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珏已经迈步头也不回:“那又如何?”她要的始终不是池子方的一切,她只是要借池府的势而已;所以夏氏想以此来要胁她还真是看错了。

钱,紫珏当然是爱得,她离开池府之时肯定不会空手;但是相对钱而言,对紫珏而言自由自在更有吸引力,在池府让她做个束手束脚、说话走路都按规矩来,哪有外面自己讨生活开心?

她已经开始想念她和苏万里一起的日子,虽然饿、虽然冷、虽然有危险,但是她就是想要那样无所顾忌的日子。

048章任务与选择

夏氏没有想到紫珏会答她一句“那又如何”,一愣紫珏便走得远了些,追上去她是不肯的,扬声更非她能做出来的事情,看着紫珏远去的身影她的眉头皱得紧了起来。

紫珏其人和池子方所说压根不同,根本就不是个柔弱任人拿捏的性子,但是夏氏并没有太过失望:因为紫珏如果真得如同池子方所说,那等于池府所有的压力都要压在她的身上,就算有侄儿入赘过来做个倚靠,但是内宅之事他一个赘婿能说能做得有多少?

反而紫珏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会成为她的臂助,凡事上不会让她一个人来承担;因此她发觉到紫珏的聪明,也没有做出针对紫珏的事情来。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紫珏。

能打动紫珏的是什么?夏氏转过身去的时候冷冷的一笑,万氏吗?那是不可能的,她让紫珏入府,要和紫珏确认母女关系为得是什么,可不是为了紫珏和万氏娘俩的幸福生活。

万氏入了京对她而言真得没有什么好处,而不可知的坏处那就防不胜防了;再说,她也真得不想见到万氏,不想和万氏分享丈夫的她,怎么会和万氏分享一个女儿呢?

这一点是肯定行不通的,夏氏抬头疾走,她相信只要过一段时间紫珏就会明白,不会再折腾了;一个小姑娘家,心系生母很正常,当她发现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不是她能做到的,到时候自然会低头,会妥协。会退步。

夏氏着紧的反而是带在身边的这个小男娃,接到手中也是烫手的山芋啊:养个不好到时候铁定也是个埋怨,但要养的白白胖胖她怎么能咽得下去这口气?

如果池子方早早对她说纳妾什么的,她也不是那不容人的性子。只要池子方肯说,在她两度有孕的时候当然会同意的;但是池子方一直对她说什么心中放不下旁人——还真是放不下旁人,因为只能放得下韩氏啊。

夏氏的头一阵一阵的疼。一阵一阵的晕,但是她强制自己要面无表情,一定要面无表情;因为整个池府的人都在等着看她落泪吧,等着看她发狂吧,等着看她要死要活吧?不,是巴不得她能一死了之,能死在池子方的前头。如此一来二房的钱财也就不必算计,全都是他们的了。

她努力的挺立自己的脊梁,克制着自己的步子,不会迈得太大也不会走得太急,就像平常一样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的向她和池子方的院子走去;曾经那个院子几乎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切。可是现在只是她的笑话。

池子方对她说了多么大的谎言?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池子方的,但是她能看得出来韩氏所说并非没有其事:就如她对池老太爷所说,韩氏和池子方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人知道,池子方如果不是和韩氏有过一段,哪里来得今天?

予她而言,就是发现池子方看上的不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心也不是她的情意,只是她的父亲、她的家族!这样的发现,才是真正的伤了夏氏的心:不纳妾不要通房。天天对着她说什么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要的不过是她回去对自己爹娘多说池子方的好话,不过是要她让自己的父亲帮他飞黄腾达。

就算是后来池子方的身子有病不能再出仕,他依然还是利用自己、利用自己父亲与自己娘家的势力,赚来了大把大把的银子。

所有的一切只因为她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池子方看上的就是礼部尚书的嫡女。至于这个嫡女是不是她,是什么性子、甚至是长的如何都无关紧要。

夏氏的心就如同是寒风吹拂的花儿一样,没有了花房的温暖与保护,裂成一瓣又一瓣随风落在地上;落在地上并不是可怜的、也不是可惜的,最为可惜可怜的是无人会在意。

她还无人可以诉说。

回家去对自己父母说吗?让自己的父母担忧,让自己的兄弟姐妹或是怜惜心疼或是暗暗高兴吗?多年来她活在一个谎言里,她的父母、她的家人都活在这个谎言里,如今她真得无法把这个谎言在家人面前揭破。

不是为了池子方,也不是为了池府,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的父母和疼爱她的人。

路,是自己选的,当然就要一直走下去。如果当初她能看透池子方是个何样的人,也就不会有今天吧?

一朵雪花飘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衣袖上,看一眼那霎间就融化而消失的雪花,她忽然想起来:当年池子方奔到自己面前,告诉她他已经成为自由人,再也没有妻室儿女时,那一天也下起了雪。

是那几年里难得一见的大雪,那年的冬天她和池子方在暖阁里赏雪赏梅…,其实赏得只是她自以为是的情;现在想一想,在她和池子方高高兴兴的时候,那个万氏和紫珏是什么样的心情?

抬头看着天空飘下来的雪,夏氏的心里滑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呢?

无人能回答她,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她无法问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答她。

紫珏回到房里后,想了想知道事情拖不得便把挽晴叫进房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银子和银票包起来交给她:“这些是捎给我母亲的,而这些是给你父母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想你是明白的。”

挽晴的脸色有点点的苍白,她当然知道紫珏来的时候可是身无分文,这么短的时间却有银子捎回去,来路怕是有些不正;让她不自禁的联想起芸娘大叫自己丢了银钱的事情,不过就像紫珏所说,她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问出来的。

既然紫珏已经把银子拿了出来给她,那么她就别无选择只能接下来;屈膝行礼后她接过银子:“奴婢代父母谢谢姑娘的赏。”倒底是大院里长大的丫头,虽然不能和池府的丫头相比,却还是不同于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她没有推掉紫珏给她父母的银钱。

此时不收下银子的话,只会让紫珏更不放心罢了;挽晴很清楚紫珏并不相信她,其中的原因她很清楚,换作是她的话敢相信哪一个?却还是苦了她这些跟在紫珏的身边的丫头。

紫珏看她一眼:“拜托了,挽晴。这,是我娘亲和弟妹的救命钱——你是不知道文四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不能得到银子的话,把我娘亲打个半死还是轻的,很有可能会卖我的妹妹。”

她咬咬牙:“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跟着池府的人回来吗?回来了却不肯好好的听他们的话?因为我不得不来、不能不来,如果留下我就会被文四卖到青楼里去。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怜悯,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紫珏拉起挽晴来,让她和自己一起坐下:“我自幼到大看到过太多那样的眼神,可又能如何呢?不能抵得了饿,也不能抵了冷,更不能挡下文四的鞭子。我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果这些银子因为你或是你父母的原因不能到我娘亲的手中——我说的就是背叛我,你说过你是我的丫头。”

“我会杀人的。”她盯着挽晴的眼睛:“此时此地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唯一能做得就是让你知道我不是说着玩儿的,我真得能做出来。我发誓,不管到时候有什么人保你,就算是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会杀了你。”

她苦涩的笑笑:“因为,那个时候我娘亲和弟妹已经死定了,我活着也就没有了意思,杀人报仇倒也算痛快,对吧。”

挽晴的脸色有点发白,嘴唇动了几动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跪在地上:“姑娘放心吧。”她真得不知道池大姑娘原来过的日子是那样的,所以才会有她眼前的姑娘。

她对紫珏多了一点理解,更加明白她在池府为什么不肯低头的原因。

自紫珏的房里出来,挽晴的脸色还有些白,但是她已经把包银子和银票的小包藏在袖中,不敢让人看到;却没有想到刚出来就看到了莫愁,想到紫珏和莫愁的对话她的心微微一跳。

从前她没有把莫愁当成外人,那个时候紫珏也从来没有吩咐她做过任何事情,但是今天不同;因为紫珏交待给她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她看到莫愁的霎间心中生出来的就是疑虑:莫愁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莫愁看着她微微一笑:“正等你去拿姑娘的饭菜呢——姑娘找你没有什么事儿吧,看你脸白的吓人。”

挽晴连连摇头:“没有事儿,没有事儿;我去房里换件褙子就去,感觉有点冷加件衣服。”说完就向自己的房里走去,莫愁没有跟上来让她松了一口气。

放好东西后她换了一件衣服出来,对着莫愁就自然许多:“让姐姐久等了。”

莫愁也没有多说什么领头就走,直到走了半晌她才淡淡的开口,不过眼睛却是看着前方的,声音也不大只有她和挽晴能听到,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府里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事情不被人发现当然是好的,如果被人发现了你还是想一想要如何应对。”

“不是一个说辞就可以应付过去的,你不同于我;到时候,你需要面对的是选择。”

049章有人约

挽晴抬头看莫愁却不知道如何应对,本来她在应变上就不如莫愁,并不是她一定就比莫愁笨,更大的原因她不是在池府长大的;她并不想把紫珏交待给她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尤其是莫愁——现在她接到紫珏的银子,忽然就把莫愁当成了二夫人的人来看。

莫愁却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的接着说下去:“你要作得选择就是,是要记住自己磕下头去认的主子呢,还是要另外再认个主子;好像并不是很难选,对不对?”

挽晴轻轻的咬咬嘴唇:“我不懂姐姐在说什么,姑娘也没有让我做什么事情——就算府中有人误会姑娘交待了事情,多半也应该想到姐姐的身上去才是;我,这人笨的很,在府中姑娘一向仰仗的人就是姐姐。”

莫愁终于看她一眼笑了笑:“还好,我就怕你真的是个没有心机的,看来只是太过单纯了;单纯在很多时候就是蠢,我想你能记住我的这句话,凡事多用用脑子。”她再次看向前方:“我多说几句话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尽心而已。”

“为什么不会是我呢,因为我在府里的日子久了,性子几乎人人都知道;而且我是自幼就卖进府里的,可是老子娘都已经死掉了,更没有兄弟姐妹等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那就是想要逼迫我有点难,因为我想做什么全在我的本心。”

“而你不同,你有家人且入世未深,相比起我这个府里有名的刺头来说。当然要拣你这个软柿子来捏才合适。接下来说说简单的选择吧,说简单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简单,如果你另外选主子,不管她答应了你什么。你最后能落的什么?”

“背主之人在哪里都是不讨喜的人,新认的主子肯定也不会喜欢你,也会防着你怎么可能把你放在自己身边呢?事成之后就算那个新主子说到做到了——这种可能不大啊。一般来说可以灭口啊、发卖啊什么的,怎么可能把一个知道自己做过龌龊事情的丫头留在府中啊,那可是明晃晃的小辫子,被人捉到不是自找死路?”

“你的名声完了,好结果就是被变卖,可是背过主的人你认为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吗?还有什么主子肯放心用你?”莫愁的看着脚下的路:“至于跟定我们姑娘嘛,也不是没有坏处啊。因为姑娘很明显只是一个棋子。”

她的嘴角闪过讥讽:“姑娘是自身难保,在府中连我们这些身边的丫头都不敢相信的可怜人,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算计,一个不好自然就是我们这些身边人倒霉——姑娘动不得我们这些身边人还动不得吗?打,那都不算是要命的。”

挽晴听得心开始往外冒凉气:“莫愁姐姐你不要吓我。”可是她知道莫愁不是在吓人。事实就是莫愁所说的那样:“姐姐你的选择呢?”

莫愁转过头去看着她的眼睛,幽幽的说了一句:“我有得选吗?我们谁也不能选,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因为,我磕过了头。”她丢下这句话就直直的向前走了,背部挺得笔直。

挽晴看着她的背影,小跑两步跟上去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不能就此相信莫愁;毕竟关系着她的姑娘:紫珏不相信莫愁之前她就要小心在意——她和莫愁不同,是最早跟在姑娘身边的人,她不为姑娘着想谁会为姑娘着想呢?

可是。如果真有人来找她的话,她要怎么办?拒绝的话,听莫愁那话外音不用说也知道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算起来,她和紫珏在一起才多少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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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珏的胃口真得不好,连她也没有想到刚进池府没有几天,面对大鱼大肉会有根本不想动筷子的时候:并不是吃腻了。而是心情不好根本不想吃。

莫愁给她盛了一碗汤:“姑娘,吃些吧;多吃不好,但是一点也不吃更不好。尝尝清淡些的菜如何,可能姑娘会愿意吃一些?”

紫珏点点头,看着莫愁给她添菜;说实话莫愁很尽职尽责,除了她是夏氏的人之外并无可以让她挑出毛病的地方来。但,就凭她是池子方送过来的人,紫珏也不会对莫愁生出太多的好感来。

她吃了两口青菜看着莫愁把小丫头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挽晴,连挽泪都被她支开便知道莫愁八成是有事要说;她悄悄看了一眼挽晴:难不成这么快挽晴就把事情告诉给了莫愁?

“姑娘,今天晚上月色不错,加上今儿天气不那么冷,一会儿婢子陪您到园子里走走如何?那腊梅要开了,去看看可不可剪两枝回来养。”莫愁没有让紫珏久待,直接开口说出了她的意思。

紫珏看着莫愁:“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莫愁看看紫珏忽然跪倒在地上:“是、是夏公子有事要对姑娘说,可是不便到姑娘这里来…”她之所以跪在地上不起来,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夏承勤如此约紫珏她却代为通话,是坏紫珏名节之举。

紫珏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来,过了好一会儿:“什么事情?今天那个韩氏刚刚来,他就急着要见我?”她对名节什么的倒并没有在意,因为不会在池家过一辈子,离开池府之后她就会是小玉不会是紫珏,到时候谁知道她是哪个啊?

一个小百姓而已,谁会在意她的事情。

莫愁自袖中取过一封信来:“夏公子说,请姑娘过目之后就把信烧掉。”

紫珏也没有让她起来取过信来看了看,歪着头想了想把信交给莫愁:“烧掉吧。”她看着面前的饭菜胃口有了那么一点点,好像清淡的菜很开胃。

“姑娘,”挽晴的面色白的有些透明:“您…”她不能让莫愁这样害姑娘,万一让人看到或是听说了,那姑娘的名节就真得完了;就算到时候招夏承勤入赘,那对姑娘来说同样是洗不去的污点。

紫珏摆了摆手:“吃饭。”她看一眼满桌子的菜叹口气:“你们两个坐下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真得没有意思。”她眼前浮现了自己的弟妹,如果他们在的话多好,他们肯定会和自己大抢满桌子的饭菜——看谁给娘亲挟的菜多,看谁挟的菜娘亲喜欢吃。

一个人吃饭好无聊。

挽晴跺脚:“姑娘!”

莫愁看她一眼:“我们陪姑娘一起去,你担心什么?坐下吃饭吧,每天看着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你不馋?”她说完告了罪拿了碗盛好饭坐到紫珏的下首,是真的坐下了,大大方方的没有半点的矫情。

紫珏对挽晴招手:“坐下吃饭。大伯母说了寝不言食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们两人多吃,不许把菜剩下一点儿。”

饭很快就吃完了,撤下的时候真得没有剩多少;而莫愁和挽晴吃的都有些太多了,此时能出去走一走还真是好事儿,不然的话肚子肯定不会舒服。

紫珏接过莫愁递过来的斗逢,看着大毛的斗篷她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打定主意这些大毛的衣服,她就是累死也要在走的时候都弄出去:如果有一件她和娘亲、弟妹在冬天的时候就不会冻得那么难受了。

“姑娘,来了个小丫头说是来送口信的。”挽泪进来的,一张小脸上笑嘻嘻的:“她给了我这个。”她的掌心里是一朵堆纱花儿,虽然小但很精致。

紫珏点点头:“你收好吧。让她进来。”

小丫头进来行礼:“大姑娘,我们府中客人韩氏夫人说明儿一早请姑娘过去尝尝她的手艺,韩氏夫人会亲自下厨弄几样早点。”

紫珏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来我这里送口信之前是不是去回过了老夫人?”

在紫珏问小丫头的时候,老夫人也在问自己的丫头:“哦?全吃掉了,还真是好胃口啊。”和她问差不多问题的还有几个人,大家都对紫珏的胃口很关切,就如同慈爱的长辈对儿孙的关切。

瑞娘轻轻的蹲下身子:“是,大姑娘的胃口一直不错。”她说完没有再多提紫珏一个字,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奴婢能多嘴的:“关于韩氏的主意,奴婢认为…”

“你认为有什么用,我有什么想法也没有用。再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老夫人把手中的茶盏放下:“老太爷已经有了主意,就照他的主意去做吧,莫要让人说我这个做母亲的狠心。”

她看着瑞娘:“祖宅那边不是来信了嘛,可查到什么了?”

瑞娘蹲下了身子:“那边说月月都把银子送到文家,对于大姑娘的事情知道不多,因为文家并不让他们见大姑娘;而且从前他们也不便见大姑娘的,那是二老爷的吩咐。”她的头垂得有些低。

老夫人皱起眉头来:“嗯,明儿你去伺候大姑娘净身,看看她身上的伤疤倒底是怎么回事儿。紫珏,可真是有点小心眼儿的。”

月色已经洒满了池府,在池府的后门处有个身影晃来晃去良久,喃喃的道:“我就不相信进不去了,该死的,这些大户人家还真是害怕招贼啊,弄得墙也高门也紧…”

050章坦诚

在月色中,紫珏带着莫愁和挽晴在园子里散步,三个人倒是带着灯笼却没有点着;不过今天晚上天气真得很好,根本不需要灯笼也能看清楚园子里的景致。

就算是月色正好,可是冬的天园子很萧瑟,树木的影子映在地上扭曲着就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鬼怪般,怎么都让人心里有些毛毛的;何况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人会来园子里,静的让人心里有些慌。

挽晴忍不住拉起了莫愁的手来,她的眼睛不时的四下看着,那样子就好像随时有什么鬼怪要扑出来一样;莫愁看上去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挽晴握住她的手时才知道她也是怕得,因为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只有紫珏走的轻松自在,仿佛来园子是她的想法,她是真得来了兴致到园子来玩耍一样,不时的扯一根树枝,或是枯黄的草什么的在手里把玩儿:曾经她也怕黑,可是怕黑夜照样会来,那条长长的胡同还是要走过,她很清楚不会有人来帮她。

现在她早就不怕了,因为她早就知道人比鬼怪要可怕太多了;而她现在连人都不怕了,还会怕鬼怪?

莫愁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终于还是打破了园子里的宁静:“姑娘,您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妇人?”她真得很讨厌韩氏,因此不肯称呼她而是用那个妇人来代指。

紫珏微微一笑:“有好吃的为什么不去吃?”

莫愁无力叹气,现在她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了,如果姑娘不想说的事情你就是问了也白问。而且姑娘的确是有些贪吃但却不是傻子,不会为了吃而搭上自己:“她,肯定不会安好心的。”

“我只要确定她不会毒死我,或者说不会在那些吃的东西里动手脚。那我就没有理由拒绝。除非是有人明确的告诉我,我不可以去。”紫珏看一眼莫愁,把手里的一根小树枝丢掉子。又伸手去折了一段拿在手里胡乱的抽打两边。

莫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肯定已经知道,不过婢子认为夫人不会阻止姑娘;府上不止是夫人在注意着姑娘,明天那顿饭肯定也不是一个人会关心的。”

紫珏撇撇嘴:“管他呢。我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我想去吃就去吃,要做什么就摆在明面上;她们要绕来绕去不嫌累随便她们——倒底在哪里?我都有些累了,你们不冷吗?”

挽晴哈出一口气来:“还好,灰鼠毛不比狐狸毛也很好。风吹不透也冻不透,只是手有点冷。”

紫珏看一眼挽晴和莫愁的衣服,想到娘亲和弟妹抿抿嘴没有再开口;在池府连个丫头都不会冻到,可是她和娘亲、弟妹这些年来只能挤一床棉被,为了保暖要在床上铺上厚厚的稻草:一床被怎么可能盖得住四个人?

可是。她知道想这些没有用,因为再不平那也是事实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要做得就是让娘亲和弟妹不再饿到、不会再被冻到。

莫愁看了看,指了指前面一处假山:“在上面。”

紫珏看看那假山知道那的确是个很好的说话地方,加快脚步奔过去;而挽晴赶过来拉了她的一下衣袖,虽然没有说开口可是看她的眼睛也知道她想阻止紫珏上去。

微微一笑紫珏握了握挽晴的手,然后踏上了假山的台阶:挽晴不会懂得,她也不必向任何人解释的。

夏承勤看到紫珏三人上来站起身来:“有劳。”他微微一礼:“实属无奈不得以为之,那个…”他看着紫珏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好。

在他开口以后。莫愁和挽晴很知趣的走开了,走到可以看到两个人却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地方站定;这是她们做丫头的本份,看到可以保证紫珏的名节,而听不到可以不妨碍两个人说话。

没有做主子的希望身边的人会多长几个耳朵。

紫珏看着他很大方的道:“你叫我名字或是表妹随便你,我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说你不想入赘那为什么又要来相亲呢?不要以为我小就那么好骗,这么冷的天儿你叫我来假山上吹风。如果是骗我的,我可以保证你下山不用费半点力气,之后还可以在床上好好的休息几个月。”

夏承勤笑起来:“那就叫紫珏吧,叫表妹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可能是那次相亲闹的吧;我要确定一点,紫珏也不想随便招个人入赘是吧?”

紫珏看着他:“直来直去,不然我这就送你下山;老娘可是说到就做到,绝对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她说完一腿抬起踏在石凳上盯着夏承勤。

夏承勤微微一愣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如果这不是池府,我会以为自己遇上了山大王,只不过还是个女的——要不要担心我会被抢去压寨啊?”他说了一句玩笑,看到紫珏的神色也放松下来才坐下:“有孝道在上,有些事情就要和自己的意思相左了。”

紫珏确定他真得是想和她商量事情,并不是有其它的心思便收起腿来,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收一收裙子,文雅端庄的坐了下来:“夏表兄,那你总不会想让一张嘴巴就让我相信吧?嗯,也许回头我们应该请二夫人来一起来商量一番。”

夏承勤看着紫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商量吗?原来我都要认命了,可是看到你后我才看到了希望。”他握起自己的手来:“紫珏,你总是带着一股冲劲儿,也不管前面是什么,也不怕撞的头破血流,反正不如你的意你就要冲过去撞一撞。”

“我做不到,可是我很羡慕你;但是你这样的做也不是没有坏处,对不对?你不可能只凭拳头和左突右冲而解决所有的事情吧?你需要一个盟友,可以和你站到一起的盟友。”夏承勤看着紫珏很诚恳:“我不想入赘,可是眼下总要应付一下,而你不想胡乱被人塞个夫婿,不如我们配合一下如何?”

紫珏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先说说为什么你不想入赘?”

夏承勤低下了头:“入赘,有几个男儿会愿意?这是一种原因,还有一种原因就是我心有所属,不想委屈了她,但也不想因为我和她而害了另外一个好女子。”

紫珏的心头微微一跳,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承勤:“你有什么能帮我的?”

夏承勤重新抬起头来:“紫珏,你永远都是这样的攻城掠地的模样吗?我能帮你对付其它的表哥们,可以成为你的挡箭牌,可以应对池府其它各房的谋算。”

紫珏歪了歪头:“最后假戏真做?”

夏承勤的唇边绽开笑意:“不会,我以祖先的名义发誓,同样你也会发誓不会假戏真做,最后找个好的理由或是什么借口…”

紫珏想了想道:“你还要代我应付二夫人和夏家的人。”

夏承勤想了想:“应付我姑母的话,我可以做能力所及之事;我能保证的不让她伤害你,可是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她。我知道在一些事情上…,但是紫珏我姓夏,那是我亲姑母。”

紫珏看着他:“你倒真是坦诚,就好像是个君子一样。”

夏承勤微笑:“我知道紫珏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所以我坦诚些我们才有可能谈得成。”

紫珏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知道自己在池府没有一个自己人是极为不利的,而想把娘亲和弟妹接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有人能帮自己应对多半的麻烦也不是坏事儿:“我想听听,如果我同意的话你需要我做什么?”

夏承勤淡淡的道:“只需要你给我承诺,最终的时候你会成全我和兰儿。”

紫珏看着他:“就这样?听起来好像你比较吃亏呢。”

“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可想,可以说这是我和兰儿唯一可以在一起的机会了。”定定的看着紫珏他轻轻的说:“你,可曾真心欢喜过一个人?如果有你就会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的全部,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所有。”

紫珏摇摇头:“我没有欢喜过男人,只喜欢我娘亲和我弟妹,她们就是我的一切。”

夏承勤闻言看着紫珏:“我懂,可是我不能帮你;你知道的,我在一些事情上只能两不相助,但我不会告密。”

紫珏想不到他坦诚到如此地步,想了想后她说:“那就试一试吧。如果你有坏心思,那就不要怪我也用坏哦。”她说完站起来打算要走:“没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回去了,这种天气还是被窝里最暖和。”

夏承勤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被窝这种话真得不应该由紫珏这个大姑娘在他面前说出来;想不到的是,紫珏走了两步转过头来:“你对那个韩氏有什么看法,或者说,二夫人打算如何对付那个韩氏?”

坦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紫珏也真得不会那么轻易相信旁人的话,所以这句话她忽然问出来,就是要看夏承勤能坦诚到何种地步。

夏承勤也站了起来:“我还在想你怎么就不问呢?姑母的性子外柔而内刚,那个韩氏如果真得是姑丈的外室,我想她的日子好受不了;不过,是不是姑丈的外室并不重要,你懂的。”

051章日子好过否?

紫珏闻言心头微微一跳没有回头:“我先走了,以后你有事儿可以直接到我那里,落入别人的眼中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反正,总要做一场戏的,逗一逗某些人也很有趣。”

夏承勤没有再开口送紫珏离开后,又在假山上站了良久长长的叹口气:“兰儿,我不会负你的。”

紫珏并没有真正的离开,在假山下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夏承勤下来后,她又等了一小会儿,然后让莫愁和挽晴先回去,就急急的跟了上去;跟踪人她可是有绝活儿的,不然怎么能了解想骗之人的情况呢?

去翠玉楼的客人当然是都是有些钱的人,可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可以招惹,而紫珏和苏万里多年来并没有失手被送到官府里去,也没有被打个腿折胳膊折,就是因为她在该小心的时候会十二分的小心。

只凭夏承勤的话她怎么可能相信他?因此她要跟上去看看,想知道夏承勤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莫愁和挽晴对紫珏的话都不太敢说什么,倒不是紫珏很有主子的样儿,只因为这个主子很难伺候,且说的很明白不相信她们;所以两个人对视一眼只好回去,提心吊胆是肯定的,但是紫珏那种性子却不是她们能劝得动。

紫珏一直跟着夏承勤走出了园子,看着他离开内宅和园子的夹道门,便也回房了;现在也不能完全的相信夏承勤,但是有个退身路也不错,至少也算是解决了一个表哥。

她向屋里走的时候还在思考着,嘴角闪过一丝丝的坏笑:可不嘛,某些事情是不是真得并不重要——夏氏可以那么做,她也可以照葫芦画瓢嘛。

见到紫珏平安回来莫愁和挽晴才大大的松口气。两个丫头也不再多说话,伺候着紫珏睡下了;这一个晚上两个丫头都没有睡着,只有紫珏这个主子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沾枕头就睡踏实了。

挽晴是在想莫愁的话,如果真有选择的时候。她要怎么办?而莫愁翻来覆去的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她是那种想说的话你就是拦也拦不住,总要说给你的人。但是她不想说的时候你就是逼也逼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紫珏起来稍作梳洗就去了韩氏的客院:她和韩氏住得极近,因为都在客院里住着嘛;没有几步路就到了,还没有敲门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气。极淡却很诱人。

莫愁抽抽鼻子:“想不到她会这么好的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