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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李景郁好不悠闲自在。抿着茶淡淡含着笑,偶尔不明意味地瞥我一眼。兴许他也觉得,就这样喝喝茶享受享受按摩还不够刺激。

遂我再要了两个小哥,大家一起来玩捉迷藏。被捉到的需得献出香吻一枚。小哥们顿时眉梢挂着风情之色,李景郁便放下茶杯,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道:“凤寻兄差不多了就该回去了。”

我惊道:“怎么,景郁兄不在这里过夜吗?小弟说了,景郁兄完全不必客气,全算小弟的!”

他不置可否地撑了撑额角。于是捉迷藏游戏就在我的带领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一条白巾蒙上了我的双眼,我什么都看不见,就只能在屋中摸索着寻找小哥索香吻。

“美人儿别跑,爷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椅子后面是不是?屏风后面是不是?还有床上是不是?”我一一摸过去,这小哥躲得也忒快,一下滑溜了过去,害我扑了个空,几度还险些扑到了地上去。

我不罢休,再接再厉。耳畔这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之前见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道:“不是说了,我与景郁兄这是头一次相识。之前,在这城里,我还没与哪个称兄道弟,这也是头一次。”

李景郁嗓音带着一丝轻佻,道:“是么,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欠我钱?”

“欠景郁兄钱?”我道,“不是已经还了么。”

回应我的是他两声浅浅悦耳的轻笑。

“站住,不许跑!快来给爷亲一个~”

有小哥万种风情道:“爷不是说了,要抓到我们才给亲。”

我勾唇:“你们可不是一点点的坏啊。”眼虽看不见,但我还有耳朵可以听,真想要索他们的吻还不容易?我扶着桌站定,调整了一下呼吸动用了一下耳力,便听见离我两步开外站着一人,当即想也不想就猛扑了过去,将那小哥抱了个满怀,调笑道,“这下可以了罢,看你还往哪里跑。”

怀中小哥,僵硬得像块木头。

我连白巾都未取,踮起脚便凑近他的面。兴许不看怀中人的模样,就可以放肆自己胡来,并不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值得拥有我的亲吻我的感情。可是,他的呼吸缠绕着我的,安静幽寂,却令我赫然生生顿住。

半晌我松开了他,退离了两步,笑了两声转身背对着他取下白巾,看着一旁坐着的李景郁挑眉道:“景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了客人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害我差一点就唐突了客人污了客人的清白。”

李景郁耸耸肩,无辜道:“他来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说。”

我环顾了一眼整个屋子里的小哥,抬手指了指我身后,道:“原来还是一位故人,还不快好好服侍这位爷。”

第218章 我为何要跟你回去?【四更】

屋里气氛有些僵。小哥们忒胆小,没有一个敢上前的。最终,身后一声不清不淡的嗓音让他们纷纷撤退:“滚。”

我捡了一张椅子坐下,啜了两口茶,抬眼看着这位突然就出现的着青衣道袍的青年,颇觉得好笑,道:“既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那这位道长还来干什么?”

“师父。”他眸如寒玉,星星点点,似有万般隐忍有点点怒意地将我定定看着。

我手肘撑着桌面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回看着他,眉眼如画目色如星玉坠落,一张脸英俊出挑,相较之前越发显得挺拔。我吹了一声口哨,平静地笑道:“不过是与桓卿你开个玩笑,这么较真儿做什么。没想到,为师才刚返回蜀中没几日桓卿就找上门来了,消息挺灵。怎么,此次下山来莫不是你师叔有任务派给你?”我撇撇嘴不可置信,“来这毓清楼斩妖除魔?”

李景郁率先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道:“这个地方有何妖魔?看来道长确实是来错地儿了。”说着他就云淡风轻地抖抖袍子站起来,摇着一把折扇翩翩走出了屋,“不过眼下看来,倒显得我是多余的。两位请自便。”

很快,屋中就只剩下我和孟桓卿。沉香缭绕,说不出的烦闷心窒。孟桓卿这个时候出现,我觉得很意外。起码,在我余下的生命中,我没觉得他会主动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跟我回去。”四个简简单单的字,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我打开窗,今夜是满月。清白的月儿盈了进来说不出的圆满,下面的幽冷的巷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理由呢?”

“师叔很担心。”他说。

我嗤笑了一声:“百余年来,为师没少让你师叔担心。你师叔担心,与你何干。”

“请师父跟我回去。”孟桓卿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可辩驳的强硬。

我倚在窗前,恰闻正街那边的更声敲过,问:“为师回不回去,碍着你了?各自志向所在,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事到如今桓卿又来干涉为师,未免有点儿…”我转身看着他,勾起嘴角笑,“多管闲事。”

他眼神一恸,下一刻闪身就过来想抓住我。只是我总能比他快上那么一步,身体往后一扬,整个人便从窗户坠落了下去。

足尖点地,我若无其事地理了理棉袍,仰起头看二楼窗户,孟桓卿也正低着头看我,唇线抿得死紧。我吹着口哨向巷子深处走去,道,“一段时日不见桓卿显得更加古板了,倒有了两分修道人的味道,当再接再厉。放轻松,最好莫要再出现在为师眼前。现在你看也看见了,总的来说,为师这两年很自在,现如今流连在这市井烟花之地,也还不错。你可以回去向你的师叔复命了。”

后来一个下半夜,两人都在大街小巷穿梭如飞。凡是我所走过的地方,后脚孟桓卿必跟来。连我都觉得不必要的事情,想不透他为何要这么执拗。

第219章 志不同道不合【一更】

在雪地里,要做好防滑措施,否则一个摔跤摔痛了,划不来。可我是这么想,孟桓卿却不这么想,他全然不顾脚下滑不滑,一心想要追上我。眼看着离我越来越近,干脆我不跑了,停在大街上,淡定地等着孟桓卿朝我正面冲过来。而后我稍稍一侧身,孟桓卿便自我身边滑过去,险些脚下不稳滑到在地。

我呵着气道:“桓卿,从前不见你这样莽撞的,怎的越学越回去了。”孟桓卿只顾看着我,不语。我便又道:“想怎么着?想让为师回去陪你修道?”我一字一句地说明白了,“只可惜这辈子,不管是修道还是感情,我都不想再碰那东西。”

“师父…”他张了张嘴,却只会这样唤我。

这样一声纠结而缠绵的呼唤,现如今听进我的耳朵里,早已经不如当初那般甜蜜温暖,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我想大抵是,我不在意了。

我蹲在地上,看着掌心雪,五指收拢捏成一粒晶莹剔透的冰珠。屈指一弹,冰珠就击向孟桓卿。他躲也不躲,我及时手臂一挥,冰珠便从他面颊侧边扫过,没入他身后的雪地里。我吁口气,垂头低低叹道:“现在来找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不会再受你蛊惑了,真的。”

这句话,不是说给孟桓卿听的,而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拍拍衣摆上的雪渍,我撑着双膝站起来,转身即走。孟桓卿还想拉我,被我灵闪躲开。他再向前来,我不客气地捏过他的手腕将他甩开。我笑:“有本事,今夜桓卿你打赢为师。也好让为师瞧瞧,这两年里你进步了多少。”

起初孟桓卿没有想跟我动手的意愿,只可惜被我步步紧逼得没有办法,后面便也跟着出手。他影若飞鸿只守不攻,举手投足那股永远都是那么淡定的姿态所散发出来的清然气息,让我有些生怒。下手渐快渐重,愣是让孟桓卿应接不暇只好节节后退。退致墙根处再无后路时,他安静的双目微瞠,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掌刀毫不客气地向他劈来。

他以为我下不去手吗?不是下不去手,点到为止。

我手在他脖颈处停下,笑了笑,再缓缓地收了回来,道:“看来,桓卿的修道之路还长得很。”

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前面,孟桓卿的声音自身后飘忽传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若问我,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兴许,只是因为情深缘浅志不同道不合,最后彼此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罢。

在雪地里走得久了,觉得非常的冷。我裹紧了衣袍疾步消失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最终孟桓卿没有再跟上来。

可眼下我所处的位置比较尴尬,离客店有些远,想回客店还得先经过将才那条街。思量了一下,最终我选择去了李景郁的家里。

敲门太麻烦,我索性翻墙而入。才将将行至花园,别人一个没惊扰,倒是李景郁已经站在回廊上静静地等着我。见我回来,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温温地问:“你,还好么?”

第220章 他娘的李景郁【二更】

“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我嘿然笑道,“今儿我算是明白了,人不风流枉少年,但决计不能太多情。不然纠纠缠缠说不清楚,就像今晚好不容易才脱开身。”

李景郁点点头,道:“你没事就好。”他双手无一例外是拢在袖兜里,整个人很闲淡。一身黑衣在月色里越发显得深邃。

李景郁家里的这后花园,白日里一直觉得眼熟,但都没有眼下夜里灵感突发觉得奇怪过。我环视了一眼四周的花花草草,似乎我真的来过这里。

李景郁懒洋洋地,问:“凤寻兄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我问。

他走到我身边,抬手指了指沿着回廊的好几间房,道:“道长不是觉得本官的花园很大很好么,晚饭都舍不得吃就要独自来逛逛,那里那些屋子里的玉石摆件和银具器皿,道长顺手牵羊得还舒坦么?”

我一惊,撞进他淡淡含笑的眼眸里,紧了紧喉咙,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薄唇如勾:“三年前,春深,雨妖。”

我呆了呆,扶额。难怪觉得莫名的熟悉呢…原来这哪里是李府,分明是县太爷的家嘛…县太爷姓李我怎么不知道呢…我摆摆手,愁伤道:“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你就当我没来过罢行不?”不等李景郁说话,我转身就自觉地退离这处是非之地。

李景郁这个人忒小气,逮住了我的胳膊就轻佻地问:“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怎么,这就要走了?不觉得应该补偿点儿什么吗?”

我回头看着他,讪笑了两声。“其实,从你这儿顺走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那些钱…我都花完了,景郁兄…不李大人,您看…要如何赔偿?”

李景郁另一只手往我眼前一摊,狮子大开口道:“是不值几个钱,两百两银子还是值得起的,再加上这几天你住我的吃我的,我不仅陪吃陪喝还陪寻欢风流,再往上凑个整儿,一共五百两。”

“五百两?!怎么那么多?!”

“多么?”他无赖地挑眉,“之前在玉清楼包夜的时候,你不是就轻轻松松随随便便花了五百两嘛。”

我怂了怂脖子,郁卒道:“先不说我从你那儿顺走的东西,你说值两百两如今东西不在了我也百口莫辩无话可说,就说你陪吃陪喝陪寻欢风流,就是你这个人卖了也没有三百两罢,凭什么你陪我这几天就要三百两的小费?也得你值这个价才行啊。”

李景郁一眯眼,笑得好不和气:“凤寻兄的意思是,本官不值?”他揽过我的肩就带我出门,“看来我们得好好聊聊。”

我死活不肯走,问:“去哪儿呀?”

李景郁理所当然道:“衙门,本官逮到了消失近一年的窃贼,总得连夜审案早点儿把案子结了罢。”

我一咬牙,道:“不就是五百两银子么!”

他顿下脚,笑吟吟地望着我:“就是,道长好粗的财气。”

第221章 享受美酒和黑夜【三更】

由于暂时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闲钱,便跟李景郁这黑心黑肺的县太爷打了商量,明日再将钱取来给他。李景郁本名不叫李景郁,而叫李郁。特么的,下山来就栽在他手里,算老子倒霉。

原先我以为李郁这个人好说话又大方,是个很知己的朋友。哪里想到,他竟是一开始接近我就存了坏水儿。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李郁陪我一起坐在回廊上,将烛台端来,安上小灶煮酒。一边品酒一边赏雪景,不然我那五百两银子都喂狼了太亏了。李郁乐得愿意,尽职尽责,当然我全然不觉得他还跟我讲朋友义气,从他的眼里我准确地读出一个信息:一切都是为了银子。

其间我抿着酒杯问:“老实说,在玉清楼要不是你认出了我,会将我当做是朋友而借钱给我吗?”

李郁惊异地将我看了一眼,道:“都不认识你还指望本官借钱给你,你脑子进水了吗?”

我一口灌了酒,啐道:“那你说说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还不是鱼肉百姓得来的,不是什么好鸟!”

李郁极为阴阳怪气地笑两声:“不允许本官搞搞副业做做生意?你以为你比我好哪儿去了,道家之人,还去烟花之地…”

“打住,你是要跟老子死皮赖脸吗,那你继续,五百两银子,老子不还了。”

“…”诡异的沉默之后,李郁率先缓和气氛,给我添了一杯酒然后友好地笑一笑,“其实总的来说,你这个人还不错。喝了这杯酒,我们还是好朋友。”

这特么还像句人话。

我表示我就在他府上赖着不走了他也欣然接受。回房的时候,我走不稳路,李郁将我摇摇晃晃地扶进了房。我一进屋就靠着门坐下不肯走了,他想去点灯被我冷不防拉住了,整个人一顿。

“怎么了?”

我轻轻笑出声,道:“没怎么,只是这样黑着挺好,你不要去将屋点亮。”

李郁在我身旁安静地坐了下来。我头埋进双膝间,听闻他道:“你变了许多,死气沉沉的,是不是因为你徒儿?”

我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半晌他才道:“我不介意交你这个真朋友。”

他伸手过来揽我,我呆了呆,旋即缓缓靠了过去。头埋在李郁胸前,头脑昏沉,他亦什么都不再说只和我一起享受这黑夜。从他身上,我总算,感觉到了一丝安慰的温暖。

李郁手指摸索着伸了过来,抚了我的眼角,低低笑:“没哭就好。”

我眨眼道:“你太小瞧我了,还不至于。出门在外,滴血也不会滴泪,让人看了笑话。”

从前是我太执着,孟桓卿不愧是我的徒儿,竟也学了这样的执着,不仅没有回玉泱去好好修行,反倒前前后后地跟着我。不管我去哪里,不出十丈,总能看到他的影子。

去酒馆喝酒的时候一个人颇显得寂寞,我便与人拼桌,和几个汉子坐一起。一边听他们说新近城里的八卦一边学习拼酒划拳。能喝酒是好事,虽然现在才开始频繁接触也不晚。

第222章 道长也逛青楼【四更】

我初学划拳悟性有限,三两下就败了阵,认输地自罚一杯。才将将端起粗犷的酒碗没来得及喝,突然手里一空,酒水四溅。

我一仰头,看见孟桓卿目色幽寒。汉子眦着眼问:“兄弟,我们这厢喝酒碍着你了?你是来闹事儿呢嘛?”

孟桓卿一言不发拉着我就走。出了酒馆,满眼的日照天晴云霞不散。谁家墙院里,正寒梅灼灼飘香四溢。我捏着袖角,若无其事地拭了拭衣襟嘴角上的酒渍,眯着眼睛看着街边行人,道:“今非昔比啊,桓卿,为师已学会饮酒,你不必如此。”

“跟我回去。”这几天来,这几个字不晓得被孟桓卿挂在嘴边多少回。回回都是如此,没有一点儿新意。

见我要走,他霎时就拉住了我。我垂头看了看他握着我手腕的手,也不避讳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笑笑道:“桓卿啊,你我就这般站在人酒楼门前拉拉扯扯会不会显得太张扬了?况且为师还是个男子模样,这样风气不好。你如今不介意世俗眼光,可为师有些介意了。”

孟桓卿怔了一怔。我脱开了他的手,抬步走下台阶同一般行人无异,吹着口哨踏雪无声。

“寻儿…”

隔着人群,他如是清浅唤我。我脚下一顿,侧了侧身眼尾的余光将他望着。饶是曾经再多的眷恋和满心的甜蜜,也早已经物是人非。他有他的修仙途,我有我的红尘路,从他下决定傲然跪在玉泱前堂接受宋连慕的鞭笞时,就已经注定,我和他回不到原点亦再不会交集。

寒风见缝插针,往我袖兜衣襟里胡乱地灌,撩乱我的发丝,将我的双眼也吹得酸胀。我张了张口,笑了一声:“要叫师父,何时桓卿也这般不知礼数了?还不快快回去,为师也想能够在有生之年里,看见桓卿修成正果。”

进玉清楼的时候,嬷嬷热情洋溢地迎了过来,将我往里掺,满脸谄笑道:“哎哟爷您已经好几日不曾来了,我们紫曜可是想爷得紧,就差害上相思病了!”

我眉梢一抛,轻摇折扇,道:“是嘛,那她有没有告诉妈妈她究竟有多想爷?”

嬷嬷那手帕掩嘴,推搡了我一下道:“那还用她说么,她是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念着爷再来!”

彼时我站在玉清楼里,孟桓卿安静地出现在玉清楼外。

约莫是姑娘们从来没遇到过道长也来逛花楼,纷纷愣了神儿。孟桓卿面向生得十分好,又温和沉默,很快姑娘们便壮着胆儿去门口拉他,道:“这位道长,您光是站在门外看有何好看的哇,要看您也该进来看~这里面啊可奇妙得很哩!”

我合上折扇,扇骨敲着手心,道:“人家是修道之人,姑娘们可别乱了分寸,不然呐,便会引诱人家破戒了不是?这样可不厚道。”

姑娘们暂且放过了孟桓卿。只可是我前脚一上楼,孟桓卿不顾旁人眼光后脚也踏入了玉清楼。我找紫曜听曲儿,才将将一落座,楼里小厮阻拦不住,孟桓卿便冷冷淡淡地推门而入,着实惊住了弹琵琶的紫曜。

第223章 腻了就是腻了【一更】

紫曜察言观色,孟桓卿这一身着装她也曾在我身上见到过,因而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如若无事地弹起了小曲儿。我正眯着眼睛听得兴起,怎料才片刻工夫弦音戛然而止,抬起眼皮望去竟是孟桓卿不动声色地站在紫曜身前,挡去了大半光线,唯有那双眸子,目色清寒。

素白的手指,轻轻挑起了紫曜的下颚。我正了正身看着,笑问:“怎么,桓卿可是动了凡心?”

孟桓卿没有回答我,而是手指游离到了紫曜的脖颈间,一捻一挑,紫曜脖颈上那枚小玉葫芦坠子赫然挂在了他的手指间,问:“哪里来的?”

莫说是紫曜,我也有些被孟桓卿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惊骇住了。紫曜看我一眼,怔忪道:“是,是凤公子送的。”

孟桓卿默了许久,才肯缓缓转身,定定地看着我,似在生气也似在难过,道:“为什么将它送给别人?”

我拨弄着手指甲无谓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不喜欢了而已。”

“不喜欢了?”尾音拔高三分,孟桓卿忽然却笑了,眼梢上挑,眼里却全然无一丝笑意,“师父不是曾说,喜欢得不得了。怎么,现在不喜欢了,厌烦了?”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我指指紫曜,“小曜儿肤白,戴起来比为师戴起来好看得多,为师便送给了她。桓卿有什么意见吗?”

孟桓卿一步步走到我身前,将玉葫芦在我眼前轻轻摇曳了几许,微窄着双眼辨不出喜怒,道:“这是当初我送给你的东西,你竟辗转送给她人。”

“既然是当初送给为师的,那便是为师的东西。现在为师要送给谁,跟桓卿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抬头,从容地凝视着他,站起身理了理袖角,“身外之物而已。”

真的只是身外之物而已,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我移步塞给紫曜一些银钱,拍拍她的肩以示宽慰,“我改日再来看你。”

紫曜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道:“公子慢走。”

怎料,这个时候孟桓卿却倏地抓住了我,力道大得紧,疼得我闷抽一口气。我扭头,撞进他幽邃得无边无际的眸子里,心头像是被谁剜去一刀,一阵一阵空洞的痛。我不语,等着他说话。

可他一出口总是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呢?说好的真心,那些甜得溢蜜的短暂却美好的时光,朝朝暮暮日日夜夜的相处,为什么说变就变,为什么你说舍弃就舍弃了呢?那你可否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随手取过他手上的玉葫芦往长街外一扔,在他怔愣的当场嗤笑一声,道:“腻了就是腻了。”

孟桓卿怒红着眼,瞪着我。腕骨像是要被他捏碎。

痛,痛得很。

我云淡风轻地勾勾唇,道:“既然做了抉择,何不干干脆脆。那日你已在掌门师叔面前起誓,绝不后悔。这才几年,你就忘记了你所说的话了么,往后还有十年几十年你莫不是都打算食言?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修道。你对我,不过是妖孽附体情非得已,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

第224章 疯狂地寻找【二更】

最终,孟桓卿松了我的手,后退了两步,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我只倚着桌沿,手里把玩着茶杯,不再看他一眼,对紫曜道:“好姑娘,再弹两曲欢快点的曲子给我听成不?”

紫曜索性不再弹琴,过来和我一起坐下,道:“你心中的结,岂是一两首曲子就能纾解得了的?看得出来,方才那人就是姐姐的心结,你喜欢他是不是?只是我没想到,你也舍得将他送你的东西拿来送我。”

我趴在桌上,道:“我留着做什么,一看着会想起一些不该奢望的事情然后让自己难过一遭么。从始自终,他都不在意我,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后来他更狠,直接和我撇清了关系。既然如此,何必强求。我煎熬得已经够了,现在想解脱。”

紫曜不解地感叹:“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从没见哪个男人生气像他那个样子,简直比这冬日里的降雪还要冻人。”

至于么。不过是一枚玉坠子。

我侧头望着窗外,天晴得连一丝云迹都看不见。

半夜,我醉醺醺踉踉跄跄地从玉清楼里出来。虽说步履有些不稳,但我意识却还清醒得很。走了几步,胸中翻腾不息异常难受,急忙两步跑到边上扶着墙便是一阵猛吐。

喝太多了。

草叶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积雪,我摘过来捧在手心里捂成了清凉的水,漱了口再喝了几口。夜风吹得我眼前一派迷离。

歇了一会儿,我才朝玉清楼对面极不起眼又荒芜至极的街角走去。脚下到处都是沾着点点积雪的杂草。

我蹲下来,随手拨了拨,旋即趴下身开始一一细致地翻找了起来。

玉葫芦。就那样消失不见了。对我来说,一直弥足珍贵贴身不离的一件东西,虽说现在已经毫无意义我也确确实实是不在意,但说扔就扔难免有些浪费。拿来送人也好。

就好比,就好比送给紫曜。纵然不是戴在我自己的身上,可我,想看的时候仍然能够看得见。扔了就可惜了,等我想看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

我一向耐心就好,每一片草叶都没放过。冬日里路上行人不多,在这荒芜的街角停留的人,基本没有,可我找了半天仍旧是一无所获。

颓然地坐在雪地里,我扶着额,低低喘着气。冰冷的空气钻进我的鼻子里,将我鼻子冻得酸得很。

浑身都快冻得没有了知觉,我再接再厉继续找。这片杂草地,就快要被我掘地三尺。手指,隐隐有被冻坏的趋势。

“师父…”

情灰凉,满地雪如霜。路寒人家灯微黄。

我僵硬地顿在原地,愣愣地转头。身边道袍翩跹的青年蹲在我面前,肤若薄雪眉眼星点无双。他口中呵出的白气轻轻浅浅,瞳孔里翻滚的情绪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