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夫人如何也想不到,不过是威胁一个小内侍的话,竟然会被萧错恰好赶来听了去。

庞小姐已经面色大变,焦急的道:“王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

“原因内子被人气晕过去,加之水土不服生了病,照顾着她还忙不及不想出来的。但一想到庞翰林乃是皇兄的肱骨之臣,庞夫人与皇嫂又是手帕交,这个面子无忧如何也是要给的。想不到一出来竟听到一些实话。”萧错在首位坐下,吩咐阿圆:“还不给贵客换好茶来?”

“是。”阿圆吩咐人换茶。

庞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若是知道萧错会在这时候出现,打死也不会说刚才那一句话啊!

的确。萧错没有了军权,是个闲散王爷。

可是依着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他这个闲散的王爷却是比朝廷中无数高官说起话来都要有分量。

她刚才不过是威逼小太监的话,却叫这人听了个分明。

庞夫人面上堆笑,只得转移开话题:“王爷,听说王妃身子不舒坦,我特地预备了薄礼,这是礼单。”

萧错一抬手,阻止了庞夫人要命人将礼单呈上来的动作,“本王从不收人的礼,东西你拿回去吧。而且王妃为何不舒坦,令千金不是最知晓吗?”

庞小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又急又羞的道:“王爷千万不要误会,方才我的确是与王妃单独说话。可我们相谈甚欢,根本也没有什么不愉快,至于王妃会晕倒,许是身子本来就不适吧。”

萧错玩味一笑,斜睨庞小姐那张绝美的脸,笑道:“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一国的公主被人骂成破落户家的女儿,还能够与人相谈甚欢的。庞小姐莫不是觉得本王读书少,就心口雌黄来骗我吧?”

庞小姐当即脸色惨白。

他竟然都知道了!

女子之间的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明明也是会影响自己形象的,傅萦竟然会对王爷说?!

萧错淡淡道:“本王虽然没了军权,可也不是人人捏扁挫圆的软柿子。双和公主是本王自己千辛万苦求娶来的,不论在人眼中她是小国和亲公主也好,是破落户人家的女儿也好,是莽夫之女也好。她在本王心中永远是无价之宝,无人能够取代。而且本王也不预备纳侧妃,更不会纳妾收通房。”

虽然庞夫人和庞小姐还没开口说那种话,他先说出来会显得自作多情。可话不说明白,他就对不起傅萦。

庞小姐错愕之下,眼泪都忘了流:“王爷从前不是有四房姬妾…”

“本王内宅之事,你打听的倒是清楚。”萧错嘲讽一笑:“看来皇嫂是什么事情都喜欢与庞夫人说啊。”

庞夫人被戳穿了心事一般脸上涨红,不留神将皇后也给捎带进来,她真怕这位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王爷会做出什么防不胜防的事。

萧错道:“那四房急姬妾早在两年前就打发了。你们不知道吧?也对,这两年本王忙着南疆之事。甚少回京,想来皇嫂焦灼南疆之事也没工夫说这等八卦给你们听。既然庞夫人如此瞧不起本王,庞小姐也瞧不起本王的妃子,那往后咱们还是少来往为妙。免得相看两厌。”

萧错说罢,不给庞夫人和庞小姐说话的机会就端了茶。

阿圆连忙送客。

这会子若是在想留下,庞夫人的脸面也挂不住了,就面带僵笑的带着女儿告辞了。

眼见着他们离开,萧错站起身道:“阿彻。”

阿彻从门外进来。行礼:“爷。”

“你去告诉府里的人,要是做本王身边的人,最好管着自己的嘴巴,不要什么事儿都往外胡乱说。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本王也不阻拦,想效忠谁可以自个儿去找主子。”

萧错这番话是看着阿彻说的。阿彻低垂着头,一时间并未多言,只是道是退下。

萧错抿唇,心内难以抑制的涌上失望。

一起长大的兄弟,却是旁人安插在身边监视他的。

他可以理解有人监视他的心理。却不能容忍信任的兄弟出卖自己。虽然都是一些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被出卖的滋味还是不好。

可又有何办法呢?他如今若想与傅萦安安稳稳的过幸福日子,比较保险的办法就是急流勇退。为了亲情不会在利益与权欲面前便知,他必须舍弃一部分东西,学着习惯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百姓。

“王爷,人已经送走了。”阿圆回来回话,笑着道:“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怎么偏赶上庞夫人说出那一句时候才出来?才刚她脸都绿了。”

萧错挑眉:“她若是不说那样的话,我就不出来了。”

感情是一直都在,一直都在观察外头的情况伺机而动。

阿圆竖起大拇指,“奴婢真佩服王爷的智慧。”

“少溜须。”萧错拍了下阿圆的头:“你也够机灵的。没要他们的银子,回头本王补给你。”

“奴婢不要银子。”阿圆笑道:“能在王爷身边儿当差本来就是福气,在说吃住都不曾亏了奴婢的,要那么多银子有何用?”

一句话似乎是让萧错有些触动。

他凝眉了片刻才起身叹息道:“罢了。你去吩咐小厨房预备清淡些的饭菜来。”

阿圆领命去了。萧错则是坐在原处发了一会呆,才赶回内宅。

傅萦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某处的撕裂伤消炎了,发烧的症状也就消失了。三朝回门的日子,娘家山高路途远又回不去,她便拉着萧错在王府里四处乱逛。

湘亲王府是重新返修的府邸。是一座三进的大院落,其中雕廊画栋山石曲水,比御花园也差不了多少,着实是处处皆是景色,处处都能入画。

萧错担忧她那处伤口,不让她多走路,就索性背着她,糖球想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二人身旁,一会儿冲入草坪撒花儿,一会儿冲到花丛旁扑蝴蝶。

傅萦搂着萧错的脖子,心情大好:“阿错,什么时候得闲了我们就离开京都吧,好歹也去你的封地看看。”

“好啊,我也是在等皇兄的旨意。只要他准我出京咱们就走。”

傅萦笑道:“离开京都城远一点,也好绝了那些惦记你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念头。”

萧错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我将你娶了来是为了断了那些瞧上你的念头?”

“少开玩笑了,什么瞧上我?那些人为的不过是个沐恩伯的爵位罢了,在不就是为了我爹遗书上的内容。”

“所以你瞧,我与那些人还是不同的,我对你是真心喜欢。”

萧错背着傅萦走在前头,珍玉、吴嬷嬷、阿圆几个带着小丫头子们远远地跟在后头。瞧着那甜蜜的一对新人都是面带微笑。

正当这时外头却有人来传话:“王爷,皇上口谕,传您入宫去。”

萧错脚步停下,无奈的颠颠傅萦:“不能陪你了,圣旨不能违拗。”

“我知道,放我下来。”萧错松手,傅萦便轻盈的跳下来,“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一起吃午饭。”

“这个时间少不得皇兄要留饭的,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不要等我。”

“好。”

萧错捏了一把她不施脂米分滑嫩的脸颊,依依不舍的带着阿圆出去了。

不多时,花园子中间就剩下傅萦、珍玉和吴嬷嬷三人。

萧错不在,傅萦就显得安静了许多,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用路上,傅萦想起了宋氏,傅薏,以及盛京城里那个家。

从前不觉得多好的地方,如今却是心底里一处温暖的所在。

傅萦抱着糖球,在凉亭背阴处坐下:“绿竹的伤可好些了?”

珍玉笑道:“您放心,绿竹姐姐功夫底子好,当日王爷有立即去寻了靠得住的大夫来给她医治,她这会儿应该快痊愈了。前儿我去见她,她还说好起来就立即回来服侍您。”

“当日亏了有她。”傅萦想起被大火点燃的村庄,还有那个当时差点劫走她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发冷。

她总觉得现在的平静只是短暂的安逸罢了,遗书之事尚未完呢。

“回王妃的话。外头来了人,说是您的故友求见。”不远处小宫人低声回话。

傅萦奇怪的很,她在大周朝也没什么故友,这会儿来的却会是谁?

“请到前厅吧。”

傅萦吩咐人去传话,抱着糖球带了人回了前厅。

王府很大,傅萦又是步行,到了前厅一见来人,傅萦先是愣住,随后笑了:“是你。”

傅翎笑着点头:“是我。今日在此处,就不方便称呼了,”傅翎站起身,一身男装的她行礼时候姿态十分潇洒,“参见湘亲王妃。”

“快免礼,想不到你竟然来了大周?”

“做生意罢了,恰到了大周,特特的来求见你与王爷。亏得门子王爷都交代了,否则我怕我一时半刻还见不到真佛。”

“是啊,若是见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在外头等。总能等到的。”傅翎正色道:“其实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二百一十八章警告

也不知是否她的心理作用,傅翎一说起这一句,傅萦就觉得心里悬着,觉着她说的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见她面色如常,傅翎笑着道:“你我多日不见,想不到你如今也是长进了许多,当初你的喜怒都喜欢挂在脸上的。如今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见两年的宫廷生活你也受益良多,如此一来,我也放心了。”

傅萦只是笑而不语,心下已十分诧异反感。

论辈分,她是长辈。论亲疏,她与傅翎也并不熟悉,即便她年龄小了两岁,也不至于要个还算陌生人的女子在跟前说这种类似于指教的话。

可是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真诚的眼眸,傅萦感觉得到她真切的关心。

这些年看过的虚情假意太多,偶然遇到真心相待的人,不论为了她,还是为了她少给萧错惹麻烦,她都愿意珍惜,至少不会排斥。

“多谢你的关心。”

傅翎含笑望着她。二人对视之时,傅萦仿佛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初次见面时那种看不清摸不透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她有些怪异的感觉。觉得傅翎绝不是表面看来那样简单,她背后必然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我还是头回来湘亲王府,王妃可愿意带着我出去转转?”

傅萦便知她许是有话要说,怕叫人听了去,“自然是好的。你跟我来。”

既然是要好到可以带着人去府里散步的地步,那二人关系必然密切,傅萦便挽着傅翎的手臂,二人想写而出。

才刚出了正厅,瞧见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傅翎穿的是一身浅蓝色的男装。虽并未特地改变身材,乍一看步履潇洒又面如冠玉的模样,与一旁纤腰楚楚身姿娇柔的人十分登对的。

吴嬷嬷看的直瞪眼。几次想要劝说傅萦要注意一些形象,又怕太过大惊小怪反而让人觉得不妥。毕竟对方是个姑娘。

她就开始在心里偷偷骂那姑娘来,好端端的不穿女装,却做男装打扮。到底什么意思,不男不女的不像话…

傅萦这厢与傅翎到了方才游过的花园,将吴嬷嬷、珍玉等随身跟随的宫人都留在了月亮门处,就与傅翎走到了一空旷的草坪。

“此处四周无人。有话请直言吧。”傅萦微笑,话音温柔。

傅翎望着傅萦此刻的笑脸,有一瞬的呆愣,抬起手来缓缓的抚上她的脸颊。

傅萦愕然,退后了一步。惊疑的望着她:“翎儿,你…”

“小婶婶别介意。”傅翎仿佛也知道自己方才失态,“只是觉得你面熟,就想细看看,也想看清楚小皇叔到底喜欢你什么。”

这种话难道不是情敌才会说的话吗?

傅萦望着傅翎的眼神依旧十分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异样。就如同傅翎说的,近两年在东盛皇宫的生活,让她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只是心里却有种吃了一口米饭嚼了半口砂砾的感觉。

“你知道今日小皇叔入宫去,父皇是与他说什么吗?”

傅萦莞尔:“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来找你。”傅翎抬眸望着不远处一株郁郁葱葱的金桂树,背脊笔挺,身材飞扬的道:“两年前小皇叔为了说服父皇迎娶你过门,主动交出了湘州的兵马大权,这件事你知道吧?”

傅萦颔首,一直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因为她一直怀疑,却不问,也是听了庞小姐的话才知道的。

“这一次皇上是与小皇叔谈庞小姐的事。因早些年皇上曾对庞家透露出一些有意撮合她与小皇叔的意图来,加上皇后与庞夫人的关系,以至于庞小姐到如今已及笄还未定下亲事。那都是在等小皇叔。谁知道等来等去,小皇叔迎了正妃,却不肯纳侧妃。”

傅萦已经明白几分,叹息道:“你打听到皇上开出什么条件了?”

“他们这会子应当正在谈论此事。我就无从而知了。但是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必定还会开出一些让小皇叔退让的条件。”

“他们不是最亲的兄弟吗?”

“是啊。”傅翎回眸看向傅萦,“你该不会以为,最亲密的亲人之间就不会存在任何芥蒂了吧?”

傅萦语塞,心下薄愠。

她很不喜傅翎偶尔说话时露出的那种仿佛看白痴的眼神。那样尖刺儿,让她忍不住想拂袖而去。偏偏她还看得出傅翎对她虽有敌意却无恶意。

傅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作为猫的那一部分敏锐的第六感。在傅翎的身上就不灵了,她所感受到的善意和恶意是不是已经混乱。

傅翎见傅萦不言语,眯着眼看了看她,随即素手搭上她的肩膀,语气十分中肯的道:“小婶婶,我虽觉得你又笨又呆,空有一身皮囊,对小皇叔的事业全无半点做用,但是小皇叔这样喜欢你,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长长久久的幸福度日,所以,我觉得你应当赶快怀上身子,若是能一举得男,我父皇便无理由往小皇叔身边安插女人了。”

傅萦早已经无语凝噎。

傅翎也不管傅萦到底是否会生气,续道:“倒不是说小皇叔会接受旁人。他若是肯接受别的女人,其实对你们来说还是好事,至少父皇的注意力会从你身上移开。兴许他还能为自己拉到有力的帮衬。总比你一个婆家有与没有都差不多的和亲公主来的好。只是,小皇叔认定你。这一次不知他怎么拒绝庞小姐的事,下一次父皇再安排人,还保不齐小皇叔如何割地赔款呢。你要是肚子争气点儿,好歹也能堵上旁人的嘴。”

傅萦知道她说的对,但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面上依旧不动,只道:“你说的是。还有吗?”

“还有,皇后看起来张扬跋扈,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那个人,其实是现在看来最无害的。”

傅萦蹙眉。

傅翎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她说话总是藏一半儿露一半儿。话不尽数说完,只叫她悬心。

“不懂?”傅翎拍了拍傅萦的肩膀,眼神幽远的看向远处,负手踱步道:“其实。你若是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懂,只需躲藏在小皇叔的羽翼之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傅萦的忍耐已快到临界点。

许久不见,又不很熟,虽说的是一些忠告。但一直充满讽刺与看低。

看在她是萧错侄女的份儿上,也看在她说这些话也是出于好意的份上,她一直忍耐不发,她反而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翎姑娘。你我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傅翎笑道:“没有啊。我一直不大喜欢你。”

傅萦…

“你还真是坦白。”

“还好。我觉得你我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面对你时也说不出太拐弯抹角的话来。你也不必太领我的情,因为我说这些,都是为了小皇叔。如果你做不到不拖后腿,至少老老实实的呆在他的羽翼之下别添乱就是了。”看着傅萦带着薄愠的脸,傅翎噗嗤笑了:“你还是这样比较像你自己。但是你若想与小皇叔在一起,将来要受的还多着呢。”

傅翎一步步走向傅萦。步履坚定,微眯着眼,“守着他,守着你们的孩子。只要你有了身子,立即就离开京都去封地生活,就算有传召也要老实的呆在封地,推辞的法子有很多,关键时刻若想抗旨,你是摔断自己的腿还是打断小皇叔的腿都使得。总之…你不要用这样眼神看我。”

傅萦瞠目望着她,傅翎今日说的话。已经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了,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却又不直接说出口。

“罢了。我说的多了你也不懂。以你的脑子,又怎会现在就懂。”傅翎摇头道:“好生调养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