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冷冷瞪着他,“你才是居心叵测。”

“你是非不分!”

“你用心险恶。”

“你…”

这两只一拉一往,一个愤然一个冷漠,竟然回合制地吵起来了。

我说,他们这是在比谁词汇量大吗?!

我这厢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紫淼是小孩子,十四你也是吗?怎么这还能吵上架了?

忽然,我一个转眸,计上心来。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一下子抬起手掌,蹦到他们俩中间,“俗话说,人品如酒品!你们互相诋毁,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你们不如拼酒吧?谁赢了,谁就是好人!谁就有理!”

怎么又比起喝酒来了?这也太荒唐了!

紫淼本来没想答应,却不料十四想也不想就应了句,“好。”

骑虎难下,紫淼咬了咬牙,哼了一声,“好啊,谁怕谁。”

我这厢内心暗自窃喜。

酒啊!

对于我的人生来说,酒之于我,如同貂蝉之于吕布!就如同土豆之于排骨!如同可乐之于麻辣烫!

没有酒喝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啊!

我装小孩以来一滴酒也没碰过,这简直比禁欲更让人难以忍受啊!

今天让我抓住了机会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于是,紫淼就被我给拐带到了金陵最大的酒楼“望春风”。

这家“望春风”是开在秦淮河畔的,不受到宵禁的管束,越是到了夜间,就越是热闹,夜夜笙歌,好不骄奢淫逸。

从前在梵刹宫的时候,我没事儿就把暗卫聚起来拼酒。

虽然十四不算很能喝,而且也从来都不愿意喝醉,但他的酒量我还是很清楚的,灌倒十个八个紫淼应该不在话下。

没进酒楼之前,我就暗暗给十四伸出大拇指,打了个信号:灌倒他。

十四心领神会,刚上桌,酒一上来,小菜还没上齐,就一人一坛花雕,空腹灌了下去。

沈墨白显然没有我邪恶,从小就给未成年人灌酒喝,紫淼这一坛酒还没下去一半儿,就酒劲儿上来,头晕眼花站不住,“嘭”地一声,果断倒在桌子上不动了。

我剥着水煮花生,忍不住摇头,心里念叨: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弱不禁风的啊!我还想灌醉了他打探打探情报呢…算了,难得有机会能喝一杯…

我还没想完,十四把一坛酒喝干净了,“嘭”地一下把酒坛按在桌子上,猛然把我给拦腰抱起来了。

我左手刚抓住一个酒坛,右手正准备撕开封泥。被他这么一楼,吓了一大跳,酒坛都脱手滚了出去。

在我目瞪口呆之际,十四突然把我扛到肩膀上,不由分说,扭头就往外走。

我眼看着酒坛与我渐行渐远,这才察觉气氛不对,立刻死命挣扎,“喂喂!十四!你干嘛!”

十四不理我,一手拿着剑,一手抱着我,一步三晃,肩靠着墙慢腾腾往外挪。

我大惊!这货不会是喝醉了吧?!

这一坛花雕对十四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啊!

传说中有心事的人很容易喝醉,我看他现在走路的S型,分明就是小脑不再工作状态的表现啊!

不要这样吧?!

我怨念地嚎叫,“放开我放开我!!”

十四对我的大呼小叫视若无睹。

他的手劲又大的出奇,我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眼看十四已经顺着楼梯摇摇晃晃下了楼,我欲哭无泪!

老娘的好酒啊~~~~~~~~

我擦你姐夫的!!

····

半个时辰之后,紫淼蓦然从桌子上猛的抬起头来。

一睁眼,一桌杯盘狼藉,而桌子对面,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知道自己醉酒误事,紫淼一下什么酒劲儿都给吓没了。他顾不得其他,站起来就一个飞身从窗口跃下楼去。

人要是弄丢了,他拿什么交给沈墨白啊!

紫淼一边懊恼一边飞快地掠过一个个屋脊,间或还因为头晕眼花被屋瓦绊地跌跌撞撞。

黑夜之中,搜寻两个人谈何容易?

紫淼急得一头大汗。

他正想着,要不要通知沈墨白派出“犬组”去寻,忽然之间,紫淼一个急停,踉跄了一步,在一个屋檐上刹住了脚步。

紫淼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忽然,表情变得非常怪异。

因为,他突然看到,在不远处的一颗直径两米的大榕树下面,一个男人踉踉跄跄步履不稳,一只手扶着树干,一只手抱着一个女孩子,正一圈一圈一圈,绕着大树做圆周运动…

而他怀里的那个孩子,一边哭,一边呢喃,“老娘的酒啊…还我的酒…”

月明之夜,变身之时

那一日,酒醉地神志不清的十四被好心的紫淼给领回家了。

他酒醒之后,十年如一日,忠犬似的巴巴等在我门口,我就顺理成章继续任他跟着。

就算是狗,养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个人呢?

十四的事儿,就这样糊里糊涂轻描淡写带过了。

沈墨白虽然表面上不怎么待见十四,但只是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满,也没真对他恶语相向更没有把他赶出去。

究其原因,当然不是因为沈墨白同学突然抽风大发慈悲,而是因为,沈墨白同学目前自顾尚且不暇,哪有时间还来吃十四的飞醋。

颜静行这姑娘,眉清目秀外加身材高挑,男装就是个清俊如水的公子,女装就是个略显英气的美女,进可攻,退可守,男女莫辩,变化无穷。

颜静行颇爱穿男装,事实上,我还没见过她穿女装。我看她穿男装的样子,总觉得眼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莫非,是得传说中春哥的精髓。

颜静行仗着自己是个假男人,丝毫不避讳,每天鸡鸣十分,冲到沈墨白房间里掀被窝,于是,每次鸡鸣之后,总是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凄厉中带着悲哀,惨烈中带着隐忍,让闻者忍不住鸡皮疙瘩掉满地。

颜静行同志本着持之以恒的精神,早一次晚一次,每日掀被窝,掀掀更健康。以防沈墨白金屋藏娇。有时候颜姑娘心情好,还会大摇大摆借口搓背去偷窥沈墨白洗澡。更有甚者,为了防止沈墨白逃走,颜姑娘在沈墨白饭菜里不知下了什么药,沈墨白无知无觉吃了下去,结果一天跑了三十多趟厕所,跑的他面黄肌瘦双腿无力。

我跟十四就清闲了,每天悠闲看着这小两口上演“你是风儿,我是沙,你吹吹,我追追”的戏码。

无聊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半个多月耗过去,夏末也无知无觉过了,一场雨后,金陵城里的秋意也渐渐浓了起来,眨眼,就到了中秋。

八月十五处于三秋之中,故而叫中秋,也叫月夕。江南这边,喜欢称其为八月半。

时值中秋,明月圆满,秋色评分,桂子飘香,天气乍凉而未寒。

其实,这一次,我还真有点期待中秋。

毕竟,我在这里活了二十几年了,也没真正过好过几个节日。

以前在梵刹宫,每逢佳节,我基本上都是在聚众喝酒聚众赌博外加聚众打架斗殴中度过的。别看我这样吊儿郎当的,我怎么说也是一教之主,肩负上上下下几百几千口子的身家性命。当教主虽然风光,限制其实很多。节日里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擅离职守。

现在呢?我不是白玉蛟,不是梵刹宫的教主,只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没了劳烦的束缚,我当然要好好领略一下金陵人民的风土人情。

经过白天的讨价还价商议,我、十四、沈墨白外加颜静行决定晚上出门组队压马路。当然,还外加沈墨白的暗卫若干,藏在池塘边荷叶下之类的地方暗中掩护。

虽然白天商量的好好的,晚上出门前又出了状况。

沈墨白这厮不依不饶拽着我不肯放手,说什么头一回一起过中秋,我怎么说也算他半个闺女,团圆佳节我们俩一定要团团圆圆的,所以他一定要把我揣怀里抱着。

颜静行心目中的设想,八成是小鸟依人靠在沈墨白肩上,两人过和谐的二人世界,听沈墨白这么一说自然不乐意的。

然而!

颜静行作为一名正房干后妈,一名心胸宽广的正房干后妈,为了衬托自己母仪天下有容乃大的胸襟,不能明目张胆地把我一脚踢飞,于是只能视我于无物,一胳膊挎住沈墨白的手臂,笑道,“那我们三个一起团圆!”

我被沈墨白按在怀里抱着,趴在他肩膀上泪流满面。

我擦,你们俩想怎么团就怎么团!干嘛非得再扯上我这个3P啊!

经过一番挣扎和较量,我们四个终于上街了,阵型如下:

沈墨白左手抱着我,右手挽着颜静行,背后跟这个面无表情的十四。

本来这可以勉强算得上一个“老爷带着小姐挽着姨太太,跟着保镖”的组合…

然而!

为毛他NIA的,颜静行姑娘你都这时候了还穿着男装呢?!!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颜姑娘你是不让天下人误认为你是个纯GAY你誓不罢休吗?!

于是,我们一路向着金陵的繁华地段进发,一路被大街小巷的男女老少围观瞻仰。

——只见,那灯火辉煌,流光溢彩,以及喧闹鼎沸的背景之下,一个风流倜傥的月白锦衣公子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孩子;黄色飘逸纱衣的俊逸少年,背后跟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美型黑衣家臣。

——那四人,两对两对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养眼。然而,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不和谐呢?!

我一路上听到路人ABCD在叽叽喳喳指着我们交头接耳:

“是兄长带了弟弟妹妹出来逛夜市?”

“你看他们说话暧昧的样子!我看,这是老爷带着闺女和男宠吧?”

“哇,这么明目张胆啊!”

“矮油,你凹凸了吧?现在有钱人家谁不玩玩男人啊?”

总之,作为一个怎么看都无辜的真无辜人员,我默默望着沈墨白,默默替他默哀。

沈墨白这些日子被折腾地心力交瘁,眼眶青黑面色苍白,现在更是一脸悲愤,一路上一语不发,看的我都觉得他可怜了。

这时候,我深深体会到一种名为兔死狐悲,不不,是幸灾乐祸的情绪。

····

金陵的中秋节比蜀中要更热闹一些。

在此夜,许多人都会在秦淮河中放红羊皮小水灯,数十万盏浮于水面,灿若繁星,浮光跃金。

街市也处处悬灯,以助月色之明。虽然没有元宵节那样的狮鬼之戏,然而却又许多偶人灯,偶人灯可唱演嬉戏,精彩地很。

街上的游人,尤其是女子都是盛装打扮,这似乎也是个习俗,叫做走月。在发髻上还要插一支桂花,走起来衣袂生香。

颜静行同学连沈墨白同学裸体都感偷窥,区区旁人视线自然对颜大小姐全无杀伤力。她兴致特别高地拉着沈墨白在人群中左突又冲。

“那个,我想要桂花糕…”忽然,颜静行站在一个摊子边上不动了。黑亮的眼睛眼巴巴瞅着沈墨白,浓密的睫毛扇呀扇,一副小孩子的神情,看得人没法拒绝。

沈墨白不愧是个渣攻,这种少女目光攻击下,淡淡说,“我抱着孩子,不方便。”

于是,我特别配合,特别有眼色,猛的一扭身子,对十四张开手臂,甜甜叫了声,“十四~抱抱~”

十四立即心领神会。他目光淡淡划过我的脸,被街灯映得潋滟的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我被他笑的不由自主往后一缩。我说,你这么高兴干嘛…至于么…

颜静行配合默契,一把把我从沈墨白怀里抢过来,塞进十四臂弯里,“现在能买了吗?”

沈墨白愣了三秒钟,默默看了看我,看了看十四,又看了看颜静行,最后慢慢的笑了,开始任命地开始摸袖口找钱包。

于是,沈哥哥挂着一脸“我自横档向天笑,笑完我就死翘翘”的英勇就义、大无畏、大牺牲、大损人利己、大你们爱干嘛干嘛的表情举着钱包挤进了人堆。

我看到沈墨白倒霉,莫名其妙地特开心地笑了。

什么是快乐的真谛,那就是——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吃肉,你啃骨头,让他连渣滓都没得吃!

十四看着我,若有似无地摇了摇头。

忽然,他指着街边一个卖兔儿爷的摊子,问我,“要吗?”

相传月中有玉兔捣药,因此月亮也被称为玉兔。中秋的时候,市面上总是会有卖兔儿爷的。兔儿爷用泥在磨具里做成,也有布扎的或者纸绘的,人身兔首,衣冠被施以彩色,或坐或立或捣杵,或骑兽,或甲胄披挂或带旌旗。有的百钱,千钱可买,最贵的甚至要万钱。

这一路上我看了几十个这样的摊子了,我刚想手舞足蹈说要啊要啊,突然觉得不大对劲。

于是,回头瞪了十四一眼,“喂!你真当我是小孩儿啊?还玩这东西?”

十四抬手一指前面,我抬头一看,原来颜静行捧着沈墨白买回来的桂花糕,又正缠着沈墨白给她买兔儿爷,两个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又引得无数人围观。

我翻了个白眼,十四这家伙从来不会讨人欢心,看来现在是有样学样了。自从我把他赶走他再死皮赖脸贴回来,十四对我就更加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又哪里出了错被我赶走 。

我也不想让他为难,摆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行行行,你去吧,快去快回。”

十四立刻点点头,“好。”说完,就立刻扎进了拥挤的人群,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我马上回来!等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烦挥挥手。

他既然都这么诚恳地让我等他了,那我能等他吗?

当然是不能了!

他前脚刚走,我立刻一猫腰转身溜了。

刚才我就瞥见不远处小竹桥上,有一个摊子正在施桂花酒。那香味浓烈又悠长,勾地我嘴馋。一直听说江南的水好酒好,上次没捞着今天我一定地喝到!

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活在中国真不容易。

没出生的时候有可能被计划生育给计划掉了,好不容易出生了,可能毒奶粉给毒成痴呆,好不容易智商正常长大了,又受到瘦肉精地沟油等各种添加剂的威胁。吃得就算了,做个动车吧,说不准哪天就追尾了,死了吧,搞不好名单上你还活着,最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在嘛,到了古代,活着就更不容易了。

我只不过就是想喝口酒而已…

我偷偷从人腿只见爬过去,钻到施舍酒的桌子底下,偷偷摸了一碗。

然而!

苍天呐!为毛我的人生中总是充满了然而呢?!

然而,我还没能来得及喝上一口,突然,有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逆袭而来!

为什么叫逆袭呢?

因为这种感觉是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全身向过电了一般,全身汗毛都炸开了。

一瞬间我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动也无法动弹!

紧接着,我只听到耳边“嘭”地一声巨响!

在我明白发生什么是的时候,我已经掉水里了。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