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帮近年做的不错。”赵勋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喝着,赞赏道:“将扬州商会都压住了,看来,你颇有些能耐。”

霍繁篓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呵呵抱拳道:“过奖,过奖,在下不过是混口饭吃,谈不上能耐。”又道,“以后,还请赵将军多多扶持,如今盐业不好做。”

赵勋放了茶盅,挑眉道:“别人不好做,你霍繁篓却是做的风生水起。更显你本事不凡。”说着站起来,他比霍繁篓高一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杀人的手法也不错。”

“杀人,赵将军说笑了,我哪有本事杀人。”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腿,“您看看,我这腿都瘸了,杀了人跑也跑不掉啊。”

赵勋眸光一眯,眼中就露出杀意来,他忽然抬手捏住霍繁篓的脖子,语声如刀:“瘸了就老实一点。我素来没有耐心!”

霍繁篓的脸一下就憋了红了,他也不动冷笑着道:“一直都很老实啊,你将我三儿抢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要我怎么老实。”

赵勋将他摔在地上,负手看着睨着他:“滚!”

霍繁篓爬起来,在椅子边捡了拐拄着,走了几乎又回头看着赵勋,嘻嘻一笑:“不杀人的赵远山,还真是徒有虚名啊!”

他说着,就出了门。

赵勋在房中立了一刻,吴孝之进了门,递了个折子给他:“将军,这是云南道御史周大人递的折子,弹劾您结党营私,私豢兵力,居心叵测!”

“递上去!”赵勋扫了一眼,丢给吴孝之,道:“扣了一封还有第二封,他们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善罢甘休。”

吴孝之应是,让人将折子送了回去。

“将军。”吴孝之问道:“青阳山那些马匪,您觉得是霍小子做的?”

赵勋在桌案后坐了下来,回道:“不是他,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那小子嘴擅长的事就搅浑水。”吴孝之道:“若人不是他杀的,那延州山谷的事也是他泄露出去的!”

赵勋没再说霍繁篓,而是道:“让你查周大人背后的人是谁,查到了吗。”

“查到了。”吴孝之回道:“他在先帝生病的日子里,和徐阁老走的很近。”徐翼也算是三朝元老了,资历仅次翁叙章和杨文雍,在朝中颇有人脉,“徐阁老的女儿如今在家庙中做了居士。她的夫君是忠勤伯。”

先帝复辟时,赵勋杀了一批勋贵,徐阁老的女儿守了寡就回了娘家养着,做了居士。

“徐翼!”赵勋靠在椅子上,敲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道:“找些由头,叫人写折子弹劾他,丢一个云南道御史他们无所谓,可是徐翼他们非得保不可。”

吴孝之应了:“赵正卿已经有下落了,和青禾帮有些关系。”又道,“要不然将霍小子抓了,省的他跟跳蚤似的,上蹿下跳的在中间捣乱。”

赵勋凝眉,没有说话。

他是顾忌县主吧,霍繁篓和顾若离是患难之交,当初在峡谷霍繁篓都能替她当司璋的流星锤…

“县主那边,您去看看吧,她脾气倔强要是生了误会,可不好解释。”吴孝之焦急的道:“您不能大意,媳妇儿没进门,一切都是空的啊。”

“反了她了。”赵勋冷哼一声,可人还是站了起来,道:“我去去就来。”

吴孝之愕然,随即偷偷笑了起来…

嘴里说不去,人却已经出了门,将军什么时候也开始别扭了。

张丙中气的说了狠话:“…师父,您将我逐出师门吧,我怕我会做出对您不敬的事。”有赵勋在,他永远都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和顾若离相处了。

“阿丙!”顾若离叹了口气,“七爷说他没有,你为什么不信呢。”

张丙中固执的垂着头:“您信他,我可以理解。可是您要让我相信,我做不到!”又道:“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个理由。”他说着,就跑着走了。

顾若离拦不住,也不想拦,只觉得焦头烂额。

“找到刘柏山没有?”霍繁篓跟着过来,顾若离回头看他,随即一愣:“你脖子怎么了?”

霍繁篓脖子上很明显有手指印,是被人掐的痕迹。

“撞的。”霍繁篓笑眯眯的道:“不用管我了,还是快点找到刘柏山吧。”

顾若离盯着他的脖子,问道:“是赵远山掐的?”

“我说是他掐的,你信吗。”霍繁篓挑眉看着她…

顾若离皱着眉没有说话。

“所以是我撞的啊。”霍繁篓边走边摆着手,头也不回的道:“阿丙要走你就让他走吧,省的大家两看相厌。再说,你有赵远山就够了,还要我们这些朋友做什么。”

她不想听,转身就朝顺天府而去,刘柏山下落不明,这时候不是她儿女情长和赵勋计较长短的时候。

再说,事情弄清楚了,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刚到顺天府门口,她就看到赵勋从里面出来,她一愣他已经大步朝她走来,问道:“为了刘柏山的事?”

“嗯。”她点了点头,道:“你呢。”

赵勋回道:“孙刃回来了,你可要听听他的解释?”

当然要听,她点头问道:“他在哪里?”

“走!”赵勋走在前面,她跟在他后面,两人沉默了走了许久,到了郡主府门口,孙刃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抱拳行了礼。

她打量了他一眼,看见他身上落了伤,就问道:“你受伤了?”

“是。”孙刃回道:“属下失职,没有找到刘柏山,去的时候青阳山的几个人已经死了,后来县主您来,属下一时心慌怕说不清楚,就走了。”

顾若离皱眉,问道:“你没有看到凶手?”

“没有!”孙刃摇头。

顾若离就没有再问什么,赵勋摆了摆手示意孙刃回去,他望着顾若离,道:“你还是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顾若离道:“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

赵勋挑眉,低头看着她:“那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是有点。”她沉着脸道:“你对阿丙的态度,还有对霍繁篓的态度,让我不高兴。他们是我的朋友,既然在说事你态度好一点又怎么样,好似说的他在胡闹似的。眼下的状况,他心里难受你也该理解。”

“我为何态度要好。”赵勋凝眉道:“我与他解释了,他不相信,你认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多说有益。”

要不是因为她,他连解释都不会有。

“你至于这样吗。”顾若离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们都冷静一下…先不要再说了,免得会吵架。”

赵勋就摸摸她的头,道:“也好,你回去歇着吧,这事我会处理好,你不要管了。”

“赵远山。”顾若离愠怒道:“现在是阿丙的兄弟被人杀了,而且矛头处处都针对你,你让我怎么不管。就算我没有能力,可我表达一点关心总是可以的吧。”

“算了,我不想说了。”顾若离摆手,“再说下去我们就要吵架了。”话落,她转身回了郡主府,让人关了门。

赵勋静静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顾若离很烦躁,心里像是着了一团火似的,费力压了许久也没有用。

方朝阳看着她这样,就给她递了颗桂花糖,“这情义不能两全的感觉,如何?”

“娘,我都烦死了,您就别拿我打趣了。”顾若离将糖丢在桌子上,懊恼的道:“一天查不清这个事,一天误会就没法解除。”

方朝阳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查的,肯定是赵远山做的啊,他杀人灭口多简单的手法,你有什么可奇怪的。”又道:“这事儿他也没有少做,大惊小怪的。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换做你,也会杀人灭口的。”

“您!”顾若离不想和方朝阳解释,“我自己查去,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凶手。”

方朝阳就拉着她:“你让赵远山自己证明清白,让他查啊,你掺和什么。”又道:“再说,这事我看着挺复杂,恐怕和朝堂脱不了干系,目的还是针对赵远山。你可知道,今儿有人写折子弹劾他私豢兵力,居心叵测。”

她想到了,所以才觉得这件事不是赵勋做的。

她出了门,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带上了孙刃和周修彻重新去了出事的客栈,该问的顺天府都问了,顾若离望着孙刃,道:“你有什么看法?”

“属下没有。”孙刃道:“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京城周边的人,而且…”他顿了顿,“属下虽然没有看到对方,但是觉得像是个女人。”

顾若离愕然:“女人?”

“嗯。”孙刃回道:“县主您到时,我正在查看尸体,其中一具的尸体是一剑封喉,但是后背的衣服却有少许的血迹,是有人拿着死者的衣服擦剑了。”

嫌脏?所以擦剑。还真像女人的手法。

“京中没有女人有这么高的功夫。”孙刃说的很肯定,想了想又道:“县主,您不要怪爷…他看的是大局,青阳山的几个人除了那个姑娘,其他的人都不是无辜之辈…死的都不冤枉。”

在这一点上,顾若离和他们说不通,谁也说服不了谁。

“想找到这个女人,就要先弄清楚她杀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顾若离道:“否则,她藏起来我们根本如同大海捞针。”

如果说对方是针对赵勋想要将山谷的事捅出去,那直接将人抓了多简单…可是她却将人杀了,人死了还怎么做证呢?

“孙刃。”顾若离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孙刃和周修彻对视一眼,他不确定的回道:“属下也想不到!”又道,“是女人的事,属下也是猜测,要不然您和爷说一说?”

“我自己查。”顾若离现在还不想见赵勋,他对张丙中的态度,还有霍繁篓脖子上的伤,她无法释怀。

她说着,转身往外走,霍繁篓站在门口望着她,“查到什么没有?”

“没有。”她走过去看着他的腿,道:“你腿脚不好,整日在外头走动,不疼吗。”

霍繁篓呵呵一笑,道:“先吃饭去,我一天没吃东西,都快饿死了。”

“嗯。”她说着,和霍繁篓一起走,带着孙刃和周修彻一起在街上随便找了个馆子,点了几个菜慢慢吃饭。

赵勋在郡主府门外碰了一鼻子的灰,立了好一会儿才走,心里很不痛快…走了一会儿快到三牌楼胡同时,一辆马车迎面过来,停在他对面。

他微微一顿,车帘子就已经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朝着他微微一笑,道:“远山!”

是梅氏!

她穿着一件素白的褙子,梳着垂柳髻通身没有戴一件事物,但却是清清爽爽的,犹如盛开在枝头的玉兰。

她笑着,目光黏在赵勋脸上。

他没有看她,视线只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就落在坐在她身侧的婢女身上,对方穿着一件葱绿的比甲,貌不惊人,但是骨骼清奇目光敏锐…还有那双手,骨节略粗,脚也比寻常女子大上几分。

他目光一转,微微颔首道:“大嫂!”

“好久不见。”梅氏掩面一笑,“听你喊我一声大嫂,可真是不容易…”

本来就更的很晚,还被后台虐了快一个小时…大哭~我对不住你们!

☆、180 念想

赵勋没什么反应,道:“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远山。”梅氏喊来一声,声音显得压抑凄凉,“我…我有事想和你说,你现在有空吗。”

赵勋的视线又在她身边那位婢女身上转了一圈,又看着她显然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我们去天香楼吧。”梅氏的心一直在嗓子眼跳着,她期盼的看着他,眼睛里水汪汪的,我见尤怜。

赵勋负着手,这才正视她扬眉道:“事情若很难说的清,稍后我请吴先生去找你,若不碍事还请你此刻说了。”他说着话,方才停下来时面上的温和已经没有了。

“那…那我去你家找你吧。”梅氏道:“明天中午我去你家中,行不行?”

赵勋扫了她一眼,回道:“我近日很忙。”他说着,转身就打算走了,不想和她再说下去。

“是关于静安的。”梅氏情急脱口而道,他忽然就停了下来看着她,眼角为挑,梅氏松了口气,紧接着就道:“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关于静安的事…”

因为阙君王的荣王关系很好,所以他和赵政与梅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年幼时,梅氏乖巧可爱,常常带着婢女来学堂给他们送糕点,后来她也留在了学堂。

梅氏性子很好,不管和谁说话都是笑盈盈的。

有一回,他不记得是八岁还是几岁,赵政弄坏了当时来任课的常翰林的折扇,那把折扇是圣上赏赐的,常翰林不管天气每日都拿在手中,也不舍得展开,只握着满口离不开圣上对他学问的赞赏。

折扇坏了,常翰林很生气,一个一个问是谁弄的,彼时他正埋头弄新得的蛐蛐,和赵凌正闹的欢,忽然就被戒尺打在了肩膀上,他抬起头来就看到常翰林又失望又气愤的神情。

直言要告到圣上跟前,替他的折扇讨回公道。

他含怒瞪着对方,道:“告就告,我没有碰过你的折扇。”

“你没有做,为何世子爷说是你做的。”常翰林也是怒不可遏的样子,“他亲眼所见!”

当时他就掀了桌子,拖着赵政就出了学堂,赵政告诉他,是他失手弄坏的折扇没有错,可他是荣王府世子爷,若是承认了就损了荣王府的面子…让他帮他顶…

反正他顽劣的名头在就远播在外。

他没什么说什么,一脚就将赵政踹到荷塘里去了…随即荣王妃就到了,哪一天她说的什么话,什么样的表情这么多年他依旧记得很清晰,脸上被她打的那一巴掌每每想起还是火辣辣的疼。

就在那天,他知道了为什么荣王妃一直不喜欢他的原因,也在那一天,他看出了荣王府只需要一位嫡子,根本就没有他赵勋的位置。

他转身就走,那是他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哭。

那天他被罚洒扫庭院,一个人将里外全部打扫干净,第二日先生会来检查…

他一个人闷头做着事,过了一会儿梅氏来了,带着四个丫头悄悄的从侧门进来,因为害怕她脸都是白的,轻声细语的和他说:“老七,我帮你一起扫吧,这里那么大你要是一个人,扫到明天早上也不行。”

梅氏就带着四个丫头在院子里忙了起来,人多果然很快,而且,女子做这种事果然比他在行,做的又快又好。

那时候他对这位比他大一岁的梅念茹,印象很好,至少在冷漠的皇家,她这样一个外人给他带来了一缕温暖。

但是温暖维持的很短暂,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对赵凌,对赵晗,对赵政,所有人都是如此。

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不屑。

四年后他去了军营,等再回来时,听到梅氏要和赵政成亲的事…赵政炫耀的告诉他,梅念茹是他的了。

他们都以为他喜欢梅氏。

那就喜欢好了,他和赵政打了一架,在所有人看来是因为梅氏。

多好的理由,他早就不想待在那个家里了,此后他和荣王府闹翻了,搬出来住并且找了几个和梅氏生的很像的婢女。

彼时年幼,现在再想这些事已经离他很遥远,但因为儿时的好感他依然不讨厌梅氏,至少在整个荣王府,梅氏是唯一一个他还愿意正眼相待的人。

“静安的事我都知道,就不用你来说了。”他凝眉,回道:“我还有事,告辞。”

他说着,大步而去头也未回。

梅氏垂着头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撕碎,她低声道:“没想到,他连和我说话都不愿意了。”

“世子妃。”青燕扶着她,脸上并没有如同韩嬷嬷那样怜惜的表情,“你和静安县主,世子爷和他,都闹成那样了,他怎么还会和您和颜悦色,我看您就不要去见他了,免得…”免得自取其辱。

“你不懂。”梅氏摇了摇头,“在远山的心目中,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儿时玩的那么好,他不可能将我和别人等同相待。”

青燕不知道以前,但是她看的清现在,赵远山看梅氏还不如看她时眼底的波动,她皱眉道:“赵远山恐怕已经猜到了奴婢有拳脚的事。”

“知道也无妨。”梅氏宽慰道:“我身边带着位会拳脚的丫头也不足为奇。”

青燕就没有再说这件事。

“我今晚去找他。”梅氏道:“你想办法将静安引过去。之前帮我们的那个人也肯定还会出手,你仔细留意到底是谁。”

青燕应是。

顾若离吃过饭,和霍繁篓一起去找张丙中,焦氏为难的站在院子里,指了指房间,“从回来后就一个人关在房里,喊他也不应。”她叹了口气,“我猜,他怕是想去巩昌了。”

顾若离一愣看着焦氏道:“…他要是走了,您和梁欢怎么办。”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已经和他成亲了,自然就跟着他走了。”焦氏苦笑一下,回道:“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我体谅他。”

顾若离想说什么,可眼下什么结果都没有,她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县主回去吧,我再劝劝他。”焦氏低声道:“他看着好说话,但是犯倔来真是怎么劝都没用。”

顾若离颔首,想了想还是走到窗边低声和张丙中道:“阿丙,你就算要走也要找到二当家吧,再等些日子,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给青阳山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因为她在中间,张丙中就算恨赵勋,都不得不压抑几分,她不能不管!

“师父您不要说了。”张丙中隔着窗户道:“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顾若离低声嗯了一声,焦氏尴尬的道:“县主回吧!”

她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却是道:“好,我走了。”

赵勋说不用她管,张丙中也说不用她管。

“现在去干什么。”霍繁篓问道,“找刘柏山?”

事情没有弄清楚前,她没法真的什么都不管,便道:不管是生是死,总要将他找到。”她说着人往城外去,才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住,“你太笨了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城,不说晚上能不能回来,就说你这样出去也不可能找到人啊。”

“我去法华寺。”顾若离道:“刘柏山要是逃走了还活着,他一定不敢回城里来,只有躲在城外,而法华寺,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霍繁篓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那行,我陪你一起。”

“我有孙刃和周修彻陪着就好了,你回去吧,拄着拐也不方便。”她话落,霍繁篓就已经道:“你是被赵远山气糊涂了吗,今儿怎么这么笨。难不成你打算就这样走去法华寺吗,我们可以坐马车啊。”

顾若离愕然,苦涩的笑了笑。

等马车来,他们去了法华寺,在寺庙周围细细走了一遍,霍繁篓又和住持方丈打了招呼,城门快关前他们回了城中。

回来时,霍繁篓嘲讽的看着她:“顾三,你学针黹学的怎么样了,我的衣服呢?都给赵远山做了几件了?”

“废什么话。”顾若离道:“我…我还没学会。”

霍繁篓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就也只能做个大夫了,别的女子一学就会的东西,只有你不会。”

“人各有所长。”她凝眉道:“你不用拿这个话来挤兑我。”

霍繁篓嗤笑一声:“你现在可没有所长了。还是好好学针黹吧,免得将来做了主妇却又处理不好内宅,想给自己孩子做件衣服表心意都不成。”

“你回去吧。”她指了指外头,“你家到了。”

他就哼哼了两声,嘻嘻一笑,道:“那我走了啊,明儿我再去找你。”

她没理他,让马车接着往前走。

拐了两个弯就到了金簪胡同,打烊了同安堂落寞的立在街头。

门头上没有牌匾,显得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打眼,两边打通的铺面联排的门关着,比寻常见到的医馆都要大上一倍之多,可是此刻看起来显得非常的滑稽和讽刺。

她放了帘子闭上眼睛,眼前立刻就浮现出先帝去世前的样子:“孙刃,我们回去吧。”

“是!”孙刃应了一声,也回头看了一眼落寞的矗立在夜色中的同安堂,目光动了动。

顾若离在侧门下了车,敷衍的和方朝阳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房里,梳洗后躺在床上发呆,雪盏在一边轻轻给她揉着腿,低声道:“您今儿走的路太多了,也难怪腿会酸。”

顾若离没说话,将顾解庆当初留给她的那个药方拿出来,是给先帝方子…是顾解庆的笔迹,她看着很亲切。

“县主。”雪盏道:“明儿奴婢给你裱起来吧,要不然您这样没事拿出来看看,用不了多久就烂掉了。”

顾若离眼睛一亮,看着她道:“你真聪明,我却是一直都没想到这些。”

“县主您才聪明呢。”雪盏道:“医术那么好…”她说了一半,忽然打住了话头,惊觉自己失言了,“对不起,奴婢的意思,是您聪明学什么都学的很快,又很好。”

自从先帝驾崩后,她们就很少在顾若离面前提医术的事情。

“你就别安慰我了。”顾若离叹了口气,“我除了会医术以外什么都不会。针黹学了这么久针脚还是和蜈蚣似的,袖子还是一截长一截短。我娘教我理家主事,可是你看到了我做的如何,这么久连家里有几个管事婆子都记不住。我还不会和人相处,阿丙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想安慰他几句,可是觉得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苍白无力…”

她其实早就看出来,就如梁欢和韩苗苗,几个孩子和她在一起就不如和白世英在一起高兴,闲了的时候,他们也都愿意在白世英那边玩儿。

“现在我想帮阿丙找到凶手,可是跑了一天,一点头绪都没有。”她懊恼不已,“雪盏我真的很没用。”

雪盏柔声道:“县主想多了,医术那么难您都能做的那么好。内宅里的事您怎么可能学不会。”又道:“等您和将军成亲了,家里的事您慢慢就都会了,不着急的,您慢慢学就是了。最重要的,将军是单独开府过日子,您没有婆婆盯着多舒服啊。”

是吗?顾若离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她还是觉得很挫败。

“奴婢去给您拿晚膳来。”雪盏觉得将顾若离哄好了,忙去提晚膳,方朝阳在外面问道:“怎么样,还不肯吃饭?”

雪盏大概说了一遍,方朝阳听着就簇了簇眉挥手让雪盏走了。

“县主这是心理难受。”李妈妈低声道:“她一向性子静,等她自己想通了就没事了。”

方朝阳摇摇头,道:“她是在外面走动惯了,医术上又是独当一面,现在不再行医了,她就没了成就感,觉得什么事都是挫败的,才会这么消极。”话落,她转身往自己房里去,边走边道:“天底下那么多女人,哪个像她这样的,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郡主!”李妈妈无奈地道:“您这话当着县主的面可不能说,她现在已经够难受的了。”

方朝阳白了李妈妈一眼,道:“她就需要有人点她几句。你瞧赵远山事事依着她,等成亲了你看看,她要真的每日都在外头忙着,家里顾不上孩子顾不上,两个人不吵架才怪。”

赵远山要的是一个家,行医的顾若离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