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冬榕摆出来娘家人的姿态,大骂冷将息狼心狗肺。

颜行香爱冷将息至深,愿意为了他顶着家族的压力把孩子生下来。她要盗走秘籍早就盗了,何苦等到那时,颜行香是迫于无奈,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才会盗走“刹那芳华”,冷将息什么都不知道却如此干脆的杀了她,颜行香死得真冤枉啊真冤枉,九泉之下别瞑目了。

于是,我师傅说,你想怎么办?

我师傅只想带走颜静行,一切玉宇琼楼的条件,他都可以接受。

曲冬榕本来没想到冷将息这样的魔头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她也想过大不了拼一把,倾巢出动灭了冷将息。

听到冷将息如此说,于是曲冬榕就得意忘形丧心病狂了。

她提出的条件竟然是:冷将息就此从江湖上消失。

江湖再无冷将息,而颜静行多了个爹。沈墨白,多了个师傅。

曲冬榕如意算盘原本打得挺不错:

梵刹宫少了冷将息,必然大乱。说不定就此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玉宇琼楼除掉冷将息,从此名声大噪,在江湖中地位卓著。

而她家的宝贝儿子也能得到这世上剑术最精的旷世名师。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本教主,我。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疯疯癫癫只会闯祸的梵刹宫少宫主,竟然如此杀伐果断,一个人执掌了梵刹宫,稳操大局。不仅在半年内让梵刹宫恢复元气,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使得梵刹宫极速扩张膨胀成一个足以同整个中原武林对抗的可怕存在。。

冷将息什么的比起那白玉蛟来,简直就是天使与恶魔的赤裸裸对比。

冷将息执掌下的梵刹宫与白玉蛟领导下的梵刹宫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群善男信女VS地狱鬼兵队。

等到她囧然发现自己因小失大,大错特错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但是,这些错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她也没脸找别人去哭。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沈墨白会说——这件事对于琼楼玉宇来说是最错的决策。

千杯万盏,也不敌晚来风急

我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沈墨白会说——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一场酝酿了十年的华丽复仇,最后像个屁似的无疾而终。

我站在原地,一刹那仿佛看到无数人从我身边走过,边走变高声或低声得嘲笑:啊哈,看,这就是那个十年里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日日思念为师报仇的傻逼少女。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本来就万恶的世界更加变得面目可憎。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没有去想我该怎么报复社会,只是有些迷茫混乱得想着: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潇洒从这个可笑的舞台上退场?虽然整出戏烂俗而可笑,但是至少我要留下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痛哭流涕绝对不可,怒吼爆发绝对不可,低声下气更是万万不可,一死了之想也别想!

沈墨白见我像个石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刻钟了一动没动,有点担心地试探着问了句,“白玉蛟?你没事吧?”

我听到他这句话,像是一下被按下了开关的电动娃娃似的,突然活了。

我“唰”一下抬起头,夸张地仰天大笑三声飞快说道,“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事?你是想看我抱着你嚎啕大哭吗?抱歉啊,让你失望了,因为我白玉蛟的眼泪没那么廉价!还有,你TM少给我装模作样的!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跑来送命。你说想以死来点化我?哈哈哈,沈墨白,别人不了解你,你以为我不明白你肚子里那滩坏水?你早就料到自己死不了吧?嗯?哎呀,是啊,你家的老岳父那么爱自己闺女,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婿来送死?哦,对了,他还是你师傅呢。做师傅的怎么都不会不管自己徒弟的死活吧?”

我说到这里,没敢去看冷将息的表情。说实话,我现在很怕看到他的脸。

沈墨白当即脸色就变了。

他不可置信看着我,那表情比委屈更进一步,变成了非常委屈,“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手一挥,一巴掌差点没扇到沈墨白脸上,“你给我闭嘴!老娘还没说完呢!”

沈墨白眼睛瞄了一下冷将息,乖乖闭嘴。

他看这冷将息的那眼神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怨恨,总之很犀利很不满。

“你是不是正好想借机把误会澄清了?证明自己不是我仇人,你根本不欠我什么,然后我们俩就能一笑泯恩仇,从此快快乐乐去浪迹江湖永远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啊哈哈哈…”我仰头又一阵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然后我突然止住笑,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想说什么,说吧。”

厚颜无耻如若沈墨白,此时也被我这剑走偏锋字字带血的锋利刻薄言辞说的脸色发白,我看到他肩膀微微发抖,宽袖下面手指紧紧握起来,鲜血顺着手背一滴滴紧凑向下落。说起来,他刚才被我砍中了不下三十剑,像现在这样没事人似的站着还真是难为他了。

“我,”沈墨白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早就当面拒绝了颜静行,我不会娶她的。因为这件事,我与玉宇琼楼闹得很僵。我之所以来这里,没有什么目的,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我来,只不过是想赌一把。赌在你心里,是你已死师傅的仇更重一点,还是我的分量更重一点。赌你会不会为了我们之间这两年来的种种,放弃复仇。刚才,第一次你的剑锋错过我动脉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还有胜率…”

“哼,真可笑。”我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勾出一抹嘲讽鄙视的轻笑。虽然嘴角是笑着的,眼睛里却分毫没有笑意。

“你根本不配在这里。”我说着,重重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白玉蛟你逞什么强!”一瞬间,沈墨白也爆发了,他眼睛微微发红,像只被敌人咬了一口的狮子,“你能不能别对我对自己那么刻薄!”

他吼得声音很大,顺便把手里的那把金贵无比的绝世名剑当垃圾一样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咣当”声。

我被他吼得震了一下。

然后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突然开了一个绝大的空洞,全身的力气从那个大洞里迅速的流矢。

一时间,世界变得极其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沈墨白粗重的呼吸声。

“算了吧…”我突然放轻了语气。

我向后退了一步,“算了,咱们都别说了。”

我把头转向冷将息,过程中觉得自己的脖子僵硬得像个木头。

我看着他那张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老妖怪般的脸。突然发觉,其实我已经不是记得很清楚他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

“虽然…被你涮了一通我很不爽,也许不止是不爽,我可能会记恨你一辈子。但是…”我吸了口气,打住自己声音里的颤音,“知道你没死,而是仍旧逍遥快活得在这万恶的世上继续呼吸空气,这总归算是件好事。活着总比死了好,你说是吧?而且,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算是解脱了。”

我说完,看了看沈墨白,又看了看冷将息。

他们都沉默地对着我,神色复杂得像一股纠缠不清的麻花。

我看着他们俩相似的神情,忽然觉得,其实他们才是对的。

冷将息和颜静行父女过着平淡的生活,玉宇琼楼带领各大武林门派开创新纪元。

颜静行会有一个好老公,十四不会家破人亡,顾染织用不着当男宠。

世界一片和谐正义,没有冲突与暴力,充满了爱与善良。

我想到这里,突然笑了。

“呵,反正我就是个火星人,跟你们这群地球人的八字都不合。”

“蛟儿…”冷将息轻轻唤了我一声。他声音很轻,轻的如同一声叹息。

我真恨自己听力太好。

“你们就都留在那个什么玉宇琼楼吧,你们俩,我从此以后谁也不想再看见了。”

沈墨白似乎有些急了,“白玉蛟!你为什么不听解释…”他说着,就抢上一步想来捉住我的手腕。

“闭嘴!”我有些无法压制情绪,手里的剑“唰”得一下刺到沈墨白脚边,制止了他想要走过来拉我的动作。

“我说的话你难道听不懂么?”我冷冷盯着他,右手指尖猛然一弹,“叮”一声脆响,插在地上的长剑突然一折为二。

“那我明白得再重复一次。我白玉蛟,今日折戟为誓,梵刹宫与玉宇琼楼不共戴天。玉宇琼楼之人,我见一个,杀一个!你我从此,势不两立!再见时,不死不休!”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将他绝望的神色尽收眼底,而后决然转身。

眼前是锦官城十年不变的水墨一般的景色,十年不变的细密雨丝,十年不便的乌云密布。

····

我走在锦官城通衢大道上,眼前一片雨雾迷蒙。

锦官城的人像是死绝了一般,路上连一个人也没有。

我觉得自己精疲力尽。

我觉得自己特别像一只海参。致命性的危险来了的时候,不挣扎不反抗,而是凶悍得一口把自己的五脏六腑肝胆心肺全数喷出去,喷在敌人的脸上,自己唯独带着一副空了的躯壳逃之夭夭。

病入膏肓的五脏六腑都不在了,就仿佛自己不会痛了。

空洞的身体里只有冷水狂灌进来,冰的要命。

我不停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一个一袭白衣的人影,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大路的中央。

走了这么久,总算见到人类了。

不过眼前这家伙真的是人类么?怎么看怎么像个孤魂野鬼。

我这样想着,一步步走近他,越是近了,他的身影越是清晰,我也越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走到他三步之外的时候,我这才突然恍然大悟——我貌似在剑阁见过这个万分怪异的白衣人,这家伙打这个伞还带着面纱,我说你到底是长得有多难看那么不能见人?

那白衣大仙似乎果然是在等我。

他先开口,“完事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天,仿佛是在估算时间。

我“嗯”了一声,觉得他这话问的真古怪。

随即,白衣人打量了一下我的脸色,皱了皱眉,“你没事吧?”

我停下脚步,刚想说“我好得很”,却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自己胸腹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我不是个怕痛的人,从小到大各种痛都受过,但是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种疼痛都杨来的更强烈。

我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我有点困难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个…扶服我一下…”

白衣人愣了一下。

下一秒,我已经不可抑制吐了一大口血。

确切的说,不是一口,是一滩。

白衣人身影一闪,鬼魅一般一瞬间便站在我身旁。

他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跌下去,令一只手有些强势得拽着我的手腕。

他三指放在我手腕上探脉,看了会儿天,最后淡定下了结论,“肝失条达,肝气横逆。心气逆乱,心血受损。乃怒极攻心,心无所倚、神无所归之故。”

我晕头转向,心里默默“靠”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被气吐血了”。

原来怒极攻心什么的狗血桥段,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然后我就果断晕过去了。

素履之往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一睁看眼就看到一扇窗户,窗外是横斜交错的竹枝和婉转深长的鸟鸣。

朦胧的阳光透过竹制的窗栏落进房间,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我的脸上。

我挣扎了一下抬起手,眯起眼睛,遮住有些微微刺眼的光线。

我翻了个身,扭过头,透过微垂的透明纱帘,看清了整个房间。

全部楼体,从天花板道墙壁地板,全然都是竹子制的,桌椅,包括我躺着的这张床,也全部都是竹子制成,散发着淡淡清苦的香味。

圆形的月门旁垂着淡青色的纱帐,纱帐在风中飘起又落下。

一片青绿色的世界,简直就是如置梦境。

我慢腾腾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仿佛失忆了,什么也记不起来,然后就这么一直处在绵长无尽的睡梦中,一睡,过了十年。

不过,这也只是仿佛而已。

我一瞬间就清醒了,顺便想起来昏迷之前是那个神神叨叨的白衣人救了我。

我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间。

我一出门,抬头,然后定定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眼前,竟然是一片海洋一般的紫竹林。

满地铺陈着厚厚的竹叶,踩下去,从极深的地方发出轻微断裂的声响。

满眼都是浓郁的高大青竹,阳光斑驳落在竹叶上,让人产生一种沉溺海底的幻觉。

满世界安静得非常,满耳都是竹叶沙沙在风中摇曳的声响。

我回头,越过我住的小楼,一片错落有致,高高低低,造型奇特却又优雅的竹楼落尽眼底。

然后我就震惊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远离凡尘喧嚣,不沾一丝烟火,无限接近仙境的地方。

真的,就算现在告诉我那个白衣人是白蛇变得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后来我抓住了一个在柴房里生火的人,问出了白衣人的下落,于是屁颠屁颠去找他。

据说白衣人是在最高的那座象牙姓高塔形的竹楼里。我走到塔楼门口才发现,那竹楼直上直下,竟然没有楼梯。

于是,我提气,一个轻功直接飞到窗口上。

白衣人当时正站在一排药柜前头,神色严肃,拿着一杆称砣正在称药,不时放下秤砣,拿起旁边的一杆竹笔,聚精会神写写画画。

我坐在窗口,无所事事看他忙活。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喂,我认识你吗?”

白衣人头也不抬,“未曾相识。”

于是我就囧了。

我说,既然你我素不相识,你干嘛非得带个面纱啊?!

你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非典时期带着口罩在街上晃悠,会给旁人带来极大的心里紧张感啊!

我无语了一阵,“那你叫什么?”

“解百忧。”

顿时,我就联想到一种名为“解忧”的草药。

解忧草,亦称萱草,萱本作谖。谖,忘也。

诗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谓忧思不能自谴,故欲树此草,玩味以忘忧也。

吴人谓之疗愁。

董子云:欲解人之忧,则赠之丹棘,一名解忧故也。

于是,我半开玩笑调侃道,“啊?你这是艺名么?那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肖魂散?哈哈…”

解百忧突然抬起眼睛看我。那眼神在默默说,大仙我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