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过去,陈效没有被送回病房,林薇又去手术室看,“手术中”的灯还亮着。她想问里面的情况,却怎么都找不到医生,只能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她等了很久很久,不曾吃饭,厕所也不敢去上,生怕他出来的时候,外面没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几乎要哭出来,只是硬撑在那里,他们非亲非故,她搞不懂自己怎么回事,只能这样解释——他做手术没人陪着,好像是太可怜了,四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主刀医生像英雄一样走出来,说手术比较复杂,但他英明神武不畏艰难,终于成功地将病灶彻底消除了。

照理应该附和两句的,林薇却没给人家面子,直接问:“病人呢?什么时候能送回病房?”

医生倒没觉得扫兴,还是跟英雄似的回答:“病人对麻醉反应比较大,大概要在苏醒室观察一会儿,马上就推出来了。”

林薇突然有种虚脱般轻松,饿得要死,却一动都不想动,在病房里坐等。

陈效很快就被送回来了,他神志清醒,看到她就说:“林薇…”

她却打断他,说:“手术完了少说话,好好休息,我回去拿点东西。”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她急匆匆从医院出来,拦了辆出租车回和平花园,大约是因为饿,说话声音发颤,手脚都是软的。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避出去。

直到半夜,林薇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医院,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四下寂静,只有监视器发出的嘟嘟声。陈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神色安宁,似乎一切都好。

林薇以为他睡了,放下心来看着他,却没想到他突然睁开眼,对她说:“把那玩意儿关了,我受不了那声音。”

“什么?”林薇吓了一跳。

“就是那个。”他指指自己左边,看起来像是个电子血压计,每隔半小时自动测一次血压。

“我去问问护士…”她走过去看了看,不敢擅动。

“问什么问,关掉关掉。”他抓住她的手。

她觉得他的手有点热,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他在发烧。她急起来,伸手按铃,走廊上传来软底鞋的声音,护士来了,问了什么情况,又返回去拿耳温枪。

她站在病床边等。

“林薇,”陈效叫她。

“怎么了?觉得哪里不好?”她问,又伸手摸他的额头。

“没有什么不好,”他拿掉她的手,“你得跟着我。”

“什么?”她不懂。

“别去那里上班,跟着我。”他重复。

她想起中午的对话,他问她毕业后打算干什么,她说要去那间美资公司上班。

“凭什么啊?”她存心跟他抬杠。

“我欠你的,”他笑答,“你不是让王俊跟我说,我欠你的吗?”

她一阵尴尬,没想到这句话真传到他那边去了,表面上却还是嘴硬,道:“怎么事情反过来了?你欠我的,反倒要我跟着你?”

他却不跟她讲道理,反而问:“这个实习是谁叫你去做的?”

“就一个老师。”她回答。

“你们学校的老师?”

“嗯。”

“真TM猥琐。”

“什么?”

“我说这事儿真猥琐,为人师表,却喜欢上自己的学生。”他摇头。

“你怎么知道?”她看着他。

“想知道总能知道的。”他又笑。

“跟你有关系吗?!”她有些光火,又不敢动他。

第八章 (2)

很快,护士拿了耳温枪回来,替陈效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多。

林薇刚才就觉得他说的那些话不像是他平常的做派,现在总算找到答案了,他大约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护士看到体温,就找了值班医生过来,其余指标均属正常,但手术后高烧总不是好事。值班医生又打电话给主治医生,得到的指示是密切观察,等早上查房再说。

护士按医嘱用了药,临走又提醒林薇:“有什么事就按铃,还有,别老让他说话,这都几点了,休息不好,身体怎么恢复?”

林薇连忙答应了,医生护士走掉,病房里又只剩她跟陈效两个人,陈效闭着眼睛,却开口道:“你还没说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林薇问。

“以后跟着我。”他答。

林薇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听见护士说什么没有?叫你别说话。”

他真的就静下来。她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听话,隔了一会儿反倒问他:“你很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病?”

“也不是很早,”他回答,“第一次发作就是几个月之前。”

几个月之前?几个月前,他曾经被捕,关了三天,而后被保外就医。

她灵光一现,好似想通的事情的因果,问:“是在警察局吗?”

他终于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她笑:“就你跟我两个人知道,你别说出去。”

那个笑容,让她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被刺中了心脏。

在人前,他翻手为风覆手为雨,即使身陷囹圄,照样能全身而退,她曾以为他无所不能,而这风光的一切背后,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好像这场手术,还有他曾经对她说过的他与李夏那场婚姻的代价,他女儿恨他,就像他恨陈康峪一样,一个轮回,跳不出去的轮回。而这些都只是她看到、听到的,除此之外,应该还有许多,他藏着掖着,只让人看到最光鲜的那一面。

她第一次觉得他其实没有那么厉害,更加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他只是一个男人,会苦恼,也会有病痛,会从香港飞回上海做一个手术,会在她面前收拾住院要用的东西,等着她问,再仿佛不经意的提起来…,她惯性般的想下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忍不住就笑了。

陈效看见,就问:“在笑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她回答。

他果然就没再问下去,又闭上眼睛,像是睡了。林薇也是累极,可神经吊在那里,靠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隔一会儿就起来试一试他的体温。午夜之前,陈效的高烧似乎退了,但很快又升上来,就这样反复,直到凌晨。他出了汗,睡得也不安稳,但热度总算是降下去了。林薇放下心来,只是觉得头痛,趴在床沿上,才闭了闭眼睛,就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清早,主刀大夫来查房,替陈效检查,结论是他恢复得很好,仅仅几个小时之前的那场高烧似乎就这么了无踪影的过去了。

大夫身后跟着几个小医生,其中一个林薇觉得有点眼熟,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是昨天给她解释啥叫“室上速”,什么又是“射频消融术”的值班医生。那人本来是戴眼镜的,此时却把眼睛摘了,显得眉目清朗,她不自觉地盯着他看,凛凛,她又想起凛凛,如果凛凛还活着,有一天大概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直到医生们陆陆续续走掉,林薇还对着那群着白袍的身影发呆,陈效一直看着她,突然开口说:“知道吗,何齐从疗养院出来了。”

前一夜睡得不好,她整个人都有些木了,以至于听到这句话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没回头,缓了许久才问:“哦,他好吗?”

“应该很好,”陈效回答,“听说正在申请进医学院,换了别人恐怕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过谁知道呢,他是何齐。”

林薇在其中辨出一丝讥诮,国外的医学院不是很容易就能考上的,而何齐念书又绝对算不上用功,更何况还经过了这样一场变故,差不多两年了,他漫长的Gap year终于结束,他好吗?看起来怎么样?他是最散漫的人,为什么要去学医?他也不曾忘记林凛吗?她忍不住去想,一颗心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不知轻重的揉着,透不过气来的痛。

她记得自己对陈效说过,不要再跟她提起何齐,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还要告诉她?几句话就让她整个人几乎垮下去,她恨到切齿,默默站在那里很久,待到平静才回过头。陈效还是躺在病床上,似乎精神很好,与昨夜烧糊涂了时候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薇看着他,他也不避讳她的目光。他大概真的是好了,又变成那个打不死战不胜的坏人,她这样想,突然就有种顿悟,不光是她放不下那件事,陈效也有难以释怀的地方——她曾是何齐的女人,这一点,他可能永远不能接受,就好像那时,何齐看到她走进雨林道别墅的铁门,脸上是那种表情,她形容不好,就像是眼瞧着什么东西破碎了。陈效也是一样的,他或许会对她说:林薇,你得跟着我,但他们之间,大概也仅限于此了,而且,还得趁他神志不清的时候。

又一个死局,她苦笑,对自己说:林薇,你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又撞进另一个死局。

手术之后照理是要住院三天的,但陈效只呆了不到两天,就办手续出院了,他还是来去匆匆的,离开上海,飞到香港去。

随后的几个月,林薇不时地在新闻看到他的名字,华善堂成功回购了中资股份,上海公司从合资企业变成了外商独资。由于这笔交易牵涉到一块百多年历史的老字号牌匾,还有几张中药古方,有不少愤青开骂,说是贱卖了祖产,又有专家大声疾呼,中医药业知识产权流失严重,面临重重危机!

一时间,陈效好似站在风口浪尖,被人指名道姓的批驳责骂。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来说过什么,香港总公司倒是开过一次记者招待会,但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走过场,现场很是冷清,不多的几个媒体提问也是一片祥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公关公司老早安排好了的。

林薇觉得这事情不该这样处理,但她又算老几呢?远在上海的一个大三学生而已,眼看就要升大四了,不如好好打算一下自己,还比较实际。陈效总不至于轮到她去操心,他不是总说自己是坏人嘛,被人骂,说不定正是他的毕生心愿,或许就在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某个极高处的角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笑看着风云呢。

直到几个月过去,众人骂他都骂烦了,媒体也找到新焦点,报道别的天灾人祸去了,陈效和华善堂在公众视野中渐渐淡去。暑假也来了,林薇还是去化学公司打杂,虽说职位还是实习生,却也是第二年的老员工了,有些才进公司的职员年纪大过她,做起事情来反倒比她还生嫩。她跟着罗杰做一个项目,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她在做,一干报告的页脚却都没有她的名字。她无所谓被人抢去功劳,渐渐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只要薪水照发,加班工资照领就行。安对她还是不错的,实习生的报酬按小时算,她的时薪比别的实习生都要高。

后来回想起来,那是她过的最悠然,最自由的日子,一个人住,手里有足够的钱,想吃什么就去买来吃,有新电影上映就去看,总是站在柜台前面,对售票员说:“一张票子,最后一排中间的位子。”

“就一张?”有时候,售票员会跟她再确认一遍。

“一张。”她点头重复,一点都不觉得孤独,唯一的不方便,大概就是不能选双号的位子。

总的来说,她过得不错,怡然自得,只除了那一次,夜里,她突然接到陈效的电话。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通过电话线传进来,带着一点沙沙的电流声,但没有影响,他不必说,她就知道是谁。

他会对她说什么?她愣在那里,仅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结果是猜不到的,却又好似宿命。

“何齐九月份入学,在巴尔的摩。”他如是说道,没有起伏,辨不出情绪。

她突然失控,对他喊:“你去死吧!”

“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安排…”他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把电话挂了。

次日同事聚会,一帮人在KTV包了一个房间唱歌,在那里,她又遇到毛老师。他主动接近过她几次,每次她都没什么反应,他大约也清楚她的态度,慢慢的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X大现在的女生是不是都像林薇这样,很独立,没有多少学生气。”安在毛老师面前夸她,大约又想撮合他们俩。

“怎么可能?”罗杰插嘴,“上个月面试那几个应届生完全不行,林薇,纯属异象。”

有时加班,同路的人会拼一部出租车回家,他们都知道她住在和平花园,有时候会有司机接送,而罗杰又是最碎嘴的人。林薇不止一次听到过别人在议论她,说她的家庭环境仿佛很好,有的甚至连她老爸做什么行当都编得有模有样。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她当成一个好出身的姑娘?她起先觉得好笑,但洗澡的时候站在全身镜前面,她侧着头看自己光裸的腿,轮廓还是跟从前一样,却匀净了许多,整整两年过去,她已经脱胎换骨。

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灯光变幻,混音器传出阵阵回声,似乎是很热闹的所在,但他们都不了解她,都不知道她是谁,真正与她有关的一切,全都远在天涯。仅在那一刻,她是有些寂寞的。

她抬头,对上另一个人的目光,大概也只有他,多少还清楚她的身世了。

“毛云晨。”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毛云晨,林薇叫你跟她男女声对唱。”罗杰在旁边起哄。

“唱什么啊?”毛老师有些犯懵,却还是欠身站起来了。

大屏幕上出现下一首歌的名字,莫文蔚和张洪亮的《广岛之恋》,林薇不信有这么巧,应该是有人存心插的。

第八章 (3)

林薇从前不喜欢那首歌,感觉就是两个咬字不准的人,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唱着尴尬的歌词。那天晚上却不知怎的唱到动情,到“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那一句,就无论如何都唱不下去了。

也弄不清是触到了什么痛处,脑子里都是纷乱的画面,她想到Ash,何齐穿过人群朝她走过来,想到他们在他的车里亲吻,还有在他公寓的那一次。有些事是真的发生过的,另一些大约只存在于她的想象里,但细节却是那样的真实,她看到他朝她靠近,身体贴过来,身上是洗到半旧的柔软的T恤,他的凝视与触碰,似乎不带任何杂念…

然而,下一个镜头,就是林凛,她立即停止,就像剪辑师切掉一组多余的画面,两年了,她不曾遗落分毫。她以为自己好了,其实并没有,也许永远不能痊愈。这种感觉几乎让她联想到林燕青,有时候戒了,像一个正常人,瘾头上来,又六亲不认。

何齐从疗养院出来了,正在申请进医学院。

何齐九月份入学,在巴尔的摩。

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安排。

如果你想去…

她第一次仔仔细细的回想这几句话,那个自大的混蛋,以为是在给她一个机会,她不是个喜欢把情绪露在脸上的人,旁边的人都只当是她忘了词,幸好有毛云晨救场,他看看她,不动声色地把整首歌唱完了,一曲完毕,又有人开始起哄,她没听清说得是什么,一直熬到散场。

“我送你吧。”毛老师对她说。她没说不好,他就开车把她送回学校了。

一路上,林薇都没怎么说话,毛老师便也沉默。她不禁觉得自己过去看低了他,陈效说他猥琐,她偏不觉得,毛云晨是很好的一个人。

临下车,她终于开口:“下个礼拜上一部新电影,你想不想看?”

“什么片子?哪一天?”毛老师问,看得出是高兴的。

“动画片,”她回答,“星期五晚上,你去公司找我吧,我买好票子等你。”

那场电影还是公司楼下的影院看的,林薇去买票,对售票员说:“最后一排中间的位子,两张。”

“买两张?”售票员大概有点认识她了,又跟她确认。

“对,两张。”她回答。

进场之后,她存心挑了一个双号的位子坐,毛老师就坐她旁边,周围也都是双双对对的人,手上拿着可乐和爆米花,热热闹闹嘻嘻哈哈,那种感觉是很好的。

那次之后,这节奏就这么保持下去了,林薇和毛老师经常一起看电影,吃饭,打电话聊聊天。过不了多久,学校开学了,毛云晨终归是老师,免不了的要避人耳目,他们转入地下。换了别人大概会觉得不方便,林薇却觉得这样更好,心情愉快,又一点负担也没有。

秋末冬初,她很少再回到和平花园去,几乎总是住在宿舍里。那段时间,X大的招聘宣讲会很多,她实习过的那间公司也开了专场,她准备了简历,毛老师又郑重其事的拿了去替她润色,投出去不久就接到通知去参加笔试。笔试顺利通过,又经过一次测评中心,两轮面试,终于在寒假之后拿到了offer,林薇变成众人羡慕的对象,她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通往正常生活的康庄大道上,找到一份高薪的外企工作,租一间通勤便利的小公寓,然后再把个人问题解决了,结婚,生子,她便可以满足外婆对她的所有期望。除去林凛的那一部分,这也就是她十九岁之前的所有梦想了。只要这样下去,她将会过着一个普通女白领的生活,平静,安稳,偶尔为了点工作或者家里的小事情抓狂,虽则平淡,但她想不到什么理由,不去过这种生活,她时常听毛老师提起过自己的家庭——他的父母退休前也都在大学教书,父亲还是某位著名院士的开门大弟子。家里的长辈大多身体好,而且长寿,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个不少,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儿子两岁不到,那个小孩儿是他最常提起的人,听起来便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过着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生活。有时候,她不禁想象,如果她与毛老师结婚,如果他们结婚,她的孤独,她的声名狼藉,她过往的经历,以及所有的疯狂和怪异,就都会被一笔带过,不再提起,她也会有了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家庭,过着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生活。

心理学那一套,她不懂,随便想想也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病态,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毛云晨境况不错,有自己的房子,年纪也不小了,一定希望很快结婚,婚后,生小孩应该也会立刻提上议事日程。她忍不住这样想下去,突然就有些理解陈效了,他为什么会找李夏那样的女人结婚,李夏身上也有他缺少的东西,而且家里还很有钱,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毛老师大约也感觉得到她想要什么,渐渐的,两人之间就有了一种默契——等她毕业,他们就是要结婚的。

有了这种默契,他就带她到父母家里去,房子很大,用着一个保姆,打扫得干干净净,到处都是书架,号称十万藏书,他父母是典型的高级知识分子做派,为人和气,且非常开明,大约毛老师已经预先打过招呼,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多过问她的出身。那时正是春节假期,他哥嫂也在,还有他侄子,结结实实的一个小男孩,很皮,不大愿意讲话,满屋子跑着一刻不停。房间里弥散着水仙花的清香,正午阳光洒了一地,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想象中的很接近。

除去家人,还得有朋友。她不知怎的,突然念旧起来,就好像要搜罗更多的人在她身边。她跑去Ash找江丹丹,酒吧的人告诉她,丹丹早已经不在那里跳舞了,在浦东开了一个舞蹈工作室。林薇又辗转找到那里,工作室开在一个住宅区的会所里,只有小小的一间屋子,拉丁舞、街舞、肚皮舞,一百样都教,她去的时候,丹丹正带着一群小朋友压腿。

下了课,丹丹很兴奋的拉着她聊天。

聊到一半,林薇问她:“你还记不记得胡凯?”

“当然,”丹丹回答,“他判了十五年,关在周浦监狱。”

“你去看过他吗?”

丹丹摇头,那种地方,大多数人都是有点避讳的。

可林薇却还是去了,第一次去,她吃了闭门羹,因为时间不对,那个监狱附带一间生产浮法玻璃的工厂,那一天胡凯上班,不能探视。隔了一个礼拜,她又跑了一趟,但这第二次还是没见到人,原因更加直接,是胡凯不愿意见她。

林薇想,那样一个精明的人应该不至于把她的名字忘了,大约是真的不愿意看到过去的旧识,而且,她又是林凛的姐姐。

“他需要些什么东西吗?我可以给他寄。”她问狱警。

“胡凯啊,”狱警回答,“他好像在考口译证书,你要么给他寄些书啊磁带什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