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略侯夫人,那位贵公子是你府上的护院?”

“他是什么人你应当清楚吧?”

人来时,不见这些妇人们热情,这会儿遇上八卦就都好奇的打开了话匣子,不论亲疏远近都与宋氏搭起话来。

宋氏被问的头昏脑涨,她要是知道他是谁这会儿也不用惊讶了。

一个能让驸马卿阳侯客气对待的少年人,竟是傅家的护院!

傅家这是有多奢侈啊!

妇人们最善开脑洞,此刻便都开始脑补或许傅家有什么暗中的势力,再不然就是皇上暗中对武略侯的遗孀有什么安排。

萧错这里笑着对傅萦拱手,就如同在府里他身着下人服侍时候一样,与常懿走上白石拱桥往湖对岸去了。

空余傅萦在风中凌乱。这么拉风的人,偏在人前表现出对她的尊敬,还说出他在傅家做护院的事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他们关系不一般么。

傅萦觉着自己快好奇死了。萧错到底是什么人?

囧囧有神的与“山楂”一同上了凉亭的台阶,山楂蹲回长公主身边,傅萦则是行礼。

长公主笑道:“想不到萧公子竟去府上做护院?”

傅萦很想问一句“萧错到底是什么人。”可想了想又咽了下去,只是得体的到:“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长公主莞尔,转而说起别的来,“今日到场的才俊之中不乏人品贵重的人物,这些孩子们都一代代大起来,我们可不是老了么。”

“长公主说的什么话,您保养得宜,看起来宛若花信年华,哪里就老了?倒是我们这些享不得福的,面老珠黄也是有的。”

听着长公主与贵妇千金们的闲聊,傅萦就明白这一次的赏花会与从前公主府开的那些一样,其实都是变相的见面会。桥那边的郎君们不一定谁的缘分就落在桥这边的女眷中。不然也不会将女眷安排桥的这边。

趁着妇人们的话告一段落,宋氏起身行礼道:“多谢长公主厚爱,只是妾身须为王夫守制,着实不该参加今日的宴会,若是冲撞到各位夫人可如何是好?再说也不能坏了规矩。我这便与萦萦告辞了。多谢长公主的款待。”

这一次到来是无法推辞,相信她说过这番话后,下一次也没有谁会给他们下帖子了。

谁料想长公主却是笑了:“规矩自然是要守的,不过母后也说了,傅姑娘毕竟年轻,小女孩子若是闷三年岂不是要闷坏了?是以今日的花会并未预备歌舞酒宴,只吃些果子酒和新鲜水果。这也不算是你们冲撞。”

能想的如此周到,说的如此委婉,在场之人都人精一般,已经能分析的出天家的意思。

皇后娘娘这是怕耽搁了武略侯嫡女的婚事才有此安排吧?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爱做媒了。

而且皇家如今是有抬举傅家遗孀的意思。

妇人们便七嘴八舌的附和挽留。

宋氏这时若再执意离开便是不合时宜了,只得心内打定主意下一次不再来,便又坐回原位去。

就开始有妇人拉着宋氏询问一些傅萦的事,明显有相看之意。

傅萦坐在一旁着实无聊,就算带着山楂去疯玩一会儿,也比坐在这里听各位贵族女眷们之间费心类脑的对话自在。

正当傅萦百无聊赖之际,方才出了门去的驸马卿阳侯又折返而回。

这一次,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男一女。

前方男子二十出头,身形高挑消瘦,面容清秀,一双细长的眼眼尾上扬,眼中微有睥睨之色,气质阴柔却很漂亮。男子身旁并行的是一身着水米分束腰长裙,容颜冷艳的高挑女子,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剑眉星目,高鼻嫣唇,淡施薄米分,既有大周女子的娇柔,又有东盛女子的飒爽之气。

这二人走在一处,是在太过养眼。

傅萦就一面吃着葡萄一面饶有兴味的多看了几眼。

卿阳侯笑着引那男子过桥去了。冷艳的姑娘就随着嬷嬷往这边来。

身旁有人低声议论,加之傅萦从前参加宴会时的记忆,就已得知来人正是当朝宰相唐荣的嫡出三子唐凤仪。

唐凤仪,表字风,虽上头有两位哥哥,可长兄懦弱,二哥又憨傻,如今最可能将丞相府发扬光大的人却是他,他受父亲其中,加之如今已二十三岁还未曾娶亲,这位这几年一直都是盛京城中最手关注的金龟婿人选。

那位姑娘却不认得了。

“小女杜如音,见过长公主。”傅萦胡思乱想之时,来到长公主跟前的冷艳姑娘行了礼。

“免了,你就是杜夫人曾与我提起的她娘家外甥女吧?”长公主拉着杜如音的手起身。

杜如音得体的笑着道:“正是小女。”

第六十三~六十四章后山

“唐夫人诚未欺我。”长公主亲切的拉着杜如音的手,“你姨妈见了面儿就夸你,说你生的容貌俊俏又有才华。如今看来,可不就是个伶秀的人儿?”

杜如音霞飞双颊,落落大方道:“长公主着实谬赞了。”

“哪里有谬赞。”

“不过丞相夫人今日怎的没来?”

在坐贵妇人人都是惯会见风转舵的,长公主对她赞不绝口,众人自看的清方向,是以都围绕着杜如音与唐丞相一家子说了起来。甚至有人以暧昧的眼神看杜如音,因她与唐凤仪站在一处着实是般配的一对。

妇人们说起话来,姑娘们便也不再闲着。

傅萦饶有兴味的听八卦时,就有个穿了身淡米分色团领妆花褙子,生的容貌清秀的姑娘手拿团扇站起身来,屈膝行了礼,道:“长公主与诸位夫人们聊着,我们小姊妹就去一旁说话了。”

“就你闲不住。”永兴伯夫人慈爱的嗔了女儿一句。

长公主莞尔:“朱姑娘自来性子活泼,与咱们坐在一处也拘谨,今日来的女孩子们虽不多,好歹也能认识认识,临湖有一片回廊,不如你们姑娘家就去那里说说话岂不是好?”

永兴伯嫡女朱婉月笑着行了礼:“多谢长公主。”就到近前来亲热的拉着傅萦的手,挽着杜如音的臂弯,与其余几个姑娘往一旁的回廊走去。

傅萦原本是不想去的,她不大懂得如何与这些千金小姐相处,一见了他们就难免想起家里头那几个难缠的,不过既被请了来,今日到场的就都身份不低。一则推辞不好,二则相处一下也没坏处。

一行六个姑娘带了婢女来到临湖而建的回廊,依着美人靠依次坐下,婢子们捧上了茶点垂首站在一旁。

傅萦左右观察,发现此处距离妇人们相聚的凉亭不远,隐隐听得到那边的说笑声。往另一侧看去,湖面碧波荡漾。拱桥另一方后山脚下的平地上搭了凉棚。男宾们或坐或站。

湖面本不宽,虽听不见男宾们的交谈声,却大约能看得见人。若不认得的只能看得见轮廓,而认得的,譬如萧错,只瞧见轮廓就已能脑补出他那张帅到没朋友的脸上的微笑了。

傅萦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朱婉月道:“上一次中秋之日。听说傅姑娘猜中了盒内的内容,得了皇后娘娘赐的一把切金断玉的妆刀。不知你今日带来了没有?咱们姐妹都很好奇那妆刀的样式呢。”

她一人开口,几个姑娘都符合。

傅萦笑道:“‘乌涟’我是带来了的,只是才刚入府时上交了,这会子却不方便拿来。”

朱婉月一听就理解的点了点头:“到长公主府的确不方便带着刀。只是可惜的很。那把兵刃据说是不祥之刃,我就好奇到底是有多不祥呢。”

姑娘们闻言纷纷莞尔,虽未明言。却也能让傅萦感觉的到他们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傅萦眨了眨清澈的眼,早就过了很傻很天真的年龄。又身处这个位置,如今看来却不得不承认一句话:有些人,即便没有过任何交锋,初次见面也会彼此相厌。那就是命中注定磁场不和。大约这位朱姑娘与她就是如,否则怎会这样挑刺儿。

傅萦要对付的话刚要出口,杜如音便道:“我听说皇上和皇后赐了这把妆刀,原是为了让饮血沙场的武将之女镇住这柄不祥之刃。皇上都是这样计划的,这刀就没了不祥,只傅姑娘能驾驭的住。傅姑娘有如此能力,可是你我姐妹没有的。”

三言两语为傅萦解了围,杜如音对傅萦友善的笑。

傅萦还以感激的微笑。

方才长公主面前杜如音得足了体面,众女便也不好当面与她分辨,就都歇住了话题。

朱婉月暗地里撇嘴,十分不悦。

杜如音转而感慨:“傅姑娘虽能驾驭得住这把刀,终归是全仰仗武略侯沙场拼杀。”

“正是。武略侯此番在大周朝面前也算是给咱们东盛国露了脸添增了光彩,只可惜名将人间自古少见白头。”朱婉月附和。

几人闻言默然。

傅刚死的悲壮,众女都有恻然。

傅萦心里有些反感,她怎么觉得这位杜姑娘是在将话题往这方面牵引着呢。不是她被害妄想症,着实是因为傅刚战死之后,来追问她遗书内容的人太多了,且她又知道那遗书上说不准有什么秘密,偏偏最坑的是她看过遗书偏记不得内容。

暗中有人窥视着她,或许平日里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落在监视者眼中,一旦行差就错,很有可能丢了小命。前生偷吃香酥鸡被毒死,好歹是转了个忠心为主的名声,死的也算的上伟大光荣。今生呢?许是到那一日顶多换个暴毙。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想到这些,傅萦一下子人都不好了。面上虽瞧不出不同,心底里却已不耐烦,只想快些回家去。

她垂眸沉默,众人之当她是想起伤心事。

杜如音便安慰了她一番,待姑娘们话说的熟络了一些,杜如音才似不经意的问:“…傅姑娘当日也着实不小心,怎能不留神摔倒还撞破了头呢?难不成是武略侯留下的遗书上有什么内容让你分了心?”

果然是问这个!

傅萦心下顿生警觉,狐疑望着杜如音,“杜姑娘何出此言?我爹危急时刻留下个遗书,还能有什么内容。”故意不正面回答。

答案越模糊,她就越安全。

杜如音道:“我想无非是一些关心你的话,再或许是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傅萦笑而不语,只摇着绣了小白猫的纨扇,明显不想再进行逐个话题。

杜如音咬了咬唇。

她生的冷眼,因问不出她想知道的心里不爽。是以容颜上就瞧得出冷淡来。

今日到场的极为姑娘,比较特殊的就是傅萦与杜如音了。先下他们二人都不说话,且似还略有摩擦,其余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场面就有些冷。

好在朱婉月与极为姑娘都认得,彼此都大约熟悉,她性子又活泼。总算是找到了其余话题。没让场面继续冷下去。

杜如音冷淡的望着傅萦,心中着实有气。

她虽是唐家的表小姐,可自幼娇生惯养。又因为她生的优秀,姨母又疼爱,与人说话的人大多都是巴着她的,几时有人会如此冷淡。问话都不回答的?

果然外界谣传的也未必是谣传,这位傅家的七姑娘是个极无礼的人。

到底新晋的武略侯府一家子都是暴发户。底蕴自然不及那些原本富贵的。

杜如音腹诽之时,朱婉月等人的话题已落在湖对岸,姑娘们瞧得见那边的凉棚下公子哥儿们都落了坐,隐约能看到驸马卿阳侯与另一个紫衫公子并排坐在首位。而他们都知道的丞相府三公子唐凤仪都是委屈端坐次位。

“那位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驸马爷领着进来,还要给个首座呢…”

姑娘们交头接耳,虽看不真切萧错的脸。方才他随卿阳侯与常懿进门时,他们惊鸿一瞥也瞧见了他的容色。加之萧错大声说了他是傅家的“下人”。好奇之下,傅萦又成了话题的中心,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追问起萧错的来历。

傅萦自个儿还都不知道,又哪里能告诉他们什么?她又不能说她只是因为爱吃萧错的兄弟阿彻做的素材,这才间接的认识了他。

傅萦既纳闷又郁闷的时候,后山下凉棚之中,驸马卿阳侯笑吩咐人给萧错续茶:“萧公子不必客气,今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驸马爷着实太过客气了。”萧错坐姿笔挺优雅,执着茶碗的手指修长,指甲形状完美,虽只是简单的吃茶动作,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矜贵之气,更合论他生就这样的容貌。

坐在次座唐凤仪眯着眼暗中打量萧错。

而常懿这会儿连个座位还都没混上,也因他与唐凤仪素来亲近,当唐凤仪是个兄长,又是自小到大混玩时的头目,他便就站在唐凤仪座位旁边,低声的抱怨:“也不知是什么人,怎能如此托大,父亲给他一面,他还蹬鼻子上脸真敢与父亲一同坐在首位了,这里风大哥还都没去坐那个位置呢。”

唐风手摇折扇,阴柔俊秀的脸上挂着温柔和煦的笑容,淡淡道:“无所谓的事,坐在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么。”

常懿感慨:“到底还是风大哥宽宏。我却不如你这样想得开。我爹素日对我都没个好脸,如今却对个外人这般,我看了不服。”

他们二人对话声音呀的很低,又因凉棚下作为之间距离不仅,是以有恃无恐,不担心被人听见。

萧错这厢放下茶碗,往湖对岸望去,入目的是一片美景。

湖水碧波荡漾,白石拱桥链接两岸,对岸依湖而建的长廊之内有几位姑娘,在一群色彩缤纷的裙衫之中,身着素白纱裙挽着淡蓝披帛的傅萦就像是开在花丛中的白玫瑰,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驸马卿阳侯笑道:“萧公子是否觉得对岸有中意人选?”

众人都看向萧错。这句话若好生理解,可以算作驸马的关切,若往歪了想只能当做是这位神秘的公子哥儿盯着对岸的姑娘们直了眼被发现了。

等看笑话的人却没得偿所愿。萧错只是笑着道:“不过是湖水风光,山峦秀色,美人点缀,见之觉得画面美好罢了,配以卿阳侯今日招待的信阳毛尖,如此美景加茗茶,着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享受,人都说长公主府的花园是出了名的好,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卿阳侯如今虽到中年,却也是允文允武的人才,否则也做不得皇帝的女婿,年轻时他又素来喜爱四处远游结交朋友,对于这样坦荡的欣赏美景品茶闲聊的气度很是喜欢,就与萧错闲聊了起来。

眼瞧着自己的亲爹对个外人眉开眼笑的还那样客气。常懿越发的不喜欢了,扭头看对岸。只见“山楂”撒着花的跑到了游廊,直奔着傅萦身边去了,还立起身子两只前爪搭在傅萦双喜,亲热的摇着尾巴。

唐凤仪见他眼神焦灼在对岸傅萦身上,就压低了声音问:“看上了?”

“没有。没有。”常懿连连摇头,低声道:我能看上谁啊。再者说了。我的婚事也轮不到我说了算。就是我爹和我娘都没这个权利,少不得将来还是要等皇上的意思,指到了哪里就是哪里了。”

“说的也是。”唐凤仪也不在这件事上与常懿别扭。看着对岸,穿的色彩缤纷的女孩们围绕在一身素纱衣裙的女孩周围,冷笑道:“待会儿找机会,将她弄到后山去。”

“什么?”常懿险些惊叫出声。语音急切的道:“好端端的,怎么要弄了她去后山?”

“怎么。你不敢?”唐凤仪斜睨他。

常懿摇摇头,低声道:“这样不妥,后山自打两年前出了那件事,我母亲就不在允许人接近了。说是怕里头有了死了的人。沾染上霉运晦气。”

“想不到你还是学乖了。”

“是啊。”

“是什么是?你我相识一场,我让你帮我将傅姑娘请到后山去你都不肯吗?你就不怕我将那件事宣扬开去?”

常懿脸色突然变的通红,“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拿来说,也真不够朋友。”

唐凤仪噗嗤一笑。阴柔的面容又恢复了平日在人前一惯有的温和:“不过是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常懿见他如此,着实松了口气,禁不住问:“你做什么要找傅姑娘?你说我瞧上她,难道是你自己瞧上她?若真的是,也最好不要去后山,明媒正娶来的才好,你在家中行三,若是迎娶了她成了沐恩伯,倒也对你将来的事业上有所助益。”

唐凤仪嗤之以鼻。

“我会在乎那个?”

常懿闻言,脸上又不大好看了。

见他沉默不语,唐凤仪阴沉下脸来,冷冷道:“我只说让你将她哄去,做不做随你。”

常懿素来了解唐凤仪为人行事,他没有要求,也不威胁,这才是最危险的。

“罢了罢了,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常懿说罢了,就有些愣神。

等再度回过神来时,还是唐凤仪用手臂拐了他一下。

驸马卿阳侯这会子已经气的面色铁青:“三郎,你宾客面前做出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来成何体统,为父叫你都听见么!”

如雷一般的声音唬了常懿一跳,随即他的脸涨的通红。

驸马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因自身出众,是以对三个儿子都寄予厚望。可是老大诚恳有余机灵不足,老二只知道读死书,老三最聪明,偏偏整日里只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处,还曾经被带累坏了在后山做出那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