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彻便将经过都低声与萧错说了,随即道:“属下已将顾大人请来了,此刻人就在前厅。”

萧错蹙眉沉思片刻。便道:“我去会会他,你们先别与王妃说起我请了顾墨轩来。”

阿圆和阿彻都行礼道是。

傅萦这厢陪着宋氏与廖氏闲聊,傅薏也拿了绷子来碍着他们坐下做针线。

只他们几个又没有位高权重的王爷,宋氏与廖氏便问:“王爷可有没有说到底谁有这个嫌疑?”

“是啊。敢对我的乖孙女下手,我看他们定是活的不耐烦了。”

“左不过是涉及到朝堂上的一些事。否则我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引得来那么些的高手如此兴师动众?”傅萦叹息道:“其实现在的情况早就是意料之中,毕竟阿错也不是做湘亲王第一天。”

“话虽如此,但一想到那些个未知的变化还是会担忧。”宋氏拉着傅萦的手,道:“我也矛盾的很。无忧这孩子着实讨喜的很,人品相貌家世都是万中无一的好,可是娘最看不得你过的不顺遂。你瞧瞧你如今这满身的伤病,若都是这样一直下去,娘恐怕都要跟着你折腾掉半条命,吓也要被吓死了。”

“娘总是口没遮拦的,什么死不死?”傅萦笑着道:“其实,不论是跟了谁,都会有未知的麻烦,因为未来本就是未知数。只不过跟了谁会有什么样的麻烦罢了,这世上哪里有白吃的午餐,自然是享受了多大的幸福,就有多大的苦等着去受,一切都是平衡的。也不必太过于纠结了。而且,若是跟着旁人,就算眼下看着平顺,可未来十几二十年,乃至于一生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就一定不会变呢?”

傅薏闻言放下绷子,喃喃道:“听你这么一说,其实怎么样都没有保障,还不如不要嫁人。”

“不嫁人孤独终老也有那样的惆怅与麻烦啊。何况麻烦和惆怅是不按着人贵贱来安排的,即便我只嫁给贩夫走卒,烦恼也不会少,做皇后的也未必没烦恼。”

“就你知道的多。”宋氏点了下傅萦的鼻尖儿。

正当这时,珍玉端着茶壶从外头进来,到了傅萦耳畔时低声道:“王妃,奴婢才刚从外头回来,看到顾大人了。”

傅萦点头只做知道了。不愿意在宋氏面前提起顾韵。

提起顾韵,就难免会回忆起傅刚,宋氏这些年虽看似开朗,其实心底里对傅刚的思念从未少过,她虽坚强,内心里却也是敏感纤细的,而且当初宋氏也真是将顾韵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宋氏与廖氏并未疑问,傅萦既然是王妃,王府中处理大小适宜自然也是不得闲的。

傅萦小坐片刻回了内宅,不多时萧错就回来了。

“怎么样,顾墨轩来与你说起什么?”

“不过是事发的经过,随后又与我请罪罢了。”萧错在她身旁坐下,长臂一伸搂着她肩膀,“其实我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能屈能伸。你没发现吗,他是个特别会审时度势的人。总是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然后善加利用。”

“他也是怕你报复,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开口一句话就能让她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可我不屑那样。”萧错笑道:“而且站在他的立场,他也没有错,他也是终于主子罢了,一切的矛盾只是各为其主。我唯一记恨的是他伤害你。”

“那些恩怨都不必再提了。老太太和老太爷都已经认命的安心种地了。就连二婶和三婶都能带着孩子过的有声有色,我为何不能放下沉重的恩怨,只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呢。”

萧错细细品着她的话,随即轻笑出声:“看来平日那些猪头肉都没白吃,我家小笨蛋也能说得出这样豁达的大道理了。”

傅萦白眼送给他:“你才是笨蛋呢,你全家都笨蛋。”

“我全家那不也是包括你吗。”

傅萦…

萧错很享受能与她斗嘴又逗她的日子,因为他最担心的就是傅萦因为失去了孩子而从此消沉。

他到底没有白疼了她,她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向怀义的带领之下紧锣密鼓的开始执行搜查与调查事宜,老百姓很奇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在京城之中出现了这样大的事,不但是在打五城兵马司等人的脸,更是在打皇帝的脸。九五之尊的威严受到严重的质疑,他又哪里会允许宣扬开此事?

是以百姓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而皇帝听说萧错答应了要去赴宴,也就是不立即离开了,也松了口气。

第二百五十八章警告

午后的御书房光线不甚明亮,皇帝坐在窗畔黑漆桐木短榻的身影显得有些疲惫。二皇子听王公公传话进来时,正看到皇帝背对阳光,身姿挺拔却孤独的模样,心内略有了一些波澜。

“父皇。”二皇子到近前行礼。

皇帝仿佛从沉思中惊醒,目光移向二皇子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锐利。

“你来了。”

“是,父皇唤儿臣来不知有何吩咐?”

皇帝站起身,缓步走向二皇子。

二皇子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只敢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看着皇帝的影子渐渐靠近,逐渐笼罩过来,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一股压迫。

“父皇…”

“你可知道错了?”皇帝声音平淡,甚至称得上冷漠。然语气中的森冷却叫人心中发寒。

二皇子心头一跳,将头埋的越发深了,虾腰道:“父皇所指何事?儿臣若有做错之处,请父皇明示,儿臣一定改过。”

“改过?若是你皇叔真的有什么事,你觉得你能怎么赔补的起?”

“父皇!”二皇子倏然抬头,猛的对上皇帝漆黑如深潭的眼,仿若那里有一股神秘的魔力,正将他的力气抽进去,双腿一软,二皇子双膝着地,“父皇所说,儿臣不甚明白。”

“不明白?你是希望朕将话明说吗?”皇帝转回身面向窗棂,只留给二皇子一个高大冷漠的背影:“朕告诉你,如今你皇叔是任何人都碰不得的,包括你在内。你若是再有不当的举动,就不要怪朕!”

二皇子垂首默不作声。甚至面上都无表情,可心中的妒忌早已翻涌着席卷了他的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他萧无忧就是天之骄子?凭什么他一个亲王而已就能得父皇如此优待?凭什么两年征战他萧无忧能得美誉英名,而他依旧是寂寂无闻?凭什么萧无忧能得如花美眷,他偏没有!

他想起了母后曾经悠悠的仿若吃醋一般的怨怪。今日再看霸道护着萧错的父皇,那种别扭的感觉又来了。

难道父皇与萧无忧真的是那种关系?!

“听明白了?”皇帝转回身。

二皇子忙低垂了头行礼:“是,儿臣明白了。”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也该知道朕不是那等庸碌之辈。你所作所为不要以为旁人都不知道,羿儿,记着朕今日说过的话。不要胡来坏了朕的事!”

二皇子暗自咬牙。果然,他是疼萧无忧…

“儿臣知错了。儿臣不会再动皇叔的主意。”

皇帝眯着眼看着二皇子,缓缓的道:“你只需记得他是你的皇叔便足够了。”

只记得是皇叔,不要多想其他吗?

“是。儿臣谨遵教诲。”

“罢了,你既明白了。朕便不再多言,只是你平日要多与那些有才能的人相处,也能从中学到一些道理,要学会择人相处之余。更要明白女子的话更是不能听信太多的。”

二皇子已有些不懂了。

女子的话不能听信太多,父皇指的是谁?难道是母后?还是指别人?他知道了什么?

“儿臣听父皇的。”二皇子再度回答,飞速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不再看他。缓步走向龙书案后坐定,拿起朱笔道:“记着朕今日的话。好自为之吧。”

“儿臣多谢父皇。”

皇帝不抬头的摆摆手。二皇子便行了大礼退了下来。

到了殿外立于丹墀之上,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早已满额的汗。

略作停留,二皇子便往坤宁宫去求见皇后了。

他必须要将方才的对话告诉皇后,对付傅氏的事父皇已知道了大概,再不好继续动手了,看来皇帝很不喜欢他们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他与湘亲王之间的关系。

“王妃,您看头面用哪套好?”珍玉带着婢女开了妆奁,问坐在妆台前拿着把镜的傅萦。

傅萦左右看了看,道:“随意选些符合身份的就是了。又不是入宫,只是去向大人家赴个小宴。”

“是。”珍玉拣出根金镶红玉的小莲花挑心并同一套的步摇和压发,笑着道:“王爷眼光也是极好的。今日为您选的这身桃红配松花色的箭袖袄和马面裙,搭配着就明艳的很,正和王妃的年龄,且这样华丽的衣裙,若是寻常人怕压不住如此艳色,也只有王妃穿着才显得相得益彰,而不会被夺了光彩。”

“我看你是跟着阿圆他们学的越来越油嘴滑舌。”傅萦将带着淡淡茉莉香的胭脂在掌上晕开,轻扫玉面,“若不是怕出去跌了你家王爷的体面,我也懒得这般打扮。”

“王妃是该打扮的,打扮了更美。”

“但是累得慌。”

“如何就累得慌了。”萧错进门来,正听到傅萦的话,仔细打量她一番,充满赞赏的道:“这样多好看,为何不用口脂?”

亲自打开描金花的小盒,将带着淡淡花香的桃红色口脂以尾指沾了一些,弯腰仔细轻涂在傅萦唇上。

淡米分色的唇立即显得饱满起来,仿若等待人采撷的樱桃。

“如此甚好。”萧错接过绿竹递来的帕子擦手,随后拉起傅萦,“待会去了向家也不必太担忧,既然是向怀义求着我,自然他们家里人也都不敢轻慢于你的,你只管端着王妃的架子,该吃吃,该玩玩,该休息就休息便是。其余的都交给我。”

傅萦随手替他理了理领子。他今日穿了家常的天青锦袍,玉冠束发,整个人丰神俊朗格外倜傥:“你将我想的也太不济事,不过去赴个宴,哪里会紧张。”

“还不是关心你?”接过珍玉递来的玉珠子领扣替她戴上,忍不住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家媳妇就是好看。”

傅萦脸上腾一热,不赞同的看了萧错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毛手毛脚的。

萧错拉着她出门去,不多时便顺利到了向家。

向怀义家宅子是在京都繁华地段的一座二进宅院,在京城寸土寸金之地,能有这样一座宅子够全家人居住已不容易。

萧错与傅萦的马车停下时,向怀义忙带领家眷上前来行礼。

“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第二百五十九章看戏

“向大人太过客气了。”萧错爽朗一笑,他自来不是那种会端着架子的人,在军中又养成了兵卒同进退的习惯,且对向怀义,他还有些许的钦佩和看好。人拉起来:“来贵府上蹭吃喝,该是本王对你客气才是。”

一句玩笑话说的众人心中都是一松。向怀义连忙道:“王爷言重,着实折煞卑职了。王爷王妃请进。”

向怀义说话间,自始自终都没敢抬头直视萧错。

待到二人进了府,向老太君、向夫人和二夫人才敢上前跟傅萦见礼。

“王妃金安。”

傅萦还了礼,因跟着萧错出来必然要保他的体面,是以表现的既不过于亲近,也不会高冷疏远。

向家女眷恭敬陪伴傅萦进门。

前一阵闹出庞小姐那件事,他们心中其实已经暗自将傅萦划到魅惑王爷的妖姬之类,毕竟王爷的威名和地位在那里,她和亲的身份也摆在这里,难保东盛不会利用和亲公主身上动什么心思。是以听闻向怀义要宴请湘亲王夫妇,向家女眷也有些难办。对湘亲王妃太近,又怕会与东盛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太远又怕坏了向怀义的事,旁人不知道,向老夫人可是知道如今儿子的命脉都把握在人家湘亲王手中。

向老夫人亲自引着傅萦往里头去,到了内宅前厅,早已预备下了茶点瓜果。

“王妃请上座。”向老夫人微笑。

傅萦笑道:“老夫人不必客套。您请上座。”

二人推辞了一番,这才按着身份分别坐下。向老夫人便将在座的女眷一个个为傅萦介绍。

与此同时的外院花厅,向怀义与萧错也在格扇大敞的明厅内依身份落座。

下人们端上黑漆螺钿茶盘,向怀义不借他人手,忙起身亲自为萧错斟茶。

“王爷请用。这是今年的龙井,卑职这里的茶自然与王府的比不得,但好歹也能入口。”

萧错笑道:“向大人不必如此客套。本王军中呆着惯了,倒是养成了大老粗的性子,事情喜欢开门见山的说。”

向怀义奉承的道:“王爷性情豪爽,又文治武功才华出众,是我辈的学习的典范啊。”

“向大人就不必给本王戴高帽子灌迷汤了。还望大人告知实情。前儿的刺客到底什么来路?”

向怀义原本还打算套套近乎。因知道萧错从军之前就是个爱玩的性子,又素有才名在外,想来是一儒将。还想着稍后挪去花园子里听戏,心情放松时再说这些事不迟。想不到这位王爷竟然这样直接,倒是与从前大家认为的那种城府深沉的形象大相径庭。

现在的湘亲王,这般直来直去。倒是叫人放心不少。

“回王爷,刺客之事有了一些眉目。只是这会子还没明朗,请您容卑职好生查明了再回话。”

向怀义放下托盘,遣退了身周伺候的人,跪下行大礼道:“卑职多谢王爷。此番若非王爷肯体谅,许这会子卑职脑袋早已搬家,就是全家人也都没的安生了。您放心。卑职必当竭尽全力查出真凶!”

“快起来吧,叫人瞧了倒像是本王如何似的。”萧错笑着一抬手。虚扶了一下。

向怀义站起身,垂首而立:“谢王爷。”

萧错道:“罢了,原本京城防卫是五城兵马司职责所在,这件事若非你亲自动手去查来,想来以向大人的心性必然也是不肯罢休的,本王便依了你,行程就暂且延后,切记,本王要的是真凶,不是应付。”

“是,卑职明白,卑职定不辜负王爷所望。”

“嗯。”萧错微笑,道:“那本王就信你一次。”

向怀义暗自抹汗。终于能松口气了。这两日他几乎吃不下睡不着,只急着追查真凶,否则他一人死不足惜,可九族之人何辜?

好在湘亲王收了他的投名状,肯给他这个体面,给他时间。

谈成了正经事,向怀义便邀请萧错往花园戏台子去。

萧错赶到时,女眷们早已安排在了楼上。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热闹的蟠桃会。

傅萦此时坐在楼上挨着向老夫人身边的正位,远远地就瞧见了萧错与向怀义以及仆婢一行的身影走近。

因离着远,又是在阁楼上,女眷们才敢伸着脖子去看萧错到底生的什么样。

对萧错的各种传闻太多了,但是每一个版本中,萧错都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女眷们因男女大防,又因身份悬殊,方才在门前根本不敢细看,如今这会儿眼看着玉树临风的人走近,且面部轮廓随着距离拉近越来越清楚,无人不觉得感慨。

向老夫人笑着道:“王妃与王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瞧着多么登对。”

大夫人忙跟着奉承道:“正是如此。若非有王妃,这京都城中想来也寻不出个与王爷这般般配的人。”

大夫人是好意,只想着让傅萦开怀。可是向家的女眷之中却有人不以为然,轻哼了一声,嘟囔道:“我看庞小姐也是女子中的翘楚,皇上先前都已将她许给了湘亲王的。”

戏台子上依旧热闹,可是阁楼上的气氛却变的紧张起来。

大夫人回头狠狠瞪向爱女。

今日就不该让她来!她与庞家的姑娘不过是几面之缘,怎么今儿却想起为她说话了呢!

皇上对向怀义所下的令并未在家中张扬开,是以晚辈们根本不知此番宴请的真正目的,不让他们来,又会显得家宴太过冷清,且也会叫人说嘴。

“王妃,您…”

大夫人面色煞白,然而后头的话还没说出口,傅萦已经先笑着道:“今日这出戏倒是热闹,向老夫人有心了。”

不愠不火一语双关,比任何解释和争吵都要来的有力。

向老夫人心下紧张,深吸了口气才道:“王妃瞧着喜欢就好,今儿的戏班子是京城里有名的山月班。”

“原来是山月班的戏,我早已听说过,一直没机会瞧瞧。”傅萦给了向老夫人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