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女人,总是这样。总以为自己会成为那个例外。“他的眼神瞬间刺伤了我,仿佛说着你也不过如此。然后他站起身,”或许是我多虑了吧,如果给梁小姐造成了困扰,实在抱歉。不过,倘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适可而止。就会把今天我对你说的话,当做是善意的提醒。“

说完,他起身走出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回头,”梁小姐,忘了告诉你。《STAR》也是AMG的产业,你的人事任命书上还有亦鹏的签名。“

等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终于支持不住瘫软在沙发上。

呵,原来如此。

因为青春太易逝。这圈子里的女星总将希望寄托在以后。有人成了凋谢的黄玫瑰,有人化身成了喜宝,坊间总流传着各式的传说。前赴后继,屡败屡战。我想起了任敏,那位巧笑盼兮的女子,因为成名太早,身上总有一股骄纵之气,谁也不喜欢她,可是那么美丽,总挡不住机缘巧合。第一次,在香港,她对我说,”他追了我两年多,那么不离不弃,忍受我的恶脾气,难道还不是真爱吗?“那是两年前,我去香港参加颁奖典礼,那一晚她是最佳女主角。

再后来,斥诸于报端的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任敏奉子成婚,新郎是XX集团次子。“言下之意,她颇有心机,终于身跃豪门。

怀孕是真的,可却不是要挟。当初她说,”他家里人不喜欢我,可婚姻不就是这样吗?要学会妥协。“然后便是急流勇退,在最高处突然消声隐匿。甘心情愿洗手弄汤羹。再后来,狗仔们拍到她形单影只,拍到她的夫婿频繁换着新欢,拍到她的哭闹不休。

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笑话,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女人嫁入豪门后的凄惨哀凉。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片场。早已不是当初众星捧月的盛况,复出之后竟只能在三流的电视剧里混个角儿,可是这一次,她再也不肯多说什么。那位她以为是真爱的男人,那段她牺牲一切想要维持的婚姻,还有那个自从生下来就被夫家看管没见过几面的孩子,她终于做到了只字不提。

世间的偏见或许是正确的。你以为的真爱,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次不自量力的痴心妄想,聂亦鲲说,”梁小姐,适可而止。“呵,适可而止。

你以为的妥协和放弃,不过只是你自己的自以为是而已。他们看不见你的牺牲,你的挣扎,你的犹豫,聂亦鲲说,”你的人事任命书上还有亦鹏的签名。“你连尊严都被人踩在脚底。

你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说自话而已。

那几夜,我总是被噩梦惊醒。

梦里全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聂亦鹏在耳边问我,”佳瑄,你爱不爱我?“

聂亦鹏捏着我的脖子,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陡然放开,反复如是,像是在玩弄一只小白鼠。

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我看了眼旁边空落的位置。

是的,都结束了。就这样结束吧,也好。

若干年后,我都无法去描述那短短几分钟的过程。无法诉说,像是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无法直视。

等待的过程那么漫长,手术室的门外坐着十几个等待手术的人。中间不乏陪伴着他们的男人。

我旁边的女孩子还那么年轻,男人一直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拍打着,像是一种安慰,企图抚平她的不安。

可是,我分明看见男人颤抖的手指,如果有所敬畏,也是好的吧?

我坐在那里,一个人,面目表情,眼神空洞。没有人会察觉到我的异样,直到看见乳白色的液体注射进了身体,残留在脑海里的竟是那摇摇欲坠的天花板。

那么多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自己的惊心动魄,在旁人眼里不过只是一场云淡风轻。

失去了,就失去了。只是因为没有存在的理由。

仅此而已。

再一次见到聂亦鹏,是在手术后的第二天。

”他们说你请假了?“

我沉默地转身,去关窗户。

”身体…还好吧?“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聂亦鹏,欲言又止,甚至还有些紧张。

我看着他,几天不见,憔悴了那么多。房间里分明没有风,可是心却空得厉害,好像四面八方的风都朝我袭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问我,口气苦涩。

我躺在沙发上,苍白得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面对他。

”聂亦鹏,我们分手吧。“

他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然后我听见他笑了。

”梁佳瑄,你除了这招还有没有别的?“

”孩子,我做掉了。“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的脸,”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是啊,他当然没见过。他那么自以为是,以为所有女人都该是这样,持子要挟。可是,还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我不要赌。

他蹲下身,看着我,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聂亦鹏,我们完了。“

如果不够痛,多插几刀又有何妨?

”你再说一次。“

”没有孩子,什么也没有了。我们完了。“

然后,他终于起身,”佳瑄,其实从头至尾,你都不相信我。“

”你只相信你自己,不相信你看到的,也不相信别人。这几年,你都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管我做了什么,好的,坏的,你都当没有看到,对不对?即使我做得再多,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我没见过像你这样自私的女人。我跟你,到底是谁在自以为是?“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口气很平静,像秋天的落叶一样,暮气沉沉,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直到他一声不响的离开,我才敢放任自己的眼泪绝提。

不要哭,不要哭,可是止不住啊。

聂亦鹏说的没错,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自私到不敢相信,自私到不敢去赌。

我不是傻子,我明明看得见他的用心。可是,从来不曾放心。明明看得见他的真心,可是,我总是选择视而不见。

我承认自己的怯懦,可是我早已不是胸口刻着勇字的青艾少女,不管不顾,奋不顾身,从不计较后果。

我不是,所以我不会去赌。

那一年,思齐来重庆找我。他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傅心扬。

我摇头。

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再到大学。我有无数次机会选择告白。我那么早就站在这里,看着他挽着别的女生,听着他诉说着对别人的宠爱,帮他给隔壁班的女生写情书,为他写下第一首歌,歌词的内容是对另外一个女生的爱慕,我干过这么多事情,每一次,我离他那么近,可是又那么远。生生把自己的青春演成了独角戏。

傅心扬,是记忆里的红衫少年。我太怯懦,所以无法接受50%的失败。我怕看见他的拒绝,他的惊讶,他的不可置信。所以,宁可站在他的身后,再也不肯上前一步。

即使是那一年大四,他到我的学校来找我。

他跟我说,他即将远行。

那一晚,我陪他去学校旁边的小酒馆喝酒。

他一直在跟我诉说。他的理想,他的未来。他把手覆在我的手上,然后,我闭着眼,尝到人生的第一个吻。战栗的,还泛着浓烈的酒精味。

我听见他的呢喃,”佳瑄,要是你不是思齐的女朋友该多好?“

那一刻,我都没有勇气向他坦承一切。

我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不过是到了北京。仅此而已。

盛夏光年,惨烈青春,我只是只层层防备的刺猬。一次次,都错过了放肆的机会。

所以,不要追问我原因。

聂亦鹏说的对,我只是自私。所以不愿意相信。

傅心扬如是,聂亦鹏亦如是。

有一种东西叫做宿命。我信。

我总是在宿命的轮回里,一次次演砸人生这场戏。

半个月之后,我回到《STAR》,销假,继续上班。

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仿佛聂亦鲲最后一句话,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其实,不是的。有些时候开会的时候,我会走神;听到沙文新讲着他那一套激情澎湃的说辞时,再也不会泛起半点涟漪。

我知道,自己从前坚信的某些东西开始倒塌。

莫一一说,”妞儿,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敷衍了几句。早已不是袒露心扉的年纪,我们步步为营,我们胆战心惊,我们小心翼翼,终于把人生这盘棋下成了一颗孤子。

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日子总是一天天地过。上班,下班,有时候会有各式的应酬,其实一个人要是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我有多久没有见过聂亦鹏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忙起来的时候会忘记时间,甚至会忘记自己会哭,会笑,会流泪。

其实,这样挺好。

傅心扬跟AMG签了三张唱片约,除了自己的工作室,还忙着选歌录歌。傅心扬说AMG这一次不会硬性要求他配合市场做宣传。说这话的时候,他有点小兴奋。8月的时候,他在一家酒吧开了一次LIVE的小型演唱会,算是为他的新专辑预热,也是AMG在观察受众的反应。

那一天,我没去。琪琪回来后跟我复述当天的盛况,”那帮80后太恐怖了,台下全是疯狂的小粉丝,尖叫声不断。“我淡淡地听着,想起了聂亦鹏之前的戏言,”想要让他红么?如果拿你交换,你会答应么?“命运多嗔怪。早已物是人非,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徒增心魔。

莫一一比我还要忙,在广告公司做得顺风顺水,我们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多,反而见面的时候谈的公事比私事还多。久而久之,我甚至会忘了她到底是在跟谁在一起,不过,忘了也就忘了,因为过不了多久,连她自己都会忘记对方的名字。只是,我还是莫名的有些牵挂那个叫KEVIN的小男生。

转眼,就到了十月。报社五周年的风尚庆典是在十月的第二个周末。沙文新说他如何如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中华星搭上了天地线,庆典那天中华星愿意派艺人出席。众人在下面惊叹,兴奋得一塌糊涂。

我在心里冷笑。好事将近了吧。

确定酒店,确定演出艺人名单,确定风尚大赏的奖项和入选名单,与各大媒体谈合作,琐事,杂事一箩筐,那一段时间我忙到没有力气去感伤。甚至沙文新说可能中华星高层也会参加时,我都无动于衷。麻木了,就不痛了。

2006年10月14日,农历八月二十三。黄历上讲宜纳彩,订盟,交易。冲马煞南。

我拿着对讲机穿梭在会场,聂亦鹏进来的时候,我假装没看见,从入场处转身进了后台,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总感觉背后有一道锥人的视线,挥之不去。

”瑄姐,JOLIN的飞机晚点,现在刚到机场,怎么办?“

”叫司机直接开到会场,不用先去酒店。“

”瑄姐,叶紫跟董璇撞衫了!叶紫吵着要走。等会她还要唱歌呢!“

”安抚她。给CHANNL的ROSE打电话,把叶紫的SIZE告诉她,保证她在上场前换衫。“

”瑄姐,主持人来了,要不要叫他先串串词?“

”我等会过去找他。“

”瑄姐…“

忙起来,我终于可以忽略背后那道视线了。

”瑄姐,中华星的杨总来了。现在在大门口,快到会场入口了。“

”好,我马上去,跟沙头说在会场口见。“

我快步走到会场口,然后看见了传闻中的杨力诚,这个香港演艺圈的大佬。

根本轮不到我们去接驾,聂亦鲲跟聂亦鹏从会场里迎了出来。

”杨总,怎么来晚了?“

”飞机晚点啦,没办法啦。不好意思哈,聂总。“

”客气,客气,快请。“

我止步在展板角落,然后看见了杨绮珊。杨力诚的小女儿。

他们越走越远,一路都有镁光灯跟随,终于听不清他们说话,可是聂亦鹏跟杨绮珊挽手携步走进会场的背影还是刺伤了我。

”瑄姐,瑄姐…“

我回过神,”什么?“

”JOLIN跟杨总一起来的,现在去后台化妆了。“

”哦,好。“

又是一场衣香鬓影的盛会。

等两个小时的颁奖典礼结束后,我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佳瑄,等会还有个冷餐会,你把会场收拾一下,就记得过来。“沙文新今天意气风发。

”沙头,我不去了。太累了。“累是真的。更重要的是,我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没事吧?“

”没什么,想早点回去休息。而且这边还有很多事,有些媒体朋友还在忙,我等会陪他们去宵夜。“

”哦,也好。那这边你就负责打点一下。“他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头来,”佳瑄,你今天好漂亮。“做了一个滑稽的手势,跟他现在西装笔挺的样子一点也不搭。

我想笑的,结果只能无力地扯动一下嘴角。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我把自己仍到床上,身上还是那身黑色的小礼服,脸上至少有五层的粉底,还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的假睫毛。

真受罪,可是却鼓不起力气去卫生间清洗。就这样吧,让我累死好了。

手机响了,我没去管它。

一遍又一遍的响着”Hotel California“的旋律,真执着。

等响到第十一遍的时候,我还是摸索着接起了电话。

”喂,谁啊?“

”你在家?“

我瞬间惊醒。把手机拿开,看着屏蔽上的来电,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事?“

”下来,我在楼下。“

我坐在床上,片刻的六神无主。这个原本该彻底消失在我生命的男人又出现了,像鬼魅般。

”我很累。“

”那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