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盯了我许久,唇角渐渐抿高。

水行歌忽然叹息一声:“秋秋,没记错的话,貌似城主夫人姓沈?”

我登时笑开了,蹦上前:“六姐!我是二十七妹呀!”

众人一呆,是的,一呆…

第42章

六姐不喜欢我,因为在我娘还没有进门前,六姐的娘是最得宠的,后来我娘出现,老爹就常在我们院子里溜达。如果要让说书先生在说这一段陈年往事时,一定会取如下一系列恶俗的名字:庶女们的奋斗史、庶女之我为正派、姐姐大人请饶命。

可就是这么一个曾经见到我就冷眼相待的姐姐,却卷起了华服袖口,认真的给我上药。微微缩手,还以为我疼了,轻轻吹气,似乎要减少痛楚。

水行歌坐在一旁,脸色十分不好,盯着我手指上的针眼满是戾气。我想要不是城主是我六姐夫,他早就一刀剁了对方。我龇牙朝他笑:“别皱眉了,再皱就成小老头了。”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戾气微减,没有说什么。

六姐叫沈青青,取自《诗经》里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当年六姐出生时老爹还是个有耐心加有文化的人,哪像轮到我们四个,一股脑的领走春夏秋冬,毫无美感。

十指缠好,虽然包的轻便,但一眼看去还是深深觉得我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六姐声调平淡:“沈家散了后,你去了哪里,又怎么会来洛城。”

“唔,做了几个月的小乞丐,后来进了五毒教。现在要去找医圣钱来来,恰好经过这里。”我忙说道,“因为养了一只混蛋鸽子,总喜欢叼些明晃晃的东西回来,那明月珠也是它拿的,现在还在客栈,待会我就去拿来。”

六姐淡声:“不急,先把伤养好。”又抬头吩咐立在一旁的下人,“准备饭菜。”

“是,夫人。”

被龙妙音和程霜坑出阴影来的我,见到六姐时还是很高兴,可如今平复下来,又有点担忧了:“姐,我待会就去找医圣了。”

六姐皱眉:“你哪里受了伤?”

我挠挠头,她又说道:“这么急着找医圣,难道真的得了什么病?否则那些护卫为什么说你是妖怪?”

我愣了愣,眨眼:“妖怪?”

“你可知那日回来的护卫如何说你?赤眼如魔,煞气蔽月。”

我听的大雾,顿了顿想起那日的黑衣人确实是对我说了“妖怪”二字,而水行歌眼中的神色,分明就是怜惜和无奈。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那时以为水行歌死了,只想替他报仇,因此心中才满是嗜杀,原来不是…

六姐没有追问,水行歌也一直没有作声。

午饭时,我瞅着六姐夫苏影和六姐,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笑一下…可是给对方夹菜的动作一点也不违和,看来恩爱这种东西,确实不是非要卿卿我我才能体现出来。

快吃至尾声,苏影才道:“累二十七妹受罪,是我之过。”

说罢就握酒起身递来,我忙拿酒杯,水行歌握了我的手腕,将酒接过:“秋秋酒量差,可否我代它喝了?”

苏影点头:“自然可以,妹夫请。”

我刚才好像听六姐夫很顺口的就喊水行歌做妹夫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要是自家姐夫也以为我是随行丫鬟,我就再也没法翻身了。

吃过饭后,水行歌要带我回客栈,六姐也没挽留,只是说道:“也罢,反正整个洛城都是苏家的,你们住哪都一样。”

霸气侧漏…

跟六姐意外相逢,而且处的和睦,沈家亲人所给予的痛要比别人深,但是所给的幸福,也是别人不能给的。

回到客栈,已是晚上,我安抚雨千寻睡下,回了自己房里去找明月珠。

在包袱里翻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小小的珠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不由问一旁的水行歌:“他们说这珠子可以买下五座城池,可我怎么看也不像,你看看。”

水行歌俯身接过,看了一会,微蹙眉头。忽然抬手,屋内的油灯顿时熄灭,我惊呼一声,然后就瞅见他手中泛光,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夜明珠啊。片刻,他又点亮了灯,我咬了咬牙:“有时候半夜醒来,我还以为是鬼火,鬼火啊。”

水行歌说道:“这夜明珠虽然也属上等,但这光泽却并不像价值五座城池。”

“久未见日光,光源会暗些也正常吧。”我俯身将油灯吹灭,拉了他坐下看珠子,“明天就还给六姐,今晚看个够吧。”

五座城池啊,五座呀,别看个够怎么对得起我的十根手指头。

“秋秋。”

听见他波澜无奇的声音,我揪紧了心,低低应了一声:“嗯。”

许久,他才说道:“你可喜欢洛城?可愿留在你六姐身边?”

我蓦地放下珠子,抱了他的腰定声:“我知道你要干嘛,你要把我丢给六姐照顾,你觉得我变成赤眼妖怪是因为和你一起而中了魔毒。”

水行歌叹息,语调在这冬夜里显得有些悠长:“你既然明白,难道不怕么?不怕日后变得和我一样,非人非兽?”

我笑笑,在这暗夜中仰头看他:“那我可以自己变貘玩了。”

洛城宵禁,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灯火,屋内的夜明珠幽光闪闪,闪入水行歌的眼眸中,如清泉映月,分外好看。我轻轻垫脚吻了他一记,还未收回,腰上的手已揽紧,唇上力道压下。

屋里没有灯火,只有清冷如月的珠子在闪烁。身上热意蒸腾,吻的气息微喘却不愿放开。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恰好就在那个时辰到了那个地方,见到了水行歌。

也不知为何就有了牵绊,屡次要分开却又紧紧束缚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若是如此,又怎么敢逆了宿命分开。

哪怕真的会变成怪兽,只要能在一起,其实也无所畏惧了。

良久,离了那凉薄双唇,我几乎落泪,颤声:“不要丢下我。”

水行歌叹气,弯身揽紧:“嗯,绝不会。”

如清风过境,简单一句,如此就好。

翌日,我和水行歌带上明月珠去了姐夫家,这回黑衣护卫见了我,倒是毕恭毕敬了。

听闻苏影当年在外游历,结果被想谋城主之位的叔父追杀,几乎丧命。后来遇见六姐,见她性子孤冷还以为是个哑巴,于是为了自身安全,抓了她做丫鬟给自己疗伤。两人经历了千辛万苦回到洛城,苏影向六姐亲口提亲,六姐点头,一字落下“好”,惊的面对千百杀手都面色不变的苏影踉跄一步。

我听院子里的大婶八卦完,直感慨我这六姐到底是有多懒得说话呀…她的属性根本不是冰山美人惜字如金,而是懒惰成精好么…

六姐过来时,我已经吃完一整碟点心了。

“姐。”

六姐点点头,又将那明月珠放在石桌上,问道:“这珠子可是你最开始得到的那颗?”

我点点头,又觉不安:“难道是假的?”

苏影面色峻然:“是假的,虽然这颗夜明珠也十分珍贵,但却并非是明月珠”

我立刻说道:“我没有调包。”

六姐看了我一眼:“你是我妹妹,没有人会怀疑你。”

我心中一暖,在人渣横行的年代,尤其是亲人也常渣的背景下,六姐分明就是其中一泓清泉。

六姐说道:“你昨日说这珠子是被血鸽抓走的,血鸽酷爱耀眼之物,确实不假。只是明月珠一直封存在密室中,为何会被一只鸽子抓走?”

苏影道:“如今看来,实则是当时门已经被人打开,而且用了一颗假珠子替换了真珠子。暗影赶到密室时,只见血鸽抓着一颗圆亮的东西离开,便将目标锁定在了你们的身上。仔细一想,倒是像被盗贼用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我顿了顿,看向水行歌,见他也是略有疑惑,我便知道他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因为他曾说过,他出现的地方,血鸽会一直在。可鸽子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几天出现在洛城?

离开苏府,见他眸中已无困惑,摇了摇他的手:“水行歌,你想到什么了?为什么血鸽会出现在洛城?”

他笑了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个兄长?”

“…你没有。”我顿时明白过来,“是你哥把血鸽唤走,然后借血鸽转移了视线,自己拿着真珠子跑了?”

水行歌点点头,似乎瞧见了我在他面前摆动缠着白纱的手想起了什么,轻声:“又连累你受伤。”

我摇摇头:“我比较关心的是你哥偷夜明珠做什么,还有,他现在去哪了。”

水行歌面色淡然:“在六年前魔教平乱后,他就离开了。六年间陆续回来过几次,却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皱眉:“血鸽不是你养的么,就算是见过几次,也未必会听他的话吧?”

“你可知为何血鸽会认主?”

见他问的认真,我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水行歌说道:“初养血鸽,必须喂它饮下自己的血。而那时我身中魔毒,因此让兄长代劳。虽然血鸽一直由我养在身边,但若兄长召唤,还是会听他吩咐。”

我内心顿时黑暗起来:“你兄长是要将偷盗的罪名转移,亦或是嫁祸在你身上?”

水行歌笑笑:“这点我不能确定,不过兄长做事向来神秘难以揣摩。”他低头看来,抿了抿笑,“你似乎有点小开心?”

我嘿嘿笑道:“让我不厚道的高兴一下吧。”

水行歌失声笑笑:“是,如此一来,你心里可平衡了?”

我哈哈大笑,他被兄长坑,我被姐姐坑,根本就是难夫难妻:“平衡了!”

人生在世不称意,皆因人渣太横行呀。

“水行歌,你哥叫什么?”

“水行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秋秋在沈家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后,痛定思痛,在西域安心绣花…

奋斗了一个月,五指皆伤之后,终于绣成了一幅“鸳鸯戏水”,遂兴奋的拿给教主看。

教主看后大力称赞“秋秋果然蕙质兰心,这幅小鸡啄米图,栩栩如生,质朴可爱…”。

秋秋听后淡定的表示接受,只不过,在下个月初一,她怀里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鸡。读书吧提醒您,书看久了就要注意让眼睛休息一下哦!

第43章

血鸽不见了。

一路回到客栈,都未见到。本以为它躲在客栈屋檐下睡大觉,可找遍前后,都不见它在。

我找了最后一个桌底,仍是没见到,终于放弃了:“水行歌,你家鸽子跑路了。”

他面上微扯,斟了一杯茶:“你吃了?”

我大怒:“虽然我想吃它很久了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水行歌笑笑,递了茶过来:“大概又是被召唤走了。”

“啧,真没原则。你哥和你长的像吗?”

“不像,因为兄长是养子。”

我恍然道:“哦~难怪现任教主是你。”

心里顿觉开心,至少他没有像流传的魔教话本说的那样,经历了兄弟厮杀才登上教主之位。转眼他已躺身在床,竟然是一脸要睡个好觉的模样,一手枕在脑后,挪了个好位置,偏头抬手拍拍软塌,甚是妖孽的笑笑:“秋秋午歇么?”

“…”这么大白天的引诱人是不对的好么…我用手掌压压他俊气的脸,“沈家家规,没成亲不能同床共枕。”

他握了我的手腕,看着那裹着白纱的手指,怔愣一会:“肚子可还疼?”

我顿时又气又觉好笑:“教主大人,你盯着我的手问我肚子干嘛。”

他认真道:“葵水,昨日你被抓走时,不是痛的厉害么?”

“咳咳。”我缩了缩手,没缩回,他竟然还记得这事,“倒没什么事,微有胀痛,对女子来说正常啦。”

水行歌一手附来,盖在小腹上,渡来真气。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但如今挑明了关系,却比上回更让人羞涩呀。我低头看着他,用手背摸他的脸,心里暖意满满又有点欢喜,这样温柔的水行歌,只有我才能看得见。

“待会我去看看雨姑娘身体恢复了没,拜托她去找血鸽?”

“嗯。”

过了一会,他收手要起身,我忙用手压下,笑笑:“没事,就在隔壁房里。唉,虽说好像每次都是你离开时我被人抓了,可每次不都能化险为夷而且认几个亲戚么?指不定待会出去,我又能见了个哥哥姐姐。”

水行歌满脸“我已经有阴影了还是跟着你吧”的神色,坐起身下地:“等回了西域,随你独自行动,在中原不行。”

我瞅着他略有些疲惫的神色,试探问道:“昨日硬闯城主家,累坏了?有哪里受伤没?”

他笑道:“没有。”

“唔。”

等他穿好鞋子,我打开木门,站在栅栏一会等着他洗干净脸,再一同去雨千寻那,也不知她起身了没。正眺望远方,水行歌忽然出来,一手抓住我胳膊,将我拉到身后。随即就见一条黑影蹿了上来,我默默吐槽又是一个不走正路的人…轻功好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么…

那人身着黑色褙子红色刺绣花纹衣缘,面庞俊朗,身材非常高大,手执长剑,站得笔挺如松,面色淡淡微有冷意。

我躲在水行歌身后,龇牙:“你是谁?”

那人打量我一眼,眸中无半分波澜,又瞅了瞅水行歌,眉眼忽然抽了:“你媳妇?”

咦?认识的?

水行歌点头:“媳妇。”

“啧。”

咦?啧?!这样冷酷帅气的人竟然发出这么个有点无赖的感叹词。

那人脸上的冷渣子突然烟消云散了,笑的恰似春风,温和而亲切:“弟妹好。”

我:“…”

水行歌俊美的脸上也漾开一抹恰似春风的笑意:“秋秋,这是我哥。”

这两兄弟分明就是一个娘生的!!!

我规规矩矩的给水行渊斟了杯茶,然后正正经经的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两人。心里呐喊,这是见家长,见亲友团,见证我秋秋是贤内助的伟大时刻呀,我怎么能以一副嘻嘻哈哈的姿态出现在兄长大人面前。

水行歌偏头问道:“秋秋你不舒服?”

我脸都憋绿了,我是在给你争脸呀!看,你这是“娶”了个多贤惠的娘子。

水行渊笑道:“在我来之前,你的事我已经全都打听清楚了。姓沈名秋,父亲曾是富商,母亲是良家女,有二十七个兄弟姐妹,后来家道中落,你进了五毒教。性子活泼疯癫,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等等…用疯癫来形容我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微微眯眼看他,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打探的如此清楚,倒是个不简单的人。因为我在沈家破败后,曾做过快半年的乞丐,进了五毒教也没跟人说过身世,可他却能打听出来。

魔教的人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呀。

水行歌问道:“你来这里,不单单是来唠叨的吧?”

我歪歪脑袋:“唠叨?”

水行歌无比淡定的点头:“他是话痨。”

…这么铁面阎王的人竟然是个话痨!其实你是在吐槽你哥而已吧?

水行渊一点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说道:“我昨天听说有人怒发冲冠为红颜闯进城主家,然后抱着听八卦的心情在茶馆坐了一上午,可是越听越觉得那人好像是我弟。于是我连夜打听,结果真的是你。”

听八卦…我觉得活泼疯癫这两个词用在兄长大人身上完全合适呀…

“接着我回想了一下细节,你家红颜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关在城主家等你去救?默默打听到原来是红颜姑娘胆大包天盗走了明月珠。本着我该来看看我家弟弟找了个什么样的造孽媳妇于是又打听了她的事,结论是是个好姑娘绝对不会做出偷盗的事,又听闻形势逆转弟妹是城主夫人的妹妹,所以我很愉快的过来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