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宋氏又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傅萦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便道:“那咱们凑近一些,去瞧瞧他怎么办。若不成也好给他一些帮衬,若成的话,看着他那方事了咱们就赶紧去外祖父家。”

宋氏正是因为焦急,傅萦这么一说,她也就不在坚持,翻身上马,带着车队往前行进。

越是接近。曹瀚东与村民们的对话就越是清楚。

“…你们怎么回事。我可是曹家的少爷!”

“曹家少爷怎么了!你关好自个儿家里媳妇姥娘就罢了,来管我们的事,你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

“就是。你算那颗葱!用的着你来多管闲事,我们张庄的田无水可浇,庄稼都要枯死了,左右也是个死。今儿就是要与这群鳖孙理论理论!”

曹瀚东眼瞧着两伙人演的都如此认真,心下安慰。

他在侯府门前安排人。一瞧见傅家有人出来,他就得了消息,快马加鞭的走其他路提前出了城门在此处等待,又命随从安排了一出戏将路拦住。正视为了有机会在未来的岳母跟前来个隆重出场,也能博得美人的好印象。

想到他们都在看着自己的表现,曹瀚东越发的强势了:“不过是挖了个坝。瞧你们争论的,成何体统。都是爷们家的,竟如同娘们一样!”

两厢争执的汉子们就都怒冲冲看向曹瀚东。

曹瀚东再次感慨随从找来的人靠谱,演起这出戏是如此投入,就算武略侯夫人就在一旁,怕也看不出皮展的。

“他娘的!说谁是娘们儿呢!咱们两个村儿的商议事,有你什么事!”

“老少爷们,竟有人说咱不是带把的!揍他,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爷们!”

汉子们就都丢下了锄头铁锨等物,赤手空拳的往曹瀚东身边围了上来,一通拳打脚踢。

马车上的傅萦认真的点头:“果然是曹公子有手段,用声东击西来吸引了两伙人的主意,瞧瞧,这不是所有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了吗。村民是不斗殴了。牺牲他一个,幸福好几家。”说到此处,傅萦已是笑的花枝乱颤。

如此解释,就连马车内的傅薏如此文静温柔的也都禁不住笑了。

萧错闻言干脆的哈哈大笑。

挨揍的曹瀚东心中奔过一万头羊驼。好歹是亲戚,难道就眼看着他挨揍不成?怎么都没有人来搭救呢!再说他使银子雇用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他下狠手?这根本就没按着他计算的剧本走!

宋氏到底是厚道人,不能见着曹瀚东被打死,就吩咐了人去阻拦,将人分开了。

村民们也是激动之下才动了手,如今冷静下来,一瞧曹瀚东被打的皮青脸肿披头散发,也都有一些后怕。

宋氏就要吩咐小子去送曹瀚东回家去。

正当这时,从前方来了四五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土黄色短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为首那小厮一看到地上躺着的曹瀚东,吓的三魂七魄都快要出窍了,连忙慌乱的跑来扶着他起来:“少爷,您怎么这样了?!”曹瀚东咬牙切齿,低声问:“你请的好人,竟连本少爷都敢打!看我回头与你算账!”

小厮都快哭了:“少爷,我听您安排请来的人,这不是才到么。才刚那些人根本就不是。”

不是?

曹瀚东眨眨眼,怪不得他出来解决问题还挨揍了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

他执意要管闲事,为的是在宋氏和傅家女儿面前表现,博个好印象。谁知先是傅家人与他预料之中的不一样,后是发生如此误会,现在他的形象全毁了。

才刚他好像还听到了诱人在大笑。

曹瀚东忙吩咐人扶着他起来,与宋氏草草的道别就灰溜溜走了。

曹瀚东带着伤回府,却得了三婶送来的消息。三婶安排的事儿他还没办,好印象就已经阵亡了。

而那群村民因打了人有些后悔,又因见到武略侯府的人与那被打的认识,此时都有些害怕。

宋氏不好参与村民之中的事,只嘱咐若真有事不如去衙门里评评理。就吩咐启程。

马车缓缓向前,傅萦撩起帘幕往外看,都走上岔路转过转弯了,那群村民还傻愣愣的站着。

傅萦问外头并行的萧错:“你怎么看?”

萧错不以为然的道:“没什么怎么看的,那个曹公子,八成是在这里布置了什么。结果偷鸡不成。我看你家的亲戚都没几个正常的,回去你可仔细你三婶问起来这事儿。”

傅萦叹息。萧错说的没错,她遇上的当真是极品颇多。

怪就怪老奸巨猾的皇帝给了她那个特权和奇怪的封号。

若无这些,她现在许还过的平静一些。

一行人不多时候到了八兴村。

才进村门,就已经有人撒丫子去宋家报信儿,马车停下时,就见宋家的门敞开着,廖氏已经等在门前。

第八十三章温暖

不过月余没见,廖氏却早就想念傅萦了,只是她也知道宋氏如今孀寡,娘家人总去侯府一则有攀附权贵的嫌疑,二则也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傅家的老太太是个专门搅合事儿的,她不愿与她打交道。

才刚她正在演武场教导孙女练鞭子,想不到就有人来回话。廖氏连忙吩咐了宋霏站桩,自个儿先出来了,来没来得及告诉宋季堂呢。

“娘,您怎么在这儿呢,女儿回家来一趟,还要您到门口迎么?”宋氏给廖氏行礼。

傅萦也拉着傅薏到近前来,双双行礼:“外祖母。”

“乖,乖,我这不是听了你们来的消息就急着出来看看么。我看看小萦萦这几天瘦没瘦。”廖氏拉过傅萦的手,捏了捏她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

宋氏莞尔:“她还能瘦?她的嘴可刁呢。”

“就是嘴刁的人吃不好才容易瘦呢。好在你寻了合适的厨子了,否则我的小萦萦还不瘦成排骨。”

傅萦咯咯地笑,挽着廖氏的手臂道:“外祖母不必担心,我这次来将厨子也一并带了来,打算在你府里多住一阵子,你不会烦我吧?”

多住?宋氏诧异。

她原本打算明日就回去的。

廖氏一瞧宋氏的表情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未免有些恨铁不成钢,叹息着白了她一眼,不过面对傅萦时又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搂着傅萦的肩膀要上台阶儿,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一旁负手而立的萧错。

生的如此俊俏的少年人可不多见,且他虽穿了短褐,做下人的打扮,但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就显露出一股矜贵之气。与寻常人的气质都不同。

廖氏惯不是只看人穿着打扮就给人定了身份的人,是以她转回身问宋氏:“这位小哥是?”

宋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介绍萧错。毕竟他的身份很是神秘。只说他是个护院,怕也不妥当。

正犹豫,傅萦就挽着廖氏的手道:“他是我的人,功夫了得的很,救了我许多次了,现在是护院。”随即又一指阿彻。“外祖母。他就是我的厨子,名字叫阿彻,他做菜真的很好吃。寻常的素菜他能变着法儿的做出许多花样儿来,而且他还会做许多好吃的素点心,要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了。”

七姑娘,您这么明目张胆的宣称没有厨子就不知道怎么过日子真的好吗?!

傅薏都要风中凌乱了。她都不知自家妹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性子。

而萧少侠的脸色则不太好看。前半段话一句“我的人”说的他心花怒放。可为啥他觉着就算他是“她的人”而且还救了她的性命,都比不上个会做菜的厨子重要呢?

眼角余光瞧见阿圆和阿彻那两个没心没肺的还在笑。萧错冷冷的扫了一眼,立即让二人都低了头。

廖氏却不会弄错了重点,救命恩人可比个会做饭的要紧的多了。更何况她认定了萧错身份不同,就笑着道。“这位少侠,真真是多谢你了。”

萧错心里舒坦了不少,行礼道:“老夫人不必客套。武略侯为国捐躯。保护他的遗孀本就是我辈中人该做的事。”

他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廖氏的软肋。廖家经营镖局多年,廖氏年轻时就是个女侠。是以侠肝义胆的最重的就是个义气。萧错能够因此而保护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在廖氏心目中这位容貌英俊的少年人好感度立即刷的极高。

廖氏也就不与他外道了,笑着说:“既都是同道中人,回头咱们切磋切磋武技也好。”

“晚辈求之不得。”萧错亮出招牌笑容,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模样十分亲切讨喜。

廖氏便带着众人进了远门。

宋家在八兴村是最大的一户人家,宅院共有三进,后院连着的就是宋家的田庄,还专门建了个跑马的场地。

众人沿着青石砖路向前,就见大舅母霍氏,二舅母张氏,带着两个年轻的媳妇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迎了出来。

两名年轻媳妇穿着都很素雅,年长一些的二十出头,生了高挑的身量,容貌英气,有几分廖氏的品格,那是大舅母霍氏的儿媳秦氏。另一名模样秀气,气质温婉,穿了身鹅黄对襟袄子身材玲珑的,是二舅母张氏的儿媳,二表嫂曲氏,傅萦和傅薏就行礼问候:“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嫂,二表嫂。”

刚行过礼,那十二三岁的姑娘就快步迎了上来,拉着傅薏和傅萦的手:“薏姐姐,萦姐姐,你们怎么这么就都不来看看我,我每天被祖母逼着练功,累都累死了。”

“霏儿,不得无礼。”二舅母张氏训斥爱女,“还不给你姑姑行礼?”

宋霏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给宋氏行礼:“小姑姑,你怎么才来呀。”

“霏儿又长高了不少。”宋氏从怀中那处个锦缎的小盒子:“这是送你的,瞧瞧喜欢不。”

宋霏也不打开来,撒娇的拉着宋氏:“姑姑送的我都喜欢,这次姑姑就多住写日子,不要走了。”

宋家的女儿少。

宋氏这一辈上头两位兄长,只有她一个女儿,是以她在娘家时就备受宠爱。

而傅萦这一辈儿,大舅生了两个儿子宋霁和宋霄。二舅生了两子一女:宋霆、宋霑和宋霏。而且宋霁和宋霆养的又都是儿子。

是以若是不算傅萦这个外孙女,整个傅家就宋霏一个小娇娇。虽会被廖氏逼迫着学武艺,可她就如同当年的宋氏一般,都是被宋家的男儿保护宠爱的。

宋氏就刮了下宋霏的鼻子:“姑姑府里还有些事呢。”

“姑姑,那你回去也不要将表姐带走。我还想跟表姐一起玩儿呢。”转回身拉着傅萦和傅薏:“是不是表姐,让姑姑自己回去,你们俩留下配我站桩练鞭子,可好玩了。”

好玩…

傅薏和傅萦都默了。

傅萦笑道:“你若是说有好吃的,或许能留住我。”

宋霏哈哈大笑。

一行人到了花厅。宋季堂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虽仍端坐着优雅的吃茶,可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院子里的。

廖氏一进门就笑了:“你看看,你外祖父这是想念你了,还在那里装作不在意呢。”

第八十四章特别

宋季堂唇角噙着笑不言语。而他的笑容却是默认了老妻的话,众人见状就都笑了。

秦氏和曲氏给宋季堂行礼:“祖父。”

“嗯,你们去将汉格尔和鑫哥儿带来,他姑奶奶回来一趟,总要见见。”

“是。”妯娌二人笑着倒是,礼数周全之后退下了。

宋季堂则是叫了傅萦和傅薏到身边来打量了一番,见他们都没什么变化,想来过的不差,这才放了心。

廖氏就笑着道:“待会儿我命人预备素宴,咱们一家子难得聚在一起用饭。”又扬声安排婢女:“去好生安置侯府来的人,还有,单独安排客房,给刚才那位少侠居住。”

婢女有些疑惑,分不清谁是谁。

傅萦笑着道:“外祖母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瞧出阿错不同。”转而吩咐珍玉:“你跟着这位姐姐去,告诉阿彻去厨房帮忙,对了,既给阿错留位置,那就也给阿圆和阿彻也预备出客房吧,不好怠慢了他们。”

珍玉笑着道是,跟随那婢女出去了。

廖氏笑的了然道:“我就瞧着他不同,你既这么安排。可见他真是不同的。”

“这事儿往后我在与娘细说。”宋氏笑道。

廖氏颔首,又吩咐人上素点心和茶水,宋氏便问:“大哥和二哥呢?”

“你大哥带着霆哥儿去一趟周朝,说是要做笔墨生意,那边的宣纸好,要去学学,你二哥带着他大侄儿去庄子上查账了。”

“亏得有大哥和二哥在家,能帮衬父母一些。女儿没用,自己身边一团乱,也帮不上家里的忙。”宋氏惭愧的低头。

廖氏就道:“你只要将萦萦和薏姐儿都带好了,就比什么都强,我和你爹也不用你忙活家里。”

说到此处,廖氏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叫了个婢女来:“去外院将霄哥儿叫来。就说他姑姑回来,表妹也带来了,少看两页书又死不了人。还有,去趟后院,告诉你霑少爷不用站桩了,赶紧滚过来给他姑姑请安。”

婢女笑着应是退下。

宋氏问:“娘。您又逼着霑哥儿练武。”宋霑是二舅宋钧的次子,宋霏的胞兄。

二舅母张氏便笑了:“妹妹不知道。霑哥儿不爱读书,却是极爱舞刀弄枪的,不像霄哥儿,有状元之才。”

大舅母霍氏听闻次子被称赞。莞尔道:“你就会夸你侄儿,仔细霄哥儿听见骄傲。”

说话间,却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随即就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了条深蓝色绸裤,打着赤膊。肩上搭着皱巴巴的短褐小跑进来。他生的容貌随了宋季堂,丹凤眼上扬,十分清秀。只不过皮肤被晒得黝黑,又无书香之气,有一股子少年特有的朝气和阳刚。

一到门前,见满屋子的人,他胡乱将短褐套上,抹了把脸上的汗,规矩的进了屋。

宋霏笑话胞兄:“四哥,你又挨罚。”

宋霑白了她一眼:“那叫练功,什么挨罚,难道你站桩不是挨罚?”眼见着傅薏和傅萦都在,宋霑笑眯凑近了:“薏姐来了啊。”又对傅萦道:“你也来啦。”

什么叫她也来了。

傅萦觉得宋霑厚此薄彼,又感觉少年脸上的潮红不一定是晒得。可惜她记忆继承的并不完整,不知宋霑与傅薏的关系如何。

双方都客气的行礼。

这会儿婢女却来回话,“回老太爷,三少爷说这会儿正默书呢,停顿下来就不好了,稍候在来给姑奶奶请安。还请姑母和表妹原谅则个。”

“那个书呆子。”霍氏觉得次子做的不妥:“娘,我去说说他。”

廖氏却不在意,笑道:“霄哥儿性子直,书放不下也是有的,你妹妹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一家子哪里有那么多计较,待会儿用饭就都见着了。”

秦氏和曲氏妯娌将六岁的宋梓涵和五岁的宋梓鑫一同领了来。

又契阔一番,宋霏拉着傅萦:“萦姐姐,走,我耍鞭子给你瞧去。”

宋梓涵是大舅的孙子,见宋霏如此嘻嘻笑着:“小姑姑不怕羞,又逼着人看你耍鞭子。”

五岁的宋梓鑫也点头附和:“不怕羞。”

宋霏冲着两个小侄儿吐舌头,拉着傅萦的手往外走。

傅萦拉上了傅薏。

一瞧傅薏和傅萦都要出去,宋霑也跟了出来:“小妹的鞭子可没我的刀厉害。薏姐,我待会儿表演给你看。”

“又不是耍猴的,你表演什么。”

“你这丫头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听着兄妹二人拌嘴,傅萦与傅薏挽着手,笑吟吟的随着他们到了外院单独开辟出的练武场,拌嘴一路的兄妹俩干脆说要比武,还让傅萦和傅薏做裁判。

傅萦以小白猫纨扇遮住直照在脸上的阳光,适然笑着,低声道:“四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一踏进外祖父家的大门,就有一股子朝气,空气都是温暖的。”

“是啊,不像咱们在家的时候,关上门来什么都好,一出东跨院到处乌烟瘴气,人人透着算计,都想要父亲留下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