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还没挂,庄序在那头说:“论文是我重新写的,和我自己的那篇完全不同,你可以直接使用,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生气和欣喜好像都不妥当,而逐渐加快的心跳更是让我难受。

他等不到我回答,草草的说了句:“就这样…我挂了,有问题再找我。”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发了一会呆,才想起看论文。庄序国金系大才子的名气果然不是假的,论文条理清晰,论据充足,不像我写的论文,为了凑字数,东写一句西写一句,完全没有逻辑性。

可是…他为什么要写这个给我?

庄序这个人,很有几分清傲的脾气。据说去年有大四的师兄想请他代写毕业论文,开出了五千的高价,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容容一直说他过于清高不知变通,然而现在,他却违背原则帮我写了论文,甚至还明白的告诉我可以直接使用。

我趴在电脑前,喃喃自语:“难道,刚刚打电话给我的是外星人…”

好吧,我承认,错愕过去,写不好论文的羞愧过去,浮上心间的是一丝丝的甜意,好像忽然和那个人拉近了关系,享有共同秘密的那种暧昧的甜。

我滑着鼠标滑轮快速的浏览着论文。乱七八糟的想,他这是变相的道歉吗?还是…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冒出来,我按在鼠标上的手停住了,一时间好像被点了穴道那样一动不能动,心中刚刚冒出来一点点快乐退得干干净净。

还是…他在代容容道歉?

我盯着论文,越想越可能。误会解开后,小凤打了好几次电话向我道歉,思靓阿芬她们也打过电话问过我,可是那天指责攻击我最多的容容却至今只字片语都没有。

而且,庄序不是以前就讨厌我么,怎么会因为这次我受了冤枉就帮我写论文。

所以…只有这个解释才合理吧。

我茫然的关了信箱。还好刚刚那些心动只是心里想想,没有人知道,不然又是笑话一个。

在床上躺了一会,我拿起手机,想了几句台词,回拨刚刚的号码,打算礼貌的把论文退回去。

接电话的是庄序宿舍的人。“你找庄序啊,等等。”

一会那人又拿起电话。“你有急事吗?没有的话晚点打来把,庄序睡着了,喊了两声没醒。”

“现在睡觉?”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啊。

“是的。”电话那头说:“他最近弄什么资料熬夜了好几天…哎,他好像醒了,等下。”

熬夜好几天?我发怔,是因为这篇论文吗?

从上次在办公室里遇到,也不过几天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用同一个论文题目写一篇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万字论文,即使是庄序,大概也不容易。

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心软。心里默默的想,他就算不是直接为我,也算间接为我吧。可是又愈加觉得难受,大概是嫉妒庄序可以为容容做到如此地步。在这样复杂得连我自己都快搞不清的情绪下,我已经开始后悔打这个电话。

可是挂电话已经来不及,那边庄序已经接起。

“喂。”略微困倦的声音。

“呃…我…”心绪被打乱,那些设计好的不卑不亢的台词全忘了,“我…那个…”

那边静了一会,问:“聂曦光?”

“嗯,是我…”

“是论文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然后又是沉默。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哦,好…那再见。”这次不等他回应,我就飞快的挂了电话。

我想电话那头的庄序大概很莫名,完全不明白我打这个电话说些废话是做什么吧。

最终我还是没有用他的论文。

可是却好像被武林高手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忽然间福至心灵,醍醐灌顶,有了许多新的思路和想法,然后花了以前几倍的功夫,熬了几个通宵,自己重新找资料写了一篇。

有时候忙碌着会忽然停下来,想起他说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他说了两遍呢,大概不是客套吧。如果真的找他,估计他也会耐心的解释,就跟他以前当表弟的家教一样,那我之前选和他一样论文题目的目的倒是实现了。

不过现在,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这么做了。

他已经那么明白的表现出,他已心有所属。

再送论文给指导老师,老师明显满意了很多,又指出了几个要修改的地方,论文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

论文三稿出来后,差不多就是答辩了。

时间已经是五月底。

还有半个月,我就正式毕业了。

第九节

时间进入六月,南京蓦的就炎热起来。

在南京待了近四年,最大的感觉就是南京似乎没有春天和秋天,不是热就是冷,长袖衬衫都很少穿到,可以直接在短袖T恤和毛衣中过渡。

不过这样炎热的天气,倒是正好符合了眼下焦躁的心情——不是因为我的答辩,而是因为表弟的高考。

舅舅舅妈自然是如临大敌,我爸都打电话来关心,虽然舅舅不太领情。我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走过表弟房间时脚步会不自觉的放轻,唯恐打扰到他休息。然而在这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准考生却优哉优哉得欠扁,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七号就要高考了,六号他还在研究游学手册。

“这个学校看起来满漂亮的。”

“…你还是先考完再说吧。”

表弟高考完去欧洲游学是很早就决定的事情,不过我没想到我也会被拉去,本来说是舅妈陪同的。结果现在舅妈临时有事去不了,只好我上阵,一想到要在飞机上坐十几个小时,我就开始发怵。

“姜锐你要不要看看书啊,明天考试了。”

“谁在考试前看书啊。”表弟很不屑地说,“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我鄙视他,我就是临时抱佛脚考上的。

当年得知我要考A大,父亲准备了大把关系,谁知道成绩一下来,我居然恰好卡在分数线上。一家人惊喜莫名,差点把我当成平时深藏不露的天才。其实也就是运气好而已。一进A大我又懒惰了下来,现在的成绩不死不活的,我大概就是那种应考类学生吧。

站起来去厨房端绿豆汤吃,顺便给表弟带了一碗,他哗啦啦地喝完说:“对了,聂曦光,明天你要陪考。”

“舅妈说明天她送你去啊。”

表弟撇嘴说:“不行,他们神经兮兮的,会搞得我精神紧张。”

于是,时隔四年,我又一次来到了高考现场。第二天一早,老张把我们送到考点门口就回去了,下了车,姜锐四处张望。

“你找什么?”

“哎,我要进去了,姐,你多注意这些陪考的人啊,说不定有艳遇。”

他朝我眨眨眼,然后贼笑着进场了。我茫然,按着他的话看了看陪考的人,一群大叔大妈…艳遇…寒了一下。

趁着姜锐考试,我在附近酒店订了个房间,然后在酒店的中餐厅研究了半天菜单,点了几个菜,嘱咐好上菜时间。弄好了之后再附近逛了逛,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便回到校门口等姜锐。

姜锐出来得极快,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用问就知道考得很好,我迎上去,笑眯眯地说:“恭喜恭喜,终于甩掉了一门了啊。”

姜锐一甩头发,臭屁无比地说:“姐,你说我考上省状元可怎么办啊?”

我晕,无语了半天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也只能节哀顺变了。”

姜锐切了一声:“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啊。”他一边说一边贼兮兮地左顾右盼:“姐,遇见艳遇了吗?”

我没好气,“艳遇你个头啊。走啦,去吃饭。”

“等等等等,”他依旧不死心地张望着,然后一拉我的手,“在那。”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他拉到一个男生面前,姜锐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肩膀,叫道:“庄非。”

然后扭头跟我介绍:“姐,他是庄非。”

庄非?

似曾相识的名字,我还没反应过来,姜锐说:“我同学,庄哥的弟弟啊,你忘记了啊?哦,庄非,这是我姐。”

原来,是他啊。

我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瘦高俊秀的样子果然有几分神似庄序,我笑了笑说:“呃,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在一个考场啊?”

姜锐点点头,问庄非:“你家没人陪你来吗?”

庄非摇头说:“没有。”然后生怕我们说什么似地,飞快地解释说:“我让他们不要来的,我哥高考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我也可以。”

姜锐说:“你家那么远,肯定不回去吃饭吧,不如跟我们一起吃?”

说着看着我,我当然也只好点头:“欢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