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人都吓的抖了起来,提着裙子飞快的往林子跑。

打水的紫衣婢女以及马车边的两个车夫听到了声音,立刻朝这边飞奔而来。

崔婧容不知道往哪里跑,只能凭着本能跑着,摔倒了再爬起来,再跑,她希望能看到一个悬崖,哪怕一条很深的河…她想死,可是不想被他们打死。

身后的人在追,跑的比她要快很多,她满头的汗裙子被撕扯着犹如乞丐一般狼狈不堪。

心头的害怕已经变成了麻木,脑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脚下一滑人顺着一个坡道就滚了下去,她抱着头不敢发出声音,随即就听到婢女的声音,“摔下去了,快去。别让她死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她这边来。

她滚了停下来,好像是个稻田,她泡在水里身上都湿了,浑身上下犹如被火灼了一样,疼的她发抖,她睁开眼睛看到四个人在她面前停下来,有人道:“没死。”

“贱人,居然敢跑!”

她的胸口被人踹了一脚,她疼的蜷缩起来,随即被几个人拖着起来,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是死人一样任由他们拖着拉着。

死啊,原来死也不容易。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就在这时,忽然有打斗声传来,随即她被紫衣婢女扯住了头发,脖子上别了一支簪子,声音嗡嗡的响在她耳边,“颜世子,这件事和你无关,你若现在走我们就不和你计较,否则,今天这英雄救美的戏,你是唱不成的。”

颜显的脚下踩着一个车夫,他手里握着剑,看着两个婢女,目光又落在几乎认不出的崔婧容身上,目光暗了暗,他随手一剑扎在脚下那人的胸口,那人瞬间毙命,他道:“那就一起死!”

话落,他朝这边逼了过来,两个婢女连连后退,冷声喝道:“你想清楚了。郡王的事你惹不起。”

“郡王的事我管不着。”颜显走过来,指着崔婧容,“她的事我就要管!”

他原本穿的是一件天青色的直裰,可赶了近十天的路程此时已经辨不出颜色了,整个人也是憔悴的如同强弩之末,他立着握着剑,旁边的另外一个车夫抓了马鞭就抽了过来。

颜显三两下就将那人斩在剑下。

崔婧容静静看着颜显,她是认识他的,儿时他们还一起玩过,后来她生病又进了宫,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妹夫的身份上,只知道他生的一般,但是性子很好,只知道他腿脚不便,但身有武功…

今天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看着他。

她强撑在着,脖子上被婢女的簪子扎了进来,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她咬着牙看着颜显,道:“颜世子你杀了我吧,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颜显看着她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会救你,不要怕。”

崔婧容抿着唇,忽然将自己的脖子往簪子上一送,那婢女也没有想到她会自杀,吓了一跳,就在两人分神的功夫,颜显上前一脚将旁边的女子踹倒,随即捡一挑紫女婢女的手。

手上的痛让她反射性的松了手,簪子落地,崔婧容已经被颜显一扯离开她的掌控。

“待在这里。”颜显将崔婧容放在地上,她呆呆的坐着,脖子上流着血,身上湿哒哒的,头发缠在脖子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惊恐且木然的看着前面打斗的景象。

血溅洒出来,崔婧容吓的惊叫一声捂住了脸,缩在地上一直打着哆嗦。

“你怎么样。”颜显过来,崔婧容看着他的剑还在滴着血,四周血腥味弥漫着,她结结巴巴的问道:“…都…都死了?”

颜显颔首去拉她的胳膊,“此地不宜久留,我将几人的尸体埋了以后,立刻离开这里。”

“好。”崔婧容撑着站起来,“我帮你。”

颜显看了她一眼没有拦着她,找了个地方,从附近的农舍要了一把铁锹来,在山坡上挖了一个大坑。

崔婧容拖着就近的车夫的尸体,一边拖眼泪啪嗒啪嗒掉着,手不停的抖着让她几乎抓不住对方的衣服,她不敢碰他们的身体,还留着余温可是眼睛却是瞪大着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来。”颜显将尸体一具一具的提起来拖到坑边踢了下去,崔婧容跪在地上徒手往里头扫着土…

接近半夜,他们将后续的事处理好,崔婧容坐在地上抹开脸上的碎发抬头看着颜显,“好…了?”

“好了。”颜显颔首,拉着她起来,“能骑马吗?”

她摇了摇头,“我没骑过。”

“我带着你,你不要怕!”他拉着她边走边道:“我们去前面一个村子里接住一晚,你洗漱换身衣服,明天白天我们再赶路。”

崔婧容哦了一声,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被颜显抱着上了马,他坐在后面扶着她的肩膀,“坐稳了。”话落,驱马奔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走了一个时辰的路,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农家讨了一间房,要了热水。

崔婧容洗漱躺下来时,浑身的疼才让她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真真实实的活着。

颜显在门外晾着头发,天快亮时进来,崔婧容静静看着他,道:“谢谢!”

“不客气。”他拖了一张椅子来,在炕边坐下来看着她,“我们不能回京城了。你想去哪里?”

她摇摇头。

“那去庆阳吧。”他道:“现如今只有那边是安全的。”

她点点头,又盯着他问道:“要是阙郡王知道我逃走了,他会不会对我的家人…”颜显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担心,你母亲和郡王妃走的颇近。”

崔婧容愕然,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颜显话中的意思,干巴巴的问道:“我娘,也知道吗。”

“此事我不确定。”颜显道:“但他们有危险。至于宫里的人…目前你我无能为力。”

崔婧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声音没有起伏,颜显看得出她是真的被吓住了,自小在后宅长大的女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奔波和惊恐,他叹了口气,道:“天亮了我们就走,你睡会儿。”

她撑着坐起来,看着他道:“颜世子,你…能不能教我骑马?这样我们能快一点。”

“等你伤好了我再教你吧。”颜显打量了她一眼,她脸上都是擦伤,脖子上的一个血洞触目惊心,身上他看不得但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没法关心这些,只能入了西北才能找大夫给她看了。

“给你添麻烦了。”崔婧容下了炕,人晃了晃,“我们走吧,我怕他们发现异常后会追来。”

他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她应是将鞋子穿好又把头发用手抓了抓,拿帕子包住就出了门,站在门口颜显看着一愣,她穿着农妇的衣服,人瘦的在衣服里晃悠,憔悴的扶着门,面若死灰一般。

他叹了口气,莫名的就想到了崔婧文,好一会儿他收了心神做了请的手势,两人到马边他扶着她上去自己也翻身上马,“你坐稳了,若是累了就抓着我的手臂。”

她点点头却是抓着鞍前的扶手,尴尬的道:“我没事。”

可是等马一跑起来,她还是被吓的惊叫了一声,人往一边歪去,颜显伸手一捞将她扶正了,道:“没事吧?”

她摇头,满脸通红,“对不起,我没事。”

“嗯。”颜显点头,策马而去,马跑在官道上烟尘漫天,两人中间在一处茶寮歇了一会儿脚吃了点烧饼,又接着赶路,夜里在山里起了火露宿,第二天天没亮又接着赶路。

她以前做姑娘时常常幻想着外面的天地,一本小巷子里买的游记被她翻的烂了…就想有一天她也能策马扬鞭,走在天地间。

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做到了,可是当下的境地,却是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一个妃子被人掳出了宫门,九死一生疲于逃命。

以至于,他们走了几天的路,她连路过什么地方,风景如何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嗡嗡响着,以往几日的经历不停的在她眼前晃悠。

十一天后延州城遥遥在望,但是他们过不去也进不去。

阙郡王的五千兵马在城内城外,但凡他们出现,必然就会被人发现。

“怎么办。”崔婧容回头看着颜显,两人下了马沿着小道绕着走,颜显道:“前面有个刘家村,当年大头瘟疫时是静安救的他们,我们去那边休息一日,再绕道走。”

不进城,直接绕过延州去合水。

“就是那个给她建生祠的村子吗。”崔婧容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仿佛立刻能看到顾若离一样,她高兴的笑了起来指着前面立着的几座土地庙一样的房子,“是那个地方吗。”

“应该是。”颜显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我没有去看过,但听说就在村口,去延州时在官道上能看得到。”

顾若离看着眼眶湿润,点着头道:“娇娇就是厉害。”她一路出门吓的三魂去了七魄,要不是颜显莫说她现在已经被重新绑了回去,就算没有被绑回去,她一个人是绝对到不了庆阳的。

可是当年,十二岁的顾若离却到了京城,还一路做了那么多的事。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两人在村口停了下来,因为刘家村的村口有人把守,他们进不去,颜显安顿了她和马,远远的在一处稻草堆后面待着,他低声道:“除了我,谁来你都不能出去。”

崔婧容点着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颜显去了村口,和守着的人交涉了很久,报了家门和与顾若离的关系…村里的里长出来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才点了头。

他高兴的道:“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位朋友,她是静安县主的姐姐,在草垛后面,我将她带来。”话落,转身往草垛那边去,等到那边顿时惊住。

只有他的马在打着鼻响嚼着稻草,四周都不见崔婧容的身影。

“崔大小姐。”这几天他都是这么称呼他的,他在几个草垛里都转了一圈,脸色沉了下来…方才他虽背对着这边,但这里的动静他一直留意着,不见什么人过来。

她能去哪里?四野都是田,除了一个个的草垛,没有地方能藏人的,他拔了剑一个草垛一个草垛的去找。

刘家村那边的人看他的样子不对,也跟着跑了过来。

“颜世子!”忽然,颜显听到前面的草垛后有声音传来,他一愣快步过去,就看到崔婧容站在高高的草垛后和他招手,“这里!”

他心头一松大步而去,问道:“不是让你待着不动的吗,你…”他没有说完,就看到崔婧容从旁边拉了一个少年出来,穿着灰色的短褂瘦瘦的一身的狼狈,但是五官却是他很熟悉的。

他惊讶的道:“太子?!”

☆、263 相见

“颜世子。”赵安申笑着拱了拱手,人瘦了不少但精神头还不错,“我和刚到这里,正准备从刘家村过去,却没有想到…看到了你们,真是太巧合了。”

“微臣也没有想到。”颜显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小姑娘,个子高高瘦瘦的,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她的站姿和手脚身上是有功夫的,难道就是她陪着赵安申逃离了京城,一路到延州来的?

颜显暗暗惊叹,看着赵安申,“太子准备去庆阳?”

“是。”赵安申点头,回道:“我在京中已不安全,所以…”他说着回头看向崔婧容,“不知娘娘为何出宫了,我弟妹他们现在如何。”

崔婧容说起京城就红了眼睛,回道:“二皇子和大公主还在我宫里,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我…我是被阙郡王送出宫的,他打算让我来庆阳刺探军情的,幸好路上遇到了颜世子,否则…”

想想这二十多天的经历,她还犹如做梦一样。

“原来如此。”赵安申点了点头,道:“娘娘没事就好了,等过了延州就安全了。”

他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越发的不安起来,本来崔婧容在好歹还有人照顾他们,现如今…

他恨不得立刻去庆阳,劝赵远山立刻出兵才好。

“是。是!”崔婧容点着头,又看着颜显,“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颜显回头看了眼站在田埂上正看着这边的刘家村村民,和三个人道:“先进村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从后面绕过去。”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韩苗苗第一次开口,看着颜显就道:“后面有个山路的,我听方大夫说过的。”

那就更好了,颜显看着她笑了笑,道:“那就先去刘家村,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

大家就牵着马往人群里走,刘占山打量着新来的三个人,两个孩子一位妇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他视线转了一圈看着崔婧容,“夫人是县主的姐姐?”

“算不得姐姐。”崔婧容有些羞愧的垂了头,大概解释了一遍她和顾若离的关系,刘占山也听明白了,就颔首道:“既是自己人,那就请大家进村吧,我们回去再说,这里人来人往不太平。”

众人应是和刘占山一起往村里去,一进村刘占山就指着这里那里的和他们说当时顾若离在这里时的情形,又道:“杨大夫在延州,你们不进城,直接去庆阳了?”

“先去庆阳,等稳定了再来看杨先生。”韩苗苗你笑着道:“他们年前走的,我也七八个月没见着他老人家了。”

刘占山看着韩苗苗问道:“姑娘也是大夫?在同安堂做事?”

“我不是大夫。”韩苗苗摆着手笑道:“我站药柜的,抓药煎药没问题,看病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大家边走边进了村子,刘占山将自家的院子匀给他们住,他自己住大儿子刘贺家里去了。

晚上吃过饭,四个人在院子里坐下来,颜显问道:“你们走水路了吗,路上可被人追了?”

“九死一生。”韩苗苗抢着道:“安申差点没命了呢。他腿上受伤又在水里泡了好久,上岸后连着迷糊了三天,我都快要吓死了。”

颜显微微一笑,赵安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是我的福音啊,有你在我死不了的。”

韩苗苗就挑着眉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随即自己被自己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

颜显和崔婧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她问道:“苗苗经年几岁了?”

“我十三啊,和安申一样大。”韩苗苗笑着说着,又道:“不对,我比他大几个月。”

赵安申就摇着头,回道:“大几个月算得什么。我们是同年。”

“行,同年,行了吧。”韩苗苗说着又拉着他的胳膊,问道:“要不要给梁欢去封信,他铁定担心死了。”

赵安申抿唇想了想,回道:“等到了庆阳就给他写信,到时候你来写,我要写了会连累他的。”

“要你说。”韩苗苗笑着道:“当然是我来写啊。”

颜显慢慢喝着茶,茶叶并不好但此刻喝起来却是格外的醇香,他品着转过视线去看崔婧容,就见她双手正托着下巴弓着腰,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的听着两个孩子说话…

满面的童真和艳羡。

在宫里好几年了,她也受了不少的苦,身体和心里都受过迫害,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说…但是她还能这么天真单纯的,对美好的事物抱着欣赏和欢喜的心态。

太难得了。

他轻轻一笑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

“颜世子。”忽然,他的胳膊被人推了推,他嗯了一声去看,就看到崔婧容正抱着两件衣服,而赵安申和韩苗苗的外衣都脱了,就听她道:“你的外套也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一补。”

他一愣笑着道:“那就有劳了。”他话落手里的茶盅就被崔婧容接过去了,他怔了怔自己先回了房里,脱了外衣从窗户递了出来,韩苗苗端了一盏灯出来给崔婧容穿了线…

她就坐在院子里,漫天的繁星下她飞针走线,不一会儿就将韩苗苗的衣服缝好了,“快穿上,起夜风了。”

“哎呀,您的针线可真好,比我娘的还好。”韩苗苗高兴的道:“等去庆阳了您教我行不行?”

崔婧容笑着摇头,又抓了赵安申的衣服,“针线有什么好学的,只有没用的女人才欢喜做这种事打发时间。你和娇娇一样都是走南闯北的,不必学这些丧志的东西。”

“怎么会。”韩苗苗拉着赵安申,“针线好学,可是做的顶好的却是本事。连县主都羡慕你的手艺呢。安申你说是吧。”

赵安申点头不迭,“女子的美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好。”

崔婧容红了脸,看了两个人一眼,道:“你们别夸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样子…我这辈子也没有多少的想法,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像你们这样轰轰烈烈的,我是别想了。”

“挺好的啊。”韩苗苗坐在一边看着她,笑嘻嘻的道:“我娘的愿望和你一样,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过我不想,我觉得成亲没什么意思啊,一辈子待在家里多无趣,我打算跟着县主好好学医术,以后啊就背着药箱到处走,喜欢哪里就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

她话落,赵安申一愣,崔婧容也是一怔抬头看了一眼赵安申,又看着韩苗苗笑着道:“总要成亲的,不过你要是喜欢玩儿,可略晚点。”

“还是算了吧。”韩苗苗摇着头,“我还是喜欢一个人。”

赵安申忽然就拍了一下她的头,笑着道:“羞不羞,才十三岁就老气横秋的说嫁人的事。”

“这又什么不能说的。”韩苗苗不以为然,“娘娘都说早晚的事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崔婧容缝好了赵安申的衣服递给他,“先凑合穿着,等去了庆阳再换吧。”

“谢谢。”赵安申穿在身上,原本破掉的地方一点都看不出来缝补过的。

崔婧容又换了线拿了颜显的衣服,他出门的时候应该很急,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没有带,路上她给他洗过一次,在火边烘干了,现在这件浅色的衣服,已经成了深色的了。

这会儿抖开来,上面大大小小有四处裂口,她看着心里内疚不已,要不是因为她,颜显也不会弄的这么狼狈。

“你们去歇着吧,难得今晚安静能睡个好觉。”崔婧容看着他们道:“我把世子的衣服缝好也去休息。”

韩苗苗打了个哈欠,道:“没事,我们陪着您说说话。”

三个人就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颜显站在房间里,窗子开了一半,他能看得到院子里的情形,崔婧容正垂着头缝着衣服,两个孩子围着她说笑,她声音低低的非常的柔和,让他想到小时候他们一起玩时的样子。

崔婧语脾气坏,崔婧文端庄大方,待人处事极有分寸,唯独崔婧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现在想起来,她是崔家几个孩子里最安静乖巧的一个。

院子里很暗,只有她面前的一道光亮着,照着她的脸温暖而宁静,他想到了崔婧文,有一次她也是这样坐在炕上给他做袜子,他舍不得进门就站在门口看了她许久。

她抬起头来冲着他笑,那笑容…

算了,怎么又想到以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发现崔婧容正抬头朝他看着,摇了摇手里的衣服,喊道:“衣服好了。”

她说着走过来,站在窗外将衣服递给他,“早点休息。”

他接过来微微颔首。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他们四个人从刘家村的后面过去,从练成一片的田里路过,整整走到下午他们看到了一座山,山路是封起来的,那边就是官道,他们爬到山上时天已经黑了,四个人点了火窝在山洞里啃着干粮。

崔婧容有些累靠在韩苗苗的肩膀上打着盹儿,赵安申和颜显并肩坐着,他看着火光问道:“他有十万兵马,这几年七叔招兵了吗。”

“没有。”颜显回道:“不过,集合起来能听他调动的西北兵力约莫也有六万多。太子不用担心,只要他愿意,谁也翻不起风浪。”

赵安申知道,所以他就怕赵远山不愿意。

“父皇寒了七叔的心。”赵安申看着颜显,低声道:“而且,我也知道七叔的顾忌,若是换做我,也会和他一样。”

赵勋对他的态度看上去忽冷忽热摸不透,但是却细想之下却很有深意…

他的生死,作为叔叔赵勋是关心的,可是作为臣子,他这个时候就没有表要贴上来保护。

他现在来庆阳,是他求赵勋,天下人都需要赵勋此时此刻出来力挽狂澜。

颜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想多了,他做事向来不会顾忌,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判断。你去了尽管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告诉他,到底怎么做你我都劝不了,只能看他的意思。”

转头过来,就看到韩苗苗和崔婧容脑袋挤着脑袋都睡着了,他看着心头一软,心里头本还不算坚定的想法,没来由的落定下来。

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忽然,韩苗苗打着瞌睡,身体往左边一歪,就看到崔婧容脑袋落了空,猝不及防朝去前栽了过来,前面就是火堆,他看着吓了一跳忙喊道:“小心。”

话起时,身旁一道黑影直接跳过火堆接住了崔婧容。

“啊!”崔婧容被惊醒,人撞在了颜显的腿上,她捂着头看着颜显,才发现自己跪在了地上,她脸一红忙坐好了,“谢…谢谢啊。”她本来在说话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没事。”颜显扶她起来,看着她的样子顿了顿,随即将自己的外衣脱了扑在火边,“躺着睡吧。”

她摆着手,摇头道:“不用,我靠在树上就好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夜里太冷了。”她说着跑去树边靠着。

颜显没有强求捡了衣服又坐了回去。

韩苗苗没有醒,脑袋靠在赵安申的肩膀,睡的又香又沉,赵安申低眉看着轻轻将她头顶上的草给拨开。

夜里四周极其的安静,崔婧容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体,“世子…你没有受伤吧。”他刚才是跳过火堆过来的。

“没有。”他看着他回道:“衣服烧着了,不过没事,后天我们就能到庆阳了。”

她尴尬不已匆忙点头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第二日一早他们下了山穿过一个峡谷,晚上就到了合水。

因为有韩苗苗在,崔婧容和她合坐一匹就好了,四个人开始不急不慢的走着,到了合水去了同福楼要了两间上房,各买了一身衣服换洗,下来吃饭时韩苗苗几乎是从二楼蹦下来的。

“这洗一回我感觉身上轻了两斤啊。”她舒服的伸了个腰,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你们谁都不要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把自己撑死。”

大家都笑了起来,崔婧容给她倒茶,柔声道:“别胡说。撑死了以后再有好吃的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别的事以后再说。”她笑着塞了一块肉在嘴里,嘴巴鼓着说话都不清楚,“当时我和安申在船舱饿的那天,我看着那老鼠窜来窜去的,都恨不得抓来塞嘴里嚼吧嚼吧。”

“吃老鼠?”崔婧容心头反胃,干呕了一声,被她恶心了到了,赵安申无奈的道:“快吃饭,说的都是什么事。”

“对不起啊。”韩苗苗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看着崔婧容,“我就随便说说,不会真的吃的。”

崔婧容摆手,笑着道:“没事,是我想多了。”

颜显给她倒了杯茶,她笑着接过来喝了,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他们就进了庆阳城,才京城就看到许多人拥着往城外去,韩苗苗好奇的拉着一个老人问道:“你们干什么去?有什么热闹凑吗。”

“县主在练兵。”老人笑着道:“我们去瞧热闹呢。”

韩苗苗听着眼睛一亮,回头看着几个人,“是县主…”又拉着老人,“在哪里,我们也去,我们跟你一起去。”

大家又挤挤攘攘的出了城,往城东去,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另一个城门外就看到了人山人海的景象,里一层外一层的,根本看不到里面,但是能听到山呼海啸的列队声。

“看不到啊。”韩苗苗跳着脚,回头对赵安申道:“你等着我,我想办法爬城墙上去。”她说着徒手扣着城转往上爬。

赵安申哭笑不得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