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栓顿了顿,忍住了没敢多嘴,自家殿下的声儿里都透着轻快。至于路上的辛苦事儿、麻烦事儿…说不得,只能接着委屈自己了!

刘栓出门,牵马上路,心下琢磨着:要买男装…大小姐就不用多说了,必是要和自家殿下一般的公子爷装扮。那个傻丫头就买些小厮的衣裳倒是正合适,幸亏殿下还有个自己啊,如若不然,这些事情难道要那个傻丫头去办?她哪里理得清?

砸吧着嘴,摇晃着脑袋,刘栓一路向街市方向走去。巧的是,他要去的那家成衣店就挨着沁香茶楼,远远的,他就看见几辆车马停在了三皇子藏娇的那个院子门口,车马上的灯笼上印着个大大的“许”字!

刘栓双眼一缩,心下不由得感叹起来:别说,那位小姐看着还是个孩子,到底知母莫若女,这事果然没算错,许贺氏果真亲自来了!!

第25章 雕虫小技

“小姐,你母亲来了,这可怎么办啊!”赵妈妈急得在屋里直转圈,两手不住地拍着。

许清荷心中也是忐忑,一旁的丹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不如咱们差人,悄悄从后门出去,找三皇子过来?”

许清荷心中一惊,断然摇头:“此事万万不可!虽我受三殿下相助、从歹人手中被他救出,可到底男女有别,若让人知道殿下时常来此处,于我…也于殿下之声誉实是不妥!”她只幼时见过贺氏一次,当初父亲新娶,那般明媚的女子,一身大红,让人观之心酸,不由想起离世的母亲。

因此,父亲续弦后,外祖家来人相邀,自己便立时启程,并不想在许府多待,看他夫妻二人恩爱模样。

在外祖家一住经年,时常听说那贺氏是个极厉害的女子,偏又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最会算计,因此并不想与这等市侩之人相见。因此,舅舅一提及令自己不忙回京,先在皇允寺小住,待其同父亲商议好自己将来之事,再由父亲亲接回府,亦点头应允了。

可不想,如今那贺氏竟然找来了!果然厉害得很。

心下惴惴,她虽精通诗书字画,可毕竟年纪幼小,哪里见过这些场面?琢磨了半晌,方凌然道:“她既已经来了,我便以礼相待,想她到底也是读过诗书之人,理应不会为难与我。”

说罢,提起一口气来,扶着丹楹的手,向外走去。

赵妈妈急得只拍腿,莫非自己小姐忘记三皇子的人说得话了?当初骗自己一行下山、又派人来杀自己的,不就是那贺氏做下得?!

可她再急也是无用,贺氏已然来了,自家小姐今天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贺氏端坐在大堂,见门口进来两人,不由挑起眉头。那许清荷一身白衣,里襟领口上绣着一抹嫩绿的枝叶,头上也是清雅淡素的白玉簪子、头花儿。就仿佛从上到下穿着一身孝似的,险些让贺氏被口中的茶水呛到。

深吸一口气,贺氏眼含热泪,起身上前,一把抱住被自己的举动吓蒙了的许清荷:“我苦命的女儿啊——!母亲可是见着你的面了!!”

许清荷一脸茫然,心底又是莫名,又是惊慌,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听见贺氏的动静,齐刷刷地抽出帕子跟着哭。

一个婆子上前,一面劝着贺氏“夫人仔细哭坏了眼睛,大小姐这不是找见了吗?”又对许清荷哭道:“大小姐莫怪,夫人自算着日子,没等到小姐回京,就急得满头官司,日日心急如焚,生恐小姐出了什么意外,对不起老爷、也对不起去了的先夫人。因此今日方失了态。”

许清荷那里见过这等架势?她自出生至今,生母离去时年纪尚小,外公外婆因家传学医,至今身体硬朗无病无灾。又因她是外孙女,亲戚家有人去了,也不会让她过去。因此,她连哭灵的场面都只见过一回,还记不太清了,如今这一屋子人跟着一同哭,愣是把给她吓傻了。

只得满脸通红蚊子叫般地劝道:“母亲莫要太过伤心,女儿…女儿这不是好端端的…”

好一会儿,贺氏把亲生女儿不知所踪、假女儿跑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外敌针对许家的郁结之情全都哭了出来,才略略好转收声。拉着许清荷并肩坐着,上下打量她:“可是瘦了,这些年你不在我身边,因你不是我养的,我也不敢出言同你父亲说接你回来的话。想着,好歹有你亲外公、外婆在,应也不会委屈了你。每年只好让人多送些东西过去,生恐委屈了你…”

王妈妈在一旁叹道:“可不是?每年一大船一大船的往面南送。我们这些下人还劝:恒州是个好地方紧挨着江南呢,什么好的没有?哪里用那许多?可夫人就是不听,但凡二小姐有的,必要也给大小姐留出一份,回头都一并拿船拉到南方。”

贺氏叹了一口气,再看看她那一身素衣,并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折的身量:“每回下人回来,我就要问问你的模样、身量,可喜不喜欢送去的那些东西?今年一开年,听说你回来,喜得我什么似的,早早就让人把屋子给你收拾出来了,可哪想到…”说着,抽了抽气,“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回的京?我跟老爷每天都派人去南面十里亭打听,生恐错过了、没接着。若不是今天李中家的出来采买,无意间见着了你、认了出来,我们母女再没相见的那一日了!”

许清荷脸上涨得紫红,诺诺不敢出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有心问问当初在山下要杀自己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却无法开口——贺氏这番模样,哪里像是坏心害自己的人?莫非是三皇子的人打听错了?

贺氏叹了口气,垂头苦涩道:“我身为继母,自然知道那些话——这世人都说,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我嫁入许家,你又从小到了外祖家,难免有人会说些什么,可天地良心,我心中带你与骄阳并无两样!可你外祖家老人尚在,断无冒犯硬接你回来的道理。就是想把你养在身边,让那些烂嚼舌头、口是生非的人亲眼瞧瞧我的心!也无半点法子…”

说着,拿着帕子又哭起来。

许清荷更是一脸尴尬为难,想起家中舅舅舅母提起贺氏便一脸不耐,心中未免有些忐忑…他们瞧不起贺氏出身,嫌她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只仗着家中有些臭钱。可如今一见…这贺氏却并不似那种市侩小人的模样…这…

一旁的赵妈妈忙笑道:“断没有那样的事,实在是…是小姐上京的路上,先是车坏了,一路上也就慢了许多,等到了京城附近…不得已,便先在皇允寺上小住几日,等到车修好了,方才下山归京,结果…结果…下山途中便遇到了一伙歹人…幸好遇上了三皇子,把我家小姐救了下来,要不然…”

“糊涂!”贺氏脸色一变,对那婆子训斥道,“既然车坏了,就应该派人回京告诉老爷同我,再不济,派人回去告诉舅爷也是应当的!哪有委屈小姐将就上路的道理?!更何况还绕道去了皇允寺?那皇允寺还在京北,不进京先去那里岂不是绕道?!”说着,又一脸心疼地宽慰许清荷,“唉,下人不懂事,倒是委屈了我女儿。”说罢,又对身边的王妈妈诉苦,“真真是…若叫人知道自家女儿上京,我这个当母亲的连孩子到了哪里都闹不清楚,这顶帽子,就又成了我的了!”

说着,便又抹起眼泪来。

许清荷一脸通红地为下人分解:“也不是他们的错…是女儿早在恒州便听说那皇允寺的名声,本想着先上那里为父亲、母亲求得平安,才叫他们绕路的…”

贺氏一脸感动,喜极而泣:“还是你有心,只你也是傻了,等回了京,想去哪里去不成?咱们家的闺女,再没有委屈的道理,要去哪里,只要一句话,车马都是好的。以后万不可这般了,要是这回没遇见三殿下的人,只怕就…唉,我苦命的女儿啊!”

许清荷只好低头应声,不敢再说。

贺氏在小院里前后不过呆了半个时辰,许清荷便被她绕得跟着车子一并回了许家。

三皇子从宫中出来,本想派人过来通报一声,让许清荷收拾妥当预备明日入宫拜见姚贵妃,却听说人已回了许府,半晌回不过神来。

“许府?谁去接的?他家怎么知道许清荷在那里?!”

长史一头冷汗:“这…下官真是不知道啊!那清荷小姐自住进去后,就只出过一会儿门儿,不过在附近走了走边回去了,之后殿下怕她被许府的人认出来,劝过后,就再没出来过…这,属下真真不知道那许府的人是如何知晓的。”

三皇子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倒是小看他许府了…”在屋内转了两圈,一时竟然没个主意。

许清荷年岁居长,按理来说理应她先出嫁,才轮得到许骄阳。若之前许清荷被自己救下,藏而不露,等自己娶了许骄阳后,让姚贵妃做主,悄悄给许清荷一个名分,只住在府外,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自然只能依附于自己。自己既得了许家的势、贺家的财,又能得到许清荷,正是三全其美的好事。

可如今!!

若自己现下去许府要人,人家是许府嫡妻之女、许家正经的大小姐,哪有交给自己的道理?!但若不去…自己莫非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于他人?自己再娶回她家那个泼辣妹妹?!若是没见过许清荷也就罢了,然则现在…

心中气闷无比,贺氏这一招着实乱了自己的阵脚,更可恨的是,自己安排在那处院落的下人怎么如此不中用?!竟开门放贺氏进去了!!

另外一边,刘栓买回衣裳鞋帽,巴巴地送到小院,进门就见十一殿下、许家二小姐,再加上一个傻丫头,三人正围着那张破桌子,吃…油腻腻的烤鸡。

“爷…你们这是?”

三丫儿见他回来,指指桌上两只打开的烤鸡:“吃吧,好吃。”

我说你们几位连筷子都没有,用手也吃得下去?!

刘栓抹了一把辛酸泪,放下衣帽鞋袜,转身出去拿毛巾、拿水盆,给两位祖宗…啊不,如今是三位祖宗打水洗手。可恨的是,许骄阳和三丫儿哪一个也不会生火做水,这里竟然连口热水都没得用!

今后南下,那漫漫南下路上,自己真伺候得了这三位祖宗吗?要知道,别的侍卫自家爷可不敢放心用啊!!

“唉,路曼曼其修远兮——”

第26章 清荷心事

三皇子一夜未曾睡好,自从出宫建府后,他几乎事事随顺。早先唯一不顺之事,就是太子居长,占着名分、占着正统、占着大位,自己除非举兵造反,不然断没有让自己做皇帝的道理。

可幸好太子本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私下里行事太过张狂,被几方轮番指摘,果然被父皇一怒之下撸了下来。

更可喜的是,那伙没长眼睛的前朝余孽竟然把他给杀了,代自己趟平了前方的路。

可如今许清荷一事…

人躺在床上,抬手放在额头,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大丈夫岂能困于这儿女私情?许清荷好归好,可若实在不能得,自己亦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女子,同许家反目。许骄阳是自己必娶的,贺家的家财断不能拱手让与他人。

那许清荷…只得暂且罢了。

心下虽定了下来,可到底还是有两分不甘在心中的。

起身洗漱,在府里呆到接近晌午时分——如今几个皇子都各自有了差事,皇上命他们不必再去早朝,在家中打点行囊为先。

忽听人来报,说是宫中贵妃娘娘有请。

这才忽然想起,昨日自己已同母亲说好,今日要带许清荷进宫给她瞧瞧的。

叹了一口气,不成想,自己竟然也有为个女子神魂颠倒之日。

一路进宫,待到了姚贵妃的殿门口,却见里面除了姚贵妃外还坐着两个人?

三皇子侧目一扫,脚步立停,心中一震——她带着她进宫作甚?!

姚贵妃见三皇子脸色微便,笑道:“老三来了!”将他唤回了神,又笑着对下面二人道,“这孩子,大了,平日在外头忙些什么、做些什么也不回来同我说。我知道,这是嫌我个女人家家的,嘴碎、烦他!可咱们两家素来较好,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同我讲?真是该打!”

三皇子忙笑着上前,先给姚贵妃请安,又对下座的贺氏见礼:“数日未见,许夫人安好?”

许贺氏笑道:“我还好,昨日见了我这女儿,便更好了!”说着,对姚贵妃叹道,“倒也不能怪三殿下,这孩子昨日同我说,被三殿下刚救下时,她心里害怕,也没个人能同她商议,便没说自己是哪家的,三殿下自然不好混猜,这才安置她们主仆住到外头!”

姚贵妃掩口笑起,对贺氏身旁的女子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我家这个行事风风火火的,你这般娇弱的个人儿,定被他吓着了!”

三皇子这才暗松一口气,再向那女子看去。

不过一日未见,竟似换了个人般。身上虽依旧以素白为主,却在白纱下头穿着桃红色的里衣,映得那桃红若隐若现。头上戴着的,也非是一味的白玉。许是贺氏不知何时的藏品,依旧是白玉镶嵌的花卉,芯蕊处却点缀着红、金、绿各色珠宝,更显得人娇艳,却又不掩其仙姿绰绰的气度。

许清荷半抬起眼来,见三皇子正看向自己,脸上一红,忙垂了头,低声道:“三殿下乃是君子之人,并未惊扰小女子。”

姚贵妃眉头微微一挑,脸上笑得更加欢畅:“在我这儿不毕客套,一会儿你同你母亲在我这里用个午膳再回去,也试试宫里的口味。”说着,看向贺氏,“今儿个怎么没带着骄阳一起来?”

贺氏叹道:“那几天累着了——光顾着照料我。这刚一回去就病倒了。连她姐姐回去姊妹还没相见呢!”

姚贵妃一惊:“病得如此厉害?一会儿请位太医跟着你们回去,就说我说的,让她好生养着,我这还有给她留的好东西呢,等她好了过我这边自己拿!”

贺氏笑道:“已经请了太医,说是累着了,回来时又受了点风,养几日就好——只怕她一听说娘娘给她留了好东西,定恨不能立时自己爬起来呢!”

贺氏带着许清荷,在姚贵妃这里用过午膳方出宫离去,三皇子送人出宫,又回转回去。心中不由暗自着:贺氏这招着实厉害,她直接把许清荷推出来,就算姚贵妃有心让自己纳她家姐妹两人,此时也再张不开这张嘴!

还有那个许骄阳,病了?那个骑上三日三夜马还能说说笑笑的刁蛮女子会病?真真可笑!莫不是见许清荷回去,一时不愤气“病”了吧!

冷笑一声,进入姚贵妃殿门。

见儿子回来,脸上的模样着实不好看,姚贵妃叹了一声:“你昨日说的,莫非就是她?”

三皇子愣了下,随即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你呀!我生你、养你,还能不知道你肚子里头转的什么主意?”姚贵妃在他头上戳了一指,悠然转身,向里面走着,“这个许清荷,若是做妾倒还好,人老实、又是个只会读读诗书的‘清高’女子。”说着,斜了三皇子一眼,“这等女子做妾好,即便有歪心眼儿,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若她不是许家的长女,我做主,让她做个贵妾、回头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提成侧妃也就是了。只是,她可不是能做正妻的料。”

说着,转身坐在榻上:“我说了,你也别生气。想想她那个诺诺的性子?是个能拿的起架子、管得了一个偌大王府的人吗?不说将来、只怕就你后院现在这些,她也拿不住!因此,当个玩意儿养养也就罢了。他孙家就想让这么个姑娘当三皇子妃?”说着,嗤笑一声,“模样、气度都还好,就是太‘仙儿’了!”

不过匆匆几个时辰,那许清荷从头到尾说得话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偶尔看向自家儿子的那眼神儿,啧啧。这样的性子,要是让贺氏养上几年,有些泼辣劲倒也不是不能加入自家。可现在,这女子被孙家养得只知风花雪月、不识柴米油盐、不知轻重缓急。让她管家?三皇子府非得乱了套不可!

三皇子无奈笑笑:“儿子明白。”因此,他才想将许清荷藏起,只伴在自己左右便好。

“你既喜欢这样的,回头母亲给你找几个好的。”这般女子还不好找吗?清高的、读书识字的、模样气度打扮得仙儿些的,这里头除了擅诗书有些难办,其他的,哪些不好弄?

不说其他地方,就是这宫中,进来十个新人里面,就有一两个是这等模样的。可除了当初的文贵人外,就再没那个能长久有结果——便是那位堪称才女的文贵人,也在生了十一皇子后死了!

是了,这等谪仙似的人儿还有两条——体弱多病、不好生养!

三皇子只得苦笑,转而问道:“今天贺氏来是——”

姚贵妃知他不欲再说那许清荷的事,嗔了他一眼,道:“能是因为什么?好容易前妻嫡女回来了,她自然要带着在京中转上一圈儿,让人知道知道她这个母亲是如何体贴女儿。没看见这会连骄阳都没带着吗?就是不想让人说她偏心。”

三皇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又呆了会儿,姚贵妃拍拍他的肩膀:“行了,那这回我给你挑几个丫头跟着,一路上伺候着吧。莫要再多想那许清荷的事,皇上已经点头了,也看好许家,只等这两日让太后下旨赐婚,等你从江南回来再论其他。”

带三皇子刚一离开,姚贵妃便叫来贴身宫女嬷嬷:“你叫人送信给我哥哥,上回不是说有个外甥女儿,生得最是袅娜,还善诗画?叫他们尽快送进来我过过目。再让他们寻几个善作诗、吟词…穿白衣最好看的那等,就按着谪仙似的模样找!多找几个,我等用!”

既然儿子喜欢,没了这个还有那个,没得让自家儿子委屈的!

这边,许清荷跟着贺氏回到府中,住进特特为她预备的轻舟小院——自然,这名字是她自己改的,只因这是后花园的水榭,有大半个建在水上,颇有几分荡舟湖面的意境。

回到房中,愁眉不展,斜靠窗前,轻叹:“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丫鬟丹楹听了,便知自家小姐又犯了毛病,向窗外看看,低声劝道:“小姐,如今不比家里…就是有什么不随顺的,忍过这一两年就好了!”

许清荷看了丹楹一眼,依旧愁眉不展,挥手让她下去忙旁的事。

当初从恒州出来时,自己带的都是平素惯用的下人,如丹楹、赵妈妈,本是留在恒州看着自己原本住着院子的。

当日从罗汉山上下来时,自己带得那些下人都被那伙歹人杀得杀、抓得抓。如今跟在身边的这些,都是后来舅舅得知三皇子救下自己,忙从恒州再送过来的,自然比不得之前用惯的那些。

舅舅、舅妈…

想到此处,许清荷眼中飘过一丝迷茫,今早自己去贺氏那里请安时,无意间听见几个下人嚼舌头,说是当初夫人但凡得了什么好书画,知道自己喜欢,还特特差人并其他东西一同送到恒州,可昨天晚上一收拾东西,自己这里并没那些。

使得用的,竟都是些看着清雅,实则并不中用的东西,但凡看得过去的,还都是这些日子三皇子派人送来的。

以往自己以钱财乃身外之物,并不在意这些。可…莫非真是舅舅舅母私下里…

想到此处,不由悲从心起,看着窗外流水潺潺,复又伤怀起来。

第27章 谋划南下

“这些东西都要备好,鹄城地处南方,那里常年阴湿,这一过去,还不知道一二年间能否回转。冬衣、防虫蛇的药、平素常用的药丸药方都要备好。”许骄阳手上拿着几张单子,依次交给刘栓,让他去备东西。

刘栓一脸纳闷:“那里不是南边吗?这些冬衣真用得着?”

许骄阳笑道:“那里冬日可是阴冷呢,比咱们这里更不好过,若遇上那连阴天,屋里的被褥都是潮的,咱们这些久居北方的人睡久了谁也吃不消…到时多备些石灰,用布袋装着,放到怕潮的地方。还有这些药品,只怕到时水土不服,就得用上。路上仔细些,饮食清淡着点,等到那边住稳当了再试当地的菜肴。”

刘栓小心收好那些单子,从小院中牵马出来,甩一把冷汗,出了院子。等上了马后,才不由得笑起来。本以为带着这位小姐,就是带着个奶奶,一路上只管供着、伺候着就好,可如今让她一接手这些事情,竟然头头是道!

自家爷自从听说许大小姐要跟着,就把全部的家底全都搬到这边来了,要预备什么、买些什么,也全都交给这位姑奶奶打点。

自己生怕这位想得不够周到,还特特回家请教母亲,可母亲同几位经年的妈妈琢磨出来的东西,竟还没她个刚十五岁的大姑娘想得齐全!

刘栓手里两分单子,不必拿出来对比便知许骄阳的这份更周全,得,那就按这位的主意来吧!

十一皇子这几日时常出入宫中,皇上知道他是为了新宅子的事情高兴,并要预备南下去鹄城的事情,因此除了送他一队侍卫,便不大管他。

十一皇子只让那群侍卫歇着,收拾各自的行囊,回头跟着一同南下就是,那些侍卫乐得清闲,自然再无二话。只看十一皇子那走路生风的模样,还当他是得了差事心里高兴呢。

出了宫,上了马,直奔许骄阳在的那个小院,进门栓马,见许骄阳穿着一身公子爷的扮相迎了出来,忙上前道:“车已按你说的改着呢,再有两日就好了。”

“你不必这么事事亲忙。”许骄阳笑着迎他进屋,“如今三丫儿正悄悄跟刘栓说得那人偷学本事,买东西的事儿刘栓自己就能打点周全,宫中、圣上那里恐怕有事找你,很不必天天往这里跑。”

“家里只你一个,我看着放心些。”十一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许骄阳没听出什么,只当他是关切自己,接着道:“三丫儿没学会那个本事,我暂且不敢出门,外头的事情只能靠你们了。”

“不妨事。”说着,十一顿了顿,不知接下的话要不要同她提。

“怎么了?”转过身来,见十一皇子脸带为难,许骄阳略一琢磨,笑道,“可是许府有什么动静?”

乌黑的眼珠看向许骄阳,十一不知她是明明心中有苦硬要压着,还是真真想通了…可想想自己,早先父亲待自己如同陌路,可如今稍一转念,待自己略好些,自己就是口上不说,可心中依旧还是觉得十分欣喜。早先自己并不喜欢太子,可他后来一死,自己心中也会难过。

自己尚且如此,何况骄阳?

“许夫人这些天带着许府大小姐各处交际,如今京中各府人家,大多都见过许家大小姐了。”

许骄阳脸色不变,依旧淡笑着:“二小姐的消息呢?”

十一皇子眨眨眼:“许府二小姐依旧卧病在床。”

许骄阳垂眸沉思半晌:“只怕出不了三天,许府二小姐不是暴病而亡,便是意外身死了。”说着,眉头渐渐皱起,“到底…她会选哪一个才于她最好呢?”

饶是十一皇子素来淡定,听她如此猜度,也不由挑挑眉毛,转而道:“父皇说,来月初十前后,我们几个兄弟便可启程,咱们定在哪一日好些?”

许骄阳收回神思,想了想:“错开初十那日,要么早个三两天,要么晚个三两天。”三皇子上一世便是初十当天出京南下的。他们一行去得是江南,而十一皇子去得却是鹄城,然要去鹄城,便要先到江南。若是两边遇上了,难保不会一同行事。

三丫儿那个活计还不知学得到几分,自己哪敢跟他们同行?三皇子和他身边的侍卫随从可是识得自己的,万一被认出来,到时自己哪里说得清?还是分开得好。

十一皇子点点头,如今他的王府尚未建好,宁可早些南下,反正皇子们的王府都是有定制的,出不了大错,况且,佳人在旁,他更愿早些南下,带她一路多看些风光。

不想让许骄阳再多想许府的事,十一皇子想了想,又提起另一个事:“父皇昨晚召我们几个过去,说早先在那些刺杀太子的人口中审出,前朝余孽似在寻找什么前朝密宝。说消息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恐怕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让我们兄弟几个出京后多加打听。”

许骄阳听到“前朝密宝”几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见十一皇子不解,忙道:“你说说,那些人是前朝余孽,他们要打听前朝密宝的事,为何要找到咱们当朝太子的头上?若咱们当朝太子、皇族知道,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早就把宝贝收入囊中,何必等到现在?”

十一愣了下,点一点头,又道:“父皇说,那些余孽们称,太子早先住得醒园,本是前朝太子住的宫殿。里面好似前朝密宝的讯息。”

许骄阳笑着摇头:“若真有讯息,放在皇宫中不比放在太子府强?且若前朝太子府里有这些消息,那前朝太子还不清楚因由,又何必特特回京中来找?可见——他们那位吴太子,只怕也是个西贝货!”

十一嘴角微弯:“说是姓吴,只怕早同前朝皇族出了五服。不过,因为这个事,父皇已暗中把大皇子妃等家眷,全都迁出醒园接进宫中,如今派二哥的人在里面找寻。”

许骄阳一愣,眉头微挑。她自然知道前朝密宝的事情,此时早先还只有皇家知道,后来不知怎么着消息便走漏了出来。三皇子为这事还在江南那边多耽搁了几个月,等到实在不能拖了,才回京同自己拜堂成亲。

成亲后,自己才知他人在江南,除明面上的差事外,还奉了皇命找寻前朝密宝。

可惜,这事闹到最后成了笑话,宫中没人再提,朝野也无人再论。

因自己嫁于三皇子后,此事以过去大半,况且,自己嫁入他府上,得贺家鼎力相助,他在钱财上并不太缺,因此只听他提起过两回。夫人们交际之时,也只当是笑话来提,可如今看来,若没八分真,皇帝如何会让人去太子府查寻这东西?

想了想,许骄阳问道:“皇上说起这事时,可让你们从何处下手找寻?”

十一琢磨一下,放到:“前朝官宦人家的宅邸。”

是了!江南卢家,在前朝末期时出过一位将军。当初京西云城被破,眼见叛军将要攻入京城,当时的天子带着家眷向南逃逸,留下这位卢将军及几位重臣看守京城。谁想,这位爷等皇帝走后,反手杀了各位重臣,占了他们的家产、搜刮京中百姓财宝,还想过过皇帝的瘾,没等他登基即位,便被人攻打进城,落了个千刀万剐的结果。

有人传言,那些财宝并没被后来攻打进京的那些势力夺走,还有人说卢将军在杀了那些大臣后,便送了几船东西下江南。难怪当初三皇子在江南便住到了卢园,那里正是那位将军的老家!

只恐怕,那里并没有那笔财宝,不然三皇子也不会如此看中贺家、忍耐自己。

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笑意,许骄阳对十一皇子道:“怕就是真有密宝,也没那么好找。不然那伙余孽哪里肯放过这些地方?寻宝一事看来也是要随缘分的,咱们南下是随路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