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钥匙怎麽看都像他还给贝律清的那一把,因为上面路小凡曾经拿红绳把钥匙口绑了一遍,现在红绳是去了,但被绑过的地方跟其它地方一比显得很新。

路小凡将门打开,把公文包放在玄关上,走到还很新厨房里,低头把柜子打开,发现过去自己买的那些煲汤的沙锅器具都还在,甚至路小凡觉得就跟自己当初走的时候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

要说没动过,可是明明锅具看上去又很干净,要说贝律清经常会拿出来擦干净,然後又按原样放回去,即便给路小凡的心抹上膨大剂,他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在贝律清的心目中有这麽重要的位置。

路小凡把沙锅拿凉水泡一下,又将刀具冲洗一遍,贝律清就提著一大包东西开门进来了,他将塑料袋里的东西放在橱柜上就出去了。

路小凡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突然发现面有一只破了的摩托罗拉的小型手机混在里面,过去的手机都是砖头型,路小凡还是头一回看见这麽小的一只手机,不禁稀罕地呀了一声。

他伸手拿出来,见这只手机挺新的,就是盖子破了,道:“哥,你手机坏了。”

贝律清坐在沙发上翻报纸,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嗯,不小心摔破了,你扔垃圾筒好了。”

“扔垃圾筒?”路小凡不禁有一点心疼。

贝律清一抖手中的报纸道:“是啊,修一修怪麻烦的。”

路小凡道:“能修扔了多可惜啊!”

贝律清道:“你要就给你,你自己拿去修吧!”

“给我?”路小凡有一点结结巴巴地道,科长用得都不过是一只带中文显示的Call机。

“反正破了,你不要就丢了好了。”

“要的,要的。”路小凡将沾著菜叶手机擦干净小心地放在一边。

煲汤很费功夫,当然不会放在晚饭的时候喝,路小凡另外炒了一桌子的菜,又给贝律清开了一杯红酒,才端到客厅的餐桌上。

贝律清收起报纸,拉开椅子,路小凡将酒放到了他的面前,道:“你下面长了一颗痘,今天炒得虎皮辣椒少吃一点!”

“痘?哪儿?”

“这里!”路小凡拿手指了指,贝律清的手指摸著自己露著青色的下巴,道:“没啊!”

“这里,就是这里!”路小凡凑近了指著贝律清的下巴下面道。

贝律清突然手一伸就捉住了路小凡的手指,路小凡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好像这样亲密的事情很久不在他们当中发生了,从那个人出现以後…

“吃,吃…”

“吃什麽?”贝律清微微一笑。

路小凡低声道:“吃,吃饭…”

贝律清用路小凡的指腹磨蹭著自己的牙,道:“今晚留下来吧!”

路小凡哎了一声,贝律清刚给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自己派点用场似乎也是应该的吧。

贝律清才放开路小凡的手吃起饭来,要说有什麽能让路小凡引以为傲的,那就是贝律清非常喜欢他做的饭菜,其实像贝律清这种人吃什麽都浅尝而止,唯有路小凡做菜,他似乎才会吃个十成饱。

第5章

路小凡整理好厨房,走出来道:「哥,汤我给你熄火了,回头你喝,你有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贝律清道。

「不,不用。」路小凡拿起自己的包道:「坐公交车也挺快的。」

贝律清撕下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写了一串地址道:「那你回头上这儿去修手机吧,我会跟他们打个招呼。」

「哎。」路小凡收下便签纸,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哥,我把钥匙放在花盆底下了。」贝律清没有说话,路小凡出了门。秋天京城的风沙挺大,特别是黄昏,象是一不留神天就黑了一圈,路小凡将夹克衫的领子翻上,快走了几步赶到了公交车站。公交车牌月台下的人挺多,绝大部分的人都跟路小凡似的缩著脖子,倒是一些戴围巾的女子将头脸包住反而潇洒了不少。

第6章

路小凡自从跟贝律清发生了那种不可言喻的关系之後没多久,贝律清便把公寓的钥匙给了他,路小凡搬进去之後,颇有一点当家做主的感觉:哎,这里要添个沙锅,哎,这里要添个花盘。晚上跟贝律清相搂而眠,路小凡觉得贝律清的眼睛好像也有一点含情脉脉的。

虽然一个男人含情脉脉看著另一个男人路小凡觉得其实挺变态的,但是这个变态的人是贝律清,路小凡会觉得有一点心软。想想这个男人几乎找不到缺点,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变态,爱舔他的身体,爱摆弄他的身体,这麽想想路小凡真的有一点感慨老天不厚待人,大家平等。

他路小凡虽然不变态,但是贝律清的身边就只有这麽一个变态的位置空缺著,路小凡也只好硬著头皮挤了进去。这一年是路小凡最开心的一年,他没当成贝律清的朋友,没当成贝律清的心腹,最後当上了贝律清的情人,虽然有一点点别扭,但瑕不掩瑜,总归是他路小凡人生里的一大进步。

贝律清临毕业一年就开始跟林子洋那群高干子弟开始做点什麽,而且显然颇有宰获。因为林子洋明显阔绰了起来,他的老头子对他期望还是蛮高的,而且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德性所以经济控制的很紧,林子洋吃紧的时候都常问贝律清借钱花,可是现在路小凡看林子洋花天酒地的,挥金如土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个小数目。贝律清的变化倒是不大,他的衣服很多是沈吴碧氏在日本购物的时候带回来的,都属於低调大牌,看上去顺眼又不扎目。

林子洋就不同了,那年头特别流行梦特娇,一件梦特娇T恤能卖到好几千块,所以林子洋就全身上下都梦特娇了,连皮鞋里的袜子都没放过。林子洋经常会来找贝律清低声讲一些什麽,路小凡就找了张凳子坐在厨房里面看汤,人家都小声小气的说话了,他当然也不能厚著脸皮去听到底是什麽好事。所以路小凡对贝律清放在沙发上,或者边几上的档也总是绕道的,擦台子的抹布从那里打个圈也不会碰一下,贝律清本来怎麽放的还是怎麽放的。

所以说路小凡是挺有当一个高干子弟甚至高干的情人的素质的,而且自我要求也是很高的。最早发现他们关系的人就要属这位跟贝律清走得最近的狐朋狗友林子洋,但路小凡觉得林子洋表现发现贝律清喜欢上男人远没有比发现贝律清居然喜欢上自己来得吃惊,甚至路小凡隐隐觉得可能比他发现贝律清居然在上妹夫还要吃惊得多了。

林子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当著路小凡的面跟贝律清一连几声道:「不是吧…不会吧…怎麽是他啊…」,

直到贝律清皱眉道:「你有完没完!」

林子洋这才省悟过来,嘿嘿了几声讪讪然地道:「成啊,反正这样也好,安全!」

路小凡当时则远没省悟过来,还很以为林子洋这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贝律清身边的地位,他以为贝律清上他是因为喜欢,後来才晓得是林子洋说得安全,当然多考虑一点好的方面那就是也挺方便。第二个人便是卓新。

卓新的反应就不同了,跟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林子洋相比,他是一个挺有政治抱负的高干子弟中的有志青年。很久之前,他便懂得政治,不是一个人的舞台,而是一群人的,虽然这一群人的舞蹈,大多数外行人都只懂得关注主角。

卓新很看好贝律清,他总觉得凭贝律清的自身条件再加上他们,他们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时代的主演,而显然这个梦想在知道贝律清跟路小凡的关系之後几乎破灭了。

那就像他台词背了,妆也化了,戏服也试穿了,导演却叫他领便当了。卓新厌恶排斥路小凡就像路小凡敬畏仰慕贝律清一样,那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本能的反应。他有事只会把贝律清召到自己朋友开的会所CLUB里面去谈话,绝对不会像林子洋那样到贝律清的家里去。

卓新的老头是农业部的一把手,卓新远大的政治理想暂时落空之後,他们在证券上就走得更远了,他们之间的组合通常是贝律清的资金与分析操作,卓新的信息,林子洋的人脉。

证券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有可能是一种投资的行为,当然,在中国别称投机,但对於这片土地上这麽一群高干子弟来说,这是八旗子弟们圈地一样的动作,那叫圈钱。

贝律清有一次给家里的路小凡打电话,叫他把自己忘在边几上的档送到会所来。路小凡立即拿起边几上的文件快马加鞭地给贝律清送去了,卓新看见路小凡来头也不抬,继续说他的,倒是林子洋挺热情地小凡小凡,路小凡又好像不太愿意搭这头笑面虎的腔。

贝律清让他出去给他们拿盘水果过来,路小凡立即起身去照吩咐地做了。等他走了,林子洋笑道:「律清,你把这些资料在家里看,他真不会偷看?!」贝律清也不答话,把手上的文件袋一拆,然後修长的手指在文件夹上一转,让他看封口记号,林子洋叹息道:「路小凡就这点好胆小谨慎,不够伶俐,但足够识趣。」

卓新冷笑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他屁也不懂,摊给他看,他能看明白?再说了,律清比咱们两个加起来都细致,路小凡要是偷看,还能不被发现?」

路小凡进来的时候,贝律清正在看他的文件,林子洋跟卓新在闲聊,他就乖乖地坐到贝律清的身边,挺安份地吃他的水果,看到桌面上有一份证券报,便习惯地拿过来又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卓新冷笑道:「你说这人连个账户都没有,整天看毛个证券报啊?!」

路小凡看了眼露鄙夷之色的卓新,嗫嚅道:「我瞧著玩。」

「哟,瞧你这话说的,老百姓还爱看环球时报呢,他们个个都是联合国主席?」林子洋翘起二郎腿抖了抖手对贝律清笑道:「我觉得律清是对的,小凡呀就不适合炒股投机什麽的,小凡最可爱的地方就是淳朴了。」

「哪个蠢,哪个普?」卓新反唇相讥道。

贝律清头也不抬,开口道:「卓新,你得寒症了?」

卓新眨了一下眼还没转过弯来,贝律清接著道:「要不怎麽得瑟的这麽厉害?」卓新翻了一下白眼,林子洋噗哧了一声,给卓新倒了一杯酒道:「得,你非让贝爷开口,怎麽样他开口了够你喝一壶的吧!」

卓新往後一靠,跟林子洋闲聊道:「我看律清那条老佛爷要松开股市管制的消息是真!你想啊,上海帮跟京城帮斗得这麽厉害,老佛爷又没几天好蹦躂了,他想搞经济就得把爱搞经济的上海帮扶上马!」林子洋失笑道:「你还是谈点正经的吧!」「

那谈正经的,大米的价格要涨…暴涨,二年之内大概会到一元钱!」卓新神秘地道。

林子洋失声道:「现在才五毛一斤啊!」即便连贝律清也不禁抬起头来,卓新一摊手道:「现在是国家倒贴钱在稳定粮食的价格,早就稳不住了,南方局势不稳,上面又有红头文件要提高大米仓储量,所以大米的价格是涨定了。」

林子洋挠了挠眉道:「大米涨小麦大约也一样!」

卓新笑道:「怎麽呀,等咱们从股票里出来刚好可以够上农副产品上涨这一波!」

贝律清道:「那等从股票里出来再说吧!」

卓新耸了耸肩,跟林子洋又议了一会儿别的,几人喝了几杯酒,也没聊到挺晚就散了,路小凡由头到尾一直瞧著那张证券报玩,等贝律清起身他才将那张报纸放下,跟著回去了。贝律清洗澡的时候,路小凡给乡长家打了个电话,隔了一会儿就听路妈的声音传了过来,路小凡小心地看了一眼浴室的门,才道:「路妈,咱家的麦子有没有播种啊?」

路妈嗨了一声,道:「你这傻孩子半夜三更打电话就问有没有种麦子?!种什麽麦子啊,现在种麦子每亩地都要赔上几十块!谁种麦子?村里现在就没人种麦!」

路小凡连忙问:「咱家吃得都没种吗?」路妈道:「以前你在家的时候是有种,但你爸现在嘴刁,爱吃黄龙的小麦,家里便索性把麦子扒了,今年就会种上苹果树!」

路小凡又不好明说,只好道:「路妈,你怎麽连家里吃的都不种呢,回头你要买不上麦子不是麻烦了吗?」

「哪能买不上?」路妈道:「现在村里就有得卖,都不用赶县城!」

路小凡急了,道:「咱家一年不是要吃上四五百斤麦子,这要是涨到一元钱一斤,你们一年不是白忙了?」路妈惊诧地道:「一元钱一斤,小凡你不是说真的吧,啊,你是不是得到什麽风声了啊,哦哟,这国家是不是不打算让穷人活了,想要活活饿死人啊。」

她这麽一说,旁边刘老太的声音就传来了,道:「小凡那边有消息了,说是麦子要涨到一块啦!」刘老太家一向热闹,因为他们家有著村里唯一一台电话跟电视机,既是村里的文化传播中心,也是各式消息传播中心。她这麽一开口,在她家看电视的人都听到了,一下子便群情激涌了起来。

路小凡的头皮都麻了,连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如果,如果!」那边一片乱糟糟的,哪里还有人有心思听他的话。农村人一年到头在那几亩地上能刨出来的也就那麽几千块钱,扣除养儿糊口,生老病死,种子农药,不算劳力也就能挣上几百到一千块钱,听说粮食一涨要把他们那点微薄的利润一口气都涨没一半多,一下子都乱了起来。路小凡还要再说,却看见贝律清拿著毛巾站在浴室的门口,他一下子手忙脚乱,匆匆地道:「路妈,我电话挂了!」他挂了电话,见贝律清坐到了沙发上看书,便小声道:「哥,你要不要喝汤。」贝律清没吭声,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路小凡跟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低下了头。隔了好一会儿,贝律清才道:「路小凡,你能不能出息一点。」

这麽一条原本价值很多万的消息就这样被路小凡以几百块非常低廉的价格给卖了,路小凡自己也觉得挺惭愧的。隔天过来贝律清好像已经把这事忘了,路小凡才算松了一口气,但从那以後他便很少在卓新跟林子洋他们那里久坐了。对於贝律清、卓新,无论是粮食的暴涨还是暴跌都是获利的喜讯,但对於田地里的路家则有可能是一场灾难,路小凡觉得还是耳不听为净的比较好。

而在贝律清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如果路家因为没有收到消息少种两亩地的麦子而多花了几百块钱,那就给他们几百块就好,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觉得内疚。隔了几天林子洋请他们去吃一桌火锅,火锅是路小凡的最爱,贝律清便跟他去了。这是一家私菜馆,老板一天只开三桌火锅。

卓新本来是不大愿意去的,说一顿火锅有什麽吃头,还私菜馆,火锅再装逼也是火锅。林子洋笑笑说你来了就知道了,私菜馆的地方不大,但每个隔间都布置的挺有意思,石桌石凳,墙壁上挂著弓箭铁矛,倒颇有一点忽必烈挥军北上,埋锅煮肉的粗犷。

底汤是用一只传统的大黄铜炉端上来的,老板介绍说汤都是用最新鲜的大牛骨配上很多种药材煨出来的,然後经过很多遍的过滤才能弄得跟白开水似的澄清,只微微透著的一点油黄。这样的汤才能恰到好处的提味,又不会把後面进来的食材的味道给遮住。

然後便是一大盘的牛肉上来,红白相间,白色的部分如同玉脂一般润泽细腻,每片牛肉都是手工切制,所以片片如同纸薄,弄一片把书放下面,摊开来都能看见肉片底下的字,这样的肉片只要稍稍在滚汤里一晃便可食,有著汤料的香味,还有牛肉自有的甘甜。

老板介绍说这牛肉也可生食,他推荐了半天也只有林子洋赏脸尝了一片。路小凡吃到一半,林子洋的手机响了,他挺气派地把那砖头拿出来这麽一听,眼睛诧异地转向了路小凡,然後把砖头递给路小凡道:「你妈电话!」

「路妈!」路小凡匆匆地把电话接过来。原来路妈是急著要向他借点钱囤麦子,因为家里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了新载的核桃苗跟苹果苗,她给路小凡的宿舍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不在,最後只好给贝律清打,贝律清的舍友便把林子洋的手机号码给了她。林子洋的手机传音效果不错,尽管路小凡连忙往外走,路妈说话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

隔了几天,家里又有电话来,却是路小的,才知道路爸听说粮食要涨,就贪心从黄龙多贩了点小麦回来,也想做回生意人赚个差价。哪里知道这里的粮食根本没动静,他们买得急,路爸没经验买贵了,现在想卖个更高价谁理他们。路妈一著急雇了辆三轮平板车将小麦装上,想去县城沿街零卖,哪里知道半道上叫农用车蹭了一下,不但平板车翻沟里,连人都被车子压伤了。那农用车也是一个县里有後台的,一口咬定了是路妈没遵守交通规则。交警过来一调查,路妈再精明的人也懵了,农村人知道毛个交通规则,这规则到底是个什麽样的规则她完全说不上来,眼瞧著麦子没了,人伤了,得不到赔款还要赔平板车,路妈急了,只好让路小的回去给路小凡打个电话。

路小凡先给路小平打电话,让他赶紧寄点钱回去。路小平听说路妈叫车撞了,也挺著急,可一说钱就支吾了,反覆讲自己在天津有多麽不容易,这政府的工作就是为人民奉献了,别说剩余的钱,就是连平时吃都要省著点。「要不然路妈怎麽会问你借麦子的钱呢…」

路小平最後说了一句。路小凡唯一的办法只好快一点找到贝律清,其实最近贝律清挺少回来的,这所公寓不象是贝律清的,倒更象是他路小凡的。贝律清还没有正式到外交部实习,所以路小凡找了一大圈,才从林子洋那里联络到了贝律清,他急匆匆地赶到贝律清那里,他正在跟人谈话。路小凡等了老半天,贝律清才回转过头来,路小凡大致把情况一说,贝律清略略皱了一下眉头,路小凡本能地觉察到了贝律清的不耐烦。

其实路小凡也在检讨自己的行为,他为了几百块钱而导致了要问贝律清借上上千块的钱来解决路家的事情,即便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笔亏本的账。贝律清给路小凡钱的时候,路小凡的头都快低到腰,等他接过钱,贝律清才挺平淡地道:「你走吧!」

路小凡哎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哥,我给你熬汤好不好。」

贝律清回了一句:「不必了,我最近都不太爱喝汤。」说完他就走了,路小凡其实挺想在他背後问一声:「那给你熬粥好不好。」可是他还没酝酿好语句,贝律清就已经走得老远了。路小凡也知道贝律清有一点不太高兴,贝律清不高兴也通常是憋著的,因为他是一个硬气的人,所以只要他回来,路小凡就讨好外加加倍陪小心,等著他像往常那样憋顺了就好了。这个局面一直维持到贝律清一位香港朋友的到来。路小凡兴冲冲地跟著林子洋一起去接风,吃的地方挺清静是在一家咖啡馆里,路小凡跟著林子洋胡吃海吃了一年心里还想这会不会太慢待朋友了。而等他看到李文西才知道,那是人家根本就对那些肉食横溢的地方不感兴趣。

因为李文西的第一句话便是:「不好意思啦,地方是我定的,清静点说说话。」

四人的卡座,贝律清身旁的位置让李文西坐了,路小凡看著自己的位置叫人坐了一时还有一点反应不过来。林子洋连忙拉著他跟自己坐了。路小凡坐下反省了一下,认为自己也不好太计较,就把贝律清身旁的位置暂时借给朋友坐坐吧。李文西的第二句话便是:「我去非洲玩了一趟,在那里带了点新鲜的咖啡豆,已经让店家给我磨上了,等会儿大家尝尝。」贝律清转头笑了一下,道:「你喜欢咖啡别喜欢上瘾了。」李文西冲贝律清做了个鬼脸,如果别的男人做这个动作路小凡一定会觉得有一点娘,但李文西不同,他好像做什麽都很自如,做什麽表情都俊美不凡,这点有一点像贝律清,但贝律清的表情远没有李文西的表情来得生动。

路小凡只听李文西道:「你知道呀,我上瘾的东西只有二样,一是你,第二样就是咖啡。」路小凡的脑袋腾地就炸开了,他当时是这麽想的,要不要让这个李文西知道,贝律清已经有重要的人了,重要之人──路小凡。

但路小凡能感觉得到贝律清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他有令贝律清这麽心情爽过吗──好像没有,谁会三天两头因为处理了贫困村的事情而心情很爽,他又不是总理!贝律清看向李文西的眼神也非常的温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这麽温和吗──实在说不上来,谁会那麽温和地看著一个有很多贫困村麻烦事情的人啊,所以现在贝律清根本不是跟自己在一起时话少,自闭的样子,在李文西的面前,他是风趣的,开朗的,亲切的。

路小凡这麽一想就不敢确定了,自己真是贝律清什麽重要的人麽?他顿时便心虚了,一下子似乎就找不到方向了。咖啡很快就送上来了,贝律清浅尝了一口道:「不错,你去的地方是蒲隆地吧!」

李文西欢快地笑道:「被你猜出来了。」

林子洋喝了一口,也夸道:「确实够香,够醇。」

路小凡见他们都夸,便喝了一大口,结果是闻著挺香的又苦又酸涩,他一口便呛著了,放下杯子边咳边说抱歉。

李文西笑道:「不好意思,我喝惯咖啡早就不习惯放糖,就忘了给你放糖。」

贝律清招手叫来服务生指著路小凡的杯子道:「给他换杯卡布奇诺吧。」

「那不是女生喝的嘛!」李文西笑道,然後又冲路小凡眨著眼睛道:「开玩笑,开玩笑,因为我一直听律清提起你,便有一点好奇,他说了你不喜欢喝咖啡,我还是非要把你请来,认识一下,以後多关照啊!」

他说著把手递给了路小凡,路小凡连忙擦了擦手上的咖啡沫,跟他握了握,那只手跟贝律清的一样也是修长,白皙,指腹粗糙。

贝律清会跟别人经常提起自己,路小凡顿时从茫然里又找到了方向,精神一振了起来,但是後面的谈话确实没有自己能插得上嘴的。

李文西跟贝律清显然有很多共同话语,天南地北谈得很欢,一身梦特娇的林子洋好像也不膈应,对那些话题也非常熟悉。

「律清,你现在还弹钢琴麽?」李文西笑问。

「回来就没弹过!」

「这多可惜,你弹了那麽多年。」

贝律清不以为然地笑道:「总算可以不弹了,你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弹钢琴。」

林子洋插嘴笑道:「主要是没有知音啊…」

李文西看了贝律清一眼,态度颇为暧昧,笑道:「那我就不走了…」

路小凡双手抱著咖啡杯,勺子一直顺著一个方向打转,看样子象是铁了心要把咖啡打成奶酪似的。

李文西指了指贝律清的中指上的铁指环,道:「这件破玩意你还没丢啊。」

贝律清顿了顿,才笑道:「不是你不让丢的麽!」

这枚戒指贝律清一直有套在手指上,路小凡都瞧习惯了,他从没奇怪贝律清为什麽会套这麽一个铁指环,因为像贝律清这样的人大约不需要什麽外在的饰品来装点自己。

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这麽一枚戒指跟一段暧昧的感情有关的,而且这段暧昧感情的主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贝律清接著话锋一转道:「你最近不是在忙著相亲嘛?」

路小凡顿时精神又一振,李文西笑笑道:「是的,但不太满意,我想要的女人是不罗嗦,不会多管闲事,我不想到时她会给我们添什麽麻烦。」

贝律清端起咖啡笑了笑,不置可否。

路小凡本来有一点为了李文西会跟别的女人结婚而心喜,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有老婆呢,而且他还是贝律清的妹夫,心中这麽一衡量路小凡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嘴巴里吃的是什麽东西,倒是被米饭呛了几回,搞得林子洋都要冲他翻白眼。

吃完了晚饭,路小凡站在咖啡馆的台阶上,来接他的车子是林子洋,林子洋冲他招了招手道:「上车,上车。」

路小凡犹豫了一下,道:「等会哥…」

「就是你哥让我来接你的。」林子洋叹气道。

路小凡稍稍踌躇了一下就明白贝律清确实不会来接自己了,因为他大概还是要跟李文西在一起的。

上了车,林子洋一脚油门飙出老远,瞥了一眼路小凡道:「我说路小凡,你大脑里想什麽呢,你会不会当Gay,Gay是男人,今天跟你玩,明天跟他玩,那是玩得一个潇洒。你再想想你们的关系?看把你弄得跟娘们似的苦著个脸,哎你别让人家李文西比下去好不好,李文西跟著律清青梅竹马都还没给你脸色呢。」

路小凡老老实实地听著林子洋训话,林子洋把车停好才道:「小凡,咱们是自己人,子洋哥给你一个忠告,你知道自己最值钱的地方在哪里麽?」

路小凡摇了摇脑袋,林子洋拍著方向盘道:「你够识趣!」

路小凡抬起有一点空白的脑袋,林子洋又拍了拍方向盘道:「律清这样的人,告诉你那想追求他的人,随便男人女人都能排成行,就你这样已经让很多人吐血了,知不知道?!」

林子洋规劝完路小凡车子呼啦一声就冲出了停车场。

路小凡回到了家里,那个晚上贝律清没回来,隔了一个晚上还是没回来。

路小凡躺在床上努力运转著自己脑袋,觉得自己又想岔了,他试遍了贝律清身边所有的位置,最後总以为挤了一个变态的位置是没人抢的,现在才明白就算是这个变态的位置也未必是属於他的。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打不完的战争,路小凡反覆思考了两天,认为自己无论如何要奋发图强,巩固自己的位置。

於是,他只要找到机会跟李文西在一起,就会抢著跟贝律清坐,给贝律清夹菜,吃完了饭就找各种借口让贝律清跟他回家,就差没在贝律清的脑门上贴一个路小凡所有,闲人勿进。

李文西始终笑吟吟的,但有一天路小凡推开门,李文西放了几个行李在客厅里,他微微笑道:「我要在律清这里住一阵子呢,所以要麻烦小凡搬出去住了!」

贝律清坐在那里静静地看著他也不做声,路小凡听李文西的话先是有点不太相信,但又觉得挺必然,想要雄起奋争,但气还没冲到脑门就在嘴巴那里整个泄了,这就跟阳痿似的,都是早泄的雄心。

路小凡在贝律清的沈默中,摸了几次才把钥匙从套子里解出来,那把钥匙上他圈了好多红绳,这样他的手只要一伸进去,就能摸到贝律清大门的钥匙,後来交了钥匙还不由自主地会把手伸了口袋里去摸钥匙,摸了几次才知道,哦,真的上交了。

路小凡事後也总结了,他之所以失去贝律清身边位置大概正是因为他没有记得林子洋说过的自己的长处:识趣,他那麽高调明显不太识趣,不过他最後很顺利地交出了钥匙,路小凡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还算是识趣的。

所以以後贝律清再给他钥匙,用完了,他都会非常自觉地把钥匙交还回去,路小凡觉得这样贝律清就能记得自己至少在归还钥匙这件事情上是做得蛮识趣的。

虽然贝律清每一次都很沈默,但路小凡觉得只要自己识趣了,其他的也不要太多想了,因为想也想不牢的。

李文西虽然很快就回香港去了,但路小凡跟贝律清的关系却象是从此变淡了下去,一是因为路小凡在某些方面显得太过识趣,二是贝律清开始出国了。

後面断断续续维持著这种关系也是因为路家的事情没断过,路小凡不是没想过不要再回到贝律清的公寓去了,但路家一有事情,他除了找贝律清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每一次完事之後,路小凡都把自己屁股後面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的好像再也不来了,不过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他又得不得不出现在贝律清的楼下。

「小凡!」路小凡面前突然停下了一辆车,贝律清摇下车玻璃道:「上车!」

路小凡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既然贝律清都把车子开来了,大概他说送也不是客气话。

贝律清不是客气,就是命令,路小凡弯腰在公交车站乘客们羡慕的眼光下坐上了贝律清的私家车。

「麻烦哥了。」路小凡客套地说了一句。

「不用客气,我顺路!」贝律清也挺冷淡地说了一句,乍一声听上去,他们更象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刚才裸裎相对,做过最亲密事情的一对情人。

贝律清开车非常的快,他的车又是部队的牌照,交警看这种车子几乎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送路小凡到家倒也没用多少时候。

路小凡下了车照例目送贝律清离开,他看见贝律清的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心里猜想不知道贝律清是去见谁,会不会又是李文西呢,反正贝律清来见自己应该不会开这麽快的车吧。

路小凡回到了屋子,贝家的灯光在晚上永远是暗的,没人回来吃饭,林阿姨乐得早点走人,除了给贝律心炖点甜汤,其他也就是随便炒两个菜。

路小凡将菜全部送进冰箱,然後又拿起今天的证券报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

读完报纸,路小凡也没什麽事情,就走到大院里租录像带的地方瞧瞧。基本上大院里什麽都有,从百货到各类娱乐,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商业区,不用出去想买的东西都能买到。租录像带的老板是一个挺白净的年轻人,个子高高的,人挺和气,见了路小凡来便笑道:「新的港片到了,你要不要看。」

九十年代正是港片佳片不断的时间,那时的人租录像带十个有八九个是来租港片的。

「这个要看不,武侠片,林青霞女扮男妆。」年轻人指了指边上的海报。

路小凡最喜欢林青霞,而且只喜欢林青霞演的武侠片,可惜这种片子不多,他每次来都会问上两句,年轻人也就记在心上了。

路小凡看著那海报,只觉得林青霞很妖豔,但又透著一种英姿飒爽,妖豔跟英姿飒爽完全是两码事,但在她的扮像上偏偏能够统一起来。

「好啊!」路小凡一看这海报就中意上了。

年轻人手脚利落地将碟片递给路小凡,道:「我也喜欢林青霞,尤其喜欢她跟张国荣演的白发魔女,嗨,往那一站,比男人更像男人,比女人更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