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后花园之所以出名,就是因湖上一座拱桥连接两岸,岸的这一边比邻山脚,登上山顶之后的花园平台修的十分漂亮,且最奇的是这一处还有一个六丈宽的山涧,高度虽不高,可山涧之下水流湍急,且两侧山壁几乎都是悬崖,要想两侧往来,必须要乘坐“索篮。”

这是机括之术在东盛国最为完美的一次展现,其他地方仿造,却也做不出如此效果来了。

多少人羡慕他们公主府的花园。

可是都因为这个败家的幺子那年领着人乘“索篮”将一个两家女子待到山崖另一端囚禁,最后还将人凌虐致死,为平息那件事,就连索篮都封了,这两年来宴客都极少会引着人去那引以为傲的奇景观看。

如此一想,驸马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只知道与唐凤仪交头接耳的幺子越发的不顺眼起来。指着他就骂道:“你瞧瞧你,待人接物全然没有一丁点的大家七魄,畏首畏尾小人行径,你看看人家萧公子,你们年龄相仿,怎么同样都是人生父母样的,人家萧公子就谈吐大方得体温文尔雅。你就葳葳蕤蕤的不成个体统?我看这些年我教导你的那些话都白说了,根本你就是个付不起的阿斗!”

驸马什么都好,就是望子成龙太甚,怒气高涨之下教训儿子也少了些分寸。

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儿,将萧错夸成龙凤,却将常懿说成地下沙尘都不如,常懿憋的满面通红。狠狠的看了萧错一眼。

萧错无奈的摸摸鼻子。

他也很无辜好么。好端端的在这里吃个茶闲聊天还无故受波及。

萧错此动作神态,落在常懿眼中就仿佛是有人在他心头插了一把刀子。

常年被父亲责骂也就罢了,今次还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来与萧错比较。他这会儿看着萧错那张欠扁的俊脸真想杀了他解恨。

常懿突然之间觉得唐凤仪让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好。他不是要让将傅家七姑娘弄到后山索道那边去么。干脆他将这个扰人的萧公子也弄去!他不是能得意么,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看他求饶的丑态了。

驸马见幺子还是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分明就是将他的尊尊教诲都当做了耳旁风。气的一甩袖子,骂道:“这里也是你能够呆的地方。还不回去读书!”

常懿郁结的一甩袖子就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走上拱桥到了对岸,驸马这才谈了口气,“真是见笑了是,犬子身上的确是我的管教无妨。”

“哪里。我看三公子聪慧的很,只要驸马爷好生点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明知是场面话。驸马心里还是觉得熨帖的很,就与萧错和其余男宾闲聊起来。

傅萦这厢正百无聊赖的斜靠着美人榻。听着女孩子们说八卦,突然就见长廊尽头常懿站在那里摆手。

傅萦奇怪的眨眼,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儿。

常懿便点头。

姑娘们的话题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她若是现在过去难免叫人误会了她与常懿的关系。是以傅萦只让身边跟着的珍玉去听一听到底什么事。

珍玉不多时就来低声在傅萦耳边言语了几句:“常三公子说,长公主吩咐他来告诉您一生,待会儿离开长公主府之前请您自个儿去后山的小花园子。还说这两年后山的索篮都不用了,是以山涧另一端毒花园子里都荒废了。长公主是打算重修花园,也是对您真心的邀请。”

傅萦诧异不已。

她从前在长公主家做过猫,自然知道这里的每一处景致。后山山涧对面的确开垦出一个花园,然而不知道为了什么,那索篮早已经废弃了,花园也荒废了。

怎么今日长公主反倒请她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并不难理解。长公主已经够有心了,吩咐这样的事还让自己的儿子来瞧瞧告诉,生怕大声嚷嚷出来会让其余贵妇们觉得长公主是在厚此薄彼。

罢了,她如今的处境,若是能与长公主的关心亲密一些,将来行事或许还会好办一些,会减小许多的障碍。

既邀请她去,她就必然要去,不论那花园现在荒废成了什么样,那都是长公主的一片心意。

傅萦又与众女说了一会儿话。

因为考虑到武略侯的遗孀守制期间饮食与常人不同,且又怕冲撞了武略侯,是以长公主府上并未大摆筵宴,只是吩咐下人丫鬟们提着食盒将素宴送了上来只在凉亭与长廊中各自的小几上用餐。

傅萦不过略微动了几口就放下了。

她挑嘴,爱吃,却不代表吃的很多,首先她吃不下那么多,其次是长公主府上的厨子素材做的远远不及阿彻多了。

男宾们先告辞离开了花园,去外头吃酒了。

待众女告辞之际,傅萦就告诉珍玉去与宋氏说一声,自己先瞧瞧的避开了人,过了石拱桥往对岸去。

踏着青石砖铺就的广场到了山脚下,提起裙摆慢吞吞的上台阶,就等着一会儿长公主到了,或许还能有代步的小轿子乘。

谁知道,她这边都已经登上山顶,听到了山涧之下湍急的流水声,看到了约莫六七丈宽的悬崖一高一低两端相连的绳索以及吊在中间的索篮,长公主还没到。

不多时,却见常懿与萧错一同登上了山顶。

两方见面,萧错一愣:“长公主也请了姑娘来?”

“是啊。”傅萦越发肯定萧错身份特殊,否则长公主怎么愿意单独请他来这里。

第六十五章相处

萧错也有些诧异,若说长公主想请他上来瞧瞧花园子,还特地叫了常懿作陪,也不应该单独再叫个姑娘家的来,这样传了出去毕竟是好说不好听。

可是转念一想,难道长公主就是要传出这样的说法,想撮合他们?

萧少侠再看傅萦时,心里就多了一些微妙的感觉。

傅萦却没想那么多,这会子她已经快好奇死了好么!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驸马爷亲自带了进来,还能与人家并列坐在首位,逛个后山的花园子,还特地邀请了他来。

傅萦从不觉得自己在长公主的眼中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投了“山楂”的眼缘之外,或许还有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是他们下头的人不知道的。

可是这位萧少侠呢?

她都快被好奇心折磨死了。

常懿这会儿已经吩咐了带来的小厮摇动辘轳将悬在山涧当腰临于水上索篮拉了过来,转而笑着道:“我母亲说让咱们先去那边等着,她待会儿就来。”

“那边?”傅萦走在崖边,山下水流湍急,风凛冽的刮起她的长发,纱裙也被吹的贴在身上向后展开,傅萦连忙倒退几步。

太可怕了,她恐高…

小脸煞白的回头看向萧错与常懿,“在这边看看就好了,也不必要非要过去吧?”

说来惭愧,她做猫时候是登高小能手,而且素来就喜欢登高,爬树爬屋顶之类是强项,只是上去了自己下不来。有一次她被困在一株高大的杨树顶上足两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还是长公主找到她,派了侍卫又爬树又用轻功的将她抱下来。

从此她就落下个后遗症,恐高了。

虽然还是喜欢在高处望远,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她这模样,看的萧错好笑的很,只觉得她那小模样与她纨扇上绣着的小白猫一样可爱,坏心的就想看她惊慌失措的小模样。

故而认真的道:“长公主一番诚意。若是不去对岸怕是不妥。”

不妥个毛线。你到底是哪伙的,才刚不是还大声说是她家护院么!

傅萦黑白分明的大眼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直接将萧错逗笑了。

萧错笑时俊朗的让常懿这样男子都愣了一下,随即妒忌心更甚。回想方才在宾客面前驸马那样不留情面的斥骂。还将他与面前这个绣花枕头作比较,他杀心顿起。

待会儿等唐凤仪带着人来了,他只等着看他是怎么跪地求饶的。不是长得俊有风度么?他倒要看看被人轮时候他是不是还有风度!

常懿觉得这山崖很邪门,只要站在这里就有施暴的念头在心内助长。让人觉得十分爽快。

“萧公子说的极是。”常懿笑道:“若是姑娘不放心,不如我们两个先过去。这索道虽然荒废,但却是以精铁打造,铁索也十分结实。断不会掉下去的。”

傅萦差点哭了。

不想去,不想去!

长公主出的什么馊主意。要看风景站这边看看就罢了,做什么非要去对岸嘛!

索篮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常懿做了示范,第一个跳上去。下人熟练的摇着辘轳将人送到了对岸。又将索篮摇了回来。

萧错谦让的道:“姑娘先请吧。”

傅萦想抱大树:“不去行不行。”

“不去的话着实不妥,今日你应邀前来也未必就是喜欢的吧?可既然来了。自然要将事做好,与那些个闺秀周旋的事都做了,还差这最后一下?”

萧错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其实也说出了傅萦的心声。

只是她还是害怕。

最后她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半推半就的爬进索篮,一到篮子中根本不敢往下看,直接蹲下抱着头捂着耳朵。

她就觉得自己像是踩着云端,飘飘悠悠的就到了对岸了。

常懿在这拉着篮子,帮衬傅萦爬出来。

下人又将索篮子拉回去。

傅萦坐在荒废许久的石凳上喘粗气,看着六丈开外崖对岸的萧错。刚才他漂亮话说了一筐,她倒是要看看颜值爆表的俊公子是如何玉树临风,在索篮中宛若谪仙的。

谁知她却看到萧错与那下人说了几句什么转身就要走,下人追了上去拉住萧错的手臂,往这边使劲,萧错满脸苦笑的推辞,挣脱不开干脆单手抱住大树,随后就呈现出一只手抱着大树另一只手被下人拉住不要不要的诡异场面。

傅萦噗嗤就笑了。

刚才说的大义凛然的,推着她先来,感情他是想一个人跑路!

常懿早已乱没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会儿真想让他的好父亲瞧瞧他赞不绝口的萧公子是如何狼狈的。

萧错最后仍旧是拗不过,也碍于长公主的邀请,不情不愿小脸煞白的到了对岸。

悬崖对面的下人将索篮摇了回去,就坐在一边等着。

傅萦现在一看萧错就想笑,将自个儿恐高的事都给忘了:“阿错,你才刚是怎么了?树上有什么好东西叫你抱着不放?”

“莫不是将树当做美人来抱了?”常懿又是大笑,当即觉得这位傅小姐挺有意思的。

一想到一会儿唐凤仪等人来了,这姑娘或许没好下场,他有点同情惋惜。不过能看到他爹赞不绝口的萧公子如此狼狈,他圆满了。

左右长公主还没到,傅萦就起身四处看看。

这边的山顶与对岸一样,铺就了青石砖甬道,甬道尽头是个白石凉亭,凉亭四周垂落的陈旧轻纱被山风吹的烈烈冉冉,因年久未曾更换,轻纱已经脏污的看不出本色,四周花坛围绕,只是花坛中杂草丛生,石台青苔满布,再往平台两侧看去,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了和大山深处了。

其实若是在这里野外烧个烤什么的也不错,对于重生至今没吃过荤腥的人来说,只是脑补一下烧烤她就已经忍不住流口水了。

傅萦就百无聊赖的坐在凉亭下的石凳上,看着成群结队的小鸟飞落又飞走,还瞧见几只兔子蹦跳的在一旁草丛出没,更看到了一尺高的大松鼠窜上了松树。

如此等了一炷香时间,依旧没见人来。萧错与傅萦就问常懿:“长公主几时到?”

常懿随口道:“许是母亲还在送别宾客,待会儿就能到了。”

傅萦与萧错一想也对,就安心的等候。

谁知道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人来!

这下子不只是萧错与傅萦疑惑焦急,就是常懿也急了,唐凤仪到底怎么回事,如何这会子了还不带着人来?待会儿人可不就起疑了?

他伸长脖子往对岸挥手,吩咐那小厮去催一催。

小厮便撒丫子跑了。

留下三人咱悬崖这方,又等了半个时辰。

此时已是未时正(下午一点),正是夏日里毒日头高悬最热的时候。

傅萦有点渴了。

“常公子,为何长公主还没到呢?”

“这…许是…”

“你可不要在说长公主是被事儿绊住了。难不成她请了我们来,是在这里让我们风干晒成肉干的?”

常懿也急,唐凤仪那边难道是偷偷上山时候被发现了?

急躁起来,难免收不住脾气,常懿便冷冷道:“傅姑娘何苦如此咄咄逼人,我母亲又不是坏人,看还能吃了你不成?我这不是也陪着你在此处等么。定然是前头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傅萦烦躁的很,但也知道常懿说的有道理,就只道:“不如咱们回去看看?”

萧错盘这手凉凉的道:“才刚那个拉咱们过来的小厮已经走了,我看这个索道只能在对岸那边摇辘轳送人,索篮又不在这边,咱们回不去的。”

卧槽!

傅萦快步到了崖边,流水声放大,在高高挑起的木桩上,只有一道绳索被风吹的轻轻摇晃,那里有辘轳?

那辘轳只有对岸有,方才她恐高居然没注意到!

他们仨现在不是被困在这里了么!

常懿安抚的道:“二位稍安勿躁,只等着便是了,难道我娘还能害你们?”

如此一想也是对的,三人就寻了一片树荫,傅萦将披帛铺在地上,席地而坐。萧错也不客气的坐她的披帛。常懿则选择与二人相对的位置远远坐着。

披帛能有多大,且她还是对折之后放在地上的,萧错与她等同于并肩而坐,中间不过是半人的距离。

经历奇特的她到是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主动坐在她身边的萧错紧张的脸红心跳,觉得呼吸间不在是山中清爽的空气,而是她身上属于少女特有的淡淡馨香,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甜蜜果子香。

萧错不自在的看向远处。

傅萦便凑到他近前低声道:“阿错,你有没有觉得情况不大对。”

馨香萦绕在鼻端,萧错强壮的心砰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情况的确不对。

但是他不想让她太紧张,忍不住逗她:“哪有什么不对?你是说常三公子故意约了你来?”

“你…”傅萦气的翻了个白眼,“这话可不要浑说,我又与他不熟,他约了我来做什么?我还想说是他不留神错请了我,反而打扰你们俩约呢!”

这下轮到萧错无语了。

“你一个小女孩子家,怎么会乱想这些。”

傅萦无辜的笑着:“我想什么了?”

第六十六章逼问

想什么?女孩家说什么约不约的,他们俩大男人又不想分桃,能约出什么来。

不过与她说话就是有趣,她和所有的大家闺秀都不同,他那种调侃人的方式寻常女子是绝接不上话的,许一瞧见他的脸就已先扭捏作态起来。

只是这样个有趣姑娘,偏生就一张比大多女子都要漂亮的脸,如今她才十四,在过几年,还不知会出落成什么模样呢。东盛每三年一选时间恰好是明年,来年她就及笄了,守制之中应当能够躲的过去吧?虽说天家不稀罕她的身份爵位,可稀罕美人的男人可是不少…

萧少侠脑子里想的早已经歪楼了,偏面上还一本正经的与傅萦斗嘴:“姑娘想什么我哪里知道,不过瞧你说的,就知道你想的是些很歪很复杂的东西。”

“哪里有很歪复杂,你与常公子一同来的,定然是好友相约赏景的,你以为我说你们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