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抹汗,这孩子晌午也没少吃,这会儿又吃?

要不要再给厨子加点儿月钱呢…

正想着,隐约间就听见有人高声大呼:“老太太不在了!”

宋氏一怔,当下心里咯噔一跳,问身边的人:“听见说什么?老太太…不在了?”

珍玉脸色也不大好,才刚来时候就听见了点动静,急着给宋氏回话,却不想是这件事!

“不对啊,老太太晌午还好好的,这才多一会儿,就不在了?!”宋氏不信,大步往外头去,正与惊慌失措的仆婢走了个对面。

为首的蒋嬷嬷急的面色惨白,见了宋氏仿佛有了主心骨,急道:“大夫人,老太太不见了!”

原来是不见了…

宋氏长吁了口气,随即觉得这口气舒的太早。

不见了,比不在了仿佛也没有轻松多少啊。

“怎么一回事儿?你说清楚!”

第二十六章发怒

蒋嬷嬷来不及平息喘息,焦急的道:“才刚老太太就说乏累了要午歇,我与春草伺候着在临窗的围子床躺下,老太太吩咐我去办些事儿,是春草留在一旁守着。谁知这小蹄子见老太太睡熟了去换个衣裳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哎呦喂,您这不是害人吗!自个儿是摘干净了,可不管别人的死活?

春草欲哭无泪,她一泡尿的功夫老太太就丢了,这责任岂是她能担的起的?

“净房又不远,我原就是想快些回去给老太太打扇的,谁知道一进门发现围子床空着,以为老太太是走开了,可里外都找过了,竟不见人。”春草跌坐在地,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老太太若有个闪失可怎么好啊!”

内宅丢了主子,真正追究起来随同伺候的丫鬟婆子哪一个能好过?春草如此一哭,蒋嬷嬷等人也都人人自危,焦急的脸色惨白。

宋氏拧着眉,当即道:“先莫惊慌,说不准老太太是在园子里走动走动也未可知,蒋嬷嬷,你立即分派人往各处去寻,春草去带上几个人,将府里前、后、侧门都查看一遍,瞧瞧是否有人见老太太出去,还有,二门和后院里也仔细问问…这事儿瞒不住老太爷了,须得让他知晓,蒋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还是你去给老太爷回个话。”

什么,让她去?

那么多人可以使唤,做什么偏要点选她啊!大夫人这是看她不顺眼要害她!

蒋嬷嬷最了解老太太与老太爷的感情。当年老太太选择了老太爷实为下嫁,老太爷多年来对妻子存着歉疚,觉得娶了她实则亏欠她良多,要么能那样纵容了她一辈子?别看年纪大了,老太太依旧是老太爷的心尖尖,平日里淡淡的,实则却是关心的。

如今人好端端在内宅里却丢了,老太爷万一动了怒,拿锯子刻刀神马的往她身上招呼,她受得住么!

“大夫人,我…”

蒋嬷嬷刚要推辞,宋氏就拉住了她的手,重重的握了握,用“我看好你”的眼神望着她:“蒋嬷嬷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我年轻,见识又少,等闲遇上事儿就已经晕头转向,还要多仰仗你。”

高帽子戴上,蒋嬷嬷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亲切奉承的言语又叫她受用,也不好直言拒绝了,只能更恭敬的还礼:“大夫人抬举了。老奴这就去办。”说着回头吩咐人去。

众人都各自退下,宋氏快步回了东跨院。

一进院门,却见傅萦坐在廊下的醉翁椅上,却不是像往常那般舒适的斜靠,而是正襟危坐,神色凝重的拧着眉,傅薏则在一旁低声劝道:“…七妹妹先别焦急,说不得祖母是去散步了呢。”

“祖母好排场,散步必定会带着人,再者说这会子日头还毒呢,祖母又哪里会去散步?”傅萦摇头,双手都出了汗。

她想不到,不过是说了一会儿话,人就立马丢了!

其实早在傅敏初问她遗书的内容时,她就有心想试试周围是否有人跟踪监视她。只不过对傅敏初,她愿意去相信他,是以前思后想并未舍得用他做实验。

而今日却不同。

先是赵子澜突兀的交浅言深,后有老太太素日里对长房诸多不起。面对这样的“试验品”,她就下得去手了。

她不过是特意与老太太处顺口胡扯几句,谁料想老太太果真不见了!

原主的“自尽”必定与遗书的内容有关。如今老太太问了她遗书的内容人随后不见踪迹。足以证明当日原主保不齐是被人灭口了,而且身边监视她的人就像空气一样,渗透的极为隐秘细致。

一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一直在某个人的注目之下。更有甚者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发生“意外”,傅萦不仅手心出汗,就连背脊额头上也都冒了冷汗。

只是为何绑走老太太的那人不直接将她拿了去呢?

她相信万事皆有因果,或许对方不直接抓走她是有什么原因…

“萦萦??”

宋氏的手搭在她手臂,才让傅萦回过神来。

眼见爱女满额都是汗,宋氏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心中暗自动容傅萦的善良——老太太那样的人,如今突然出了事儿傅萦还如此挂心。

“放心吧,你祖母不会有事的。”

傅萦点了点头,起身拉着宋氏进屋去,道:“娘,我有话告诉你。”

傅薏与俞姨娘都不去打扰,且遣了婢子们去远些的地方。

将今日之事,包括她胡诌出的遗嘱细细的与宋氏说了一遍,傅萦担忧的道:“祖母若真被抓了去,恐怕少不得要有拷打。而我是唯一看了遗书的人,怕也有麻烦。”

宋氏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狐疑的道:“萦萦,你当日不留神绊倒,真的是你自己不小心?”

傅萦见宋氏脸色铁青,哪里还敢刺激她?摇头道:“的确是不小心,那一跤的确是摔的太寸了。”转移话题道:“只是今日祖母出了事,我却是有些责任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只隐约猜想有人会监视,不料会被监视到这个地步。娘,您知道的,祖母与我说话时是背着人的…或许我不该用她作伐子…”

傅萦低下头,脑海中勾勒的都是老太太被严刑逼供时的惨状。

于理智上,老太太若是出事对长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傅萦毕竟不是狠得下心的人,她虽然恨老太太等人对长房的侵夺算计,很他们对傅刚的怨怼。可真正因她而引起了事故,傅萦还是有些自责的。

毕竟老太太再不好也是个人,就是阿猫阿狗老鼠蟑螂都是有生命的。

不多时四处寻找的人就都来回了宋氏,老太太的确是不见了。

外院本在研究雕刻的老太爷急忙赶回内宅时,手上的刻刀还没来得及放下。

到了真章,老太爷终于表现出对老太太的在乎,脸色煞白的吩咐人快去四处找寻。

三婶从迎宾阁回来,本还想与老太太处邀功,告诉她宴请大周使臣八月十四于西郊的赵家别居用饭的事已经办妥。

可进了门就瞧见了满府惊慌失措的下人。

到了上院,更是没见到老太太的人,只有老太爷左手烟袋右手刻刀低着头发呆,甚至愣神到烟袋刻刀傻傻分不清楚。

三婶疑惑的道:“爹,您今日回来的早啊,这是怎么了?娘呢?”

老太爷摇头,似是懒得说话。

蒋嬷嬷便将事情经过都说了。

三婶又惊又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连老太爷问她“出去做什么”都是问到第三遍才听到。

当三婶将老太太的吩咐都与老太爷说了,原本想邀功得夸奖的三婶却险些被老太爷骤然丢飞的刻刀扎到脚面。

“糊涂,真真是糊涂!大周使臣何等身份?也是咱们家碰得的?”

第二十七章恶趣

三婶向后跃了两步才堪堪躲开老太爷“飞”的刻刀。

当她喜欢去迎宾阁热脸贴冷屁股?她是听了老太太的吩咐没法子才去的,辛辛苦苦跑了两次,好话说尽才让使臣松了口,回来一句夸赞感激没得着,老太爷却跟这儿发疯。

他气?她还委屈呢!

不敢在公爹面前造次,三婶忍气忍的肋扇疼,强压着怒意道:“爹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这事儿我看娘做的不错。大周朝可是上国,就是皇上都要恭敬几分呢。咱们若真能与上国的大官拉上关系,将来对小辈的出路也是有益,我们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么,要么大热的天,谁愿意往外头跑去?”

老太爷闻言险些连心爱的烟袋锅子也飞出去。

一个不留神这些人就各种花样作死,他们是嫌傅家败的还不够?

这么大的事,老太婆居然不与他商量一下就私自办了,当他是死人吗!

面对丧夫的儿媳,老太爷到底拉不下脸来训斥,就只蹙眉问:“你去迎宾阁请人,使臣到底怎么说的?这会子你细细的告诉我。”

三婶暗自撇嘴,求您长点心吧,老婆都不见了还有功夫关心使臣的事儿?

她语气中就带出一些不耐烦,“…去了两次,先头去使臣不答应,说是咱们守制之中宴席也不方便,娘说要在赵家西郊跑马场旁的别院,只请使臣去骑骑马吃顿素宴,并不在家里办宴席,也不请戏班子,绝不会冲撞逝者,使臣这才勉强答应了。”

老太爷扶额。

使臣不答应来赴宴,那是看在死去傅家男丁的面儿上帮一把!没想到一介妇孺目光短浅,为了作死也是蛮拼的。

唇角翕动,本想与曹氏讲道理,可看到她那神色,老太爷料定给她讲道理必定也跟对老太太说话一样对牛弹琴,也就泄了气。

见老太爷动了动嘴并不作声,三婶觉得他是无言以对,不免得了意,“爹也是的,这个节骨眼上还管这个作甚?总归与大周朝的使臣拉拉关系并没有坏处。这会儿首要是娘的事儿,人都不见了,咱还是先想想法子才是。”

老太爷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下去。”

啥?!

三婶愣住。

“你娘就算真出了事儿那也只是她一个人,可你们如此媚外真将天家开罪的紧了,是全家人都得跟着你们陪葬!!这都闹不清还当家呢!竟还有脸说是为了傅家?下去!”

三婶被老太爷如此冷脸训斥,盛怒之下根本来不及分析,怒冲冲的草草屈膝拂袖而去。

老太爷抿着唇,抖着手添烟丝。

闭了闭眼,想想自己的老伴儿,再想想如今男丁凋零的傅家,瞬间泄了气。这样的家,真是叫人连拼一拼的心思都提不起。

老太爷抽完一袋烟,就去外院安排家丁护院到府外四处暗中寻找老太太的下落。

而三婶离开上房,却是到东跨院来拉着宋氏委屈的大哭了一场。

“…大嫂,您说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难道我们就不是为了这个家?咱们自到了傅家来就兢兢业业柴米油盐,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不过按着吩咐办事,却被爹这样说。我是撒了盐了还是养了汉?凭什么这样啊!”

“三弟妹无须委屈,我看爹也是为了家里考量。”宋氏揉着额头,耐心已快告罄。

老太太因与傅萦说了那件事就失踪,已足够说明太多问题。她现在满心都是女儿的安危和一家子的未来,哪里有心思听三婶吐槽?

三婶抽噎了两声,见宋氏拧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就又添了气。

“大嫂难道觉得是我的不是?”

“三弟妹并未做错什么,哪里来的不是?”现在根本不是断案的时候,这人怎么没个眼力劲儿?然为了不叫三房、二房与老太太拧成一股绳,她这会子只能拢着三婶,“你的委屈我知道,想来爹也是与我一样的心思,因娘的事担忧而心情低落吧。你是聪慧豁达的人,应当能理解人在担忧之下是会火气大些。”

三婶被宋氏一句话噎住,当即恍然,忙改口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哎,我也是为了娘的事忧心,难免上火,大嫂别见怪。”

妯娌二人又相互安慰了几句,三婶便告辞了。

到了东跨院外回头看了一眼,三婶冷笑一声,就快步回西小跨院去,迎面就见赵流芳与傅芸正沿着青石砖路走来。二人一个穿浅蓝色袄裙,一个穿素白的纱裙,都是芳华正茂的年纪,远远瞧着就十分赏心悦目。

三婶无端想起了顾韵。

老太太那似乎打了主意要将傅芸许给顾韵。

若是傅芸跟了顾韵,她的女儿怎么办?

傅芸与赵流芳已到近前行礼。

“这是哪里去?”

“祖母突然不见了,我们焦急的很,也在寻找。”

“这会儿老太爷已经吩咐人去了,你们两个姑娘家又能怎么去找?快些去歇着,不要中了署。”

赵流芳道:“才刚我也是这样劝六表妹的,可她偏不听我的。”

“你六表妹心眼实,对老太太也孝顺。”三婶亲切的拉着赵流芳,低声道:“芳姐儿如今也许了人家吧?”

赵流芳眸光微闪,羞涩的摇了摇头。

三婶目的本也不在赵流芳,转而又问:“我瞧着澜哥儿不错,你看看我们六姑娘给你做个小嫂子,可好不好呢?”

傅芸闻言脸腾的红了,跺脚道:“三婶儿,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玩笑。”虽是娇嗔,却无多少嗔怪。

赵流芳诧异的看了看傅芸,又看含笑的三婶,当即挽着三婶的手臂道:“表舅母说的极是,我看着六表妹就是极好的。我想姑祖母也不过是出府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就与姑祖母去说,她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三婶趁着老太太失踪愉快的推销傅芸时,宋氏这里正问瑞月:“七姑娘呢?”

瑞月道:“才刚七姑娘回房了,四姑娘要陪着也被婉拒了。”

宋氏越发的担忧了。

傅萦自经过那一事醒来之后,性子就变了许多。从前她温柔腼腆,而今却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刚强与智谋,性子是柔中带刚的。而经历过亲人的逼迫,见识过人性的丑恶,她性情就越发的乖张任性,等闲事到了她跟前都不算做大事,就连当初被抬去赵家,她都能当机立断的在集市上闹起来轻松化解了危机。

可今日她却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直蔫蔫的,才刚三婶来时她不过行了礼就回了卧房,根本没有平日里逗乐子的心。

冷不防闺女变回原来的性子,宋氏极不适应。

其实莫说傅萦那样一个小姑娘,就是她现在也慌了。担心婆婆的安危,又担心暗中监视的人下一步就会将傅萦绑去。

这样一想,宋氏干脆起身道:“瑞月,你去告诉七姑娘今儿开始来与我一同住…罢了,还是我亲自给她收拾收拾,你这就去外院告诉厨子,将平日七姑娘喜欢吃的小菜弄几个来。”

说到此处宋氏叹了口气:“好在萦萦还有个喜好,否则都不知该如何哄着她开心。”

瑞月应是退下,宋氏就去了傅萦的厢房,根本不问她的意思就让梳云和珍玉将她的枕头和夹纱凉被送去正屋,拉着女儿道:“你晚上就跟娘一块儿,若真有那等宵小之徒敢对你不利,娘先拆了他们骨头熬汤!”

傅萦噗嗤就笑了。

宋氏如此关切,她哪里还会将自己的忧虑带给她?

“娘,我在守制,您就是熬出人骨汤我也不吃的。”

“难道不守制你就吃?”宋氏点傅萦额头,搂着她肩头道:“咱们暗中又不知树了什么敌,这段日子你就跟在娘身边,最好别离开我的视线。回头我也想法子去请一些护院来。想来出了你祖母的事,家里都不会反对的。你且放宽心,娘会保护你的。”

傅萦动容的在宋氏肩膀蹭了蹭脸颊,“多谢娘。”

“乖,我已吩咐人去告诉厨子预备你爱吃的了,待会儿送来你用一些,就是谢我了。”

傅萦莞尔,她的属性看来已经在周围人心中根深蒂固了。

阿彻是炒完了四个小菜才黑着脸去悦来客栈回话的。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天色大暗,急匆匆进了厢房,开门见山便道:“我长话短说,那位还不知道待会儿又要吃什么呢。她祖母都失踪了,人饭量反而还上来了,到底是心多宽啊!”

萧错叼着个果脯眨巴着眼:“你说她祖母失踪?”

阿彻颔首,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

萧错若有所思的嚼着果脯,半晌方道:“看来对方跟咱们一样,对武略侯的遗书志在必得。”

“可他们为何不直接拿了七小姐去呢?”阿圆不解的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