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笑闹稍歇,苏岸道:“时间选在琼华宴,此画一出,与你云姐姐交往的夫人小姐自然争相仰慕,对你的偏见就小了。待你云姐姐稍加点拨,带着你接触接触,就不难给你找一家如意郎君了。”

还有这弯弯绕绕,云姐姐竟是动真的,苏皎皎此时方明白为何在车上云姐姐哈哈大笑了!

原来就自己傻,怕美色惹人觊觎,闹出了笑话!

第十四章 琼华宴(三)

苏岸与她说,这段时间好好修身养性,过不久云姐姐定会带着她有些应酬。

苏皎皎不以为然。她已经对嫁人不是非常感兴趣了。

她只恨自己没有云瑶那等本事,过不了云瑶那般格调的生活。

她觉得,云姐姐有许大哥是这个样儿,可即便没有许大哥,或是遭遇家破人亡,她还会是这个样儿!

于是苏皎皎真的是非常非常认真地计划起自己的未来来!

她觉得,她背靠哥哥这棵大树,自己谋生把日子过好不是问题。

她会做酱菜,而且说实话,她日常的家常小菜也做得非常不错。哥哥和宋祁钰吃惯了,不喜欢大厨房,就喜欢她开小灶!

苏皎皎便想着,她有做酱菜的本事,把酱菜做得臻于极致,让别人的酱菜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望尘莫及自愧弗如,那么她即便不能有云姐姐那么大的名声那么多的钱,可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然后她可以置一个小院子,开出地来,能种菜能种花,搭一架葡萄藤,下面摆上桌椅可以读书写字。然后她也买一个大庄子,每年可以去庄子里住几天,最好有山有水,纵歌跑马,何等逍遥自在!

如果哥哥一直不娶,那与哥哥便这样生活在一起也挺惬意的。只是她已经长大了,老是在一处貌似也不对。

于是苏皎皎万分惆怅。哥哥的眼光实在太高啊,中意的是云姐姐,可到哪里找出第二个云姐姐啊!

时光便这样倏忽而过,待梨花如雪片般飞落的时候,夷秦的使者来了。

新任的夷秦王,是老夷秦王的同族远支,当日夷秦王室被族灭的时候,因那一支被排挤流放,远到大西北安身。此番回到故乡,重新称王,臣服于大周,成为年年为大周进贡的附属国,每年的一次觐见,规格相当高,是夷秦王世子亲自带队。

夷秦觐见,对京城百姓来说,十数年已经习以为常,本不会引起什么震动,但是今年又有不同,夷秦王世子要向大周皇室求婚。

求婚不是和亲,这在性质上不一样。求婚是为了通两家之好,不是为了求和罢战。只是说是这样说,但毕竟夷秦地处蛮夷,就是将来做王妃,也是边塞苦寒之地,与大周的繁华富庶,不可同日而语。

而大周的皇室嫡系,目前公主的年纪尚幼,若说勉勉强强能行的,宋静怡十一二岁,可毕竟没有及笄,还是不太人道。

宋璟倒是有兄弟,可是那些个就藩的王爷家的郡主,不是已经出嫁便是年纪太小,还真就扒拉不出来人手,唯一的就是咸阳郡王家的宋青芷,可有碧心郡主那一档子事,现在再把人家家里的姑娘拉过来,也真是有点天怨人怒了。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锦衣王府。那里真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啊,论硬件年龄,苏皎皎已然及笄;论身份,锦衣王的义妹,没有皇室血统可是地位挺高;论渊源,当初锦衣王一举荡平夷秦,而今两族通好,也是传为佳话;论手段,那苏皎皎恶名远扬,完全不怕她被夷秦欺负了去;关键是论容貌,那苏皎皎姿容出众,很是拿得出手,不怕夷秦不满意!

而且说实话,大家心里还有个不可言齿的想法,苏皎皎这妖女,大周的男子是无福消受了,还是便宜了夷秦的去吧!

只是,即便处处都合适,可是锦衣王一个人在那儿卡着,他不说句话,除了皇帝,谁敢开这个头啊!

可皇帝也不肯,他竟有意下昭,询问天下闺秀,哪个愿效法王昭君自请嫁去夷秦!

一众大臣苦口婆心先劝住了!大家觉得若是身份容貌不匹配的女人应召,这样对夷秦世子是个耻辱,不利边疆安宁。

一时便有点风声鹤唳,世家权贵家中有适龄女的,都纷纷选人议亲。

沈嬷嬷也听到了风声,看着苏皎皎有些忧心忡忡。

偏苏皎皎不以为然,她甚至倚着梨花树笑眉笑眼:“夷秦有什么不好,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喝奶吃肉,还能死人不成!不过那夷秦世子若是长得又老又丑,我可就不能嫁了!”

骇得沈嬷嬷一把堵住她的嘴巴:“噤声!这要让别人听见了可是不得了了!”

苏皎皎洒然一笑:“别人谁听得见!便是听见了能怎么着!”

沈嬷嬷急得跺脚:“我的县主啊!你知道那些人都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鬼胎啊!那夷秦是个什么好地方,翻脸不认人的,看着现在是称臣纳贡,知道哪一刻就兵戈相向了!”

苏皎皎望望如洗的碧空,突然朝沈嬷嬷眨了下眼睛,笑着跳下梨树道:“嬷嬷放心,哪个敢不如我意乱点鸳鸯谱,当心我,”苏皎皎挥着梨花做了个下切的手势,“阉了他!”

沈嬷嬷忽而又一阵,心惊胆跳!

还是那间小酒馆,斑驳的石墙长满青苔。此时苏皎皎还是坐在那张桌子上喝酒,只是陪她喝酒的,换了人。

剪子刘对于苏皎皎叫自己出来,既意外又惊喜。

他的胳臂断了一只,但是人还活得好好的,看着还算健康。

“县主,”剪子刘红了眼眶,唏嘘惭愧,“想不到您还能来见我!”

苏皎皎笑一笑,为他满了酒:“伤全好了吗?家里老人好?孩子也好?”

剪子刘说不出话来,只将酒一饮而尽:“好!都好!”

苏皎皎扣着杯子,垂眸道:“这次请刘大哥来,是有件事要请刘大哥帮忙!”

剪子刘慷慨允诺:“但凭县主吩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苏皎皎举眸相对,盈盈一水间,似雪落般冰冷沉静:“要什么粉身碎骨,你只为我,去使馆递个消息。”

待剪子刘匆匆下去,苏皎皎没有动。

她拿着酒杯,倚在窗口,向外看。

外面绿柳如茵,人来车往,再不复那日的落叶满京城。

或许那个人再也不会来了。换成了她,会时常想着过来看看,并不是为,有人会在这里等她。

而是有人曾经在这里等她,独对风霜雪雨。

苏皎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如今春日暖阳斜照,慵懒午后。苏皎皎喝酒不再呛,却也不懂其中滋味,只觉得苦辣在喉。

她歪在窗棂上,轻轻地闭上眼。

一开始大片大片的光斑在眼前乱晃,渐渐地归于沉寂,在这个无人少客的时刻,只觉得天地都仿佛在那春阳暖照中,渐渐发酵,如醉酒般醇厚缠绵。

直至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苏皎皎猛地睁开了眼,她直起身,目色清明,再没有丝毫的松懈懒散。

她亲自去打开了门。

门外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高大青年,高鼻深目,风度翩翩。

他轻轻施了一礼,面带微笑:“明月县主安好。”

苏皎皎还礼:“奇诺世子安好!”

两人进屋,落座。奇诺世子环视了一眼周边环境,笑道:“明月县主就请我在这里喝茶谈事?”

苏皎皎轻轻一笑:“这里有个好处,那些达官贵人绝不会撞见。”

奇诺握着茶杯并不喝,那杯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瓷色暗淡不说,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细微划痕,茶叶也一股子陈旧味,他喝不下。

苏皎皎优雅地举杯,轻轻呷了一口茶,阿诺骇然看见苏皎皎的杯子边缘竟然有一道发黑的缺口!

他说道:“都说明月县主长于乡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苏皎皎哈哈一笑。

她弃了杯子,收了茶壶,笑言道:“既是世子实在喝不下,那我就勉为其难为你亲自煮一壶茶吧!”

说完,她起身,从自家带来的匣子里取出精美的茶具,茶叶,包括山泉水,乃至于炭炉和炭都带着。

她娴熟地组装,生火,然后煮水听声,一应茶具行云流水般各就其位,用雕花的小竹夹子去夹茶叶。

奇诺唇边含笑,一动不动颇具玩味地看着。

苏皎皎低眉垂眸旁若无人,广袖露出皓腕如霜雪,伴随着水响,苏皎皎冲、泡、斟,随着水雾升腾,茶叶的清香氤氲飘散。

一看奇诺端茶的姿势,就知道是个行家。

他只轻轻地闻了闻,便赞道:“好手法!全夷秦最好的茶艺师,也煮不过这一壶铁观音!”

苏皎皎在茶香水色中嫣然而笑:“世子爷谬赞了。”

奇诺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姿态与其说是轻薄,不如说是珍爱。他的姿势更像是一种怜宠,手指上没有力度只有温度。

然后他问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你是用什么杀人?”

苏皎皎眸光可鉴地望着他,煞有其事地道:“我是妖女,自然意念杀人!”

奇诺便撤了手指哈哈笑了。

“皎皎找我来有何吩咐?”

这语气称呼熟稔得有点反常。但苏皎皎自动忽略了这种反常,直示目标:“想送几个贵女,请世子大人品鉴。”

奇诺的眸色暗了暗:“哦?”

苏皎皎眯了眯眼,笑道:“世子有为难?”

奇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让天下人皆以为本世子是个色鬼,这不太好吧?”他说完,突然前倾了身子,凑在苏皎皎的面前,与她耳语道:“你不敢找你哥哥帮忙的事,可以来找我的!”

苏皎皎道:“世子有何条件。”

奇诺细细打量着她:“敢问县主,右肩胛可否纹有一朵梅花?”

第十四章 琼华宴(四)

那夜下了一场春雨。

天明的时候雨晴了。晨光普照,花叶间水珠盈盈,有飞鸟的羽翼划过树梢,雨滴便扑簌簌地散落如同流光透亮的水晶帘。

咸阳郡王府,林氏的房里,正有小丫鬟在摆早餐。林氏皱了皱眉,对身后的玉露道:“郡主还没来请安?”

还不等玉露答话,有个小丫头面无人色地跑进来,连跪也顾不得跪,失声道“娘娘!郡主不见了!”

林氏猛地起身:“怎么不见了?”

那小丫头吓得脸色发白,现在想起来跪在地上了,说道:“我和姐妹们清早起来,忙完了自家的事,却不见正房里的姐姐们动静,唤了几声也不见人回应,后来大着胆子进了屋,却发现…”

“发现什么了!”玉露一声喝问,那小丫头忙道:“几个姐姐都昏睡在榻上,而郡主,郡主不见了!”

林氏本来已经惊得站起来了,正好此时宋青彦拿着一封书信急急忙忙闯进了屋,大声道:“娘!妹妹被人绑了!”

绑了!

这两个字像是晴天霹雳,林氏顿时就懵了!

绑了?好好的在自己家里睡个觉,就叫人给绑了?

有两个字从林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就是,报应!

自己不顾姑嫂情谊嫌弃苏皎皎名声不好,现在就轮到自己女儿了!

林氏想至此顿时双腿一软仰躺下去,晕倒在玉露的怀里!

当宋青彦拿着勒索信赶到德胜门的时候,才发现聚集在那里的有好几家!而且,还真都认识!

齐国公世子齐家,广安侯世子崔家,礼部侍郎颜家,加上咸阳郡王府,一见面才知道,大家的家里发生了同样的事!

几个人面面相觑。凭着他们的身份地位,凭着他们的侍卫宅院,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养在深闺后院的女儿掳走,这,这也太可怕了有木有!

而且,能掳走女儿,那么妻妾呢?

这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大家一商量,觉得这不是家丑的问题,而是事关重大的大事,于是相约着要去面见皇帝。

不想真的进了宫,却是骇得魂飞魄散!

宫门口也发现了一份同样的勒索信,以身体不适被送去皇庄休养的静怡公主,也被掳走了!

这,这,欺负他们也就算了,竟有人敢欺负到皇帝头上了!

真是无法无天了!

宋璟的眉心也跳了跳。

他即便按捺着,也是勃然大怒,当即摔了杯子!

所有人战战兢兢。

宋璟缓了缓神,问身边的太监:“那贼匪提什么条件!”

太监吓得哆哆嗦嗦去捡被皇帝看也没看就扔在地上的勒索信。当然皇帝嫌慢,直接问齐国公世子:“上面写的什么!”

齐国公世子跪地道:“让,让拿两千两银子,去,去吉祥街口的兴盛楼交钱待命。”

说完齐国公世子抹了一头汗,无他,那个兴盛楼是自家媳妇的嫁妆铺子啊!

待命,这两个字严重刺激了宋璟,偏巧太监捧着勒索信呈上来了,他用眼那么一瞟,靠!自己的女儿竟也只值两千两银子!

那可是公主!怎么也得开个高价吧!

然后宋璟的眉心突而又跳了跳,幸亏没有为了辱及皇室,把自己女儿的赎金写成一千两!

宋璟被自己这奇葩思维弄得缓回了一些理智,当下摆摆手,严令刑部的人彻查办理。

刑部尚书带着陆水横一头汗地跪在地上接了旨意,然后调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手,将吉祥街口方圆五里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真的如临大敌闯进兴盛楼,却见兴盛楼空空如也。然后刑部一个小吏十万火急地跑过来,大叫道:“大人!大人!刑部衙门口发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