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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廷…”几个人都看向她,许婉抬手挽了挽发丝,柔声嘱咐:“你今晚喝酒了,让司机送就好,你别开车。”

赵书廷没说话,大大咧咧朝她摆了摆手,表示知道。

到了楼下,送两人来的司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驾驶座是空的,车钥匙却没有拔下来。赵书廷吹了一声口哨:“看这样子还是得我来啊!”

欧驰伸臂一拦,车门“呯”一声重新关上:“伯母不放心你酒后驾驶,我们自己开车就好。”

赵书廷轻嗤一声,没再坚持,转眼看向宁诺:“喂,明天早点过来,我让厨房准备银丝面给你。”

回想起刚刚餐桌边,赵家一家四口温情融融的情景,以及后来许婉的打量和试探,宁诺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不觉皱了皱眉心:“不用了。”

欧驰已经打开副驾那边的车门,用眼神示意宁诺过去他那边:“明早我们吃过早饭再过来,就不多打扰了。”

一连几次吃瘪,赵书廷脸色多少有些难看,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坐进车里,欧驰打轮倒车,黑色的雷诺轿车驶入街道,很快与暗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吃饱了么?”欧驰注视着前方路况,一边打开广播,调到本市交通台:“没吃好的话咱们再找地方。”

从赵家出来,宁诺多少松懈了些,车子的冷气不知道开了多久,整个人蜷在座位上,还是觉得阴凉阴凉的。高度的精神紧张之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将人完全压垮的疲惫,宁诺双臂环着自己,连拉扯嘴角笑一下都觉得吃力:“挺好的。”

“是么…”欧驰沉默了会儿,才半开玩笑的说了句:“我怎么觉得你吃面条的时候跟快要哭出来似的。”

“东西太好吃,感动的呗!”话一出口,连宁诺本人都觉得冷。

欧驰皮笑肉不笑的瞟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会讲冷笑话。”

宁诺徐徐吐出一口气,手指轻轻拨弄着胸前的水晶坠子,着实缺乏多做敷衍的心力。

“你刚说,小时候在南方住过一段?什么时候的事儿?”

“七八岁吧,一直住到高中。”

“在哪座城市?”

宁诺还没来得及作答,突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尖锐的鸣笛声在同一时刻骤然响起。欧驰低咒一声,快速打轮:“坐稳了!”

车子急速地向左旋转,紧接着,不等宁诺反应过来,整辆车子已经疯了一般朝路边的栏杆冲了过去。伴随着“嘭、嘭”两声重响,宁诺整个人也顺着惯性朝前面的挡风玻璃撞去。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滑过,随着车子下滑、颠簸,黑蒙蒙的夜空和茂盛的草丛交替出现在视野中,宁诺下意识的两手乱抓,额头的疼痛让她眼前忽明忽暗,一片金星乱闪。耳畔传来欧驰的叫喊声,过了好一会儿,宁诺才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刹车失灵,快打开车门跳出去!

眼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宁诺伸手抹了一把,右手稀里糊涂的去抠车门上的把手,左手拼命的摁着锁住安全带的按钮。车子还在沿着山坡往下冲,宁诺的手指好几次都没抠住,断了两根指甲都没有知觉。

身边再度传来欧驰的声音:准备好了么!我数一二三,跳!

一——二——三——!跳啊!

车门猛地被推开,兜头而来的是凛冽的山风,宁诺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力量狠狠推了一把,同时绑在身上的安全带霍然一松,整个人便扑向车外无边的夜色。

不知道在野草丛生的山坡上滚了多少圈,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宁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胡乱在眼前抹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糊了一脸,热热的,黏嗒嗒的,嘴边好像也沾了一些——宁诺只觉得整个人都冻住了,舌尖麻木的探出嘴巴,舔了舔,甜,腥,又有些苦,晚上早些时候好像也尝到过这种味道,是什么时候呢…

欧驰的名字滑过脑海的时候,连宁诺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倏地坐得笔直,同一时间,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金色的火团照亮了半面夜空,宁诺睁大双眼,听见自己用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尖锐嗓音嘶喊:“欧驰——”

熊熊大火燃烧着,伴随着金属爆裂的声响和滚滚蒸腾的浓烟,宁诺这才发现眼睛里的隐形镜片不见了,干涸的鲜血粘连着眼睫毛,每眨一下眼睛,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刺痛。经过刚才一番滚落挣扎,额头的伤口好像又撕裂开了,分不清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的东西是鲜血还是泪水。疼痛让她从即将昏厥的混沌中清醒过来。可除了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欧驰的名字,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闪过的片段都是有关那个男人的:崴脚摔倒时及时出手抱住自己,跪在面前用薰衣草精油帮忙处理烫伤,在小公寓里和自己拉扯设计图稿,用调查到的事实真相帮助自己走出阴影,和C&L的同事介绍自己的名字,在舞池里推开赵书羽扶住自己,还有后来在赵家别墅后小花园的吻…面无表情的欧驰,眼神犀利的欧驰,挑眉坏笑的欧驰,在自己胆怯时牢牢拉住手的欧驰,就这样,随着爆炸和火焰永远离开了吗?

宁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久前崴伤的脚踝好像又不行了,宁诺干脆踢掉高跟鞋,一手扶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起火的方向走。

火光和黑暗的界限越来越迷糊,宁诺却不敢摇晃头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天和地好像一起开始旋转,喉头也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欧驰…”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一次,宁诺能肯定,流下来的不是血水。

“你的嗓门儿可真大啊,隔着老远我都听见了,都盖过车子爆炸声了。”

“傻站着什么,过来扶我一把啊!”

“我胳膊骨折了,没办法抱你上去,你…”欧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说完地址的时候刚好绕到宁诺的正面,这才发现她一头一脸的血,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嘴角故意挑起的那缕笑容,渐渐消失了,欧驰伸手想扶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半个肩膀都是干涸的血渍。目光顺着锁骨缓缓向上,下巴,脸颊都是条条块块的血迹,他记得当时在车里的时候,眼角隐约留意到她抹脸的动作,是那个时候就撞伤了么?最后看向她的眼,那些准备好的要安抚她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僵在半空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甚至连轻轻碰一下都不敢。

“欧驰…”宁诺的声音不像刚刚那么尖利,轻轻的,怯怯的,好像在确认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爆炸的浓烟飘到了这边,欧驰觉得眼睛喉咙都干干的,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在。”

“欧驰…”最后两个字滑出嘴边,宁诺整个人如同一匹失去衣杆支撑的缎子,笔直瘫软下去。欧驰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气,又要抱住宁诺,又要小心不碰到她的头,自己也弄得格外狼狈,最后干脆跟着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摔在一边的手机显示仍在通话中,欧驰小心扶着宁诺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朝着手机的方向大声吼道:“这里一人手臂骨折,一人头部受伤,她的伤口还在流血,人已经晕了,你们快一点!”

“好的,先生,请您不要挂机,我们需要再确定一遍您的地址…”

第十一章 阴谋

凌晨两点钟,赵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值夜的仆人打着呵欠接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冷峻的嗓音,年轻的女仆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匆忙放下电话,轻手轻脚的跑上二楼,敲响书房的房门。

大约从几年前起,赵玉笙夫妇俩已经分房睡,有时赵玉笙甚至连自己的卧房都不回,就睡在隔壁书房。

女仆一字不差转述了电话那头的交待,赵玉笙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斜对面的卧房门打开了,许婉穿着真丝睡袍,褪去妆容的面容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晦暗不明,看不真切具体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赵玉笙转身推开隔壁的卧房门:“欧驰和今天那个姓宁的小姑娘,在回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两个人都在第三医院。”

许婉捂住胸口:“怎么会…我记得欧驰那孩子,晚上并没有喝酒啊!”

赵玉笙从衣橱里拿西装的手停了下,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听说是为了躲避一辆逆行的货车。”

“那…那两个孩子没什么事儿吧?”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所以要去看看。”

“都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好,要不让书廷去吧。”

赵玉笙系上西装的扣子,转身看向许婉:“欧驰不单是C&L的老板,他还是欧家的孩子。欧家的孩子在我的地界上出事,你觉得我们家可以坐视不管?”

许婉的脸色在听到那刻意加重的“欧家”两个字时白了白,有些结巴的解释道:“我不是…不是要你坐视不管,都这么晚了,让书廷先去看一看不也是一样的吗?”

“愚蠢。”

赵玉笙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的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身后,许婉身躯一僵,捂在胸口的手缓缓攥成拳头,精心修剪的指甲在掌心抠出几道弯弯的月牙痕。

“情况怎么样了?”病房外,赵玉笙递给欧驰一杯灌装红茶,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来。

“还不知道。她撞到了头。”欧驰深吸一口气,手指掐着晴明穴,神情阴翳:“我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撞伤了头,还让她跳车,怕她不敢跳,我还推了她一把。”

“那种情况,跳车是最明智的做法。不然等车子翻了,你们卡在里面出不来,油箱漏油,会更危险。”赵玉笙淡然评断,喝了一口水:“肇事司机已经扣在D区警局,根据现场车轮痕迹,这场事故那个司机可以算全责。”

欧驰抬起脸,眼睛盯住赵玉笙:“让司机负全责,恐怕有点儿冤枉。”

赵玉笙皱眉:“你的意思是…”

欧驰冷笑两声:“以我的车技,那种情况下就是再多转两个弯也没问题,车子会冲出防护栏,是因为我踩刹车时才发现刹车线失灵!”

赵玉笙眉间的褶皱更深,欧驰却压根不打算听他的说辞,一挥手说:“车都烧了,现在说什么也是白搭。”

“欧驰,你是怀疑我…”

“不是我怀疑,赵叔,现在该是你怀疑。我在S市几乎没熟人,几次来都是为了合作案,宁诺这是第一次来,我们出事,合作案进程肯定要后延,这里面谁得利谁受损还用我帮你分析?”

赵玉笙没有再说话,脸色却渐渐阴沉起来。

病房门打开,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病人右脚踝扭伤,之前应该有旧伤,身体多处擦伤碰伤,这些都还好说。”顿了顿,医生有些寻味的看了看欧驰:“比较麻烦的是她头部的撞伤。我们刚刚为她做过脑部扫描,发现了血块。”

欧驰嘴唇抿得几乎成了一条线,脸上的表情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你的意思是,她需要做开颅手术?”

“目前我们并不建议手术解决。”医生温和的说:“血块不算大,出现的位置也不算危险,而且有可能会自己消融,我们的建议是观察一段时间,病人可以定期到医院做检查,如果日后真的出现比较严重的反应,再考虑用手术解决。”

“会出现严重反应的几率…有几成?”

“这个我们也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一切还要继续观察。”

“她可能会有的不良反应都有什么?”

“头晕,恶心,视力模糊,记忆减退,这些都有可能。”

欧驰垂下眼:“谢谢。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么?”

“可以。病人清醒后可能会出现呕吐状况,床头有呼叫铃,有什么情况及时叫我。”医生嘱咐完,又朝赵玉笙微微颔首:“赵先生。”

赵玉笙点头:“辛苦了。”

“赵先生客气了,有什么事直接叫我。”

欧驰没有理会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径直推门进到病房里。他一直都很讨厌医院,因为医院到处都是白色。在西方人眼里白色是纯洁的象征,可在欧驰心里,总觉得白色是那么不详,此时此刻,这种感觉甚至将他压得透不过气。

白色的病床上,宁诺已经换下那条湖蓝色的裙子,浅蓝色的病人服清爽干净,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欧驰站在病床前,左手用绷带固定着,另一手轻轻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开。他从没看过她闭着眼的模样,甚至两人亲吻的时候,她最初都是睁大眼睛的,后来她听话闭上眼,他没有那种睁眼接吻的嗜好,自然也是闭着眼的。所以他不知道,她闭上眼沉睡的样子是这个模样的。即便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刻,她的神态也不是完全松弛的,眼角眉梢笼着一层淡淡愁绪,宁静却也忧伤,好像有着很深的心结。

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里,手指从洁白的眉心滑过,到挺翘的鼻尖,再到苍白无色的脸颊和唇瓣,最后停留在嘴角的小小凹陷。欧驰这才发现,两人相识至今,他好像从没见过她开怀大笑的样子。她的笑容可以是礼貌的,自信的,狡黠的,如今想来,却好像统统都是伪装在表面的。

床上的人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含混的轻哼。欧驰仿佛被烫着一般收回手指,这才发现自己失神太久,居然对着一个原本只打算玩玩就算的女人兴起了不一般的好奇和沉思。可是只要稍加回想刚刚在山坡的情形,尤其最后她满脸是血,念着他的名字倒在怀里的样子,竟然真的会产生某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欧驰摇了摇头,冷漠的勾起嘴角,对女人,喜欢可以,宠爱也没问题,可心疼这种东西就要不得了,动心的下场太惨痛,他不想再尝一遍自作自受的苦果。

最后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女人,欧驰步履沉重的走出病房。

门外,赵玉笙一直没走,也没有朝里张望。欧驰注意到他捏在手里的手机,猜想他应该刚跟什么人通过电话。看对方的神情,欧驰隐约猜到,赵玉笙应该已经在着手调查今晚的事。

“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做戏给我看。”欧驰没有坐下,而是背对着墙壁站在他对面。一整个白天都在郊外为了设计图忙碌,晚上参加酒会,刚刚又从一场车祸中死里逃生,凌晨快四点的时间,他已经将近24小时没有休息过。可是面对着其他人,依旧能够保持清醒镇定的状态,甚至连下意识倚靠墙壁这样的举动都没有。赵玉笙凝视着这个容色冰冷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心中也在暗暗的赞赏。

或许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场,欧驰彻底收敛起那套玩世不恭的作态:“赵叔继续这样以为也没关系。”

“怎么?”

“你已经看清楚我是怎样一个人,也知道我和你的女儿不会是良配,公事上我们可以是很好的合作伙伴,私底下或许也能聊上几句,但我不会成为你家中的一份子。”欧驰顿了顿,嘴角泄露了一丝嘲讽的笑:“所以我跟她是不是做戏,现在也没关系了。”

赵玉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喜欢把话说的很绝。”

“不仅喜欢把话说死,而且做事也喜欢把自己和别人往绝路上赶。”赵玉笙慢慢的说:“最后的结果,你现在应该看到了。”

“看到什么?”

“有这个钱我可以做很多更赚钱的生意,但我偏要选在S市开发度假酒店,核心的那幢别墅,以及周边环境的复原,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你是个聪明人,即便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欧驰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赵叔现在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赵玉笙缓缓一笑,鼻梁两侧的法令纹更为深刻,眉眼间却显出一种惺惺相惜的寂寥:“病房里那个女孩子,无论你承不承认,经过了这次车祸,她已经成为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欧驰的脸色已经不光是冷了,转身欲走,突然听到病房里传出的轻微响动。拉开门快步走进去,就见病床上的女人已经自己坐了起来,被子被整个掀翻到地上,她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扶在床头柜,整个人好像突然僵住了,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神情似惊似怒,脸色难以形容的复杂。

欧驰拾起被子,放在一旁的空床:“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宁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坐姿,一丝一毫都没有挪动,甚至连看他都没有看过一眼。

欧驰不解的皱眉:“你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欧驰已经不耐烦的走上前,准备做些什么了,宁诺突然抬起眼,朝着他微笑:“我没事,就是刚刚有点儿头晕恶心,所以不敢动。我怕一说话会吐出来,才没有立刻说话。”

欧驰拧着眉点头:“需要叫医生么?”

宁诺这个时候完全不敢点头或者摇头,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虚弱许多:“好。”

欧驰又问:“想喝水么?上厕所?饿不饿?”

宁诺轻轻笑出声:“我想要什么会跟你说,现在挺好的。”看到欧驰手上的绷带,她的脸上显出一丝愕然:“你手怎么了?”

欧驰的脸色一僵,想起医生交待过她可能会记忆减退的话,稳了稳情绪,尽量用一种听起来比较自然的语气回答:“跳车时弄伤的,轻微骨折,过阵子就好了。”

宁诺盯着他的手肘部位,没有抬头:“想起来了,你那时好像说过。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乱…”

欧驰快速摁下床头按钮,轻声安抚:“没事的,大夫先前交待过,这些都是正常现象,修养几天就会好的。”

很快,医生和一名护士小姐走了进来。因为要做一些具体的询问和检查,欧驰被请出病房。护士小姐刚要拉上窗帘,就被宁诺叫住了,她微微抬起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影响到额头的伤口:“先不用开大灯,大夫,护士小姐,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麻烦二位帮我保密好么?”

医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盯着宁诺的眼睛问:“宁小姐,你的眼睛看不到了是么?”

“不是完全看不到,间歇性的。比如刚刚你点头时,我是可以看到的,现在又不行了。”

医生把之前对欧驰的交待复述一遍,最后温和的说:“宁小姐,你现在不用有过重的心理负担,你目前的这种状况应该还不是脑部血块引起的。先留院观察几天,过个一周左右,这种间歇性的失明状况应该会得到缓解。”

“我想明天就出院。”

中年男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宁小姐,你刚刚说保密的事,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医院绝对尊重病人的隐私和意愿。可是你要说明天就出院,很抱歉,如果我同意,那就是对你不负责任了。”

宁诺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下颏:“那好吧。谢谢你们两位。”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来做后续的检查。”

护士帮忙重新将被子掩好,又在询问过她的意见后,为她留了一盏床头灯。房门被人轻轻带上,发出“喀嗒”一声轻微的响动。同一时间,宁诺觉得整个世界再次暗了下来。无边的黑暗如同海浪,一波一波地,从四面八方朝她席卷而来。阴冷潮湿的感觉从她的脚底蜿蜒而上,很快就湮没了心房的位置,宁诺只觉得心脏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痛楚,眨了眨始终瞠大的双眼,任由黑暗将她整个吞噬。

这次她没有冲动的踢开被子,而是静静,静静地保持着仰面朝上的姿势。整个房间都很安静,陷入黑暗的感觉让人感到窒息,但过了一段时间,静下心来之后,反而可以更好的思考和沉淀。宁诺慢慢回想着整个晚上发生的所有,思绪最后在回忆到车子冲下防护栏那一刻时停了下来。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错乱,那么欧驰当时说的是:刹车失灵了,不要怕,坐稳!

可是自己当时太慌乱了,耳朵又刚遭受过货车鸣笛声的刺激,所以完全没有留意到这句话。如今再度回想起来,宁诺睁着双眼,突然间眼角圆瞠,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下,她记得,他们即将离开时,许婉曾经叮嘱赵书廷,说他晚上喝了酒,不要开车,让司机送他们两个就好。而下了楼之后,原本酒店配备的那名司机不知怎么的就不见踪影。那时她以为对方或许是趁着酒会偷懒耍滑,提前溜回家了,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步步为营!

酒店配备的车子都是定期做车检的,怎么会出现严重的刹车问题?如果不是车子部件自然老化或者其他故障,那么很明显就是人为了。什么人可以在赵家门前针对某辆车子做手脚,又是什么人将司机调离岗位,且阻止其他人同行,让她和欧驰无知无觉的坐上这班死亡快车。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许婉。

可许婉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时隔十八年,她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认出她来,尤其她只见过自己一面,而那时自己才不到七岁,而且如果只是针对自己,没必要搭上欧驰,也就意味着完全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那么也就是说,许婉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欧驰,或者说,是他们两个人。

赵玉笙找上C&L合作开发度假酒店的事,并没有刻意瞒着许婉,这件事是赵家上下都知道的。或许,许婉知道的内情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多,比如那间核心的别墅,比如重建当年那些建筑的构想。宁诺不认为赵玉笙会坦荡到把这些事公诸于众,可这并不意味着许婉就没有其他的途径得到这些信息。以许婉的为人和心机,如果她知道了整件事,怎么会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赵玉笙顺利稳妥的完成整个度假酒店的计划,堂而皇之的在世人面前追忆曾经无情抛弃的糟糠!

派人剪断刹车线,如果当时没有迎面驶来的那辆货车,或许她和欧驰两人只是受些轻伤,可正因为有了这个巧合,一场人为设计的小车祸最终演变成为谁也没有料想到的大灾难。她和欧驰两人一个头部受创一个手臂骨折,眼下不仅整个合作案要后延,以欧驰的性格还有欧家的背景,恐怕这件事很难善了。

想到这儿,宁诺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与此同时她突然再次看到了光亮。柔和的橘色光芒从头顶铺洒下来,仿佛夕阳无尽的余辉,宁诺静静体会着一阵强过一阵让人欲呕的晕眩,再次想起刚才那个医生交待的话。她的脑颅里有血块,视力模糊和记忆减退都是正常现象,她必须保持良好的情绪,否则很可能会导致病情加重。

她抬起左手,准确的找到床头灯的开关,房间再度陷入黑暗。而这次,她隐约透过窗帘,看到了窗外渐渐显露的稀薄曙光。宁诺闭上眼,强迫自己停止思考,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第十二章 警醒

宁诺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

那道柔和的嗓音与梦境中某个身影说话的腔调重合在一起,唬得宁诺一个激灵,一摇晃脑袋,强烈的晕眩和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的同时,一只宽厚的手掌朝她额头抚了过来,宁诺下意识的躲闪,却被人用另一只手及时捧住脸颊。欧驰的声音从斜上方传了过来:“别怕,先别乱动,我马上叫大夫过来一趟。”

眼角余光瞥到站在病床另一边的两道身影,宁诺其实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心间微微一动,她乖觉的垂下眼帘,保持着刚睡醒时的懵懂神态。

呼叫铃声响起,欧驰头也未抬的说:“宁诺头部受了伤,医生交待过让她好好休息,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大家都不是时间宽裕的人,就不劳你们多费心了。”

许婉温温一笑,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这怎么可以,你赵叔叔今天早上刚交待过的,说这段时间得让厨师多做点儿好吃的,给你们两个好好补补。咱们家里就是开酒店的,这厨师的手艺你们尽管放心,材料都选的最新鲜的,活血化瘀,舒筋活络,最适合你现在喝。”

赵书羽绞着双手站在一边,一身淡粉色的连身裙让她看起来清新灵动,亭亭的如同一株初绽的荷,说话的声音也怯怯的:“汤还是趁热喝的好,欧大哥,你先喝完汤再照顾宁小姐也不迟呀。”

宁诺抿紧嘴角,低垂的眼帘恰好遮过眼中闪耀的嘲讽笑意,她早看出来赵书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没想到这母女俩这么早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昨天晚上吃饭时也不见许婉对欧驰有多殷勤,赵书羽则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怎么刚过一宿,这两人对待欧驰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大转弯?

欧驰却不惊讶眼前这对母女对他后知后觉的殷勤示好。昨晚他和宁诺被救护车紧急送到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第三医院,赵玉笙接了他的电话连夜赶来,兴许就在这过程中,许婉凑巧得知了他真实的身份也不一定。不过许婉和赵书羽态度有什么转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赵玉笙那儿他已经把话挑明,赵家其他人根本不足为虑。

欧驰没有搭腔,赵书羽又羞又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母亲,许婉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双手已经旋开保温瓶的盖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醇的汤水味道。

宁诺“唔”了一声,手捂着嘴巴就要坐起来,欧驰脸色一冷,顺势扶住她的肩膀,坐在床边让她靠着自己:“盖上!”

许婉也不知道是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手里的盖子放在一边,清澄的汤水从瓶子里倾倒入精巧的白瓷小碗。宁诺喉咙里发出两声干呕,欧驰一手扶着她,一手去够床边的垃圾桶:“我说把汤盖上,端出去!”

“这位女士,麻烦你把汤水端出去吧,这里是这位小姐的病房,欧先生的房间在隔壁。”中年医生站在门口,说着话的功夫朝一边的小护士递了个眼色。

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小姑娘快步走上前,二话没说,捧起汤碗率先走出病房。许婉捧着保温瓶,向来温婉的眉眼间显出一种尖锐的怒意。

中年医生走到跟前,朝她微微一点头:“赵太太,赵先生事前有过指示,一切以欧先生和这位小姐的意见为先。我们也是按照赵先生的要求以及医院的规章制度办事,病人现在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请您理解。”

许婉笑容僵硬:“理解,我怎么不理解。”

中年医生点点头,面带微笑:“谢谢您的配合。”

许婉疾走两步,拽住赵书羽的手,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温婉笑意:“欧驰,宁小姐,我带着小羽先到附近走一走,等医生帮你们做完检查再过来。”

欧驰微侧过脸:“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很尽责,就不劳烦赵太太了。”

许婉憋得脸色发青,赵书羽挽着母亲的手臂,柔声开口:“妈妈来之前已经吩咐了酒店那边,为你们准备中餐和晚餐。汤水的事是我的提议,没想到会害得宁小姐不舒服,这点是我考虑不周,欧大哥你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