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爹死了,既不是意外死,更不是自然老死病死,是间接因为自己死的,说的通俗点,稍微有点人性的人,心里总会有疙瘩。
池欢跟着医生,看着他掀开盖着的白布的尸体,露出一张寡白的,已经没有表情的脸。
抑制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在瞬间崩坍开,眼睛一睁一闭,眼泪就掉了下来,无声却汹涌。
“您父亲昨晚凌晨一点半左右,多处受到刀伤,有一处靠近心脏,因为失血过多,在送来医院的路上就停止呼吸了,请节哀。”
池欢没有停留过长的时间,等原路折回到墨时等着的地方时,已经停止了掉眼泪,但脸上还有干涸的眼泪,发红过的眼圈也还没有恢复她以往的黑白分明。
男人远远看到她,立即迈开长腿大步走了过去。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他的脸一眼,手用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调整了下呼吸,然后用疲倦沙哑的嗓音道,“你去公司上班吧…我留下来处理我爸火化和下葬的事情。”
男人深沉如浓墨的眸密不透风的盯着她的脸,他几乎是接着她话落的尾音道,“我替你安排处理。”
池欢想也没想的摇摇头,“我自己来吧…想一想,虽然我一直觉得他不是个称职的好爸爸,但好歹也养我十几年,反倒是我,什么都没替他做过…”
她低着头,望着自己绞着的手指,淡淡的道,“以后也没有机会了,这是最后一件,所以我自己来吧。”
墨时谦低眸看了她一会儿,“好,”一个字从他喉间溢出,但跟着又低低哑哑的道,“我陪着你。”
池欢抿唇,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低着头从他的身边走过。
火化,简单的葬礼,选好墓址,下葬。
这些事情很繁琐,但有专业人士全权负责整个过程基本都很顺利。
墨时谦如她所愿没有插手,只是如同他们在一起之前…像个保镖一般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池鞍下葬的流程都是亲自过她的手处理。
他除了偶尔接几个电话走远几米,其他时间都在她身边。
整个过程她都很冷静,甚至有条不紊,也没有过多的表示出悲恸。
除了过于的沉默寡言,脸上几乎没有出现笑意。
下葬的那天,天下着小雨,几乎看不到雨水,但寒意料峭。
池欢穿着黑色的大衣和黑色的长发,脖子上也围着黑色的围巾,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的黑白遗照,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悲伤?自责?怨恨?
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全部混在了一起变成了空白,更多更多的是无力,和茫然。
黑色的打伞撑过她的头顶,男人低低的嗓音也在她的头顶响起,“欢欢,你站很久了,我们回去,嗯?”
池欢素来娇软的嗓音此时静静的像是唯独剩下了叹息的情绪,“我本来想,他五十一岁入狱,坐牢十年,出来也就六十一岁,命长的话活到七八十岁,也还有十几年,到时候我应该也有很多钱,至少能让他安度晚年…”
她微微垂眼,眼睑耷拉着,满是低落和无奈。
男人从身后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手臂越收越紧,嗓音低到极致,像是从喉咙最深的地方发出,“对不起。”
他一生几乎不曾有所恐惧,但从接到萧御的电话开始,就怕她会怪他。
这几天,他看着她总是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模样,心底的慌张就无限制的扩大。
有时甚至觉得她不愿搭理他,然后就随便找个理由跟她说话,她也会看他,也会跟他说话,并没有怪责他的意思。
可不安还是不断的累积,他宁愿她歇斯底里的哭,发脾气,闹,发泄出来。
她静默不语,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池欢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黑色的雨伞下男人冷峻而紧绷的俊美的一张脸,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轮廓,“墨时谦…”
他低头看着她,紧紧地盯着她,瞳眸缩着。
他这样抱着她,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绷着的身体。
“我想…”
她一句话还没说话,跟前的男人突然撤了伞,随手扔到一边,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边往墓园外走,“天太冷,下次再来看你爸爸,回车上去,我带你回家吃点东西,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池欢被他抱着,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清隽俊美的侧脸,心头酸软,又难过。
他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低低哑哑的道,“我亲手做给你吃,嗯?吃完你就泡个澡,再好好睡一觉。”她沉默,然后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逐渐远去的墓碑怔怔出神。
“你怎么把伞扔在那里了,我可以撑的啊。”
男人低头,脸贴了贴她的,嗓音很低,“没关系,就几分钟的路,冷的话,你回去就泡澡,泡完刚好可以吃晚餐。”
正文 第203章 除了分手,其他都可以
池欢看着他,良久才说了一句,“那好吧。”
男人紧缩的瞳眸缓了缓,身躯也不再绷得那么厉害。
他抱着她上了车,发动引擎,打开车子里的暖气。
池欢看着车窗外,天空低而阴沉,但车内温暖而安静,细雨寒风都被阻隔在车外了。
回到别墅时,已经是傍晚,冬天原本就日短,天很早黑了,尤其是遇到阴雨天,愈发显得阴暗昏沉。
别墅里灯火通明,开着暖气,比车内更舒服。
换了鞋走进去,李妈就眼尖的端了杯热茶过来,“池小姐,天冷,您喝杯热茶会舒服点,泡了有一会儿了,现在应该不烫。”
池欢接了过来,唇上扯出几分笑意,“谢谢李妈。”
她喝了几口,“那我先上去洗澡了。”
墨时谦低眸注视着她的脸,“好,洗完下来吃饭。”
她点点头,握着杯子慢慢的上楼了。
男人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身形挺拔,短发下的俊脸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唯有一双眼睛紧紧跟随着那道背影。
直到她彻底的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侧身朝厨房走去,淡淡的道,“让厨师把菜整理好,今天的晚饭我来做。”
池欢在浴缸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褪去身上的衣物将自己浸泡在水里。
当温热的冒着白色雾气的热水包裹上全身的神经末梢,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在外面待得久了,温度很低。
那股侵袭她的寒意在这温暖的热水中消散了不少。
池欢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水里,困倦的闭着眼睛,想在这温热中休息一刻。
墨时谦做好晚餐后,上楼去叫久久没有下来的女人吃饭,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曲膝盖靠着后背坐在沙发里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色调很素的毛衣,半干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她既没看书,也没有看ipad或者笔记本,眼睛的视线看向窗外的阴雨连绵,出着神。
他径直走过去,附身,直接一把将她人抱住,脸贴上她娇嫩柔软的脸,哑声道,“吃饭了。”
池欢回过神,看他一眼,点点头,“好。”
墨时谦站直了身躯,手伸向她。
她看着伸到了自己眼前的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搭上,脚套进室内毛拖里,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墨时谦做了一桌子的菜,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一餐饭吃的很安静,池欢吃得很慢,看上去甚至还有种很奇异的认真,像是在认真的品尝。
男人迁就她的速度,也吃得很慢,但他是心不在焉的慢。
大约就是,她的注意力力在饭菜上,而他的注意力则在她身上。
整个过程都是安静而平和的。
饭后,池欢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李妈给她泡的茶,杯壁有些烫,但暖了整个手掌和手指。
她低头,看着茶水水面飘着的薄薄雾气。
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坐在屋子里也能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
墨时谦在她身后不远处看了她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他走到茶几旁,拾起遥控,低头看着那低头出神的女人,“欢欢,我们看会儿电视,嗯?”
其实在如今的网络时代,中老年人比较喜欢电视,而偏年轻的一代,想看什么都直接在网上找。
但电视有种笔记本无法比拟的优点,就是热闹。
哪怕是放着广告,都有种热闹的人气感。
而池欢一安静下来,整个别墅都好似安静了下来。
“别开,”她握着杯子抬起头,看着他,缓缓的道,“我想跟你聊聊。”
男人拿着遥控的手顿住了,手指逐渐的变得僵硬,然后这僵硬蔓延到了全身。
有几秒的死寂。
墨时谦微微俯身,将遥控重新放了回去,然后在旁边一张单人的沙发上坐下。
不似她身上穿的随意而居家,男人身上则还是穿在大衣里的羊毛衫,深灰色,浅V领,有几分贵公子式的儒雅,但更多的是冷静和阴郁。
“好,”他的声线跟干净,像是深秋的溪水,凉而清晰,如深渊般的眼眸淡淡静静的盯着她,缓慢而有条不紊的道,“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你要求我什么,我也一定做到,你父亲的死,的确是因为我,源头是我,也是因为我保护不力,我知道你难过又自责,心情很低落,如果你怪我怨我,你可以发泄出来,不理我也没有关系…”
厨师早已下班回家,唯一跟他们一同住别墅的李妈此时也不知道在哪里忙活,客厅里很安静,就衬得男人的嗓音愈发的低沉,平缓,“除了分手这件事情,其他都可以。”
明明是她说聊一聊,结果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说了这么多。
池欢看着他的脸,撩唇而笑,“我想说什么你都听着,我要求什么你都做到…可是我还没开口,你就先堵死不准我说分手,哪有你这样的。”
典型的欲抑先扬,明明霸道只是不盈于表面,但分明是埋在骨子里的强势。
墨时谦敛着的眸色一点点的掀起了波澜,低哑的嗓音变得紧绷,“你要分手?”
池欢看着他,有些什么情绪哽在喉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怨你…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她看着已经没什么热气的茶水,轻轻的笑,“选择是我自己做的,结果当然也是我自己承担,怎么都怪不到你身上去。”
该怪谁?
她其实不知道该怪谁,劳伦斯吗?
她将水杯搁到茶几上,手指穿插互相绞着,“我…这几天很累,心里很乱,脑子里也很乱…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自己,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
“所以呢?”
男人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她还是要分手吗?
如果她非要分手不可…
这句话从他脑海中辗转而过,带出波澜和些许抑制不住的慌张。
但又马上冷静了下来,念头清晰得冷酷。
他不会分的,无论如何。
池欢看着他的眼睛,几度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最后轻轻的道,“我想静一静…”
正文 第204章 分手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她想过的,这几天处理爸爸的后事,她时不时的,偶尔总会有这个念头。
可是想来想去,每次想到,都下不了决心。
如果连他都舍不得,她又怎么可能会舍得。
她比他更爱,更需要和依赖他。
可她也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愉快的跟他生活在一起。
她爸爸死了——因为她的爱情。
活着的时候没觉得很亲…等他过世后才发现,那的确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男人深眸锁着她的脸,压抑的嗓音缓缓的问道,“静一静,是什么意思?”
她语速也很慢,像是字斟句酌般,“我想…从这里搬出去,回我自己的公寓住。”
几乎没等她的话音留下,他就想也不想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搬出他的别墅,那跟分手有什么区别?
池欢看着他,抿唇平缓的道,“我已经决定了。”
墨时谦眯起眼睛,心头漫过层层的暗黑情绪,但都克制和收敛在英俊的脸庞之下,他淡淡的道,“你是不是最近不想看到我?可以,你住在这里,我搬出去一段时间。”
“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这儿有李妈和厨师,他们会照顾好你的生活起居。”
当然,更重要的是,只要她还住在他的地方,就等于她没有离开他。
“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之前…也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他们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一样过得很好。”
“你跟我在一起之前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不管,但你既然跟我在一起了,我就有照顾你的义务,和权力。”
男人的陈述很平淡,但说的越平淡,越是不容置喙。
气氛有些僵持。
静默了几秒后,池欢还是摇头,“我不是不想看见到你…我就是想一个人待着,你整天在我眼前,有些事情我没法好好思考。”
“思考?你要思考什么?”
池欢笑了下,很淡,“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思考的事情吧?”
“不行,”他态度利落,还是那两个简单的字眼,眉眼间阴沉沉的,“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不允许你跟我分开住。”
“就算是已经结婚了夫妻都能够分居,何况我们还没结婚?”
墨时谦看着她,剑眉越拧越紧,她父亲刚过世,他不想在这个时间点逼迫她什么,但心头的戾气还是抑制不住的翻滚上来,连声音都被渲染得阴沉紧绷,“池欢,你是不是觉得直接跟我提分手我不会同意,或者担心我纠缠你,所以你采取这种缓兵之计?先分开住,然后一点点的疏远我,最后再分手?”
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很少叫她池欢了。
“我告诉你,当初要在一起的是你,说爱我又说要让我爱上你的也是你,”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如夹杂了碎冰,“所以,分手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说罢,他就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俊美的脸从一开始的冷峻变成了阴郁,像是乌云里随时要滴出水,长腿直接往楼上走去。
良久,池欢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杯,低头慢慢的喝着。
把杯子放回去时,拿起之前被男人放下的遥控器,打开了基本只做摆设的超大电视,然后抱着抱枕,就这么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广告看完看综艺,综艺看完又放了一长段广告,然后才放了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
池欢这几天的确是没有好好休息,在暖气充足又喧哗吵闹的电视前,歪着歪着,就歪进沙发里,慢慢的睡着了。
墨时谦在书房里待了很久,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女人的动静。
当然,她更加没有来找过他。
心头烦闷,瞥了眼笔记本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下颌的线条更紧绷了,抬手合上笔记本,起身就出了书房的门。
卧室里很安静,床褥是整齐的,浴室里也没有灯。
她没回卧室。
她书房的门开了点,也没有光。
她没上来…或者,她走了?
这个念头一掠而过,他就立即下了楼。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无聊的连续剧,墨时谦走近了,才发现女人躺在沙发里,脸蛋靠着抱枕,已经睡着了。
男人的薄唇紧紧抿着,还是走过去拿起遥控关了电视,然后极轻将熟睡的女人抱了起来。
池欢睡得浅,几乎在身体离开沙发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朦胧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下意识的叫他的名字,“墨时谦…”
他低头看她一眼,淡淡的道,“困了就回卧室睡,睡在沙发上干什么?”
“看着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墨时谦将她抱回了卧室,放在床上,又替她掀开了被子,已经恢复清隽的眉眼很淡然,“睡吧,我去隔壁睡。”
池欢一怔,抬头看他。
“今天晚了,天气也不好,我明天搬出去住。”
“不用,”池欢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道,“这是你的别墅。”
静了静,男人伫立在床边,低头看着她,“要么我们都不搬,要么我搬。”
她低头,扶着额头道,“你别逼我好吗?”
墨时谦看着她垂着的脸庞,淡淡道,“你也别逼我。”
池欢没再说话,男人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就在浴室里拿了简单的洗漱用品,又拿了件睡袍出来,“你需要休息,早点睡。”
说完,他才拿着手里的东西离开,顺手带上门。
墨时谦让李妈把次卧收拾了下,因为之前没睡过,所以铺的都是新的被褥。
太新了,新的没有丝毫的熟悉的味道。
次卧里也暖气充足,可还是很冷清。
这冷清让人心头浮起焦躁。
想抽烟,却发现这没烟,于是又掀开被子下场,去书房里拿了烟和打火机——他原本就很少抽烟,最近一段时间甚至基本没抽。
但到了书房,他坐上旋转的办公椅,从抽屉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唇齿间含着烟,他就没起身回去睡了,重新打开了笔记本。
正文 第205章 为一个女人失眠,你爱上她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没有睡意,所以找点能打发时间的看。
叮的一声,随手搁在笔记本旁边的手机响了,一条短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是风行发过来的,短信内容是关于调查狱警的结果。
这几天他陪着池欢处理池鞍的后事,监狱里的事情都是风行和萧御在查。
他瞟了一眼,眉头一皱,立即回了短信。
隔了不到半分钟,风行又发了一条过来,【这个点,你还竟然没睡?】
他原本的作息就好,何况池欢也是个要睡美容觉的,俩人一块儿生活自然都睡得早…除了某些比较激情的夜晚。
墨时谦本来不想搭理,但看了会儿笔记本屏幕,又拿起手机回了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