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抬眸看向来人。不免一愣。

银白的马上驮着一对淡雅如仙又容貌绝色的男女,任是谁乍见都会多看两眼。

可是这姑娘看他们的眼神却不大一样。

傅萦敏锐的察觉到。那姑娘瞧着萧错时,眼神中闪过了极为复杂的情绪,等看到她时,甚至透露出些许怀念。

若非她一直盯着她看,若非她有猫儿一般的敏锐,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姑娘瞬间变化又瞬间平静的神色。

“抱歉。我的马车忽然坏了,挡了两位的路,望请见谅。”

萧错眯着眼看那姑娘,只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姑娘身旁的四名护卫都紧张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你…我们可是见过面?”

傅萦惊讶的看向萧错。这人他认得?

姑娘复杂的笑了下:“尊驾可能认错人了。”

萧错翻身下马,将傅萦也抱了下来,如此更能看清她的容貌。

“你是大周人?”

“…”

“你可是有个名字唤做翎儿?”

“…”

“你贵姓?可是姓萧?”

傅萦惊愕了。姓萧,难道与萧错还有亲戚关系?

姑娘只定定的望着他,许久才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大周人,我也不姓萧,不过我的确单名一个翎字。”

如此一答,萧错面色了然,“那你现在姓什么了?”

这话问的,摆明了就是笃定人家姓萧啊!傅萦雾蒙蒙的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二人。

那姑娘抿着唇,只用那般复杂的神色看着萧错,许久才叹息一声,道:“我姓傅。”

傅萦瞪大了眼。她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傅翎?傅翎…”萧错似在咀嚼这个名字,随即叹了一声,道:“罢了,姓傅也挺好的。你这些年在外头过的好吗?”

傅翎微笑点头:“很好。”望着萧错护在身后的傅萦,“好俊俏可爱的姑娘,她就是武略侯的千金傅小姐吗?”

感情这姑娘什么都知道。

傅萦越发的好奇了。

“正是。翎儿,咱们也四年没见,不如寻个地方吃杯茶,好生说说话好吗?”

傅翎犹豫的蹙眉,美目水光潋滟,犹豫的望着萧错。

正当这时,后头一阵马蹄声传来,阿彻和阿圆骑的不过是寻常的马儿,这会子总算追上了。

见了这二人,傅翎犹豫的摇头。

萧错拧眉:“他们都是我的人,可以信任。”

傅翎唇角微扬,略挪动了步子,以萧错高挑的身形和一旁的白马遮挡住了阿彻的视线。

“今日不是时候。”傅翎压低声音:“而且带来的人也不对。我在城中有个药材行,你若不嫌弃,明日只带了傅小姐和近身伺候你起居的那一位出来,可以畅谈。”

萧错拧着眉望着傅翎,没有动作。

正巧那方车轮已经修缮完毕,有人在唤“东家”了。傅翎就颔首行礼,随即快步走向马车。只留给萧错等人一个背影。

四名汉子护送着马车启程,驶向了盛京城方向。

阿彻才刚由于视角问题没瞧清楚人,好奇的道:“王爷,才刚那个是什么人啊?”

阿圆则是抿着唇低头不语。

萧错想了想,还是道:“才刚到这儿,正巧他们车坏了正在修整,我就多嘴问问是否需要帮忙。”

阿圆笑道:“主子就是这么热心,这么善良。”

萧错仿佛没心思继续逛下去,就道:“回去吧,不然我家笨蛋该饿了。”

傅萦瞪他。

她现在怎么会饿?!她都好奇死了!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路飞奔,“御风”再一次将阿彻和阿圆远远地甩开,傅萦禁不住问:“阿错,那个姑娘是谁啊?是你家的亲戚吗?”

“嗯。”萧错没有瞒着她的意思,道:“我有个侄女,四年前失踪了。”

“你侄女啊…”傅萦想了想,愕然道:“那不就是公主?!”

“是啊。北蛮与大周纷争不断,四年前正是北蛮老皇帝临终前最为猖狂的一年,皇兄就安排了我那侄女去和亲。可是北蛮那老头子都六十六岁了。而且他们那蛮夷之族的习俗着实与我们不同。我那侄女在得知要和亲的前一天就投缳了,恰好被人救下,养了半年多,直到离开京城一直都沉默寡言的,谁知半路她竟跑了。”

“逃婚啊?!”傅萦不免抚掌:“要是我我也逃啊,嫁给那样老掉牙的老头子,难道去做等人祸害?”

“是啊。皇兄为此大发雷霆,命人追捕了许久,想不到她竟会出现在东盛。”

“我瞧着她倒是与你差不多大,不像是你的侄女啊。”

萧错道:“我比我皇兄的二皇子还要小两岁呢,我这侄女比我小一岁。她失踪时跟你现在一样大。”

傅萦点了点头:“现在你们北蛮也平了,而且我看这位翎儿公主在外头过的也挺好的,你可不要多嘴告诉你皇兄啊。”

“我若是有心告诉皇兄,难道还不当面戳穿?我只是不懂,她那样子为何是让我防备阿彻?”

第一百六十九章见面

傅萦也很疑惑。才刚的对话虽只有几句,却也能断定这位翎公主似是知道不少的事,而且她上来就明显的在防备阿彻。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从前没有人说起,你不防备也罢了,如今有人提醒你了你也要仔细一些。不如明儿就按着她说的去,好生听听是怎么回事吧?”

“说的也是。反正以我的身手万一遇上危险也没事,也着实不差一个护卫。何况在你们东盛我若有个万一,你们皇帝与我皇兄也没法交代。是以必定要保护我的安全的。”

傅萦自然赞同的点头。但是仔细想想,保护萧错安全的人肯定会跟随在他身旁,那么他今日随他出来共乘一骑,岂不是都被看了去?!

傅萦的脸红了。

两情相悦是一码事,表演给人看是另外一码事,但是两情相悦还被偷窥,就是大大的不爽了。

萧错虽搂着傅萦起码,心里却在回忆方才。翎儿在原本有话要说,却在见阿彻和阿圆靠近时就住了口,暗中挪动了身形。如今回想,她是在躲开阿彻的视线。

萧错有种想法,却不想让自己相信那是真的。

傅萦见萧错没了平日里与她嬉笑玩闹的心思,知道他心里有事,又无从劝解,就只乖巧的靠在他胸膛,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他这个人看起来瘦瘦的,身上却很健硕,他用力时肌肉会硬的让她掐不动。不过现在刚刚好。

萧错好笑的垂眸瞄她。他家傻丫头玩的很专注,单纯的根本想不到自己作乱的小手是在给他制造煎熬。

真想快点将她娶回去,这样等着真是一种煎熬。

回到侯府。宋氏仔细问了宫中的事,确定无恙也就放了心,又吩咐针线房的人来量身,皇后赏赐的料子自然只属于傅萦,府里也有一些好料子,选择素淡的一并拿出来给傅薏也裁了几身。

到了下午,宫里又有人专门来送了赏赐。从吃的到用的一应俱全。

宋氏有些忐忑。

傅萦道:“娘也不到担忧。更不必多想。他们有意用我来和亲,自然会给府中补偿的。将来我若真的要走,好歹娘和姐姐身边多点钱也能防身。”

宋氏伤感的皱了眉。若是可以,她真想与女儿永远不必分离。这个家已经不完整了。若是傅萦出阁,家里岂不是就只剩下她、傅薏和俞姨娘?偌大的府邸只有他们居住,太冷清了。

傅萦是知道宋氏的想法的。

这是个严峻的问题。却也并非不能解决,她还有时间可以去争取。

一夜无话。

次日上午。萧错来接傅萦。

“昨儿那位傅姑娘只说是经营了药材行,又没有说是哪里,咱们要去哪里找?”傅萦带上了白纱帷帽,任萧错牵着手走出院门乘马车。

萧错笑道:“我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城里的药材行不过就是那么几家。她还能飞天遁地?再者说,若真不想相见,她只需拒绝便可。也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最不喜欢强迫人。”

“你倒是自信。可是她未必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啊。毕竟已经一别四年了。”傅萦撩起窗纱,正瞧见萧错潇洒的跃上“御风”。他今日一身绚烂的大红箭袖锦袍。艳的仿若朝霞,“御风”银白缎子一般的毛色与之呼应,艳极雅极。

傅萦看的有些陶醉。

萧错策马跟着马车旁,早察觉到她的注视,偏不好意思去看她。平日里逗她惯了,真正她用这样眼神来看他时,他反而说不出调戏的话,自己却紧张的不行,生怕哪里表现的不得当让她不喜。

傅萦只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就已觉得心头砰然。他那略有些小别扭的表情,着实太过惹她的喜欢了。

她也担心萧错万一忽然回头,竟看到她像个花痴一般盯着他不放,就强迫自己放下了窗纱。

殊不知萧少侠也松了口气。

穿过集市到了城北,萧错便先带着傅萦去了个出了名的茶楼。阿圆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当即上前来道:“主子,雅间都定下了,说书的也都找好了。”

“甚好。”萧错拍拍阿圆的肩,现代了傅萦上楼。

傅萦有些纳闷。不是要去药材行见傅翎的吗,为何又到这里吃茶听说书了?

稍坐了片刻,傅萦茶还没吃完半碗,阿圆便在萧错耳畔低声说几句。

萧错点头,拉着傅萦道:“走,咱们瞧瞧的潜出去。”

“啊?”这么神秘?

“傻瓜。”萧错食指挂她的鼻梁:“我后头跟着那么多的尾巴,不得想法子甩开啊。”

傅萦恍然。

若他们去了还将监视的人一并带去,恐怕傅翎那边很快就会被招去各种麻烦,至少也会被东盛皇帝仔细调查一遍的,那岂不是将傅翎的身份漏了馅儿?

“还是你聪明。”傅萦不吝夸赞。

萧错爽朗的笑,带着傅萦与阿圆一同出了后院,瞧瞧的走后院的侧门出去,换上了一辆寻常的蓝帷马车就往城西方向奔去。

阿圆不敢在外头赶车,怕叫人瞧见他的脸以揣测萧错的踪迹。

是以这会儿只拘谨的缩在门口,低声道:“已经安排阿彻去送信了,来这里的事我没有说。”

“嗯。”萧错拍拍阿圆的肩膀:“不必多想。你们都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们身上发生变故。为了让他避嫌,也未免真正有什么伤了感情,让他离开暂且是最好的办法。”

阿圆点头:“王爷说的奴婢懂。”

马车缓缓停在了一跳小巷。

下了马车,只对着一个偌大院落的后门,此事已有个小厮在那里候着。见了萧错等人连忙行礼:“萧老板您来了,我们东家在里头久候多时了。”

被让进了院,傅萦才发现这座宅院占地虽不大,可胜在精致,每一处的花草,每一盆盆景的拜访都下了心思。让认瞧着心里舒坦,不自禁生出一种归属感。

到了前厅,就见傅翎已经负手等在那里。她依旧是一身男装,如此不男不女的打扮,瞧着却英姿飒爽凭增姿色。

第一百七十章护着

第一百七十章

远远地瞧见萧错与傅萦携手而来,后头只带了阿圆一个,傅翎面上绽出笑容:“知道小叔叔会信守承诺的。”

萧错笑道:“我几时骗过你了。”

“的确不曾。”傅翎笑容扩大,望着萧错的眼神复杂,充满怀念。

萧错拉着傅萦的手到近前,“这是你小婶婶,小时候你总说我才比你大一岁,不该做你的小叔叔,应该是哥哥才对,如今这个妹妹成了你的小婶婶,你服气不服气?”

傅翎挑眉:“我若说不服气,难道还能不称呼小婶婶?”

傅萦噗嗤笑了:“你叫傅翎,我叫傅萦,听着倒像是姐妹,若是你我结拜姐妹,你说阿错要不要随着我叫你声姐姐?”

“不带这么算的吧。”萧错无语。

萧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小婶婶果真妙人,难怪小叔叔会喜欢你。”回手做了个请:“请进来吃茶。”

三人进了门,阿圆在廊下守着。

傅萦仔细打量陈设。前厅坐北朝南,前后格扇上都糊了薄而透明的高丽纸,因入了秋,窗扇只展开一半,屋内光线十分充足,红木圈椅列在两侧,墙角条几上放了个白瓷束腰花瓶,里头错落有致的插了新鲜花卉,很是别致,墙上的山水画,浅蓝色的椅褡,乃至于窗外的花圃,每一处都透着淡雅,大方又不失女孩的蕙质兰心。

傅萦便知这位翎公主必不是个俗人。

几人落座后,萧翎道:“小叔,你离开大周多久了?”

想不到她开口就问这个,萧错愣了一下才道:“有些日子了。”

“你可知道你借了就藩的路也跟着消失,很多人会看你不满借机弹劾的。”

“看来你消息很灵通啊。”

傅翎抿着嘴笑:“你是我的小叔叔。我自然关心你。”

萧错也笑了。

傅萦安静的看着他们二人,总觉得傅翎瞧萧错的眼神似乎不大正常。昨日她就有这种感觉,却不明显,今日对面而坐感觉更甚。

那眼神很复杂,似有怀念,也似有眷恋,不像是女子爱慕男子的眼神。可那也完全不像一个晚辈看长辈的眼神。

傅萦对这位翎公主越发的好奇了。在她心里到底当萧错是什么人?

“那年你离开之后。皇兄命人好一通寻找,起初是有些生气,后来就是焦急了。翎儿。如今北蛮已战败,起码五十年内再无扰疆可能,在也不会让你嫁给蛮子老头,而且都已经四年过去。皇兄对你的气也该消了,你何不回去?”

“回去?”傅翎苦笑摇头:“我回去做什么?让父皇再将我许给谁?身为萧家的女儿。就没几个有好命得良缘和善终的。我现在外头自给自足,过的很好。”

“可是你终究要嫁人的啊。”

“我想嫁的人始终不能嫁,宁缺毋滥,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

傅萦垂眸把玩着茶碗。眼神闪了闪。

萧错摇头:“你别傻了,我遇到你小婶婶之前也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对谁动心的。可现在还不是栽了?你不要太铁齿,若是不想回去。我也可以帮你保密,但是不想嫁人却不现实。保不齐你在东盛就能遇上个良人呢,难道将来还孤独终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