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祖母既不愿意相信孙女的话,咱们且各自丢开手就罢了,您也别太担心,最近咱们又没说什么悄悄话,想来您的安全无虞的。”

老太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丫头分明就是看不得她过的舒坦!

傅萦与宋氏分别行礼退下。临出门前傅萦才刚想起来似的。道:“祖母整日呆在府里玩小雀儿,虽有六姐体贴懂事,却并不是您的同龄人。我定会好生与我外祖母说说。求她来悄悄您,跟您说说话,也好让您解解闷儿。”

就是那母老虎来了她才会郁闷吧!

“你,你…”

宋氏与傅萦同时看来。让老太太口中含着的那句“不要让他来”咽了下去,险些将她噎死。

母女二人一路离开了上院。这才放缓了步子。

宋氏掐了下傅萦柔滑的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你这小坏蛋,瞧你将你祖母吓的。”

“我不过是吓吓他罢了,这些日她自在的很,人道说居安思危。她根本都没那个意思,心宽的可以并驾十辆马车了都,我不过警钟长鸣。让她别忘了曾经做下的蠢事。再搬出外祖母来让她堵心罢了。”

“你若去与你外祖母说,她定来的。”

傅萦摇头:“我才不会那样做。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烦心事。傅家的事这样乱,最好不要让外祖父一家搀和进来,外祖母性暴心慈,来了咱们家别看态度强硬,可是心里上说不定很不喜欢,瞧见祖母就更不喜欢了。她不喜欢的事我不会要求她做的。我不想利用她。”

宋氏心内动容。女儿如此通透的行事为人,让她打从心眼里喜欢。果真是磨练让人成长,傅萦可不就是经过大事之后才变成如今这样的?

回到东跨院,傅薏和俞姨娘早已张罗好了行礼。

傅萦又告诉珍玉:“待会你去传饭的时候跟阿彻说一声,就说咱们下午要出门去,请他准备准备跟着一道去一趟八兴村,外头的东西我吃不惯。”

“是,婢子这就去。”

珍玉飞奔着去,回来时眉开眼笑的回话:“萧护院说他已经预备好了,随时都能护送夫人和姑娘出门。”

“他倒是识相。”傅萦嘴角噙着愉快的笑。

傅薏眨眨眼,为何一听说萧错主动随行傅萦这样开心?她家妹妹对外人素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几时这么情绪外露过了。

傅萦正笑着呢,察觉傅薏的眼神不对,笑容一窒,不自在的转身进屋去了。

她那心虚躲避的模样,看的傅薏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宋氏闻声看来,诧异的道:“怎么了?”

傅薏忙摆手:“母亲,没事的,只是想到要出门去难免觉得喜欢。”

宋氏理解的道:“咱们寻常时候也少有出去的,你尤其出去的机会少,下次娘再出去想法子带上你,也让你去散散心。”

“多谢母亲。”傅薏感激的行礼。宋氏是个厚道的主母,虽她是庶出,可宋氏从未有过苛待,只将她当做自己女儿一样。虽因为庶出的身份许多场合不适合出现,可有宋氏的关爱,她也是知足的。

除了一行人乘坐的马车外,又带了两箱笼的东西,由随性的仆从们跟随着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侯府。

二婶和三婶都是眼瞧着长房的人大包小裹的装上马车,心中难免妒忌,就都去了上院找老太太。老太太原本就因傅萦的两三句话闹心着。一则担心廖氏来,二则怀疑二婶,三则是最要紧的,她现在就怕那个鬼面人找上门。

是以二婶和三婶说了些什么,老太太这里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过耳不过心。

三婶说的口都干了,见老太太无动于衷,根本不是平日里的作风这才疑惑的问:“娘,您怎么了?”

老太太狐疑的看了看她,第一次冷淡的对两个儿媳妇:“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妯娌二人都是一愣,狐疑的对视一眼,悄然退下。

到了廊下,三婶便冷笑了一声:“真是奇了,怎么娘如今针对起咱们两个来,莫不是她老人家最近与大嫂走的勤?”

第八十章路口

“到底是谁和大嫂走得近都是未知呢。”二婶冷哼。

二婶和三婶妯娌关系十分复杂,从前男人们都在时,他们为了攀比丈夫子女争。三婶瞧不上二老爷纨绔,二婶瞧不上三姥爷木讷。加之二婶的嫡子允文允武,又订了亲,只等着姑娘及笄就成婚,而三婶的嫡子却病弱,是以从前三婶总是觉得低了二婶一头。

如今情况却正好颠倒过来。二婶依仗的无非是嫡女高嫁,庶子掌家。然而庶子又越不过三房的嫡子去。他们妯娌唯一的攻守同盟就是一定要算到长房的财产。

可如今二婶也因三婶掌了对牌而心生怨恨,觉得三婶背地里与宋氏亲近。

“二嫂这话说的我就不大懂了,说起走得近,最近的应当是芸丫头了。”三婶笑眯眯的道:“芸姐儿素来长袖善舞,是他们小姊妹在老太太跟前最吃香的一个,能得老太太的关爱不说,还特别的团结姊妹,如今与外头来的芳姐儿尚且走的近,连她八妹和十妹妹都顾不上了,可见她多有人缘。想来芸姐儿和七丫头姐妹感情也是极好的吧?”

二婶气的肋扇疼。若不是因为傅萦和赵子澜的事,她的女儿会落水?

自从傅芸落了水,傅蕊和傅茜两个都不大理会她了,她整个就是被孤立的,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傅芸落水是因老太太与长房斗法,他们不过池鱼之殃,现在她做婶的拿这件事出来说,未免太没风度。

二婶瞧不起三婶是商贾出身,懒得与她吵,转回身拂袖而去。

三婶则是看着她的背影好笑的摇摇头。

一旁柳妈妈便奉承道:“二太太还想与您斗法。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也怨不得她。”三婶笑道:“她呀,书读得多,脑子都淤住了,又觉得自个儿是浸过墨水儿的人等闲人都瞧不上,她能在乎谁?她这样的,根本不足为惧。我是笑她愚蠢,因了六丫头的事下手太急。杀鸡取卵。”

柳妈妈扶着三婶的手臂往西小跨院去。“她爱女心切,也可以理解。这件事也的确是做祖母的人做的不当,害了自己的孙女。哪一个做母亲的能眼看着女儿受了这样委屈还能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说,咽得下的都能成功,咽不下的也就不上不下。别的且不说,如果老东西现在死了。你说长房还有什么义务要养着咱们两房?”

柳妈妈惊觉三婶说的极有道理,疑惑道:“就算没有老太太。不是还有个老太爷么,老太爷身子硬朗,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长房总不能将他老人家清出去吧?”

“自然不会的,宋氏没那么傻。就是她傻你以为傅萦是省油灯吗?老太爷在是的确好,但他到底是公公,并不是咱们这里头的人儿。难道还能指望他拉下脸来?”

三婶摇头:“这些人呀,都只顾着眼前一丁点的小利益。都不会放眼去往长久看。不过也恰有这样的人,才有咱们的好处。对了,取信儿告诉瀚东,就说鸟儿出了笼了,也是时候逮一逮。”

柳妈妈笑道:“亏得瀚东少爷有您这样肯为他周全的姑妈。”

“那又有什么用?他也不会叫我一声娘。不过他若是成了事,咱们在曹家行走也有底气。毕竟从个商贾身份一跃成为贵族了。将来敏哥儿若是掌管家业,与曹家相处也容易一些。”

“正是如此。”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选了僻静又人烟稀少的路来出城。到了城门外,宋氏就下了马车改成骑马。

“萦萦若是困了就先睡一觉,晚膳时间应当就到了。”

车内的傅萦默默地抹了把汗,怎么到现在宋氏哄她都是在用吃说事儿。她的形象已经如此根深蒂固了吗?

“知道了,娘。”傅萦撩起窗纱。

九月的天气,天高云淡,空气清爽,入目的到处是成熟的庄稼,黄绿相间,远山近水格外漂亮,微风拂面,她鬓角碎发贴在脸颊,随手别在而后。眼角余光见萧错身着一身淡蓝短褐骑在枣红高头大马上,坐背脊虽然挺的笔直,手上嘴上却都没停,沿途一直在嗑瓜子…

见傅萦看过来,萧错便策马到了近前,拍了怕挂在腰间的袋子:“你吃不?才刚炒出来的,五香的。”

宋氏回头看来,不仅莞尔。她对萧错这样功夫卓绝的年轻人很是敬重,因为能练就那样一身好武技,必然是有韧性能吃苦的人,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年轻轻的少年。可见他比同龄人都能吃苦,且都严格律己。

虽他的身份神秘特殊了一些,宋氏感觉不到他的敌意,反而他还帮助过他们,救过傅萦。是以见他靠近马车,宋氏也不在意。

倒是马车中的傅薏觉得不妥,忙悄悄拉着傅萦的衣摆:“快进来。”

傅萦理会,而是摊开了帕子双手捧着:“你给我倒点儿吧。”

傅薏…

萧错笑眯眯的解下带子直接丢给她:“你拿着吃,我吃完了来抓一把便是了。”

傅萦也不跟客气,就撂下窗纱坐回车里,“四姐姐,吃瓜子。”

傅薏摇了摇头,低声道:“七妹妹,外人的东西怎么能乱吃呢。我不吃,你最好也别吃,再说叫人瞧见了万一背后嚼舌你怎么好。”

“怕什么的,我爱吃人尽皆知,再说不过是嗑瓜子罢了。无碍的。”

终于找到正经事做,嗑瓜子消磨时间果然靠谱。

一路上萧错便有理由多次出入马车旁要瓜子吃。将车内的傅薏气的脸上通红,心里暗骂这护院不懂事,一袋瓜子而已就直接给了她妹妹便是了,少吃几口难道会死吗?做什么要来与她七妹妹争嘴,还得她总要叫随行的人想起跟护院要瓜子吃的事…

萧错却觉得这样极好,平日在府里他想见她时又不好去内宅晃悠,没事额尔去翻墙越窗的也不是他的个性。也只有在府外才有机会相见,用吃的诱她果然是个好办法。

正如此想着,萧错便远远地瞧见大路前头岔路口处似有两伙人打了起来。

他正色叫停了队伍,道:“夫人,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宋氏边颔首允了。

第八十一章维护

傅萦撩起车帘向远处望去,就见那两伙人都做农民打扮,有着短褐的、有挽着裤腿打赤膊的,统共约有十来人,因距离远看不清容貌,只这样瞧着大约都是青壮年人,他们一面争执一面相互挥舞着手中的镐头与铁锨,看起来很是凶猛。

傅萦便道:“不要靠近,远处看看怎么回事就行。如果确定与咱们无关的,咱们只绕过去就是了。”

萧错莞尔,温和点头:“听你的。”随即便策马向前而去。

宋氏翻身下马,见左右两处也有三两行人被阻拦此处,未免有些气恼那些人的作为:“越是焦急回去,反而还越是有事耽搁,他们在那处争执起来,也不考虑旁人到底要不要走路。”

“娘,您消消气,稍安勿躁。”傅萦戴上帷帽也下了马车,劝道:“不过是这么片刻,您也不必太过在意,墨轩哥是有后福的人,再说一同去了的龙虎卫高手也不少,他定是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安全定然无须担忧。娘您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傅萦明白,如今宋氏对顾韵的关心不只是因自幼养育的感情,更多的却是因为精神的寄托。

宋氏失去了亲生的儿子,自然只能将对儿子的思念寄托在另一个孩子身上。

拉过傅萦的手,宋氏叹道:“我只是想为他尽力做一些什么,若是只在家里等消息,总会让我想到当初…”

宋氏不说,傅萦也明白她联想的是些什么。即便她继承的记忆不完整,那些焦灼的等待和绝望的消息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让她感到心内刺痛。她尚且如此,身为母亲和妻子的宋氏只会比她更难过。何况宋氏可是记忆完整的。

傅萦撒娇的搂住了宋氏的手臂,方要开口,却见一青年走到近前,拱手行了礼:“请问,这是武略侯傅家的马车吗?”

那人傅萦方才就瞧见了,他们来之前,此人就一直站在路旁树荫下。

傅萦放开手退在一旁。宋氏便疑惑的问那人:“正视。你是?”

青年笑了起来:“原来真的是,小侄曹瀚东,我姑母是府上三房的太太。”

“竟是三弟妹家的侄儿。”宋氏客气的笑着:“我记着你。多年前见过你一次。那时你还是个孩子。”

“武略侯夫人却是没变。与我记忆中的并无两样,否则也不会一眼就认出来了。”曹瀚东笑着,又看向一旁身着白衣头戴白纱帷帽的傅萦。

经了上次长公主府里的事,宋氏防备之心越发重了。只要有人注意到傅萦,不论是谁她都不放心。所以她并未给二人引荐,只是问他:“你怎么在此处呢?”

曹瀚东见宋氏并未介绍,心下略有些恼,面上依旧不变。笑道:“我是要回家去。”

宋氏看了看他们所在的这条路,前头左侧的岔路是去往八兴村的,右边的那条路的确能通往曹家所在的镇子。

回头之时。萧错已策马回来。

他早就看到曹瀚东,才刚马车停下时。他就发觉曹瀚东站在路旁树荫下,若有似无的总在窥视马车,因指责所在,他对此人就特意留意了一些,如今却见他竟已经到近前来说话,不免有些疑惑他的身份。

“夫人,那两伙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因其中一方在上游筑了道坝将谁引去了自己的田里,导致下游的田地无法灌溉,两方这才发生了争执,这会儿都是各说各的道理。”萧错将事说明,随后又建议道:“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参与外面的事,径直绕过去就是。他们也没道理阻拦咱们走路,”

宋氏对萧错的印象好,又知道他的身份不同,且他的确也说的有道理,她便要吩咐启程。

谁知曹瀚东却是冷哼了一声:“如此见解我不敢苟同。武略侯夫人何等身份,难道还要给一群斗殴的村民让路不成?他们不让开,车马就要贴着路边来走,万一车轮掉进水沟呢?到时候傅家姑娘不是有危险?”

萧错说话从来没有顾忌的时候,当即就问:“这人谁啊,指手画脚的。”

曹瀚东闻言脸上涨热,挺直腰背道:“我是谁不打紧,打紧的是你不过是个下人,却敢当着主子的面出言不敬!”

萧错觉得曹瀚东的脑袋八成是进过水,与他说话这人根本就抓不住要点,是以就不在争论,只是退去马车旁。

傅萦冷眼旁观,察觉出一些异样。这曹瀚东生的虽样貌端正,可眼神太过于漂浮了。他方才靠近时,打量宋氏的眼神就不大好,转而看她时,并非初次见面时候的好奇,而是一种眼神的侵略,他盯着人的眼神仿佛恨不能有透视眼才好。

再者说,三婶家的亲戚与他们很熟吗?

一个晚辈若真正途中偶遇,来给长辈请安也无可厚非。

可是若是站在路边等着长辈路过,再来请安呢?

别怪她将人想的太坏,实在是曹瀚东的出现,虽看似平常,却处处都透着说不出的可疑。

“娘,我回马车上了。”傅萦开口声音温柔娇软,又道:“阿错,你跟我过去。”

萧错心下却是有些感动的。

他现在毕竟玩的是护院,被人斥责之后,傅萦能够替他解围,他很开心。

萧少侠笑的像一朵花儿似的,牵着枣红马跟随傅萦走向马车。

曹瀚东将之看在眼中,顿觉不满。一则是觉得傅家的下人没规矩,二则觉得傅家的姑娘竟如此偏袒下人,难不成是看上那少年生的俊?

宋氏也瞧出曹瀚东许有一些情绪,她是个护犊的人,她的女儿自己如何教育都成,然不论对错也绝不愿旁人腹诽,她对曹瀚东的态度就冷淡了。

“曹公子也该赶路了吧?我们也要启程了,就各自上路吧。”

曹瀚东闻言,一瞬间着了急,暗道宋氏根本都不按着他预想的那样去演啊!堂堂武略侯府的家眷,这时候不是应该去管管闲事吗,若是产生纠纷,恰好他有表现的余地,怎么他竟要绕道?

曹瀚东机智的道:“武略侯夫人说的是,只是瞧着他们那样对峙,若真打的伤了性命怕不好,我先去瞧瞧,排解了此事咱们再启程不迟。”

“你…”

“娘,让曹公子去吧。”傅萦敢在宋氏开口之前说。

曹瀚东精神一震,也不等宋氏言语,就急忙往人前去了。

第八十二章宋家

傅萦这厢坐上马车,将帷帽摘了,就撩帘子望外看,一瞧见曹瀚东迫不及待的去表现,她噗嗤笑了。

一旁的萧错看的不是滋味,哼道:“有什么好笑的,那人脑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交流起来都费劲儿,你还指望他安好心?”就没见他方才去询问时她这样笑过。

傅萦诧异的望着萧错俊脸上傲娇的表情,只想说人若生的俊,当真是宜喜宜嗔无一不美的。傲了个娇的萧少侠一样是很养眼。

她大大方方的撑颐欣赏他的俊容,笑道:“我当然不指望他安好心,只是觉得这事儿有意思。本来一个玉米面的窝头,到了荒年竟也成了宝贝了。”

被她的比方逗的展颜,萧错打趣她:“你说的窝头不会是你吧?”

“不才,正是小女子。”傅萦撂下窗纱,就看到马车里的傅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四姐?”

傅薏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又指了指外头萧错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少理会他。”她怎么瞧着萧错看她家傻妹妹时的眼神倒像是荒年里的得了窝头的难民似的。

原来是这个。

傅萦咯咯地笑,随即道:“娘,咱们启程吧。”

宋氏到了马车旁:“咱们这会子就启程走了,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那个曹公子是自个儿要去调停的,又与咱们无关。”

“可他毕竟是你三婶儿娘家的侄儿。”

她连那个三婶都不想认,还在乎一个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