜。

“啧啧,看看我的凤儿多会想这些小心思,看样子是你爹真的不如你心思多了。”沈鼎玢摩挲着女儿的手,隔多久不见,都是他的宝贝女儿,说起来还是小时候的乳名。满满的宠爱一点都不担心会溢出来。

“给老爷请安。”锦弗跟澜惠两个跟在后头跪下,接连磕了三个头。

“嗯,也都长大了。如今你们两个丫头。这些精致的淘气是越来越多了。还叫人一路上盯着,看着我这老头子是不是会认出你们的鬼把戏,是不是?”沈鼎玢也不着恼:“我进京正是担心太招摇,你们却偏偏让我太招摇,正是拿你们没法子。”

“奴婢可不敢,都是小姐吩咐的。”两人把这事全都推到沈菱凤身上,无非是为了让诸人一笑。若是老爷进京,真的怠慢了那就是太失礼了。

“还是我错怪了人了。”沈鼎玢笑笑:“凤儿,这司空府的歌舞升平,舞台水榭可还是比不上咱们家自己的清粥小菜,一路上可是记挂着呢。”

“早给您预备下了,就让您女婿陪着您小酌几杯可好?”沈菱凤笑起来,她才不会忘了曾献羽的存在,父女两个走在最前面。曾献羽一直都是带着一脸笑意紧随其后,好像是初婚时的景象,小心翼翼到这种程度,是担心父亲在司空府知道了什么不成?

“这主意不错,你好好去歇着。”来京之后知道的第一件事,居然会是已经大喜事。女儿怀孕了,这比什么都来得好。是不是说女儿已经看淡了一些事情,随之而来的那些事情都成了过眼烟云,女儿始终是大于一切的。

“是。”沈菱凤朝澜惠跟锦弗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一路跟着,两人赶紧点头答应了。这才转身朝沈鼎玢笑道:“爹,咱们可是约法三章在前头的,说是小酌,那可是不许喝多了酒的。您一路鞍马劳顿,总是要您顺心随意最好,只是这年岁高了,喝多了酒可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