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星期没见沈易,沈易的脸色比之前住院的时候好了很多,身上穿着一件咖啡色长袖衬衣,袖子卷到小臂中间,露出一截肌骨均匀的手臂,站在一群穿着领导味十足的短袖衬衣的中年男人中间,格外引人注目。

也许是为了交谈方便,沈易的助理也在,陈国辉似乎跟她很有交情,见面直呼她“小秦”,听她对其他几个人自报家门的时候,苏棠才听全了她的名字:秦静瑶。

苏棠彻底推翻了之前的判断,沈易一定不是华正集团的人。

但是满场的人明显都对沈易的身份一清二楚,谁也不提他的职务,清一色都称他为“沈先生”,秦静瑶也只说自己是他的助理,要不是苏棠在车里看了一路陈国辉忧心忡忡的脸,真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朋友聚会。

陈国辉没说为什么要带她来,苏棠猜大概是因为沈易带了一个女助理来,华正这边也要有个女的陪着才合适吧。

沈易出席的场合,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

苏棠就是觉得,沈易离如今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很远很远,远到她甚至怀疑他未必知道有那些肮脏的存在。

秦静瑶带着不深不浅的笑容利落地说着各种恰到好处的场面话,沈易只是谦和地微笑着,依次跟所有人握手,握到苏棠面前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是一句好久不见。

苏棠趁没人注意,光张嘴不出声地对沈易说了一句,“今天太帅了。”

沈易眼中的笑意陡然一浓,受用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那个…我放学…可以走了吗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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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玻璃海棠真是种生命力超级强的植物,老妈夏天的时候抱回来弱弱的一小盆,现在已经长成超大的一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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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准备让小易受点了,都没有意见吧…

Chapitre 7

沈易落座之后,陈国辉示意苏棠坐到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位置,与沈易的距离几乎是整张圆桌的直径。沈易看着她在那个位置上坐下来,浅浅地皱了下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悦,却也没表达什么。

苏棠猜他是不太满意自己坐得离他这么远,但这个位置是正面观赏沈易的黄金地段,苏棠倒是乐在其中。

横竖都是这一桌子菜,坐哪儿不是一样吃吗?

沈易没带司机,车是秦静瑶开来的,服务生倒酒的时候陈国辉就让他给秦静瑶倒了一杯橙汁,陈国辉本来示意服务生给苏棠倒白酒,服务生刚把酒瓶子拿起来,沈易就摆了摆手,对秦静瑶用手语很快地说了几句什么。

秦静瑶轻轻点头,抬眼对陈国辉苦笑,“沈先生觉得我一个人喝橙汁太失敬了,他有点过意不去,但我今天是开车来的,一会儿还要陪沈先生回公司,实在没办法,您看能不能请苏小姐陪我一块儿喝橙汁啊,不然这顿饭我就吃不踏实了。”

陈国辉明显愣了一下,但见沈易略带歉意地看着他,赶忙陪笑,“哎呀,沈先生真是太客气了,这点小事有什么的…来来来,给两位女士都倒橙汁吧。”

苏棠这才反应过来沈易是在替她挡酒。她的酒量其实还算可以,但喝酒毕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苏棠还是有些感激地看向直径那端的人,发现沈易也在看她,眼睛里藏着浅浅的笑意。

苏棠突然有种感觉,她虽然是代表华正一方参加这场酒局的,但在这张饭桌上,沈易才是跟她一伙儿的。

秦静瑶说吃不踏实,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动筷子的时间。在席的几位华正高层各有各的口音,说的还都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场面话,沈易无法单靠读唇弄明白他们说的什么,秦静瑶全程都在为沈易做手语翻译,同时也把沈易的手语翻译并加工成毫不逊色的场面话回敬过去,来来往往有条不紊,顺畅得好像沈易亲口在和众人聊天一样,把苏棠佩服得五体投地。

托秦静瑶的福,苏棠在这些源源不断的场面话里总结出了四条有用的信息。

第一,沈易是七月份的生日,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岁。

第二,沈易是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的金融与法律双学位硕士。

第三,这一群华正集团的高层请他吃饭是因为有求于他,至于为什么求他,他们似乎早就和沈易谈过,也就没再详说,每次提到都模糊带过,苏棠只隐约听出大概是跟钱有关的。

第四,她之所以被陈国辉带来参加这场酒局,是因为她被华正录取是与沈易有关的,怎么个有关法,这些人也都心照不宣。

这场酒从六点一直喝到八点多,沈易来者不拒,喝到最后散场的时候已醉得有些恍惚了,靠秦静瑶的搀扶才从椅子里站起来,脸色难看得厉害,却依然对与他不停说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醉话的华正高层们微笑。

秦静瑶一直扶着他,没空翻译这些醉话,苏棠一时间竟有些庆幸沈易是听不见的,好的听不见,坏的也一样听不见,焉知非福。

秦静瑶把沈易进扶车里,刚要替他关门,被沈易拦了一下,苏棠看着沈易仰靠在座椅里用手语对秦静瑶缓缓地说了些什么,然后秦静瑶点点头,转过身来看向她,“苏小姐,我们顺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苏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醉得舌头已经不大利索的陈国辉推上前去,“对对对,一起走…小苏啊,你去送送沈先生,要照顾周到啊…”

“哎,好。”

照顾醉酒的人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这个人要是沈易的话,那就未必了。

苏棠一上车,秦静瑶就利落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朝车窗外的华正高层们微笑着挥了挥手,一脚油门踩下去,才淡淡地开口,“沈先生说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跟一群醉鬼在一块儿不安全,我先送沈先生去医院,然后送你回家,不会太晚的。他待会儿可能会吐,储物盒里有塑料袋,麻烦你照顾一下。”

听到“医院”两个字,苏棠忙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沈易闭着眼睛静静地倚在座椅上,眉头浅浅地皱着,一只手捂在上腹,好像是胃里有些不舒服。

他上周还因为胃病在住院,突然喝这么多酒,能好受到哪儿去?

苏棠不禁有些担心,在他手臂上拍了拍,“难受的话就躺下来吧。”

夜间行车,车里光线太暗,沈易没能看清苏棠的口型,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对醉酒的人来说在疾驰的车里看字多少有些煎熬,苏棠没去摸手机,只抬手指指沈易的头,又拍拍自己的腿,示意他把脑袋枕过来,沈易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微笑着摇头。

苏棠猜他是怕自己的力气不足以承担他脑袋的重量,一本正经地攥拳屈肘做了个健美运动员秀肌肉的姿势,沈易被逗得笑了起来,皱起的眉头也一下子舒展得平平的,终于轻轻点头。

秦静瑶在后视镜里看到沈易枕着苏棠的腿躺下来,出声提醒,“后挡风玻璃下面有条毯子,可以给他盖一下。”

“好。”

苏棠伸手摸出那条毯子,展开盖到沈易酒气浓重的身上,沈易在毯子下微微蜷了蜷身子,向她怀里挨近了些,没有睁眼,但苏棠感觉得到,这条毯子让他又多舒服了一点。

苏棠安心下来,不禁看向秦静瑶的侧影,她对沈易似乎有种超越人类感官的了解。

秦静瑶像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后脑勺正被一束好奇的目光盯着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况,淡淡开口,“我今年三十二岁,儿子上幼儿园大班,姓赵。”

苏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与沈易撇清私人关系,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跟沈先生只是朋友,他常去看我外婆…”

秦静瑶没再说话,专心以最高限速把车开向博雅医院。

秦静瑶开车很稳,起步刹车都很柔和,即便如此,车行到一半的时候沈易还是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眉头皱得紧紧的。

苏棠把自己的脸尽量往他面前凑近了些,“想吐是吗?”

沈易微微点头,按着座椅坐垫往上撑了撑身子,却没能坐起来,苏棠看他难受得厉害,把一条胳膊垫到他肩颈下,帮他把上半身稍稍抬高了些,却没扶他坐起来,反而拥着他的肩膀让他转面朝着自己半侧过身来。

这样一点小小的位置改变就让沈易难过得差点吐出来,苏棠不敢再动,另一只手轻轻拍抚他发抖的脊背,“想吐就吐出来,我帮你收拾,没事。”

沈易没有看清她说的什么,秦静瑶倒是听得清楚,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的姿势,不禁皱了皱眉头,“苏小姐,你还是让他起来吐吧,塑料袋在储物盒里。”

苏棠没抬头,“不要紧,他胃不好的话躺着能舒服一点,我看着他,不会让他呛着。”

秦静瑶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让他坐起来你能方便一点。”

苏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认命地笑笑,“没事儿,他也不是第一回吐在我身上了。”

秦静瑶没再出声。

沈易似乎明白了苏棠的意思,强忍着不肯张口,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苏棠差点儿按不住他,一急之下窜上来一股火气,抓起手机点开手电筒,把光束往自己下巴上一放,从下到上照亮自己整张脸,狠瞪着这个死要面子的人,“你要命还是要脸,再动我把你扔出去!”

不知道是被她的话震慑了,还是被她这张脸震慑了,沈易呆愣了一下,没再乱动,顺着苏棠的搂抱安静了下来。

苏棠刚松了口气,就听秦静瑶问了她一句,“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口气有点像我奶奶。”

“…”

沈易到底熬不住胃里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楚吐了起来,吐得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封闭的车里顿时弥漫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沈易紧张得全身发僵,却止不住已经开始的剧烈呕吐。

“没事儿,没事儿…吐出来就好了…没事儿…”

苏棠彻底忘了这是个听不见的人,一边拍抚着他的身子一边在他耳边细细地安慰,秦静瑶没有管她,只皱着眉头落下了驾驶座的车窗。

“别开窗!”苏棠忙扬声制止,“他吐出来的东西颜色很重,我没见他刚才吃什么深颜色的东西,可能是胃出血了,受凉就麻烦了。”

秦静瑶没出声,把车窗升了回去,踩下油门把车速又飙高了许多。

博雅医院好像早就接到了通知,车开到门口的时候,必要的医疗设备已经在等着了,秦静瑶刚一停车就按开了所有门锁,还没熄火,就有医护人员冲过来拉开了车门,小心利落地把几乎昏迷的沈易抬上救护床。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医护人员念报各种医学术语的声音,苏棠心揪的厉害,满脑子空白,一路跟着救护床就往手术室里跑,在护士拦她之前,秦静瑶先一步把她拽住了。

“这里有S市最好的消化科大夫,交给他们就行了。”

苏棠盯着手术室关紧的大门足足呆了几分钟,才勉强回过神来,深深喘了口气,看向面不改色的秦静瑶,“他以前也…也这样过吗?”

秦静瑶微怔,“你说醉酒?”

一个二十好几的男人怎么可能没醉过酒,苏棠一愣之下倒是定住点神,待喘息平稳点了,才换了个更贴切的说法问她,“急性胃出血,以前也有过吗?”

秦静瑶浅浅蹙眉,“我见过三次,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

这种病症在大学里男性学生干部中的高发程度仅次于感冒,在她的印象中这种情况只要及时送医就没什么生命危险,如果对沈易是家常便饭的话,秦静瑶的习以为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棠刚放心了些,不经意瞥见悬挂在走廊拐角处那块醒目的牌子,狠愣了一下。

她刚才心慌意乱没注意,这是消化科的手术室,不是急救室…

苏棠刚安稳下来的心又一下子悬到了喉咙口,“胃出血不是电镜灼烧就行了吗,怎么直接就送手术室了?”

秦静瑶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不是学土木工程的吗?”

“我外婆是做医护工作的。”

秦静瑶淡淡地“哦”了一声,“他两个月前做了胃部三分之一切除手术,上周刚出院,大夫应该要开腔检查一下是不是手术创口的问题。”

“切除?”苏棠瞪大了眼睛,被这个名词背后的意味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有点发虚,“他得了胃癌吗?”

“你外婆没有跟你讲过不是所有的切除手术都和癌变有关吗?”秦静瑶静静地打完脸,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苏棠身上被沈易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淡淡地皱了下眉头,“我该回公司上班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棠一愣,快晚上九点了,她现在上班?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秦静瑶微怔,“沈先生没有告诉你?”

苏棠摇头,“没有…”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才发现上章作者有话说手抖少打了一个字…不是“受点”,是“受点苦”啊!!!都不要想歪啊啊啊啊啊!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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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妹子说11层是扬灰层这个问题,作为土木专业的人忍不住想科普,9-11层是扬灰层这种说法这是03年一个售楼小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些年已经被论证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了,今天又和一个物理学博士后哥哥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让我对大家说…小易家地下室是五层的…我已经远程抽过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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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有关医学的事已尽量参考一名在职医生和一位复旦大学医学专业的妹子的意见,如果还有BUG的话请相关专业的姑娘提出来,共同学习!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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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一点内容,否则怎么看沈爸爸后来的话怎么突兀,原谅一只处女座丫头吧…_(:зゝ∠)_

Chapitre 8

送沈易来医院的就只有她和秦静瑶两个人,秦静瑶走得很干脆,也没提沈易还有什么家人,苏棠不敢在情况未定的时候跟外婆说这件事,只能去洗手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一步不离地守在手术室门口。

手术进行了近三个小时,苏棠长这么大,等人等过无数次,这一次是最漫长也是最煎熬的。期间医生护士几次出出进进,没人问病人家属是谁,也没人说要在什么手术协议上签字,苏棠也没敢拦下他们问情况,生怕给这些忙着救命的人添乱,直到“手术中”的提示灯暗下来,苏棠才赶忙站起来迎上去。

“他怎么样了?”

回答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夫,似乎是这些人里职务最高的,从头到脚都透着浓浓的威严,回答的方式是提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朋友。”

大夫看了一眼她的衣服,“是你送他来的?”

苏棠点头,“是。”

“你一直在这儿?”

苏棠又点头,“是。”

大夫终于问够了,“病人送来得很及时,送医过程中的护理工作也做得很好,病人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为我们的抢救工作降低了很大难度,谢谢你。”

苏棠在这一连串的“很”中彻底放心下来,却又被这声谢谢听得一愣,哪有医生给病人亲属道谢的?

“不不不…该我谢谢您!辛苦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他爸爸。”

说完,朝苏棠礼貌地点了下头,大步走远了。

苏棠正目瞪口呆地凌乱着,刚才一直站在沈易父亲身后的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大夫就走了过来,笑着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沈院长的学生,沈易的主治大夫,赵阳,刚才是我把他剖开又缝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