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之后,贾政就被上峰放了长假,话是说得很好听,甚么听闻府上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叫他回去安心侍疾,工部的事情无需担心,自有旁人替他接手,只等事事料理妥当了再回来。问题是,甚么叫做事事料理妥当了?

贾政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这靠着老太爷临终前上折子讨要的差事……可能要黄。

除了差事之外,他先前养的那些门人清客也纷纷寻各种理由告辞,像奉养家中老母之类的理由还算是好的,有些甚至随便瞎扯一通,真以为他蠢得看不出来他们眼底里的鄙夷吗?

还有相识多年的旧友、以往好歹有些来往的同僚、亲朋家中的同辈之人……一个个的都远远的躲着他,一副生怕同他往来会遭报应的样子。

贾政都快疯了!!!

坐在上首的贾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俩儿子。一个是满脸嘲讽鄙夷且毫不在意被她看出来,一个则是低头不知晓在想些甚么。贾母悲从中来,几度想晕厥过去,可到底还是坚强的撑住了。

深吸了几口气,贾母最终还是决定跟贾赦好好谈谈。

“赦儿,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非要将阖府上下都逼上绝路吗?先前,你从账房支银子,向故交旧友借银子,还非要把户部的欠银给还上,撇开太子讨好九阿哥……这些事儿我都没有跟你计较,就连你执意把咱们荣国府的匾额换成了一等将军府,我不也由着你去了?还有你想将荣禧堂封存,你二弟不也立马二话不说就搬出来了?赦儿,你也闹够了吧?收手吧!”

贾母一开始还是尽可能的保持了平静,可说到后头她是越来越气了,偏生这股子气还不能发出来,万一再刺激到了贾赦,天知晓还会发生甚么事儿。说真的,老封君当成她这般憋屈的,还真是少见。

不想,就在贾母认为自己退让极多,贾赦应该知足感恩时,贾赦却只一脸笑意的抬头看向她。

“老太太您也无需把事情说得这般美好,二弟为何急匆匆的搬出荣禧堂,只怕阖府上下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再说,梨香院不也挺好的?老太爷老来静养之地,就算地方不算大,可如今珠儿、元春都养在老太太您这儿,那十来间房舍也尽够二弟俩口子使了。”

“你这是甚么意思?”贾母再度沉下了脸,她已经预感到了贾赦接下来的话,登时怒不可怒的道,“你又要提分家吗?我告诉你,这事儿绝无可能!”

贾赦但笑不语。

见贾赦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贾母真的很想上前掐死他算了。偏生,她的理智尚未完全失去,又恐老国公夫人的事情是真的,迟疑了半晌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后退一步。

贾母道:“只要不提分家,旁的都好说。你先前不也说了户部欠银还缺十万两吗?我给你银子,你别再折腾了。”

“真的?那我可要多谢老太太了。”贾赦挑眉笑看向贾母,意料之中的看到贾母长出了一口气,心下暗乐,他只是由衷的表达了感激之情,却并未给予任何承诺。

十万两的银票被装在一个小匣子里送到了贾赦手里,贾赦还颇为不放心的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转身走人径直去了户部。

户部那头,四贝勒胤禛倒是没说甚么,只吩咐人将还银一事记录在案。自此,原荣国府今一等将军府跟户部的欠账便一笔勾销了。

只是四贝勒胤禛是没说甚么,户部的官员倒是拉着贾赦套了好一番近乎。他们并不好奇贾赦还银一事,毕竟已经有七十万两银子打底,傻子才会还多半留那么一丝丝,要么不还要么全还,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相较于欠银一事,他们更好奇荣禧堂天打雷劈那事儿。

贾赦只笑得异常无奈心酸,叹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之后就借故离开了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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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里,贾母听着赖嬷嬷之言,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她是真没想到今个儿早些时候,康熙帝竟会派人传了贾赦入宫。虽说并不知晓所为何事,可就方才见贾赦那脸色,看着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又思及贾赦先前送菊花、还欠银之事,心下认定了贾赦在康熙帝跟前得了脸。

“这个孽障!”

贾母气得狠狠一拍身畔的小几,额间青筋暴露,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见状,一旁的珍珠只好又拿了鼻烟壶给她,免得气大伤身再度晕厥过去。

其实,外人是觉得贾母每次都是作死假装晕厥,可珍珠却知晓,也就在贾赦跟前,贾母才会装一装,私底下却是真的有些不好了,至少每日里的梦魇不是作假的,明明才刚年过四旬,却已经华发早生。这都是被贾赦活生生气出来的!

这不,只平静了一小会儿,贾母又再度气急怒吼:“去把贾赦给我找来!去啊!”

珍珠颦眉迟疑着,她很想劝上几句,毕竟每次见了贾赦之后,贾母的情况就会更糟糕一些,偏生事情压根就不会有任何转机。既如此,何苦要给自己找罪受呢?只是她不过是个卖了身的丫鬟,就算素日里在贾母跟前略有些体面,有些话还是不敢说出口。

一面让小丫鬟去唤人,一面叫人上了安神茶,珍珠尽自己所能柔声宽慰着贾母,尽管连她自己都知晓这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不久,刚从户部返回的贾赦就被再度请到了荣庆堂。

说来也是好笑,在他尚未穿越之前,原主是那种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贾母两回的小可怜。倒不是不让,而是贾母一贯都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倒霉催的儿子留在东院,而原主的脾性也不怎么样,属于既然你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你的傲娇性子。如此一来,明明是嫡亲的母子,却时常一年到头才见那么一两回,其气氛之尴尬叫他一个穿越者回忆起来都觉得无奈。

而如今,贾母却是一天到晚跳着脚找他,不知晓原主若地下有知,是伤心感概还是哭笑不得。

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荣庆堂,贾赦倒是一派淡定,面上挂着客套疏离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搁在贾母眼中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嘲讽。

贾母先吐出一口浊气:“户部的欠银可还上了?”

见贾赦点头称是,她才进入正题,“听说今个儿早先宫中来人了?是圣人召你觐见?究竟所为何事?”

听了后头这番话,贾赦忽的收了笑容,正色道:“前朝之事,妇道人家还是莫插手得好。”

贾母被狠狠的一噎,好悬没直接背过气去,又想上前索性掐死这个混账东西,偏有心无力只能任由珍珠帮她拍背顺气,足足小半刻钟才勉强缓了过来。

见她这般,贾赦倒是不催促,只叫丫鬟上茶水上点心。如今天气热得很,在外头跑了一圈,回到府上连口茶都没喝,好悬没折腾死他。

等贾母缓过气定睛一看,又差点儿没气死过去,好在她这会儿也意识到了,怕是贾赦入宫绝对是有好事。

当下,贾母再度开口,却绝口不提入宫一事,而是希望贾赦能替贾政走动一番,并非是为了晋升,仅仅是想给贾政洗白。天打雷劈这种事情,哪怕证据全无,名声也要毁了,更别提当时贾赦在荣禧堂的那番话早已经由府上下人传扬出去了,就算事后贾母想压都没了法子。

就如今这般,也只能由所谓的“受害者”出面替贾政说情,就算一时半会儿起不了效果,等时间一久,外人见他俩兄友弟恭的,事儿也就慢慢的散了。

贾赦一面喝着茶一面吃着点心,还真别说,荣庆堂旁的不成,茶水点心那就一个赞呢。等他吃饱喝足了,正好贾母也说完了,这才放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手,笑着道:“老太太先别急着替二弟操心,咱们先来说说分家的事儿?要是老太太您还是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请祖父母过来找您谈心了。”

分家!!!

谈心!!!

贾母被气得一个倒仰,若非一旁的珍珠扶得快,只怕就算是有椅背挡着,贾母都能摔出去。自然,贾母本人也被唬了一大跳,惊怒之下直接抓起一旁的茶盏砸了贾赦一头。

茶盏本就是朝着贾赦飞去的,偏贾赦还故意不躲开,任由茶盏擦着额头飞到了身后,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哎哟!哎哟!还傻愣着作甚?赶紧拿着帖子去太医院,叫太医赶紧过来,本老爷被老太太砸了个头破血流,来晚了人就没了……哎哟!!”

贾赦捂着额头怪声叫着,贾母原就气得厉害,见他这般做派更是抖成了梭子,有心叫人拦下去太医院的人,偏胸口堵得慌,愣是有好半响都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只能憋屈的看着贾赦在自个儿跟前演戏。

太医还没赶来,贾政先来了。

急急的赶到荣庆堂,贾政第一眼就看到气得快要中风的贾母,再一眼则是看到捂着额头不停怪叫着要太医的贾赦,登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只恨不得自己没这么丢人的母亲和长兄。

又听贾母缓过来痛斥道:“贾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贾赦不叫了,只露出迷之微笑:“您说呢?您眼里没我这个儿子也就罢了,可您眼里有祖父祖母吗?她老人家可说了,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见状,贾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就算他并不聪明,也看出来贾母奈何不了贾赦,不由的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心里更是烦躁不已。其实,贾政自认为对老大没有任何想法,嫡亲的兄弟二人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还不都是因着老太太可劲儿的偏心眼儿,不停的给他灌输一些老大不孝不敬的话,这才在不知不觉中将大房得罪了个彻底。

会走到这一步,都是老太太害的!!

贾母并没有注意到贾政此时的神情,她只顾着跟贾赦置气去了。偏贾赦懒得听她说那些老黄历,见贾政过来了,当下就借口说要为圣人办事,拂袖离开。至于身后贾母的破口大骂,则完全没被他放在心上。

回了东院,贾赦第一时间从拔步床的暗格里头取出了一支录音笔。

这是先前升级时抽取的两个福袋其中之一的礼物,另外一个当然就是派上了大用途的接闪杆了。在最初,他还嫌弃这俩东西,事后想想,虽说不值甚么钱,于他而言却是当下最为实用的好东西。

拿出录音笔,贾赦回忆着老国公说话的口气声音,模仿着录了几段内容,试听了一下觉得效果挺不错的,就将录音笔揣在怀里,坐等夜晚的到来。

入夜,贾赦偷偷的溜去了梨香院,点击播放,趁着前头刻意留出来的空白时间将录音笔藏在了窗台底下的缝隙之中,又寻了个偏僻之处躲好,等待好戏开场。

几乎是贾赦刚躲好,“老国公”的声音就在这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王夫人这会儿都已经褪了外裳准备歇下了,乍然听到这声儿,登时愣住了。她嫁进门时,老国公已然故去,所以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这事儿上,因此在短暂的愣神后,还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刚想要开口唤丫鬟去院子里瞧瞧,就看到贾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整个人炸毛般的跳了起来,厉声唤人彻查!

查甚么?怎么查?

声音听着仿佛是从窗台底下传来的,可一看便知底下没藏着人,院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小丫鬟们听着声音站在倒座房前,满脸恐惧的挤成一团,没一个敢上前细看的。

贾政吓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偏“老国公”还在说,一直在说,字字句句都是在数落他,足足训斥了半刻钟,才没了声音。

彼时,王夫人也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就算她从未听过“老国公”的声音,可那训孙子一般的语气,还有说出来的内容,更别提贾政还是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惊悚模样,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一等声音停下,王夫人急急的开口问道:“老爷……”

“走!走!立刻去荣庆堂,我要去找母亲!”贾政连外裳都没穿,鞋子都只穿了一半,就跟个没头苍蝇一般直愣愣的往外冲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见主子慌乱成这般,底下的丫鬟婆子哪里还能镇定下来?忙急吼吼的跟了出去,就连王夫人也被两个丫鬟架着跑了出去。

只眨眼功夫,梨香院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不多会儿,贾赦从暗处走了出来,从窗台底下取回了录音笔,慢吞吞的离开梨香院往荣庆堂而去。

此时的荣庆堂里,贾政正跪下来哭着将这事儿说给贾母听,二十多岁的人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不单哭诉,他还可劲儿的磕头苦苦哀求贾母:“……儿子求您了,求求您就允了大哥分家罢!儿子已经没活路了,祖父他……母亲,母亲求求您了,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儿子,分家罢!!”

“住嘴!”贾母满脸的怒容。

她先前都已经歇下了,结果却被一群大喊大叫的人吵醒,当时她就觉得不妙,等起身听完了贾政的哭诉后,更是止不住的心慌意乱。

不等贾母说服自己这事儿全都是贾政臆想出来的,王夫人也跟着跪下来苦苦哀求,还说甚么整个梨香院的人都听到了,的确是老国公,叫府上的人别太过分,那么刻薄老大就不怕遭报应?之前是念在血脉的份上只劈了荣禧堂的百年老树,下回可没那么轻松了,叫他们看着办。

王夫人吓疯了,就算一开始不像贾政那么惊恐,如今仔细想想却是一阵阵的后怕。

人能跟鬼神作对吗?尤其那还是自家的老祖宗啊!再一个,老国公说的分家法子居然还跟贾赦完全一样,叫二房继承爵位宅邸祭田,叫大房得公中九成家产,还道贾母的陪嫁私房全由她自行处置,祖宗绝不会多言……

这条件多好呢,怎么就非不同意呢?王夫人是连惊带吓又带着一份怨恨,这要是早早的顺从了贾赦的意思,不就甚么事儿都没了?都说老太太偏疼二房,哪里就偏疼?真要是偏疼的话,就该一口答应下来,至于缺的那两成家产,大不了回头从贾母的嫁妆私房里贴补呗,何至于闹成如今这般?

想到这里,王夫人不禁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老太太!这些事儿都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而且,这些话也不止老爷跟我听到了,梨香院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都听得真真切切的。老太太,老太太您就应了罢!”

“住嘴!住嘴!!”

贾母心里也慌,可她不敢相信。如今这事儿是真的,那她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徐氏那死老婆子活着的时候没少蹉跎她,这都死了那么多年还不安宁?两代国公爷会不会排着队来找她谈心?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第015章

第015章

王氏进门四年有余,贾母发火她见过不少回,对着自家相公还是头一遭。毕竟都是女人,她依稀觉察到贾母的想法,怕是想拘着两房不分家儿孙绕膝花团锦簇,摆足老太君的威风。当婆婆的都这样,想法不难理解,可眼下是由着老太太任性的时候?

天打雷劈的场景贾政只远远瞧见,王氏却是亲身经历了,都隔了好些天,只要想起来她就腿肚子打颤,王家姑娘个个都是能耐人,王夫人尤其厉害,进门三年就除去了眼中钉肉中刺,进门四年拿下管家权,和贾政之间不说情投意合,好赖也是相敬如宾,她尤其得贾母青眼,被贾赦盯上之前名声也是一等一的好。

贾赦就是个邪门的,一开始她不信邪,连番打击之下终于还是认命了。

要是从前,对二房来说不分家好,一旦分家就只能以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名义外出活动人情往来。从五品的官在地方上算是个人物,在京城压根排不上号。

如今却不同,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贾赦只要钱不要爵,眼下可不就是分家的最好时机,哪怕再不能挂荣国府的牌匾,总比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强多了,她苦心经营求的不就是这个?

按照本朝律例,嫡长子本就能得七成家产,再加两成就能换回宅邸爵位祭田,多好的事呢。

老国公都说了,老太太的私房由她自个儿处置,那全留给他们二房,在加上王夫人的陪嫁,管家半年还捞了许多银钱……这么看来,公中那点东西予了贾赦又何妨?

王夫人已经盘算好了,只差让贾母点头,看自家相公涕泪横流她也使出苦肉计,朝着贾母砰砰磕起响头来。

“母亲您一向最疼我们老爷,您救救他!老国公说了,这个家一天不分他老人家还来,这是要逼死我们,这是不给二房活路啊!”

“您发发慈悲!我给您磕头!”

贾母心里头也怕,要说天打雷劈是偶然,老国公显灵又怎么说?老二是她一手教导出来,最重孝道的,不会为这种事情说谎大半夜跑来叨扰亲娘。

那就是真的?

要是真的她咋办呢?

公公婆婆在天上岂不是看到她怎么嗟磨老大,那还有活路?那还了得?

因为太过恐惧,她拒绝接受这种事,她不断给自个儿洗脑,是假的,是老大装神弄鬼!

这么想,她才堪堪缓过劲来,摆手吩咐说:“任你们跪死在这里我也不答应分家,我累了,退下吧。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唬得了你们唬不了我,要是老国公再露面,你让他找我来,我倒要看看。”

贾母说完就让珍珠扶自个儿进里间歇下,又使唤琥珀打发老二并老二媳妇出门。狠狠闹过一场,这会儿已是亥时二刻了,换做是平日贾母早已歇下,这么一折腾,她身上乏得很,偏精神头十足,歇下一刻钟也没睡着,而后就听见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老国公来了。

先前荣庆堂里闹成一团,贾母跟前伺候的人都聚集到前头,或光明正大旁听,或找地方蹲好听壁脚,院子后头就空出来了,就趁这段时间,贾赦将录音笔固定在大红灯笼里头,吊在顶上,那是任你怎么查看都找不见贼安全的地方,他在前头留足了空白,贾母回里间之前就开始播放,一刻钟后才有声音,放完自动暂停。

至于那些台词,贾赦表示都是跟老太太学的。

我怎么就让善儿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婆娘!

史氏,你真敢!

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嗟磨我孙儿,老子活着的时候救驾有功让皇上册了国公爷,死了也有能耐收拾你!

我就想问问你眼里还有没有公公婆婆,还记不记得我们死前留的话?拿孝道压着赦儿死不分家,成啊,那你就去死呗,你信不信我这就去东府,让族长代我儿休了你,让你滚回史家去!

……

一开始贾母还壮着胆子使唤人去查,听说后院啥也没有,老国公的声音凭空出现漂浮在半空中,她才彻底慌了神。

她怕了,她后悔了,她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磕头。

她眼泪哗哗的流,同贾政方才别无二样。

“我错了,我明天就分家,哦不,这就分!”

“您别说了,您饶我一回!”

“求您饶我一回!”

贾母狠狠抹了把眼泪,委屈道:“我是偏心老二,那不是因为他跟着我长大从小和我亲吗?政儿自幼谦恭勤勉,最耐得住最肯进学,对比老大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我疼他不是应该的?”

贾母哭得比贾代善死的时候还惨,索性老国公只说了约摸半刻种,比贾政那头半个时辰好太多了,他走之前狠狠威胁了贾母,说最后给一次机会,若死不悔改,那就别怪祖宗心狠,拼着得罪史家也要把她除名。

除此之外,老国公也特别提到了贾政,多能耐多了不起呢?那么勤勉咋没科举入仕?从五品的官职还是贾代善死前厚着脸皮求来的,在他这年纪四王八公都跟着皇上打天下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真当自个儿有多能耐?两代荣公的威名都让他败光了!

废物,真他妈是个废物,瞎了眼才把这么个鱼目当珍珠。

哪怕老国公走远了,贾母还在抹眼泪,直到子时三刻,她稍稍平复心情让珍珠打水来梳洗一番,将自个儿收拾体面之后才吩咐人去换贾赦贾政过来,又使人去宁国府请贾敬主持分家。

贾母强自镇定,她不想让人瞧见自个儿狼狈的一面,她可是两府辈分最高的老封君……可经历了方才的事,她的脸也差不多丢光了。

老国公的声音不算响亮,还有些飘飘悠悠,却是振聋发聩。

贾母跟前的八大丫鬟,洒扫的小丫鬟并陪嫁嬷嬷全都惊呆,起初还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说是超品国公夫人,哭嚎起来和丫鬟婆子伸冤求饶喊救命没两样,入耳的东西越多,她们就越发慌乱。

知道得太多总不是好事,老太太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眼下她顾不得封口,只想快快分家,安抚公婆,回头缓过劲来可咋办呢?

荣庆堂这边气氛无比压抑,东院那头贾赦悠哉的喝完醒神茶,打起精神跟着来传话的玻璃往荣庆堂去,半道上还闲扯了几句,问说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这都丑时了老太太要见他?搞啥呢?

玻璃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贾赦也没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答案,就是随口一抱怨。他想着老国公去过之后分家该是妥了,没想到贾母连一晚都等不了。

和贾赦的笃定相比,贾政心里头要慌得多,因着先前发生的事,他回了梨香院也不想睡,让跟前伺候的丫鬟煮茶自个儿径直去了书房,想着挨过这一晚再好好同母亲说道,没想到这么快荣庆堂就有动静了。

老太太使人来请?还说要叫上王夫人一道过去?是睡不着想问老国公的事?还是想明白了准备商议分家?

贾政心里头掠过好些个想法,只盼今晚就和大房划个泾渭分明,赶明把爵位捞到手,然后就能清清静静过几天日子。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工部那头,就希望祖父祖母别再找上门来。

贾政和王夫人交换了好几个眼神才抬脚迈进荣庆堂,他们到的时候贾赦还在路上,喝茶耽搁了不少时间,等两个儿子都到了跟前,贾母黑着脸开了口:“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你们兄弟俩都已经成家立业,我精力不济,不想再管你们的事,想来你们也不稀罕我这老太太多嘴……既然都想分,那就分吧。按本朝律例该由嫡长子袭爵,继承祖宅祭田并七成家业,你们兄弟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

这种时候,贾政哪敢牵头,他看向左手边,请贾赦先讲。

贾赦很无所谓的重复了一遍:“我还是那话,爵位给二弟继承,敕造的宅邸并老家金陵的祭田也都归他,除此之外,家产我要九成。”

贾母又问贾政:“老二你呢。”

贾政毕恭毕敬回道:“儿没有意见。”

……

什么没意见,都是装样子,要是真没意见能跪在荣庆堂又哭又嚎一个劲磕头求她分家。因着这事,贾母对贾政颇有些看法,亏得贾赦更不像话,她想着往后还要跟二房过日子这才将满肚子火气忍了下来。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商量着办,我只补充三点:第一,谁袭爵我跟谁过;第二,哪怕分了家,你们还是嫡亲的兄弟,往后也要守望相助;第三,甭管最后谁搬出去,年节都回来看看,同老婆子说说话,这样我也没白生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