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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诺顺着他刻意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欧驰也出现在舞池中,怀里揽着一个穿着碧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孩儿。女孩儿的样貌顶多只能算清秀,身姿娇小,仰起脸看着欧驰的模样很是乖巧。

宁诺的目光飞快逡巡过女孩儿身上的旗袍,心中闪过某种难以言明的怪异感觉,不由微微皱眉。这番神情落在赵书廷眼里,自然被理解成另一种意思。嘴角勾笑,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欧少还真是魅不可挡,连宁诺你这样的美人都难逃——”

恰逢换曲,宁诺借着一个旋身,泥鳅一般从赵书廷怀里溜了出去。本来这个动作并不算高难度,奈何宁诺光顾着心里的算计,忘记自己脚下鞋子的三寸高跟,连连倒退三四步才勉强站稳。正隐隐觉得不妙,腰后已经扶上一只大手,被人带着再度转回来,正对上欧驰那双有些冷峻的眼眸。

宁诺隐约记得,自己踉跄着倒退的时候,好像有道绿色的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朝着来时的方向一望,果然,先前那个和欧驰共舞的女孩儿,已经被赵书廷搂在怀里。宁诺还要再看,已经被欧驰带着转向舞池另一边。

原本只是宁诺自己突发奇想,准备偷溜的一个小动作,不知怎么的最后演变成欧驰与赵书廷互换舞伴。而且落在其他人眼里,显然是赵书廷连声招呼都没打,率先把自己的舞伴朝欧驰的方向扔了过去。只有欧驰自己清楚,看到宁诺脚下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引领着舞伴迎上前,所以才能接的那么恰到好处。

宁诺因为刚刚的狼狈有些脸热:“谢谢。”

欧驰的脸色从见到赵书廷起就没有好看过,此刻更是冷得吓人:“刚才那样很危险。”

宁诺垂下眼帘:“对不起。”

“不想跟他跳,直说就成了,犯不着为了避开别人,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可是他毕竟是我们的客户…”

“我们C&L的员工没必要为了生意对客户赔笑脸。”

宁诺低着头轻声答应:“我知道了,对不…”

“跟我跳舞也觉得难以忍受么?”

宁诺猛地抬头,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发现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愤怒,虽然依旧冷着一张俊脸,可宁诺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就能判断出,他的心情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糟糕。刚刚欧驰说话的语气一直很冷,语速飞快,每一句都挤兑得她没话说,让宁诺误以为他心情很不爽。可他现在眼神甚至是透着些微笑意的,好像在逗弄小动物一样的打量着她,着实让宁诺有点儿恼火。

欧驰眼中的笑谑之意更深,借着慢舞的姿势,将这个怀抱缓缓收紧。宁诺的个子在女生中不算矮,再加上脚下的三寸高跟,跟身高185的欧驰站在一起,很是登对。显然欧驰对两人现在的身高差也颇为满意,他现在只有稍一低下颏,嘴唇就能碰到她的耳廓:“你刚才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整个人都木住了,笨蛋,舞跳到一半不喜欢也可以说啊,不然女士优先这条法则怎么来的。”

宁诺难得的被他数落的来了脾气,没什么好奇的小声辩解道:“他的力气很大,刚刚要不是转圈,我根本连动下胳膊的自由都没有好么!”

“那就装头晕,或者踩他的脚,办法很多,是你自己笨没想到。”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宁诺被他堵得半天没词,好一会儿才不服气的瞪住他:“你的聪明还不是从诸多女人的头晕踩脚中积累来的!”

欧驰嘴角微翘,语气不是不愉悦的:“准确的说是来源于对多位女士的悉心观察。”

宁诺被他那副怡然自得的嚣张模样气得牙痒,一时间也忘了要顾全大局,脚步一错,三寸高的鞋跟不偏不倚,正落在欧驰锃亮的棕色鞋面。

被三寸细高跟踩一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欧驰这个人向来注重风度,一时间脸黑了一半儿,却紧咬着牙一声没吭。揽着宁诺腰侧的手掌倏地收紧,刚要发作,谁知怀里的女人小腿一软,纤长食指揉着太阳穴,一脸柔弱的靠在他怀里。

欧驰整个人都愣了,怀里的温香软玉却还不放过他,尖尖的下颏微扬,温润的唇借由说话在他颈边轻轻磨蹭,那声音依旧带着主人特有的冷清,却不知怎么的,反而显得分外撩人:“不好意思,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舞池里不容人停驻不动,欧驰正在发愣,身旁已经有人在发话:“欧少,被美女踩了一下就走不动啦?”

赵书廷一个人站在舞池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笑嘻嘻望着两人,又朝宁诺晃了晃酒杯:“欧少,别不挪窝啊!爱之深责之切,宁小姐也是…啊?哈哈!”

搁在宁诺腰侧的手掌收得更紧,欧驰搂着人步出舞池,唇边挂着一抹有些莫测的笑:“也是什么?”

赵书廷故作神秘的朝他眨了眨眼,一口喝下小半杯香槟,才说:“逢场作戏么,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欧驰从一旁端了杯果汁,宁诺伸出手去接,被他躲开,手腕一转,喂到她唇边。旁边赵书廷眼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盯着看两人的互动,宁诺牙一咬,心一横,佯装什么都不懂的羞涩垂眼,就着欧驰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小口。

“赵先生…”

“别,欧少这么叫就太见外了,叫我书廷就好。”

“还是不好吧…”欧驰眉峰一挑,表情淡漠。

赵书廷却好像不会看人脸色似的,眉眼弯弯,蛇打随棍上:“欧驰你就是太客气啦,前两天叔叔已经跟我爸通过电话,你和小羽的事儿,咱们双方父母都是乐意的,我看小羽那丫头刚刚也跟你处的挺好。”

宁诺心里一动,已经有点儿明白过来,欧驰这几天情绪反常的原因,还有前后两次会面,欧驰和赵书廷两个人之间那种隐约而来的针锋相对。

赵书廷一边说着话,一边似笑非笑的瞟着宁诺。一席话说完,欧驰的脸色已经归于平淡,一手端着果汁,一手挽起宁诺的手,示意赵书廷看清楚:“抱歉,家父对我目前的感情状况有点儿误会,我现在正在交往的人是宁诺,赵小姐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可惜我们没有缘分。”

赵书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欧驰,你这跟我开玩笑呢么?”

欧驰就着宁诺喝过的那边,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果汁。

宁诺匆忙瞥开视线,暗骂这男人果真把自己的剩余价值压榨的一分不剩。

赵书廷看着一派泰然自若的欧驰,又扫了眼羞涩中不乏大方的宁诺,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始终插兜的左手悄悄攥紧成拳。静默片刻,赵书廷唇边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欧少,宁诺,家父二楼有请。”

宁诺的手突地一颤,复又被欧驰攥得更紧。此时此刻,宁诺突然有点儿感激身边这个男人的陪伴,尽管他跟自己一样目的不纯,尽管从他素来对待感情的态度来说,甚至比自己还要可恶。

跟在赵书廷身后,走向楼梯的时候,宁诺默默地想,或许是因为,她要的从来都不多。幼时缺乏父亲的关爱,她不哭不闹,只要妈妈还陪在她身边,还和从前一样爱她,幼小的宁诺就会觉得心安。如今,她已经没有妈妈在背后支撑,也没有可以相信的男人与她并肩作战,可是只要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握住她的手,哪怕这份呵护只是逢场作戏,哪怕这个看似深情的男人是旁人口中的花花公子,她也能屏住一口气,坚定心中的那份执念,目不斜视的走下去。

第九章 强吻

“爸,妈。”赵书廷很是随意的在门上敲了两下,率先走了进去。

随着房门大敞,宁诺也看清整个房间的布局。现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选择全木家具布置书房,可眼前这间房间,不仅选择全套的深色木质家具,整个房间的布局摆设,都像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直接复制过来的。从脚下的乳白色地毯,到桌上的罩纱台灯,再到靠窗的贵妃榻以及一旁的矮桌和茶具…有那么一瞬间,宁诺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位小姐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打破沉默,也将宁诺从那种似梦似幻的错觉中拖回现实。

“妈,这是欧驰,旁边那位小姐就是前两天我跟你提过的宁诺啦。”赵书廷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伸指点了点站在门边的良人,一派闲适模样。

“站起来。”坐在书桌里侧的人发话了:“客人都还没坐,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房间里算上她和欧驰,一共才五个人,可宁诺却觉得有些目不暇接。那个挨着赵书廷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女人”么?那坐在书桌旁的男人,就是赵玉笙?

她曾经从仆人口中听到过她的名字,许婉,名字取的很是婉约,可宁诺永远也忘不了透过二楼栏杆空隙望下去时她的模样。那天她穿着剪裁精致的洋装,耳朵上两枚金灿灿的扇形坠子,趾高气扬的抱着赵书廷走进客厅,四处打量着整间别墅,仿佛女王逡巡自己的领土一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一晃快二十年过去,当年那个一脸骄横的女人,如今已经蜕变成一个眉眼温顺的中年女人。

她记得徐婉和赵书廷同岁,两个人均比母亲要大八岁有余,算一算,今年也该有五十三四的年纪了。她今天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色洋装,唇膏也选择了同色系的正红,喜气是够喜气,只是显得脸颊蜡黄,气色也不佳。

而赵玉笙…宁诺仔细比较着他与那张照片中的不同,自然地,他也老了。可原来真的有人会越老越耐看,越沉淀越有味道。即便宁诺对眼前这个男人怀着满腔的怨怼甚至仇恨,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曾经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傲沉着,经过岁月的洗炼,已经融入骨血,浑然天成。他不需要刻意做出任何表情,只要坐在那里,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吸引全场的注意。

宁诺的目光从他银灰的两鬓,移到嘴角两边深刻的法令纹,再沿着鼻梁缓缓移到那双眼,两人的视线初一对上,宁诺心里突地一惊。在她自以为不动声色打量所有人,以及这房间里一切的时候,赵玉笙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在默默的注视着她。对方朝她投来的目光,很明显压根就没打算掩藏这一点。宁诺抿紧嘴唇,被欧驰握在掌中的手指缓缓抓紧,如同溺水者狼狈攀紧最后一根浮木,主动向身边的男人寻求庇护。

欧驰自然也看到这一幕,赵玉笙发话后,匆忙站起的赵书廷也一样。所不同的是,欧驰自始至终都一派平静,而赵书廷则显得有些惴惴。抓了抓发顶,屋子里最年轻的男人终于熬不住了,开口道:“爸,那个…宁诺是我邀请来的,一个朋友。”

“你叫宁诺?”赵玉笙看都没看赵书廷一眼,深沉难辨的目光依旧在宁诺脸畔逡巡。

宁诺点了点头,手从欧驰的掌中抽出,朝着男人微一颔首,与人对视的双目愈发晶亮,仿佛含了两泓泉水:“我是宁诺。赵先生,你好。”

“欧驰,我记得上个月在B市见你时,身边好像没有这位小姐。”

“那时我们其实已经认识了,不过我不确定是否能邀请到她,所以没有跟您提起。”

“你的意思是,这位宁诺小姐,也要参与这次合作案?”

欧驰微微一笑,当着几人的面,再度牵起宁诺的手:“应该说,建筑设计方面,宁诺是主角,我只是个帮忙跑腿兼打下手的。”

“爸爸,其实…”赵书廷隐约猜到欧驰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由得有点儿急眼。

“小子无礼,不成气候,让二位见笑了。”赵玉笙从头至尾都没瞟过赵书廷一眼,说话时的目光始终直视着欧、宁二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关注宁诺的时候更多一些。

欧驰嘴角微扬,目光里终于见了一点儿笑意:“伯父太客气了。”

宁诺也跟着轻轻点头。

赵玉笙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盯着宁诺问道:“宁小姐,现在是在跟欧驰交往?”

宁诺皱起眉,眼角余光瞥到另一边赵书廷和许婉投来的探究目光,眉间的寒意随即被几许尴尬替代。轻轻咬了咬唇,宁诺将另一只手也攀上欧驰的臂弯,朝他投以求助的目光。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女孩子在害羞,向男人求助的同时,还有撒娇的成分在。可欧驰不是别人,他也清楚,宁诺不是别的女孩子。

可欧驰还是配合的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看了眼赵玉笙:“宁诺今天才刚答应我的追求,赵叔您可别把我的女孩儿吓跑了。”

说公事时,叫“赵先生”;论私情时,称呼也随之变成“赵叔”。许婉眼看着自己儿子在一边儿干瞪眼,不禁摇了摇头,论心机手段,随机应变,跟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相比,自家儿子还是太嫩了。

赵玉笙的脸色却没有因为欧驰称呼的改变,而有丝毫和缓。目光在两人交覆的手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说:“楼下还要闹一会儿,让书廷带你们下去吧。”

两人均点头,刚要转身,就听赵玉笙又说了句:“多备两双碗筷,待会儿他们两个留下来,和咱们一起。”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许婉猛地站起来,随即又发现自己这样的举止,有点儿小题大做,也在几个小辈前失了尊重。一时间脸上也有些讪讪的:“你也不问问人家,是不是稍后还有其他安排…”

赵玉笙不说话,径直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二人。

欧驰已经当着赵家人的面把话挑明,也算了却一桩事,这会儿心情正好,留下还是走,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宁诺在欧驰看过来的时候,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多了解一些赵先生的喜好,稍后做设计时也好…”

欧驰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过脸朝三人笑道:“我们没问题。”

许婉双臂交叠,挤出一缕笑:“我去吩咐厨房。”

赵玉笙的嘴角抿出一抹笑,很淡的笑容,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很满意这个回答。

赵书廷也一扫之前的郁卒忐忑,眯起眼笑着说:“你们还要下去跳舞么,不想跳舞的话,咱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走廊里,赵书廷走在前面,宁诺任由欧驰拉着手,两个人并肩跟在后面。走到楼梯拐角时,赵书廷突然转过身,盯着欧驰,笑容诡秘:“你那招,也就蒙蒙你自己老子,甭管我爸还是我,我们全家都没人信。”

欧驰淡淡看着他说:“看来赵先生真的很喜欢宁诺。”

赵书廷被他说得一愣。欧驰优哉游哉的接出后半句:“这么明显的事实你都能视而不见,我很佩服你自欺欺人的勇气。”

赵书廷一口气噎在喉咙,脸色发青。欧驰看都不看他,领着宁诺绕过他走下楼梯。

别墅后面的小花园里,欧驰和宁诺各自端着一杯饮料,慢慢地走着。花园里种了不少栀子,油亮葱绿的树丛间,四处可见洁白芬芳的小花儿,空气中漂浮着甜腻的花香味儿,闻的时候久了,难免让人觉得心浮气躁。

回想起刚刚在书房里看到的一些,宁诺紧攥着玻璃杯,心里发堵,想笑自然是笑不出,想哭又实在觉得讽刺。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当年最爱的不就是许婉么!两个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之后彼此又情投意合,要不是后来赵玉笙为了所谓的前途事业,忍痛与许婉分手,娶了当时只有19岁的母亲,又哪来日后三个人的痛苦?

不,其实从头至尾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的只有母亲一个人。那两个人根本就是预谋好的,外公过世后赵玉笙很快便将整个安氏攥在自己手里,要说没有预谋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有赵书廷,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半,这意味着什么?当母亲仍然沉浸在对丈夫的满腔爱意的时候,他早就与许婉暗度陈仓,不仅很快有了个儿子,到了今时今日宁诺才知道,居然还有一个只比赵书廷小三岁的女儿!

在赵玉笙和许婉的眼里,母亲只是一块通往上流社会的垫脚石,外公死后,母亲的利用价值也没了,所以干脆一脚踢掉,永绝后患。可看看今天那间书房的布置,几乎是整个从当年那间别墅挪过来的一样!赵玉笙这是想做什么?新开发的度假酒店里留出一个角落,要求重建当年的别墅和小花园,现在又把自己家的书房搞得跟当年母亲布置的一模一样…宁诺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他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么!

“在想什么?”

“在想…”宁诺下意识的重复欧驰的问话,很快反应过来,唇边依旧保持着有些讽刺的笑容,轻声说:“上次和你聊过的一个话题。”

欧驰轻啜一口香槟,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还记不记得那天在你办公室,我说,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合作案,并且重点要求全貌复原照片中的那些建筑,很可能是在悼念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

欧驰不假思索的点头,前几天才发生的事,而且又是谈公事时提及的,他怎么会不记得。

“刚刚那间书房,你觉不觉得…”宁诺斟酌着字眼儿,轻声说:“装潢和摆设,好像都是很多年前的东西…”

花园里的光线不太好,没有其他人在场,两个人也没有靠的很近,从欧驰的角度看去,宁诺脸部的线条柔和温软,微垂着双眼说话的时候,纤长微翘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好像蝴蝶休憩在花朵时,缓缓煽动两翼的模样,有种动人心弦的荏弱。明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绝不是外表看起来的这样,欧驰还是难以控制的心头一软,耳朵好像自动过滤了那些话里意味不明的试探,徒留下谈天说地的轻松随意。

欧驰听到自己轻轻“嗯”了一声,接下来说的话好像都没经大脑,只为了让眼前的人不受惊扰,随着她的意愿,继续主导两人谈话的方向:“一看就知道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东西,书桌,柜子,除了地毯是全新的,其他应该都是从旧货市场或者拍卖会上淘换来的。”

宁诺不是没有觉察到欧驰态度的转变,但以她的性格和思维方式,肯定不会往自己身上联想。想着刚刚在书房里,自己主动配合他的情景,宁诺理所当然的认为,或许这正是欧驰态度软化的主因。她垂着眼说话,是怕被这个男人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来,难得眼下的气氛这么好,不抓紧时间多问一些,那就真是傻瓜了。

“你说,那间书房,还有这次合作案里的细节要求,会不会都跟赵先生的第一任妻子有关…”

“你好像对他们家的这些事儿特别感兴趣。”

“是啊!”宁诺坦然的抬起眼瞄他,目光里含着那么一点儿戏谑,多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少了又不够劲道:“我觉着你们这样的人家都挺有意思的。比如你,家里应该不缺钱吧,伯父有意让你跟赵家小姐联姻,其实对你来说,交往一段看看也没什么,可你好像反应特别大…”

宁诺的眼瞳黑而幽深,没有镜片的遮挡,盯着人看的时候,会显得过于犀利,但只要稍加一点表情的变化,就能显出极大的不同。比如现在这样,配合嘴角微微挑起的弧度,有点儿狡黠,又有点儿无辜,欧驰看的呼吸一紧,脑子也随之清醒过来。先前的魔障不攻自破,欧驰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再攥紧,说话的语气也随之起了变化:“谁说交往一段看看也没什么的?”

宁诺一噎,过了片刻才笑着耸肩:“大家伙都这么说的。”

欧驰故作凶恶的眯起眼:“大家伙都这么说,你就信?”

“那我没有理由不…”没有说完的话直接湮没在两人相交的唇齿之间。宁诺第一次跟人接吻,第一反应不是发怒,也不是害羞,而是惊讶男人的唇竟然这么柔软。欧驰的相貌属于那种十分出挑的,唇瓣的颜色并不鲜艳,而且是人们说的那种薄唇,再加上他平常总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样子,宁诺在潜意识里想当然的认为他的唇应该也该是冷的,却没想到…

“闭上眼。”欧驰轻啃着她的唇瓣,嗓音低沉到显得有些暧昧:“接吻时要专心。”

当人下属没几天,宁诺已经习惯听从命令,话都没过脑子,就按照对方说的做了。哪知道闭上眼之后人的触觉会更敏感。宁诺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先是以唇瓣轻蹭,随即是牙齿,在自己的唇上轻轻一叩,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张开唇埋怨,哪知这样正合了男人的意。叩门而入的舌柔软且灵活,灵巧的仿佛摆着尾的鱼儿,热烫的又好像轰然燃起的篝火,宁诺几乎整个人都软在对方的怀抱里,晕头转向,舌尖被人耐心诱哄着,勾缠着,稀里糊涂地踏入了对方领地。

吻从先前的温情缱绻,逐渐演变到后来的如火如荼,最后连宁诺都感觉到男人有些失控了,搁在自己后脑的手掌不知何时下滑到背心,随着亲吻加大力道的揉着。宁诺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和口腔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把火,滚烫滚烫的焚烧着。双手并用的在人胸前推搡,可那力道说是蚍蜉撼树都不过分,至少在已经情动的男人看来是如此。最后宁诺实在没办法了,踩着高跟鞋的脚跟高高抬起,狠狠在男人脚面一跺一碾——

欧驰闷哼一声,牙关叩紧,一时间两人的唇上都见了血。

宁诺只觉得自己内侧的唇肉钝痛钝痛的,已经麻木的舌尖几乎尝不出血的味道,可她还是知道自己被咬伤了。推挡在欧驰胸膛的手狠狠给了他一掌,掌心震得发麻。

打了还不如不打解气。

欧驰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咬伤宁诺不是他有意的,而且他咬到她的下一秒,她比他更狠的回咬了一口,口腔里满是甜腻的血味儿,倒和空气中弥漫的栀子花香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感觉。脚面那一块不用检查也知道肯定青了,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这丫头是个心狠的。刚刚那一脚几乎是他见过女人里下脚最黑的。那种情况下他是有些失控,可她也用不着采取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唤醒他的理智。

迷茫的夜色里,刚刚还在热吻的两人彼此瞪视着,欧驰的目光里包含着三分怒意,五分无奈,还有两分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宠溺。而宁诺的目光则要不客气的多,愤怒,懊恼,羞涩和无措,种种不良的情绪兼而有之。各自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男女都没有想到,两人后来的关系,早在这一个吻中显露端倪。一时情迷是错,后来的彼此伤害,则是错上加错。最初的甜,后来酿成不足为外人道的苦;随后袭来的痛,却是由两个人一起造就。

第十章 车祸

外面传言赵玉笙近两年身体欠佳,夫人的生日酒会也只露了一面,不到三分钟便又回到楼上。主人不露面,代表全家人出场的赵书廷兴致缺缺,另一位小主人赵书羽,则有些温婉过了头,不仅没能帮忙带动气氛,反而走到哪里,哪里冷场。酒会开头的还很热烈,越往后越是虎头蛇尾,不到十点钟就匆匆结束。

晚上十点二十分,赵家四口,连同欧驰、宁诺,一同坐在别墅二楼的饭厅里用餐。席间菜肴丰盛,味道多清淡,少有的几盘口味偏重的菜都被挪到赵书廷面前,显然是许婉为了照顾儿子特意吩咐的。

主食上的很快,除了米饭和几样甜咸点心,还有一人一小碗银丝面。鸡汤应该炖了很久,口味醇厚且不会油腻,面条软滑,浇头也很丰富,宁诺却吃得格外苦涩。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满脑子都是母亲过世前张着双眼,双目失焦唤着赵玉笙名字的模样。

倘使母亲还在世,倘使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故,现在的自己应该也是小有所成,为母亲办一顿像样的生日宴,邀请相熟的同事好友参加,再亲手为母亲下一碗长寿面,这样的想法并不奢侈,可为什么那么早就剥夺自己实现愿望的可能呢?

七岁半跟随着母亲离家,十九岁远赴英国留学,二十三岁回国的时候,不仅怀揣着在专业领域大干一番的壮怀激烈,还有终于可以回报补偿母亲多年辛劳的良苦用心。一场根本不是缘于她的过错,却让一切都在刚开始的时候画上句点。宁诺握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每一根软滑的面条,都仿佛淬着剧毒的铁条,咬在齿间咯吱作响,咽在喉咙锐痛难当。

如果没有两年前的事故,她完全可以忘却所有,不去理会赵玉笙如何攥着原本属于安家的财产,在商界呼风唤雨,与许婉双宿双栖。可正因为周嘉信的欺骗利用,因为一场注定般的巧合事故,也因为两年后欧驰的执著开解,让她有机会一步步走进这个看似和睦幸福的家庭。

不见时或许还会犹豫、胆怯、畏首缩脚;当真见了面,如同现在这样,同桌吃饭,面对面眼对眼的交谈,宁诺才意识到,原来心里的那份恨,埋藏的太早,太深,才让自己误以为其实可以忘掉。

她其实,一直都在恨。

恨赵玉笙的薄情无义,恨许婉的心机深藏,甚至恨记忆里那个小小的、高傲的却也一无所知的赵书廷,以及眼前这个一脸懵懂无知、看似温婉乖巧的赵书羽。

“很喜欢吃面?”右手方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

随即,欧驰的声音也在身边响起:“是啊,之前都没发现,宁诺你这么喜欢吃银丝面。”

宁诺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缓缓抬起头:“其实是有些渴了。不过面真的很好吃。”

拿起一旁的餐巾拭了拭唇角,宁诺垂下眼,嗓音轻柔到略微显得温吞:“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这次连许婉都被逗笑了。赵书廷也笑着说:“你要是喜欢,在S市这段时间我可以让人每天随餐给你送过去。”顿了顿,又很快补上一句:“其实回到B市也可以。”

欧驰揉了揉她的发,面带微笑:“过去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嘴馋…”

宁诺心情欠佳,故而总有些看不得别人比自己高兴,尤其这个别人还是欧驰。所以勉强挂起一缕笑,眼神一飘,淡声反驳道:“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欧驰一愣,另一边赵书廷闷笑出声,反应飞快接口道:“我看这事儿靠谱。”

欧驰揉着她发丝的手掌改为揉捏没有戴耳环的耳垂,一边装作咬牙切齿又拿宁诺没辙的样子:“你这丫头…”

一桌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连赵玉笙面上都显出淡淡笑意。

饭后,几人挪到一旁的沙发饮茶吃水果。许婉插了一块切好的火龙果,送到赵玉笙面前的小碟里,一脸闲适的开口道:“听宁小姐的口音,好像在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

七岁半以前宁诺一直生活在B市,后来跟着母亲移居回到S市,而后的四年在英国读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辗转回到B市,这样的经历使得宁诺说话时几乎不带任何口音,没有南方人说话时软糯的腔调,也没有B市人圆滑的咬字。很明显的,许婉这是有意套她的话。

宁诺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呀,小时候在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宁小姐有家人在这边?”

“曾经是。”宁诺顿了顿,在许婉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又轻声接下去:“现在都住在B市。”

“其实宁小姐也没比我们小羽大几岁吧…”许婉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赵书羽的目光里却没有一丝不满,反而是满满的宠爱和骄傲:“小羽这丫头就是胆子太小,怕见生人,也不爱说,有时间真应该让她跟你们一起多处一处。我想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肯定有话题聊,也让我们小羽多跟宁小姐你学一学。”

“您太客气了。”宁诺的表情十分平和,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是有些过于平和了,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太大起伏:“赵小姐温柔可爱,性格也好,朋友应该一大把呢。”

赵书羽抬起清秀的小脸:“妈,欧先生和宁小姐他们来S市是洽公,哪有多余的时间陪我玩…”

“啊…”许婉后知后觉的显出几分忐忑,摇了摇手,扭头看向赵玉笙:“我真是年纪大了,说起话也分不清个主次轻重。”

赵玉笙呷了一口清茶,仿佛完全没听到几人的谈话:“时间不早了。今天谢谢你们两个的赏光,明天上午来我书房,咱们谈一谈正事。”

欧驰起身,一手系着西装的扣子,另一手拉起宁诺,顺便揽过她的腰:“那就不打扰了。”

赵书廷也跟着起身:“爸,妈,我去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