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根本没想到萧错见她时身边还带着傅萦,进门前还在想今日的妆容是否得当,见了那风光霁月的儿郎是否会逊色,如今见他坐在首位还不忘了把玩着傅萦柔若无骨的手指,月娥的心就觉得冷了半截儿。

萧错挑眉,也不示意她落座,只淡淡的道:“谁安排你来的?”

“奴家是向大人安排来的服侍王爷和王妃的。”

“哦,那你的主上就是向大人了?”

月娥倏然看向傅萦,仿佛根本想不到傅萦这种话会对萧错说。

萧错大咧咧道:“有什么可意外的。你难道不知道本王与王妃是同心一体的?”

月娥花容失色的道:“奴家并无坏心,只是,只是…”

萧错摆摆手道:“本王也不为难你,更不想多问你主子是谁。你稍后就回向大人府上,然后顺带告诉你主子,不论他是谁,本王谢过他的好意,但是本王的王妃自然是自己来保护,用不到任何人插手。”

月娥抿着唇,眼中蓄了泪,想要为自己说情,却迟迟无法开口。

出师未捷,她回去还不知要被怎么责罚怪罪。

萧错便吩咐阿圆预备了赏,亲自将月娥送去向家。

待到人走远了,傅萦才咂舌道:“我就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这样的女子哪里舍得让她落泪呢。”

萧错掐她脸蛋:“你还没见过?平日里多照照镜子就有了,而且我若是不让他落泪,落泪的不就成了你了?”

见傅萦气鼓鼓的瞪着他,萧错笑道:“也不知是谁委屈的别在心里茶不思饭不想的,还要等夫君回来喂饱。”

这句话说的未免太有歧义了。

傅萦红着脸瞪他。

萧错被心情大悦,朗声大笑。

而上了马车的月娥则是紧张的绞着帕子。一直到了向家门前才恢复了一些神色。待见了向怀义,还如往常那般的神色,丝毫不见异常的道:“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奴家虽自持美貌,却也插不进那两个神仙一般的人中间去,倒是叫向大人失望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尾随

向怀义的确失望。原想着当日送了月娥的卖身契给了萧错做投名状,萧错不但答应了留下等着他查出幕后指使之人,还来参加了府中的家宴,那么他应当不只是了解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对月娥应该也是有点心思的。

想不到他竟完全不放心上。

也罢,许王爷嫌弃月娥出自风月场吧。

“哪里的话。此番还是要多谢月娥姑娘。”

“哪里,向大人着实太过客气了,奴家不便多打扰,这便告辞了。”

向怀义与之客气一番,还特地吩咐了人护送月娥回娇楚楼。

娇楚楼位于京都繁华之地,白日里自然是冷冷清清不做生意的。月娥满心里堆叠着不安和心事,马车一路颠簸着她也觉得无动于衷。只想着稍后见了主子要如何解释。

马车直驾入了娇楚楼的后院才停下,月娥下了马车,直往后院去,出了后院走入一条安静的窄巷,径直便到了一所宅院的后门。

有节律的轻轻叩门,不多时便有个老妈子来应门。月娥宁门直进了门,拐入了一座宅院的后院,穿过月亮门上了游廊,来到了三间抱厦门前。

那老妈子去回话,不多时就来请她:“姑娘,爷吩咐您去呢。”

月娥颔首,沉默不语的上了台阶。站在廊下犹豫许久,才撩起了湘妃竹帘。

一进门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月娥深呼吸,随即噙着笑意到了侧间,行礼道:“奴家见过二位公子。”

“起来吧。”回应她的是一个身材臃肿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月娥起身,抬眸看向一身浅蓝男装沉默不语的傅翎,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那华服青年便殷勤的为傅翎续茶。道:“主上,您真是料事如神,竟猜得到月娥必定会被送回来。”

傅翎漫不经心的看了青年一眼,只是淡淡挑起唇角道:“你自作聪明的将人就那么送了过去,难道是料定湘亲王必定英雄难过美人关?”

青年额头冒汗,紧张之下喉结耸动,吞了口口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自个儿说我该如何处置这事儿吧。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置你了。”傅翎优雅的端起茶盏吃茶。

青年脸上发白,忙起身扫地一揖,“主上息怒。往后属下再不敢私自动作了。这也是,这也是想顺着您的意思来不是么,不过是料错了湘亲王的反应,竟见了这般尤物也没动心。”

傅翎莞尔。“你当我是要搅合湘亲王与王妃去的?要人保护,难道你手底下就没旁人了?只这么一个月娥能拿得出手?你是想让她不只保护安全。还要床上伺候吧?”

青年脸上通红。

傅翎又道:“我要的,是湘亲王与王妃安全,也要他们过的平顺,你随便塞个女人过去是怎么个意思?还是说自个儿有了解药。不图我这一小瓶药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主上息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你姨妈是妃子。你又抱住了萧羿这棵大树,你觉得萧羿是皇子。皇长子早夭,如今只剩下个二皇子在,立长立嫡他都是皇帝,就想只依着他的想法,妄图在我二人之间求个两边圆满?可是你要知道,萧羿见了我又是什么态度?”

青年抖着唇,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没有那种药,他必定要承受那种万蚂蚁啃食的痛痒,恨不能一死了之的痛苦。

然而再求,却也不知自己如何解释才能让面前这位满意了。

他有时恨不能杀了他。可是杀了他,自己就没有那种药,那药瘾无法根治,只能维持,他还想吃一辈子,怎么也要留下这人才行…

傅翎已经站起身走向月娥。

月娥垂眸,身上略微颤抖。

“你没开罪湘亲王妃吧?”

“没,没有,回主上,奴家既得到保护王妃的吩咐,自然不敢造次。”

“哦?那么你见了王爷,果真就没存想跟随在他身边的心?”

月娥笑容一僵。她知道主上最不喜欢人说谎话。可是若说实话,她又羞于启齿。

傅翎却什么都明白了。扇子抬起月娥的下巴,凑近她面庞笑容可掬道:“别试图妄想以美貌诱惑湘亲王,若是湘亲王与王妃之间发生了误会,我就让你毒发身亡,倒时候要看看你的美貌救不救得了你。”

“是,我知道错了。”月娥扑通一声跪下。

傅翎回眸,冷哼了一声便要离开。

青年忙追上去:“主上,这个月的药…”

“办事不利,还有脸要解药?”

青年与月娥的头上都冒了汗,又不敢大声的请求怕人听见,都只焦灼望着傅翎。

傅翎微笑,许久才道:“等你想出一个能保护湘亲王与王妃,又不会被他们察觉,也不会被不该知道的人发现的时候,我再给你药。”

“主上,主上息怒啊!”

傅翎再度微笑,声音温和慢条斯理的道:“你们慢慢想法子,我会再去娇楚楼的。”

说罢举步便走。

与此同时,两道隐藏在暗处的黑影也一阵黑风一般飘了过去。

青年愣了半晌,才咬牙切齿的以拳捶地,狠狠的瞪向月娥。

月娥被唬的浑身一颤,双腿无力支撑的跌坐在地。

“知道敢怎么做吗?”

“请您吩咐。”月娥头若筛糠。

“出去后,一个字儿也别提!”

“是,是…”

傅翎带着两名护卫走近狭窄的巷子,再转个弯向前便是娇楚楼的后院,谁知才刚到了墙角,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虽穿了一身寻常百姓才穿的半新不旧的粗布短褐,但是那挺直的背脊、熟悉的瘦高身材和英朗的气质却是无法掩藏的。

傅翎摆手示意身旁人退下,强压激动的心情,缓缓上前道:“你…”

话刚出口,萧错便转过身来,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傅翎的话就犹如被冰冻了一般冻结在唇畔。

他的眼神冷的像是淬了冰,能叫人从心里一直冷到四肢百骸。

“原来真的是你。”萧错抿唇一笑,却笑的十分冷淡:“想不到你这么大的本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二百七十三章施压

傅翎的手不自禁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才能让心脏收缩时带来的剧痛减弱。而肋骨尚未痊愈的伤现在又在隐隐作痛,好像时光又回到了萧错狠狠的掐住她脖子的时候。

傅翎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拥有那么多与面前这人温暖缱绻的回忆,她都不知自己要如何支撑下去。

“王爷过奖了,我哪里有什么本事?我的这点小作为,在你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做法罢了。”看了看四周,笑道:“难道王爷也开始流连风月场,想在娇楚楼找乐子了?”

萧错负手缓步走向傅翎,眸光中的冷戾仿佛豹子定准了猎物。

作为猎物的傅翎勉强挪动双脚后退了半步,竟是整个人都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想走都觉得双腿发软不能动弹。

“别与我打岔。”萧错在傅翎面前一步远处站定,抬眼看了看两侧藏在暗处的护卫,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找来的。”

“想不到王爷为了爱妻,竟能做了斥候做的事儿,也真难为你了。看来外头的传言果真不假,王爷是个痴情种子呢。”傅翎说这些话时,心中的酸楚就难免带了出来。

萧错闻言眉头紧锁着,心头异样的感觉再一次被她的语气翻腾出来。

难道他这个侄女,真的对他存了那种心思?

真是…怎么想都觉得无法接受啊!

萧错虽没说话,可眉目之中透露出的厌恶已经叫傅翎看的分明,心里的酸楚变成苦涩,这种毫无办法改变的事实才更叫人无力。

她重回之初,不是没想过与萧错接近。也不是没抱过侥幸心里,觉得萧错或许不会在意他们的血缘关系。可是她怕被他厌烦,没敢尝试。

到现在从他眼中看到厌恶,她觉得自己想是被剥光了衣服扔进集市里叫人围观一般的难堪。而那种一切都成过去,再也寻不回来的无力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眼泪难以抑制的涌出眼眶。她真的不想失去他,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们已经不可能了。现在的他为了另外一个女子在恨她。

出言讽刺的是她,在他嫌恶的目光下流泪的也是她。萧错看着眼前之人。异样感越胜,那想法也就越发笃定了。

萧错忽然觉得厌恶的不想与这人多说一句话。若是她没有对傅萦做出伤害的事,他或许还能有耐心去开解劝说。毕竟他也是做叔叔的,就算年龄不大,辈分也在这里。但现在,他没了这种心思。

“萧翎。希望你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要在做逾越了规矩的事。不然就算我不动手,你的事一旦揭开来,恨你的人也会动手。”

深吸一口气,傅翎看着萧错凄然笑了。“你难道觉得我会害你们?”

“你已经做过了。”

“你是不是只会急着这一件事的仇,往后都看不到我的好?”

“你好与不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你…”

傅翎捂着嘴才能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棋错一步。就将他们的关系彻底打入了地狱,难道这一辈子萧错都不会原谅她了?

她做一切。都是想保护他。可是他却恨她。

那么她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萧错到底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见她哭的如此伤心,想起年幼时二人毕竟是一起长大,也多少有些心软。可是再想到傅萦苍白的脸色,那裙裾上大片的血迹和她落落寡欢强颜欢笑时的模样,再有什么他也顾不得了。

萧错转身就要走。

傅翎吸着鼻子追了两步,“你肯提醒我这些,是不是也是关心我的安危?”

萧错脚步微缓。

傅翎心内升腾起一丝希望。如果他能对她不再那么厌恶,她为了他去做一切事也不会觉得委屈。

萧错道:“我承认,是略有一些关心你的安危。因为到底你也是我的侄女。且你一个女孩家早年便逃婚离开堕入世俗,这些年能过的风生水起着实该经历了不少的艰辛,某些程度上,我佩服你,甚至觉得你比我厉害的多了,很敬佩你。”

傅翎看着萧错高大的背影,冰冷的心渐渐柔软。

“我可以不管你逃婚,不抓你回朝,可以帮你隐瞒皇兄你的下落,可以做你的叔叔,做你的亲人,做你的朋友。但是我无法容忍你伤害萦萦。更受不了你用那样的眼神来看我。”

萧错回眸,眼角余光睨傅翎一眼便转身继续向前,边走边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警告你,别在伤害萦萦,也不能让她不快,否则…”

傅翎哽咽了一声,无力的身子险些摔倒,若只能靠在墙上看着萧错英挺的背影步履潇洒的转过拐角离开。那一句说不出口的爱恋,只能吞入喉咙,落了满腹的苦辣。

萧错疾步回了王府,在后角门外的大树上墩身片刻,确定无人尾随,才飞檐走壁的进了府中,悄无声息的回到与卧房相邻的净房,利落的换上了居家常穿的一身浅灰色细棉直裰。

傅萦听见后头有动静,知道是萧错回来了,便将手中正做的花样子放下,趿着绣花鞋往屏风后去。正与萧错走了个对面。

二人见面未言先笑。

“这么快就回来了?”拉着他的手去桌边坐,将酸梅汤盛了一碗递给他。

萧错接过一饮而尽,示意她还要一碗,一面看着她白皙细腻的如同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双手为他盛汤,一面笑着道:“打探清楚自然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她家主上是什么人?”傅萦将碗端给他,随即挨着他坐下。

萧错抿着酸梅汤,心念转动之间已经打定主意,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瞒她的好,免得她心思重。整日胡思乱想的难免又增一层心病。

萧错便将方才所看所听简略的说给傅萦。

傅萦听罢抿着唇半晌都没说话。

倒是她多心了,想不到傅翎真的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将人送进来。只是听萧错的说法,傅翎仿佛还与不少达官贵人有所勾结。

“那个年轻公子就是你说的皇上妃嫔家的外甥?”

“是贤妃曹氏的外甥姜兴业。”

“想不到这样的人都要叫傅翎一声主上…阿错,你说她到底给这些人用的是什么药?如今还好,她尚且能够用药控制达成目的。可将来这些人万一有一天不服管了呢?或者万一傅翎没有药了呢?那又要怎么安抚这些人?这些人可都不是心甘情愿追随她的,多半都是被她以药控制的,这样下去她只会越陷越深。可要如何善后呢?”

“傻丫头。”萧错摸摸她的头:“你倒是肯为她想。可是她却未必肯为了你想。”

傅萦其实很想说“她肯为了你想就够了,那样她自然也不会伤害了我。”可终究她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等有违伦常之事萧错不会接受,只会觉得难堪。

傅萦只好道:“那毕竟是你侄女。”

“小笨蛋。”萧错爱惜掐她的脸颊:“她做那些事不值得你原谅。你也不必为了看在我的份儿上去原谅她。下次见了她,若她对你不敬,你大可以来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