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萦柔软的一声将他心思拉回。低头看她:“怎么了?”

“我困了。陪我睡一会儿吧。”

“好。”

萧错宽衣上榻,将傅萦搂在怀中,二人盖着一床薄薄的纱被。原以为睡不着的,可是软玉温香在怀。她似乎拥有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萧错便迷迷糊糊的睡了。

待到起身时已是下午,宋氏早就已经被萧错安排去的人寻了回来。

只是宋氏回来后,神色便有些不对。

傅薏与宋霑陪着宋氏用过午饭,见她似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对视了一眼。

傅薏道:“母亲不必担忧了,如今王爷也已经平安回来,七妹妹有太医诊治,加之身体底子素来就好,也一定无恙的。”

“嗯。”宋氏抿唇颔首。道:“我没事,你们都去歇着吧。”

傅薏越发的担忧了。

她有心细问,奈何自己是庶女的身份,与嫡母再亲近,总是隔着一层,而今傅萦身子又不爽利,总不好拿这件事去烦扰她。

傅薏求助的看向宋霑。宋霑好歹是宋氏的外甥,能说得上话。

宋霑会意,就让傅薏去沏茶,屋内单独剩下他们二人时。宋霑才问:“姑姑,到底是怎么了?你今儿回来后瞧着就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宋氏摇摇头,笑道:“哪里能有什么事。在大周朝咱们一则是客,二则我又是湘亲王的岳母,还能有什么事?”

“可是您这模样分明是有事。”

“真的没事,我看你是与薏姐儿学的婆妈了,这么一点子的小事儿也值得你一问。”

宋霑笑道:“这么一点的小事,那就是说真的有事了?姑姑快告诉我。否则我可不依。”

“真没事,就是觉着你七妹看起来风光出阁了,命却未必真正就好,她再安分守己,奈何她的夫婿位高权重树大招风的,且又长得那样模样,背后不知道多少女子想着跃上枝头呢。”

“您想的太多了。我倒是觉得王爷对七表妹极好,是绝不会辜负她的。您就只管放宽心,瞧着七表妹是过好日子就是了。”

“就你知道嘴甜。”宋氏笑着道:“得了,我走乏了,这会子想歇会儿。”

宋霑忙笑着道:“那我就不扰您了,您好生歇着。”

“去吧。”

宋霑告辞,到了廊下拦着要端茶进去的傅薏道:“我看岳母是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这种事无法强人所难,真正不愿意说的话咱们也不能逼迫着人家说。”

傅薏点头,凝眉看着门上的珠帘,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门去。

宋霑拉着她走:“让岳母好生休息一下才是好的。”

傅薏无奈,就只得跟着宋霑先下去。

屋内的宋氏呆坐着,许久才低垂了头幽幽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老爷,我一直以为你聪明绝顶为人谨慎,只有你算计人,想不到,你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她刚才出门去,遇见了熟人。

本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顾夫人,如今穿金戴银仆婢围绕的去布庄选料子裁衣裳。她当时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是那人死而复生了。

鬼使神差的跟着进了布庄,被吓到的不是她,而是顾夫人。

她现在还忘不掉顾夫人一惊之后心虚的表情。

当年傅刚与顾韵之父情如手足,她与顾夫人也常常同出同入。

他们夫妇去世后,她与傅刚就担负起教导顾韵责任,还将顾家的产业经营妥当,待到顾韵及冠之后便交换给他。

只是想不到,一切都只是一个局,她与傅刚早就入了圈套还不自知。

宋氏被顾韵伤了心不假。可并没想哭。可是想起当年与傅刚在一起的时光,眼泪就禁不住涌上。

吸了口气,宋氏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的软弱,该流的泪当年都已经流尽了。就不该再去回忆。

到廊下见阿圆正从院门前路过,宋氏吩咐:“你们王爷待会儿出来,你告诉他我有时找他。”

阿圆忙应是,行礼退下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提点

阿圆急忙往上院去。到了廊下见珍玉和绿竹都在外头伺候,便低声问:“王爷和王妃午歇了?”

“是啊,可是有事要找王爷?”

阿圆犹豫片刻,依旧是没有立即找人。

他已从阿彻处得知昨夜之事,自幼跟着萧错至今,还从未见其受过这样的冷遇。

在养心殿的院子里罚跪,还跪一夜…

他想想都替萧错心疼。

能睡着就好。睡着了,休息足了,就能将昨夜的不愉快都忘掉。

阿圆想着阿彻与他说的那些场面,都想哭。

见阿圆那副凝重的表情沉默着,珍玉和绿竹也紧张起来,二人对视一眼,拉着阿圆到走廊的尽头处说话。

“阿圆,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又是相识多年的,我就不与你说那些虚的了,你可是知道了什么?才刚我们俩在门口伺候着,隐约听见王爷说要去封地?”

阿圆点头,即便在傅萦最信任的婢女跟前也不会胡乱说话。

“可是王爷先前都说了要让王妃歇足一个月的啊,王妃年轻,又是第一胎,出了这样的事若不将养妥当了,往后怕是不好。”

“王爷心里有王妃,这等事自然会安排妥当,咱们做下人的谨守本分就是了。”关键时刻留命才是要紧的吧。若不是危急到一定时刻,他相信王爷不会如此着急。

若是王妃不能生产,往后养两个妾室美人之类的,只要将孩子养在嫡母身边也是一样的。

见阿圆这样说,珍玉和绿竹也不敢再多问。

阿圆就只站在院子中等候着。不多时萧错便轻手轻脚关了屋门出来。

见他们三人都在,低声道:“王妃睡了,你们在这里守着。”

珍玉和绿竹行礼道是。

萧错往外头去,阿圆急忙跟上:“武略侯夫人要见您。”

“哦?岳母是几时回来的?”

“回来有一阵子了,只是瞧着情绪不大对。奴婢瞧着武略侯府人似是哭过。”

萧错闻言脚步一窒,随即急忙往客院走去。

他的第一感觉,宋氏难道是知道了皇帝逼着他娶庞氏做侧妃的事了?不对啊。这事昨儿夜里宫里发生的,没道理传的这样快。

萧错慌忙的到了客院门前,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纵然没有做过对不起傅萦的事,可那庞氏到底是被他引来的。这段日子的所有麻烦都是因他而起。若是他但凡再多点能耐,也不至于累的傅萦至此。

紧张归紧张,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大不了跪求岳母原谅,再让宋氏和廖氏一起揍他一顿他不还手好了。

打定主意。萧错便大步流星的进了院门:“岳母,您有事找我?”

宋氏坐在正厅当中的八仙桌旁,前后格扇都大敞着。

萧错到近前先行了礼。

宋氏笑道:“一家人何须如此客套。”

“您是长辈,礼数不可废。”萧错站直了身子。

宋氏便道:“请坐吧,我是有事与你说。”

萧错便在一旁侧坐坐了,道:“岳母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宋氏道:“我今日出去,在街上遇到了顾墨轩的母亲。”

萧错一怔,原来是说这件事。

宋氏目光落在八仙桌面铺设的墨绿桌巾上,道:“我原本没认出是她。因为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乍然见面,我还以为是见鬼了,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跟着她进了一家布庄,眼瞧着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哪里挑选料子。”

萧错见宋氏情绪似很不稳,不免担忧的道:“您与顾夫人见面了?”

“是,见面了,她见了我那表情也像是见了鬼。我看她是有点心虚的。”

“她许也是觉得欺骗了您与岳父,觉得很对不住你们。说到底,这些都是我萧家的错。”萧错无奈的道。

“我也是近期才知道所有真相。顾墨轩如今是大周精龙卫的一名千总。顾家当年就是被我皇兄指派到东盛去的探子,而顾墨轩的父母离世,只是为了让顾墨轩在东盛扎根更深,且更不引起怀疑罢了。至于我当年去了东盛。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知道皇兄在东盛朝堂安排了人,却不知道是谁,加之遗书之事,我才会去了东盛。”

“原来如此。原本各为其主,也能够理解。只是被愚弄至今,感觉不大好。”

宋氏解嘲的微笑。

萧错起身郑重的行礼:“岳母。这一切都是我萧家的不是。”

宋氏忙起身搀扶:“无忧这是做什么,此事与你不相干。”

“那命令却是我皇兄下的。其实我知道了这些,也有些别扭。”

宋氏叹道:“你不要多想,皇上与你真心相待,只不过自古帝王多无情,不是他们想无情,而是处在哪个位置,又不想做昏君,就不得不做一些决定。”

“岳母豁达,是无忧不能及的。”

宋氏摆摆手笑道:“不是豁达,而是认命。无忧,你还年轻,没经历过那许多的无可奈何,只觉得未来前景一片光明,本来也是,你年少成名,又深得皇上信任,且战功赫赫,文韬武功每样都是出类拔萃,你心气高也是必然。只是岳母还是要唠叨一句,你听了可不要恼。”

“岳母千万别与我客气,我对您敬重,且我自幼丧母,萦萦孝顺您,我当您是我的母亲一样,您只管教训,无忧不胜欣喜。”

宋氏莞尔:“那我就僭越了。有句古话说的好,登高必跌重,你是个聪明人,这话不必我细说你也懂得。”

“是,我也早就开始韬光养晦…”

“还不够。”宋氏打断了萧错的话,“我在外头只听说了湘亲王有勇有谋,貌比潘安,才华出众等等赞许之名。你若真韬光养晦,市井之中就不该有你的消息了。”

“可是南疆一战,是皇兄命我去的。”

“那你就更该细想一想了。皇上虽对你好,且千秋正盛,但也是有皇子的。据我所知,皇子比你还年长呢。”

萧错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二皇子其实已经有所行动了。

见萧错眉头紧锁,宋氏也担心自己话说的太重了。

刚要出言安慰开解,萧错却道:“岳母的教诲无有铭记在心,如今我已称病,不日就将启程去往封地,相信一切风波自可平息。”

第二百四十五章决定

听闻此言,宋氏怔然后便觉欣喜非常:“若真正能远离朝堂纷争,你与萦萦的日子应当会过的更好。”

话虽如此,宋氏却担心萧错舍不得那些光环。毕竟萧错并非贩夫走卒,也不是空有高位脑满肠肥的蠢材。让他只带着傅萦去做个闲散王爷,对他来说等同于雄鹰铩羽,着实是太过委屈了他。

萧错仿佛能看穿宋氏的心事,微笑,露出讨喜的酒窝和尖尖的小虎牙,“岳母不要担心。亦不必为我觉得惋惜,这世上总该有些取舍,关键时刻还是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才好。若是萦萦过的不快乐,安全都无法保障,我要那些虚名何用?”

“你能如此想,当真很好。”宋氏很是动容,“我与你外祖母恰好也闲来无事,不如随你们启程去湘州,见识见识富庶之地的风土人情。”

“那自然是好。有您在萦萦也开心。”

其实萧错想的是若能将宋家都搬来才好呢,傅萦就是与宋家的长辈亲近,他也不希望她嫁了他就离着家人山高路远。可是他也知道东盛皇帝不会允许傅萦在国内完全没有牵制,而他也不可能带着傅萦去东盛。因为皇兄不会允许。

萧错又陪着宋氏闲聊一会,他早些年就得宋氏的喜爱,如今又是全心的孝顺讨好岳母,言语自然诚恳动听,直将宋氏聊的心情舒畅,萧错这才告辞离开,去了外院的书房。

书房中萧错的幕僚徐霈早已等候多时。

徐霈年四十,乃萧错生母即已故圣安太后的同乡,圣安太后出身辽东王姓大族。先帝在位时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巫蛊案,王家被牵连其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被没入奴籍,未成年者被判流放北方临近北蛮年年受侵扰的艰辛之地。

但是圣安太后容姿绝色,且巫蛊一案刚有爆发的苗头,她便已病入膏肓。先帝念旧,且对当时还是妃子的圣安太后真心喜爱,觉得一小女子成不了大气候,便留了她的性命。

圣安太后从此深居简出低调行事。

不出两年。先帝病重,圣安太后大病恰好痊愈。谁也想不到她会怀上先帝的遗腹子,也就是萧错。

而当年,太后与徐霈曾经数次私下接触。更是早早的将徐霈安排了在京都城中,等萧错年满十岁时才渐渐接近教导。

因有这一层的关系。徐霈对待萧错忠心耿耿,如师如父。

见萧错来,徐霈行过礼便问:“王爷真正打算启程去湘地?”

“是。徐先生早些年也是如此说的。”

“能够离开京都自然是好。只是您与皇上发生了争执,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倒像是使小性子。”徐霈叹息了一声,捻须道:“王爷与皇上自来便是亲厚,若真决议离开,也该与皇上化解了矛盾,将话都说开来才行事也好。”

“你说的是,我自然是这样计划的。”想起皇兄的疾言厉色,萧错心内也有惴惴之感。

见萧错面色缓和。徐霈斟酌着进言道:“王爷,您与皇上的矛盾主要还是在与庞小姐身上引发的,不如您就顺了皇上的意思,也算是您兄弟和解,更能解决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萧错闻言猛然回头看向徐霈:“徐先生原来是这样认为的?”

“王爷,男子三妻四妾是为常态,您是人中龙凤多几个美人相伴红袖添香也是为人生一大乐事,您何苦如此一意孤行苦着自己?您如此作为,一则惹的皇上不悦,二则也是上王妃莫名被上悍妒之名。三则对那庞家小姐,更是一种不公平。”

萧错闻言挑眉,虽知道徐霈是为了他好,依旧忍不住心里添堵。脱口道:“我又没嫖了那女人,她是得皇兄喜欢又不是我喜欢,谁爱要谁要,老子不要!”

徐霈…

“王爷,您,您好歹也是读书人。切不可这样说话。”这口吻怎么听都像极了当年的伏青将军,就是太后娘娘泉下有知看到都要跳出来。

萧错也知道徐霈文人讲究的多,咳嗽了一声道:“罢了,是我也是那么一说。此事我坚决不会妥协,你也不必再劝。”

他与皇帝之间,若不能做好亲人,至少可以做好君臣。

他可以为皇帝征战疆场,再艰辛的环境他都不会有丝毫怨言,宁肯为了这家国天下抛却性命也不在乎。

可唯独逼迫他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他无法认同。

见萧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徐霈也是无奈。摇头道:“王爷好歹想法子去与皇上先服个软儿,皇上九五之尊,总不该先自降身份与您和解的。您是弟弟,又是是臣子,这君臣兄弟关系不可废。”

“我会想法子的。”萧错也知道自家皇兄的脾气。硬碰怕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时间眨眼过去,转眼已是七月初十。傅萦的小月子坐完,虽起身行走久了还略会觉得下腹坠痛,但也并不是那般严重。

而利用这十日时间,萧错也已将去往湘州的一切部署以最快的安排妥当。十日之间,萧错不入宫,不见皇帝,不服软,甚至二皇子登门也被他称病谢客了。

傅萦见萧错这样行事态度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