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只不过除了死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季氏,这宫中一切还是如常。

刘贵妃倒是没有再来找孟夏的麻烦,可也不曾为季氏的死承担丁点的责任。

而今日,孟夏终于踏出了和铃宫的大门,虽然仅仅只是到了不远处的那片竹林。

三皇子孟朗默默跟在她身后陪伴着,看着孟夏孤独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

自从季氏死后,孟夏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哭不闹也不怎么说话,更不曾提及出事那天有关的半个字,每天就呆在季氏以前住过的屋子不停的看书、练字。

饿了就吃点东西,困了就睡上一觉,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半点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孟夏让三皇子担心无比。

他宁可阿夏大哭大闹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但她却始终没有丁点的宣泄。

“阿夏,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外人。”

三皇子走到了孟夏的面前,满是怜惜:“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十五岁的孟朗高出了孟夏许多,半大的少年已然有了十足的气宇轩昂。

他从没见过孟夏这般模样,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硬生生被宫中的无情与残忍一夜逼大。

那个聪明、乐观,哪怕生活再不如意却依然可以笑容满面、天真烂漫的阿夏,似乎从此一去不复返,再也回来了。

“我不难过也不想哭。三哥放心,我已经没事了,以后都会好好的。”

孟夏抬眼,终于正视着孟朗,脸上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要流的泪早就已经流了个干净,剩下的,已经不再需要眼泪!

“阿夏,你不恨刘贵妃吗?”孟朗凝视着孟夏,心中又是一疼。

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看得明白阿夏的心思,总觉得两人之间渐渐被什么东西隔离开来。

他多希望现在看到的真是阿夏逆境中成长的坚强,而不是人性被挤兑出来的麻木。

“恨!”

面对孟朗,孟夏毫不犹豫地承认:“可只有恨,却永远不够!”

除了娘亲以外,这天底下真心真意对她好,一直照顾着她的便只有三皇兄。

在孟朗面前,她不想说谎,也没那样的必要。

“阿夏…”

见阿夏终于跟他敞开心扉,孟朗只觉得胸口有股说不出来的气流不断涌动。

孟夏的坚强让他心疼,却也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按着孟夏的肩膀,坚定无比地问着:“阿夏,你想怎么做?”

“三哥,过几天便是父皇的生辰,今年的寿宴,我想参加!”孟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皇兄,果断而道。

“好!”孟朗毫不犹豫地应下,目色中泛出欣喜:“你果然是真想通了,放心,三哥一定帮你!”

这些年,阿夏从没参加过父皇寿宴,也从不与任何人争强争宠,一直低调安心地跟着季氏蛰伏于和铃宫,以至于父皇却连自己的九公主长成什么样怕是都想不起来。

可宫中,原本就不是与世无争的地方!

“三哥,我还想习武。”孟夏再次说着。

“好!以后三哥亲自教你!”孟朗重重点头,心中清楚这丫头为何如此。

“三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住在和铃宫。”看着孟朗,孟夏说出了最后一个请求。

“好!你放心,一会回去后我就去求母妃。”

孟朗的生母也是贵妃,而且还是所有宫妃之中最爱皇上宠爱的宁贵妃。莫说刘贵妃,就算是皇后也得让着几分。

再加上这和铃宫太过偏远,其他妃嫔根本没谁愿意住到这里来,是以孟夏的心愿并不难办。

“谢谢三哥!”

孟夏道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如同雨后彩虹般明亮动人。

她已经答应了娘亲,会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要换个活法,换个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欺凌的活法!换个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活法!

“傻丫头!咱们之间还要说什么谢不谢的?”

孟朗摸了摸阿夏的头,欣慰而坚定。

阳光漏过竹叶,点点斑斑落在他们的身上,定格在这一刻,温暖而恬静。

“三皇子,快到上课的时辰了,再不去就得迟到。”

不知过了多久,竹林入口传来小棋子略显焦急的喊话声。

“三哥,你快去上书房吧,迟了少不得又要被唐太傅告状。”孟夏见状,催促孟朗赶紧去上课。

“阿夏,你也别在这里待太久,下次我再来看你。”

孟朗见状,连声叮嘱着:“服侍你的宫女彩衣是我新替你挑的,很可靠,你若有任何需要,只管让她去找我。还有,以后再有任何人敢来和铃宫找你麻烦的话,我会立刻知晓马上赶来!还有,这两天你得精心准备给父皇的寿礼香包,要…”

“好了三哥,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去上课吧,再说下去真得迟到了。”孟夏见状,不由得朝孟朗露出一抹放心的笑意,心中格外温暖。

“那三哥真走了,唐太傅又教了新东西,回头我让小棋子把书给你送来!”

看到孟夏再次显露笑容,孟朗开心无比。

他边走边不停回头挥着手,一直到消失在竹林外。

“三皇子倒是对少主真心不错,不过少主想要在宫中站稳脚根,最重要的人还是您的父皇!”

片刻后,有人从竹林深处慢慢走了出来,边说边站到了孟夏身旁。

  第三章 寿宴

那人穿着深色的披风,帽子遮去了他大半的面容,看不清具体的特征与身份,唯有尖细的嗓音却怎么样都无法掩饰。

孟夏转身看了过去,并没任何意外。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

她没什么情绪地说着,眼中早就没了先前目送孟朗时的暖意:“所以,后天的寿宴,我不会再缺席。”

“少主准备如何一鸣惊人?”

那人虽然嘴里称呼着孟夏为少主,只不过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敬意,似乎并不太看好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

孟夏自是听出了端倪,倒也没任何不悦。

她淡淡说道:“我娘留给我的那些书信中已交代清楚,季国早就亡国,所以季氏一族的几大暗卫都可以自主选择去与留。这也是十几年来,她从没有主动找过你的原因。”

顿了顿,孟夏目光坚定而从容:“今日你肯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至于这声少主,还是等你自愿成为我孟夏的暗卫后,再叫不迟!”

这话,倒是让披风人略显意外,片刻后笑着说道:“九公主小小年纪却颇有主见与魄力,如此,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你没有做出最终决定之前,不必再来找我。而且,不论结果如何,我也同样尊重你的选择!”

说完最后一句,孟夏不再久留,径直抬步离去,只留下那披风人独自在林中注目。

转眼,便到了孟昭帝生辰。

晚上单独的寿宴只是家宴,安排在怡庆殿。

三皇子孟朗早早便过来接孟夏,看着终于恢复了生气的皇妹,心中分外高兴。

等他们两人到达之际,怡庆殿早就已经热闹不已。

“三皇兄,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清脆却霸道的女声很快响起,就在孟夏刚刚迈入大殿后不久。

那口吻,带着嫌弃,带着不屑,更带着不满与不悦,只不过,这一切情绪所指向的当然不是三皇子,而是三皇子身旁跟着的孟夏。

众人无需循声而望,能够如此说话之人,除了五公主孟锦还能是谁?

相反,此刻殿中众人下意识看向的,反倒是三皇子身旁的少女。

他们纷纷想知道那个被孟锦当众奚落的人,到底是谁。毕竟,这里面绝大多数的人根本就不认识孟夏。

虽然同为公主,可不是谁都能够与五公主孟锦一般同时备受皇上皇后的宠爱,而且还有个出身极高的生母刘贵妃,自打出生起便是真正的享受到千骄万宠。

“五皇妹是不是喝酒了,父皇的寿宴还没正式开始,你怎么就开始说起醉话来了?”

孟朗一进来便感受到了孟锦极为不善的目光,因而站在那儿径直反驳道:“你是公主,九皇妹也是父皇的公主,为什么你来得,她就不能来?”

这话一出,原本那些根本不认识孟夏的人顿时恍然大悟,倒是很快多多少少猜到了些端倪。

一个月前,季氏的死虽然并没有在宫中引起什么风波,但私底下不少人还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那天之事的小道消息。

季氏之死跟刘贵妃母女有关联,而九公主则是季氏所出!

被孟朗当众呛回来,五公主顿时挂不住脸面。

可她也知道,父皇对于这三皇兄的宠爱与器重更在她之上,一时间,也不好过多当众去正面针对孟朗。

“三皇兄生什么气,我这不是替九皇妹担心吗?宫中这么多位公主里头,谁不知道九皇妹的针线做得连教习嬷嬷都看不下去。你说,到时她献寿礼呈上香包,要是把父皇惹得龙颜大怒的话,倒霉的还不是她自己?”

五公主笑着很快转了话锋,一脸假模假样地说道:“我这可是为了她好,她得感谢我才对,不是吗?”

自打南孟开国以来便有不成文的规定,皇帝寿辰之日,皇子当面献上亲手写的字画做为寿礼,皇女则献上亲手做的香包。

听到五公主的话,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一个个看着孟夏满是轻视。

宫里的人向来都喜欢迎高踩低,一个几乎都不被皇上记得的公主还永远那般不合群、不争气,又怎么可能不被他们所排斥。

孟朗脸都黑了,没想到孟锦竟然如此过份,当着众人之面还要故意欺凌阿夏。

他正想发火,却被一旁的孟夏轻轻拉住了。

“五皇姐不说,阿夏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宫里头原来如此出名呢!”一直没有吱声的孟夏朝着孟锦颇为平静地说道:“有劳五皇姐忧心,不过五皇姐实在是想太多了。”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跟本公主说话?”孟锦当下便被孟夏的话给惹恼了。

这死丫头摆明了骂她多管闲事,还以为她听不出来?

孟夏眼皮都没跳一下,甚至于浅浅一笑,略显不解地说道:“五皇姐糊涂了,我是你的九皇妹,这样跟你说话,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呀。”

“你…”孟锦顿时被孟夏堵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好好的一张俊脸生生气成了猪肝色,恶狠狠地瞪着孟锦气得不行。

从小到大,她还没这般被人顶撞过!

“五皇妹还是注意点公主仪态吧,一会让父皇看到当真不好。”

孟朗冷哼,当下警告着骄纵狂妄的孟锦。

“三皇兄果然偏心得厉害!”

孟锦不服,但忌于很快将到的父皇,却也不得不暂且收敛几分。

可是,她依然朝着一旁的孟夏毫无顾忌地警告道:“孟夏,别以为有三皇兄护着你就万事大吉。一会要是让我知道你呈给父皇的香包不是你自己亲手做的,我定让父皇治你欺君之罪!”

“你还说…”孟朗皱眉,提高了音量。

“三哥,别生气。”孟夏一把拉住欲再替她出头的孟朗,当下劝说道:“不值当。”

见状,孟朗也懒得再搭理孟锦,拉着孟夏先行落座。

他特意让宫人将自己的座位跟孟夏安排在一起,虽然比着往常要离皇上远得多,可那并不重要。

虽说只是家宴,但这样的座次安排明显不太合规矩,一时间孟夏更是引来了诸多复杂目光的打量。

“这个孟锦,实在是越来越过份了!”

孟朗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落座后当即朝着身旁的孟夏说道:“你不用怕她,一切自有三哥替你做主。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拿香包之事做由头在父皇面前为难你!”

“三哥,我没让别人替我做香包。”孟夏好脾气地说着,表示不用担心。

孟朗却是吃了一惊,凑近低声反问道:“什么,难道你准备的香包真是自己亲手做的?”

说实话,孟朗见识过孟夏不少本领,但似乎从没有与女红沾得上边的。

“那当然,难道三哥也瞧不上我的针线女红?”孟夏摊了摊手,略显无奈。

“当然不是,阿夏你可千万别多想,三哥肯定觉得你做的香包是最漂亮的,可是,可是…”

他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可是你若想给父皇留下最好的印象,就必须…”

“三哥,欺君是大罪,我可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栽跟头,甚至连累到三哥。”孟夏边说边将茶杯递给孟朗:“放心吧三哥,我自有打算的。”

“可是…”孟朗知道孟夏应该是有所准备,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洪亮的通报之声,皇上驾到!

  第四章 针对

圣驾一众人数不少,皇后、太子、宁贵妃还有刘贵妃等人伴驾而行,看上去颇为亲热与和睦。

一番礼数过后,众人各自落座。

孟昭帝发话示下,既是家宴便无需过于拘束。

孟夏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些人。

她的目光从依然珠光宝气的刘贵妃身上经过,闪了闪后最终还是停留到了她那父皇身上。

孟昭帝三十六七,正值壮年。

其仪表堂堂博学英武,且一度开疆扩土、平定内乱,是南孟开国以来难得的威武之君。

对于孟昭帝,孟夏并不似孟朗所想的那般陌生。

正相反,她比这宫里头任何一名皇子皇女都要了解得透彻。

兵书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今晚的孟昭帝少了几分严厉,多了些随和,这也让怡庆殿的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看到皇子们一个个敬献上来的字画,孟昭帝高兴得很,最后挑出了太子以及三皇子的,单独点评褒奖了一番。

太子与三皇子自是起身谢恩,这代表的是圣心隆宠。

“朗儿今日怎么坐得那般远?”看到孟朗的座位如此偏,孟昭帝朝宁贵妃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