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叔,你这样下去不成,你现在的状态,让人根本瞧不出当年的气派与自信,那个隐姓埋名参加科举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殿试的是谁?那个十五岁就只身闯入连环寨大破敌营的是谁?两年来在南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王爷是谁?”

萧错神色不变,内心的震动在面上不露分毫,只道:“俱往矣,如今在提这些做什么?如你所说,我还真的就是一心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大周的江山稳固,皇兄英明知人善用,你们又都各有所长,文武百官急于建功立业的多了去了,怎么就差个萧无忧?没有我,大周的天下还是大周的。我自有我想做的。”

“你想做的是什么?就只围着个女人打转?小皇叔,说句不敬的话,你比我还要小两岁,你还年轻,未来还长着,你如今新婚之际还新鲜着,等过个三年五载,你的心思还能继续在一个女子身上吗?到时候即便美人在怀,儿女绕膝,你依旧已经耽搁了几年的青春了。大丈夫在世,须得建功立业,你若蹉跎了青春再后悔,到时候怕风云际变,也怕你荒废多年了!”

萧错终于将看向窗外的目光移向二皇子。

二皇子见他如此,心生希望一般,身子略前倾:“小皇叔,你想通了?”

“想通了。”萧错点头。在二皇子期盼的目光之下笑道:“我还是要与你小婶婶在一起,游山玩水,吃遍大周。”

二皇子面色一僵。随即便有怒气如岩浆一般翻涌而上,愤然道:“小皇叔一心都系在一个女子身上,若真因为这女子的存在而磨灭了你的斗智,埋没了你的才能。那小婶婶就是妲己褒姒之流,是红颜祸水,是罪人!”

萧错面色一变,“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说她半个不字!”

“若没有她,你就不是现在这样毫无斗志!”二皇子愤然起身。大步流星往外头去,才刚到门前却怔愣住了。

廊下身姿娇柔一身正红收腰褙子,手中端着个黑漆螺钿托盘的美人,不是他刚刚骂做祸水罪人的人吗?

她抬眸看来,剪水大眼中闪过莹莹欲碎的波光,嫣唇轻启欲语还休,轻移莲步让到一旁,如一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面上绽出浅笑,“二殿下。”

她应该都听见了吧?

二皇子讷讷无言,自见了她就面上犹如火烧。此时对上她的美目,心跳都似要骤停了。若是她都听了去,想必此时已经恨死他了…

二皇子僵硬拱手,尴尬的道:“小婶婶。”

“才刚制了点心,特地送来,二皇子不尝尝再走吗?”傅萦闻言软语,笑容真诚,仿佛根本没听见方才他咒骂的话。

二皇子又略生出一些希望。

她应当是没听到吧?

萧错已到近前,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另一手揽着她的腰将人带进了厅中:“羿哥儿还是别走了。实话与你说,我认识你小婶婶这么久。见她下厨难如登天,基本都是我在学做菜给她吃。今儿你有口福了,怎么也要尝一尝她的手艺。”

才刚骂了人家是红颜祸水,这会儿他哪里有脸吃祸水预备的点心?

二皇子摇头便走。

傅萦却给萧错使了个眼色。

萧错狐疑的看了眼右侧碟子中浅绿色晶莹剔透的糕点。直接端起来高声唤阿圆去预备食盒,追着送去二皇子所居的府邸。

待到阿圆追了出去,萧错就拉着傅萦的手摇晃:“怎么对他那么好,还专门给他糕点?他不吃就不吃,你做的点心还留着我吃呢!”

傅萦挑眉:“你爱吃芥末青椒糕?”

萧错…

“才刚那个卖相极佳的浅绿色糕点,是芥末青椒糕?”

“是啊。”傅萦捻起一块红豆酥喂给萧错。笑道:“反正我在外头的名声已经差到极点,再也不差中馈这一项了。你们才刚的话,我虽没听全,可也听了许多,你介意我说我的感受吗?”

萧错嚼着红豆酥,诧异的发现那点心味道竟出奇的好,甜而不腻,酥脆滑爽,他这等不爱吃甜食的都觉得胃口大开。

萧错不禁开始猜想,那个芥末青椒糕是个什么味道。

傅萦见他不言语,只是眼神示意自己说话,便笑着在他身旁坐下,道:“我觉得,你的侄儿很有问题。”

“怎么说?”喷出点心碎末,被他随意拍落。

“他的话若非违心之论,那就说明他真正是一个大公无私心怀大爱的人,他虽句句都是为了你的功名前程,甚至不惜最后说激怒你的话,可是若做局外人看,能够继承皇位的人除了你就是二皇子,你们明明是竞争对手,你急流勇退,他应该乐于见到才是。”

萧错吃了口茶,又漱漱口,这才道:“你说的有道理,可也不全是,羿哥儿小时候曾经失踪过,皇兄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人找到,自从他回来后,我们虽是叔侄,他却像是我哥哥一般整日跟我呆在一起,我们的感情自然不比寻常,加之两年来的南疆战争,我们是叔侄,是兄弟,也是同袍。战场上打下来的感情,你是不会了解的。”

“所以你宁愿相信他没有敌意。”

“是。”萧错点头。

傅萦若有所思转着腕子上的血玉镯子。

萧错生在皇家,被皇帝捧在掌心里养大,从小得到的是最好的教育,得到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的宠爱,他虽然没见过父亲的面,母亲又早逝,可兄长那般疼爱,给了他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金钱、权力,以及只要想要就能得到的女人。

他一直生活的顺风顺水,没有如她一样亲自经历即便是血亲也有可能将她出卖的情况。又如何能够懂得她的防备。

在对待人时,他第一愿意相信的是对方充满好意。

而她第一却是怀疑,觉得那些好意是不是别有目的。

她现在也在用她的习惯来揣测他的家人。

傅萦的感觉有一些复杂,她不是怕萧错觉得她不好。只是觉得萧错某些时候太过美好,让她有些自惭形秽。

“小笨蛋?”萧错将点心喂到她口边:“难得,今儿怎么不张罗着吃了?”

自傅翎出现,就完全打开了她的警觉,她现在满心里都在为他担心。若是这样还能安然吃的下那才是猪了。

傅萦咬了一口,半晌道:“罢了,你是真心想要带我泛舟江湖,不算蓄意的,说不准还能歪打正着。”

萧错听见傅萦的话,只是笑而不语,大手揉了揉她的头:“才刚说过你,不许在胡乱操心外头的事,你反倒来劲了,该罚。”

“罚什么?”

萧错笑道:“发你不准吃香酥鸡。”

傅萦瞪他。

那眼神儿委屈的像是被饿了几顿又被抢了食的小奶猫。萧错心情大好,直揉乱了她的头发才罢休。

马车上,二皇子这会儿正呛咳的满脸通红,身旁近身服侍的小内侍忙递水来:“殿下,您没事吧?”

二皇子被辣的脑仁疼,接过水漱口,又拿帕子擦鼻涕眼泪。

看着碟子中那晶莹剔透的淡绿色点心,想起方才见过的娇柔美人,一时间有些错乱。

这叫什么点心,分明是整人啊!

二皇子呆愣了半晌。忽然噗嗤笑了。

服侍的小内侍都被惊呆了,“殿下,您…”

“把这个点心带回去,赏给后院的几个。每人一块,当面吃完才准回去。”

小内侍眨着眼,默默地为后院的几位妾室点蜡。

二皇子则是撩起车帘望着街上的行人,离开王府后紧绷的面皮这会儿却放轻松了。

果真不爱江山爱美人吗?

想起方才见到的人,在看看碟子里的点心,二皇子惬意的深情退去。又极为复杂的抿着唇放下了窗帘。

一路回到坤宁宫,见了皇后便将方才在王府的事一并说了。

皇后闻言拉着他到身边来,低声道:“你瞧着萧无忧说那些话是发自内心吗?”

“小皇叔做事我行我素的惯了,而且他现在得美眷佳人,自然一心都拴在美人身上,且那人也果真是个妙人,我看小皇叔是认真的。”

皇后见爱子一副向往神色,心内的感觉有些怪异,斥责道:“你可不要与他学,你应当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二皇子闻言颔首,道:“母后,这些事也是学不来的吧。儿臣又没有那个机缘去与遇上那样的人。”

还是羡慕的。

皇后无奈的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当建功立业,只一副心思的情情爱爱能有什么出息。”

“母后教训的极是。”二皇子微笑,转而说起另外一桩事:“…也知是何人在外头乱传话,将湘亲王妃说成了一个魅惑邀宠妖精,这话传开来,对大周与东盛之间的关系可不好,再者说皇家的人看上那样的妖精,也未免太有眼无珠了。最要紧的,我是担心小皇叔听了不满。”

皇后眉头已经拧成疙瘩:“竟还有这样的传言!到底是谁这么没脑子!”

二皇子垂眸不言语。

皇后却是不想都明白,必然是爱女心切的庞夫人将话传开来的。作为母亲,为了女儿做这等事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她的脑子未免想事情太简单。

原本庞小姐的事并不是人人知道,若她是庞夫人,大多会找个可靠的人将女儿嫁出去算了,如今传扬开,倒成了人尽皆知的老姑娘,这样往后说亲时候被人问起岂不是尴尬?

更何况制造舆论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只为了眼前一点点小利而抛弃了将来,那真是愚蠢之极了。

皇后叫了身边的嬷嬷来,耳语了几句就吩咐人去了庞家。

二皇子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自己在宫外的皇子府。

得了下人回话,说后院的几妾都呛的眼泪汪汪,二皇子不免心情大好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会他领略到这种恶作剧的爽快,想到萧错一直游戏人生至今,活的那般洒脱,就又羡慕起来。

萧错一连几日没有出府,就只在王府陪着傅萦,二人新婚,自然火热,大部分时间萧错是随心而来与傅萦研究子嗣传承之事,其余的只少量处理公文正经事,剩下的要么就陪着傅萦闲逛,要么陪她做菜吃菜,在不就以轻功带着她在府中四处遛弯。

萧错对她太过于体贴爱护,叫傅萦觉得他是在将两年不见亏欠的陪伴都一起补给她。

这样习惯下去,她会舍不得和他分开的。

趁着傅萦午歇的功夫,萧错叫了阿彻和阿圆在院子里低声说话。

“街上的传言平息了吗?”

“还不曾,这等低级的伎俩,一瞧就知是庞家的女眷所为。”阿圆鄙夷的道:“那群人也真是够了,王妃整日里足不出户,正经的皇亲国戚都没认全呢,那些臣子的家眷是哪里来的那么多言之凿凿?”

阿彻也不屑:“他们那流言蜚语传的久了,怕是会叫东盛送亲的使臣心中不喜。虽说王妃与王爷已经大婚,可到底日子还长着呢,若是这件事处置不当,难保不会被东盛人拿来说事。”

阿圆与阿彻都望着萧错。

萧错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还是不叫你家王妃知道的好。她那个人,别看嘴硬,心却是柔软的,叫人那样背后议论她会伤心,何况她原本也没错,此事是有人故意背后牵扯她进来。”

“王爷,您就打算这么放任那起子小人?”阿圆问。

阿彻瞪了阿圆一眼:“你就会挑唆王爷,这会子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爷南疆回来后,也该韬光养晦的。”

阿圆抿唇,觉得阿彻说的有道理。

萧错则是凝眸看了看阿彻,随即叹息:“先不要理会,谣言继续就继续去,咱们静观其变,反正有我在,若有人想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没那么容易。”

第二百二十三章~二百二十四章游湖

话虽如此,可萧错心里到底不平,傅萦是他心的心尖儿,平日里自个儿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生怕她不开心,竭力的在哄着她的。他总是想着她远嫁而来,背井离乡着实不易,整日里萧错都恨不能将最好的一切都呈在她面前,又哪里会伤害她丝毫?

庞家母女可倒好,做不成一桩婚事,便能在外头传人的谣言,难道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人?如此可见,庞家母女品性是有多么低劣,也多亏得他根本就看不上她。

阿圆与阿彻行礼退下,瞧萧错轻手轻脚蛰足进了门都是叹息了一声。

阿圆满眼羡慕和祝福:“王爷和王妃要是能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阿彻却哼道:“你懂什么。若是王爷一直都将心拴在王妃身上而不去建功立业,那这一辈子可不就荒废了?”

“过自个儿觉得快乐的日子怎能叫荒废?难道将自己变成个机器,前前后后都为了他人的眼光而活就不是荒废?那才是天大的冒傻气呢。”

“你…”阿彻瞪阿圆,一句妇人之见就在嘴边,可是那样太伤人自尊,阿彻就只大巴掌捏了阿圆的脸一把:“我看你也是见识够短了,王爷那样英明决断才华横溢的人若是只想着女人,那也太过与暴殄天物了。男子汉大丈夫,生而就该建功立业。”

“男子汉就不是人了?”阿圆嗤之以鼻:“是人就有追求快乐的权力,王爷只是看开了那些世间烦扰和功名罢了,那些身外之物,只有蠢材才会在意。”

“你说谁蠢材呢。”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二人论着论着,话题就从萧错身上转移到到底谁是蠢材上去了。

傅萦对外头的事情却是全然不知。一觉醒来,瞧见萧错正背对着自己靠坐在床畔,背影宽肩窄腰,背脊挺直,很是漂亮。

傅萦禁不住多看了一会儿。不自禁的靠近他身畔,伸臂环住他的腰。

萧错早在她呼吸变化时就知道她醒了,想瞧瞧她想做什么,是以一直没动。待到她像是柔软的小动物一般环着他的腰,贴近他身畔时,萧错心下酥软熨帖,拉着她的手将她抻到神前来,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长发披散了满膝,垂委在拔步床边的脚踏上。

大掌顺着她的长发,低笑道:“饿了吗?”

“又不是猪,怎么会睡醒了就饿。”傅萦声音有初醒时的沙哑,又软又娇,就想她此刻的模样。

萧错爽朗一笑,索性躺下,拉着她趴在自己身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压着她的臀。

“你这么笨。可不就是一只小猪吗,我今儿打算亲自下厨,你想吃点什么,我去预备啊。”

“不要,君子远庖厨,男人家的没事下厨做什么。”傅萦又闭上眼,半睡半醒的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预备啊,免得吴嬷嬷整日里说我这些年白学了那么些来,到了你面前一样儿都没用上。”

“谁说的。”萧错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做的点心我就吃了,还有,我还吃你了,又香又软。让人食髓知味。”话音落在二人的唇舌之中。

他们两个都是新手,可萧错明显是个聪明学生,只靠着灵活的一吻,就将舌尖点过她口腔中敏感的牙龈几处,又麻又痒的舒服触感让傅萦禁不住呻吟出声,双臂不自禁缠在他脖颈。

萧错仿佛得了鼓舞。更加卖力的取悦他,将自个儿偷偷研究的那些个《鸳鸯图谱》《花营锦阵》等书上的学问都用在了她的身上,直撩拨的二人都气喘不已,衣衫渐敞。

他在军中两年,从起初的不习惯,到后来习惯了军中那些大老粗开口就来的黄段子,那些人也常有去嫖赌的,闲聊之间若不说夜御几女都不算是好汉。

是以萧错在傅萦身上,秉承了他打仗时的战略方针,细心耐性,攻城略地,间或还会问一些粗野撩人却不下贱的情话,言语刺激更是让人动情不已,直让她小猫似的委屈哭叫他的名字才满足她。

缠绵过后,她白玉般的肌肤上还有余韵方休的淡淡红晕,与萧错古铜色的结实肌理挨在一处就显得更为白皙。

萧错手掌在被子下作乱,口中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什么都不想吃。”

“那怎么办?若是饿了呢?”

“不饿…”

“真是奇了,你还是我家小笨蛋吗?竟然开口说不饿!不成,我一定要验明正身,可不要叫人将我那傻媳妇儿给掉包了。”话音放落,已吮吻上她敏感的端点,引来又一番交缠。

如此一来果真就没吃晚饭。二人都是累极了索性相拥而眠。

左右萧错交了权,又无官职,做个王爷吃俸禄做米虫,带着媳妇想法子传承子嗣就是了,他私下里觉得,这样反而还能叫许多人放心。

这般陶醉的日子便过去了一个月。

到了六月初十,送嫁的卫将军便率余下的送嫁队伍回国去了。

傅萦和萧错乔庄成寻常的傅家公子和夫人,分别带了帷帽站在路旁酒肆的二楼扶栏往下瞧。

傅萦从前对东盛谈不上多有感情,只是如今站在陌生的过度,看着那些穿着熟悉甲胄的人缓缓离开,将她留在了异国他乡,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零落的怅然。

从此山高路远,在想联络东盛,怕来往信函都要经过上位者的眼才行。

正惆怅着,微凉的手就被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