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喜来压下心头的不安,点点头,决定听他的。

“月影”的人于是得令而去,将“闻人门主与晓公子遇刺,晓公子坠河下落不明”的消息带给了几位前辈。客栈立刻炸锅,无论是正在赏月的还是早已休息的,俱是被惊动了,纷纷跑下楼。

众人看着被绑住的黑衣人,上前扯开他们的面巾,只见第一个便是青城派的人,并且在青城派的地位还不低,是青城派韩帮主的二徒弟。

韩帮主的眼皮一跳。

众人看向了他,当年修建菩提牢的人便是他找的,如今刺杀晓公子的还是他的人,这有点太巧了吧?

韩帮主万分后悔为何没在少林寺多烧一点香去去晦气,说道:“这不是我派的。”

玄阳掌门看他一眼,扯了第二个人,发现又是青城派的人。

韩帮主看得心里一沉,骤然涌上一股浓浓的危机感,用了严肃的语气:“不管你们信不信,真不是我派的。”

玄阳掌门扯了第三个人,发现竟是他们武当派的弟子,眼皮也是一跳。

魏庄主道:“难道对方是故意多找了几个门派的人,真真假假的想让咱们相互猜忌?我要是他就把‘苍穹’和‘月影’的人也弄上。”

他的话音一落,玄阳掌门便扯下了最后一名黑衣人的面巾,发现不是“月影”的人,倒真的是“苍穹”的人。

众人:“……”

魏庄主:“……”

魏庄主顿时皱眉:“泼醒他们。”

不用他说,韩帮主便早已吩咐手下去干了,几盆凉水泼下去,那几人便慢慢转醒,看着众人,茫然了。

“掌门?”

“师父,你们怎么……等等,这怎么回事?我怎么被绑着?师父?”

韩帮主问:“你们没印象?”

青城派的二弟子摇头:“没有,到底怎么了?咱们不是刚吃完饭么?”

韩帮主问:“然后呢?”

青城派的弟子道:“然后我就和小王一起出去了,想四处转转,再然后……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干了什么?怎么身上这么疼?”

韩帮主只觉一颗心落了地,这时玄阳掌门和魏庄主那边也问完了话,情况与他这般一样,他们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再清醒就发现自己被绑了。

慈元方丈等人交换一下意见,猜测他们可能被下了药,害怕会继续被白子操控,便暂时没为他们解开,打算先把他们送回少林让纪神医看看。

不过据“月影”的人说他们当中有一个吹哨的,已经跳河跑了,还有几个人追着晓公子去了,不知是不是也被下了药,更不知会是谁家的手下。

丁阁主道:“找人要紧。”

众人纷纷称是,急忙赶往河边。

双极门的人在得到消息后便由刀疤男带队,直接去找门主了。众人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折回,正往岸边的村庄进发,但可惜依然没见着人。

闻人恒目光很冷,周身透着浓浓的生人勿进的气息,与平时斯文的样子南辕北辙,显然心情极度糟糕。

谢均明看他一眼,正要凑过去问问实情,只听不远处响起阵阵惊呼,不由得回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我说怎么客栈没人呢,原来都在这儿啊,这是找什么呢?用不用本座帮你们找找?”

为首的人一袭黑袍,脸上戴着标志性的面具,勾着浅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此外他身后还跟着几位魔教长老,就这样顶着周遭各种意义不明的视线,淡定地到了谢均明的身边,笑道:“难得你也跟着掺和,我刚开始还以为你们要来集体放河灯。”

谢均明道:“阿右,你要是愿意,我陪你去放,走。”

他说着把人一拉,当真走了。

众人翻白眼,不理会这两个糟心的货,继续帮着找人。

谢均明仍握着某人的手,问道:“阿右你也要掺和这事么?”

为首的人想把手抽出来,但试了一下,未果,只能道:“嗯。”

“是么,那咱们以后又能朝夕相处了,”谢均明深情道,“阿右,今晚咱们一起睡吧。”

身后几位长老默默望天。

为首的人受不了了:“……谢宫主,你先把手放开。”

谢均明握得更紧,笑得像是要喝血,问道:“你们教主人呢?他和闻人恒这又是要唱哪出戏?”

百里长老脸上扣着教主的面具,努力拯救自己的爪子,回答道:“教主没说,他只说让我出来顶着。”

谢均明问道:“那他去哪儿?”

百里长老道:“他要和夫人去办别的事,过几天再来和咱们会合。”

谢均明这才放开他。

百里长老松了一口气,见他还在往前走,问道:“去哪儿?”

“放河灯啊,刚才不是说了么,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谢均明答得理所当然,扫见旁边有两个白道的路过,便重新握住某人的手,“走,阿右,咱们共同点一盏灯。”

百里长老:“……”

白道的人:“……”

白道的人简直惊悚了,一边心想这两个祸害竟然是这种关系,一边凌乱地跑开了。

百里长老悲愤地回头看着同僚。

身后几位长老再次望天,心里不约而同想:幸亏自己没抽中签。

第72章

从深夜到破晓,众人将石桥周围搜了个遍,依然没能发现晓公子的身影,倒是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另外两名黑衣人。这二人与先前被绑的人一样,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被送往少林交给纪神医。

天色渐亮,热闹一整晚的小县慢慢清冷了下来。

闻人恒沉默地盯着河面,后背绷得笔直,自昨晚起基本就没说过什么话。

慈元方丈一行人早已想过最坏的结果,如今一晚都没见着人,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晓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葛帮主不想往最坏的方面想,说道:“他那么聪明,就算被抓走也应该有办法脱身的。”

闻人恒摇头,声音沙哑:“昨晚围过来的人都带着杀气,是真的想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可那几人都被下了药,控制不了自己,或许白子会临时改变主意,没杀他……”葛帮主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们都不傻,白子的人哪怕留晓公子一命,也绝对是想逼问黑子的事,不管晓公子知不知道,或说与不说,单凭总坏白子的好事这一点,恐怕就会被收拾一顿,而晓公子的身子本来就弱,很可能熬不过去。

闻人恒闭上眼,没有搭话。

葛帮主也知这人能想明白,说道:“那这……咱们待了一整晚,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先回客栈吧,搞不好他是被人救走了。”

闻人恒静默不语。

慈元方丈一行人都跟着劝了劝,晓公子若真在白子手里,他们再耗下去也没什么用,不如抓紧时间把白子揪出来,兴许白子一忌惮,便暂时不会对晓公子下手了。

闻人恒静了一会儿,最后看一眼波光粼粼的河面,跟着他们回小县了。

侠客们见状便知要放弃寻找,心情顿时沉重。

白子已藏了多年,除去本身的权势外还拥有恐怖的药和药人,之前有晓公子在,他们没处于下风,如今晓公子生死不明,万一没人能看穿白子的棋步,白子若再来一个围杀,他们该怎么办?

众人皱眉长叹,怀着浓浓的不安一起回到了小县。

其中饿的去吃饭,累的去休息,担心的围成一桌长吁短叹,与前辈们住同一间客栈的则跟着他们一路进了客栈大堂。

刚刚进门,他们就见叶教主和谢均明正在吃早饭。

与上次白子围山一样,谢均明就只是看个乐子,看完便去休息。昨晚他见白道的是在找人,便懒得再待下去,于是拉上叶教主走了。

此刻谢均明见他们回来,看似关心地问了一句:“人找到了么?”

为首的慈元方丈代表众人作了回答,对他摇摇头。

谢均明“哦”了声,低头继续吃,顺便给旁边的人夹菜,体贴地告诉他多吃点。百里长老维持着笑脸,认命地陪着谢大宫主用餐。

众人估摸叶教主也要跟着他们,若换成平时,他们肯定要头疼一下,但如今有晓公子的事作对比,他们反而觉得这不叫事了,麻木地看看这两个糟心的货,转身走人。

谢均明道:“阿右,我早说你该多出门走走的,你看他们见到你都不怎么上心了。”

百里长老无言以对。

有他们教主在这里折腾,别人能注意到他才怪呢。

谢均明挑眉:“没什么看法?”

百里长老想了想,又想了想,在他玩味的注视下突然恶向胆边生,拖着他家教主平日懒散的腔调道:“能有什么看法,吃你的饭吧,昨晚被我收拾得还不够惨么?”

长老们:“……”

干得好,我们敬你是条汉子!

谢均明立刻笑得好看了。

百里长老沉默地夹起一根菜放进嘴里,总觉得自己要完。

慈元方丈一行人这时已经迈上楼梯,闻言有的差点一脚踩空栽下去。

他们忍着回头的冲动,强迫自己不要想歪,毕竟叶右还有桃姑娘呢,不太可能这么没节操地与谢均明纠缠,一定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

闻人恒则有些无语,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刀疤男跟进去,迟疑地看着他家门主。

他昨晚听见消息的时候差点吓死,连忙找人,越找越心急,直到看见“叶教主”出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问题,因为那明显不是叶教主,别人看不出是因为与叶教主不熟,但他却能分辨出来,所以……叶教主人呢?

他问道:“门主,要不要吃点东西?”

闻人恒道:“阿晓出事,我哪有胃口吃?”

刀疤男眨眨眼:“那……”

闻人恒道:“出去吧,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刀疤男应声,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向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门主一眼,见他家门主脱掉外衫躺在了床上,估计是要睡觉,顿时眼角一抽,彻底确定叶教主没事,放心地离开了。

这天早晨,整间客栈的气氛似乎都变得沉闷了。

魏江越和丁喜来都没睡意,神色凝重地坐在一起,魏江越道:“昨天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丁喜来便为他说了一遍,说道:“总之我没找到人,你说他会不会……”

“不会,”魏江越打断他,“他会没事的。”

丁喜来不说话了。

他当然也希望晓公子没事,但就搜查一晚的结果看,晓公子很可能已经落到白子手里了,这点事他都能想明白,没道理魏江越会不清楚。

魏江越心头很乱,特别想问问父亲是不是他派人干的,可他们已对峙过一次,再来一次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伤了彼此的感情,何况在没确凿的证据前,还不能妄下定论说父亲就是白子。

二人相顾无言,最终只能各回各屋。

一行人休息了一会儿,快到中午才下楼,准备吃点东西。他们原本以为是看不见闻人恒的,但令人意外的是闻人恒竟主动下楼了,不由得望向了他。

闻人恒的目光极其平静。

他像是将所有浓烈的感情全部压住了,只剩一缕冰凉的锐气从双眼透出,带起迫人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他说道:“吃过饭你们便赶路吧。”

葛帮主道:“你呢?”

闻人恒道:“我留下再找找。”

葛帮主知道劝不了他,说道:“那我陪你一起找。”

魏江越和丁喜来几乎同时开口:“我也是。”

“不用,”闻人恒道,“你们赶去胜音城,我和阿晓都觉得若浮萍与肖先生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另外一个怕是会派人去烧盟主的家。”

几人迅速理顺因果关系,都觉得有可能。

闻人恒道:“盟主那里有护卫,那个人就算想烧房子也得费一番功夫,你们要赶在他动手前赶到盟主的住处。”

几人知道事情紧急,不再耽搁,吃过饭便急忙收拾东西要出发。

魏江越找到闻人恒,还是想留下。

闻人恒看他一眼:“我听阿晓说他和你打过赌,他看不到的结果你去替他看吧,看看盟主那里是不是被人烧了,顺便盯着点你们‘苍穹’的人。”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也恰好刺中魏江越的死穴。魏江越提前想了一大堆的说辞胎死腹中,沉默一会儿问:“你真觉得……”

闻人恒道:“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咱们刚落脚,白子就杀过来了?他用的是几大门派的人,中间的风险很大,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被抓到马脚,但他还是用了,为什么?因为他生气了,用我给你分析一下他为何生气么?”

魏江越道:“也许是因为围山那件事。”

闻人恒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和师弟还是那个观点。”

魏江越感觉先前的苦闷又一次淹没过来,僵硬地站了片刻,艰涩道:“若真是……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闻人恒没开口,静静目送他离开了。

魏江越走了之后,紧跟着过来的是丁喜来。闻人恒也没同意他留下,说道:“他们这次没能杀了我,或许还会再杀一次,你在这里太危险。”

丁喜来道:“没事,我有‘月影’。”

闻人恒道:“但‘月影’的人若顾不过来,就得我救你。”

丁喜来道:“不会的。”

闻人恒道:“万一呢?”

丁喜来道:“我保证不会离开‘月影’的人,这总行吧?”

闻人恒沉默地盯着他。

丁喜来下意识想发誓,但接着便发现这人的气势有些强,压根不是在等他发誓,而是单纯地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没商量。

他一向不太敢在闻人恒面前放肆,立刻怂了,只能三步一回头地走人。

任少天犹豫一下,暂时没有跟着他家少爷,低声道:“若有晓公子的消息,闻人门主能不能给我们传个信?”

闻人恒“嗯”了一声。

任少天这才去找他家少爷。

所有人都打发走,闻人恒便重新到了河边。

他不清楚白子会不会暗中派人盯着他,因此在小县耗了两天才找到机会脱身,易容到了与师弟说好的地方会合。

此刻已经入夜,他推开房门,听见屏风后传来的水声,脚步一顿,反手带上了门。

叶右道:“师兄?”

闻人恒应声,慢慢绕过屏风,果然见师弟正在泡澡,笑道:“你倒是会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