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没关系。“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
”聂亦鹏，你别话赶话行不行？“
”梁佳暄，你别得寸进尺！你眼睛被熊瞎子掏了？还是心被狗吃了？我压根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从没听过他骂脏话，即使是他最暴怒的时候，然后我就看见那烟灰缸从我头顶斜着砸过去，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撞到桌子脚上，闷哼一声。
”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分手？你跟我说多少次了？动不动就说要走，成啊，真走了。你还真有脾性，这么多年了，你是看不见，还是听不见？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聂亦鹏，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我歇斯底里的吼出那一句，颓然地坐在地毯上，真的糟糕透了。我好像又搞砸了一切。好像本来事情就是如此，只是自己痴心妄想，以为人定胜天。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我怎么会想到他真的能明白？
过了很久，我都以为他早该破门而出，但是他蹲下身，抱着我。
”佳瑄，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聂亦鹏，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我知道。不哭了。“
他拍着我的后背，我伏在他怀里。我真的不想哭的，可是还是不够争气。
”聂亦鹏，我好辛苦，真的好辛苦，熬不下去了。我好后悔认识你，为什么要认识你，我好恨自己不争气，每次都以为不可能了，可是每次你一出现，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知道我今天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来找你吗？我不想跟你吵的，真的不想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瑄，不哭了。“
”我想好了，什么也不想了，我跟你回去，真的，我不想了。“
”瑄，“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我吃惊地看着那枚戒指，不敢置信。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戒指我一直放在口袋里，放了两年。一直都没有机会拿出来。“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表情？“
”我…聂亦鹏…“我居然开始语无伦次。
”人总是这样，只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那一部分，而对不愿意相信的东西熟视无睹，佳瑄，你也是这样。“
”你不相信我会跟你结婚，你不相信我会跟你在一起，所以你从来就看不到这些，还是你根本就害怕相信？你害怕，你没有安全感，所以即使我做了再多的事情，你也会当看不见，对吧？“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学生。那么年轻，盛气凌人，你浑身都竖着刺，可是却对成人世界有着天真的逻辑。我说了，你就信了。后来，我让人安排你进AMG。你在电梯里看见我，不是巧合，当时你给我听傅心扬的歌，那么执着，瞬间就刺伤了我。我当时就想，如果那灼热的眼神是因为我，我会不会觉得幸福？再后来，你的迟疑，你的挣扎，你的彷徨，你的无助，当然，还有你的坚强，你都不愿意让旁人看见。是，我是入了魔，我就想看看有了聂亦鹏的梁佳瑄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你从来不问，也不解释。生气的时候，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但是即使是生气，你都不愿意说出真相，不愿意告诉我你其实有多委屈。
你觉得是游戏，所以要遵守规则，对吧？可是，佳瑄，你见过谁有这么久的耐性可以陪着你玩这么多年的游戏？还是说，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对你，还只是游戏？
那年，你怀孕，不是一次意外。可是你当时的表情让我觉得…原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包括想到用一个孩子来栓住你，可是你，你居然对我说，放心，你会处理。佳瑄，我第一次那么失控，觉得自己失败之极。没有哪个男人用这么漫长的时间来等待一个女人成长，然后等待她把视线从别的男人身上转向自己。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可是，那一次，我第一次想到放弃。你是不想要那个孩子的，就好像如果不是迫不得己，都不会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那三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掉了电话，没有去公司。后来大嫂找到我，问我怎么了。我问她，如果一个女人有了你的孩子但是却不愿意生下来，那她是不是真的不爱这个男人？大嫂告诉我，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认为的，她不爱他。还有一种，她爱他，但不够，或许是那个男人没有给这个女人足够的安全感。
一半一半，我有50%的赢面。所以那天，我去找你。兜里放着的就是这枚戒指。
可是，那一次，我赌输了。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决绝。我接受不了。真的。我突然发现，其实那些年，我以为自己拥有了，其实线还在你的手里，你可以说走就走，说断就断，没有丝毫犹豫。
再后来，我回过头来找你，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对于所有的问题，你都绝口不提。你生日那天，我带你去颐和京都，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你喜欢的样子装修的，但是你视而不见，你依旧冷冰冰对我说分手，当时那戒指搁在我上衣的口袋里，咯得我胸口一阵阵的疼。我很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可是，看到你哭，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放在你身边，困着你，不让你走，就让你这么不快乐，不幸福？你每次哭着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我都会一阵心悸，很想问，但又怕问。以为让你做噩梦的人就是我。
佳瑄，我36岁了。真的，很老了。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那么缺乏安全，还是我从头到尾都猜错了？“
其实，聂亦鹏说对了一半。人总是只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那一部分，而对不愿意相信的东西熟视无睹，聂亦鹏，也是这样。
我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眼里的恶魔，我觉得危险的聂亦鹏其实也会有害怕，也会有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他以为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别的男子，那个男人有着跟我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漫长岁月的纠缠，是盛夏光年里的相伴，那是他无法跨越的时光，所以他才那么不确定。
而他从来就不知道，我所有的不安全和不确定都来自于他。他的飘忽不定，他的渴望不可及，还有我们身处的这片水域，都让我觉得危险。抓不住的，从来不是所谓的爱或是不爱，不确定的，也从来不是一瞬或是一生。
我要的是黑或者白，是或是不是，有或者无，而从来不要做分母，不做百分之几的约数，不是那黑与白之间的灰。只是，有一点，我不如他。我从来不会去赌。赌这50%的赢面。
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泣不成声。在他这明明像是告白可是却句句都带着质问的话语里，哭得一塌糊涂。
好吧，既然你要确定，我便给你确定。你要答案，我便给你答案。你要赌，我就给你谜底。可是，那枚戒指，却远远不能交换我内心的不确定和不安。
”聂亦鹏，我爱你。“
第二天，我带聂亦鹏回了家。对于我的彻夜不归，我妈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诧，即使是我身边的男人从思齐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只是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在关键时刻，我妈总是比我镇定。
”妈，这是聂亦鹏。“
”伯母，你好。“
”你好。“
稍微寒暄了几句，我妈就说要下楼买菜，然后拖着我爸一起下去了。聂亦鹏打量着我住了二十来年的房间，语气轻松地说，”你妈人还很和善。“
伪善还差不多，我相信我妈一下楼肯定不是奔菜市场，而是给李思齐打电话。然后在了解了情况后跟我爸商量对策，然后慢慢消化她的女儿带给她的惊喜，不，应该是惊吓。
”干嘛一定要我带你来？“
”我都开那么远车过来了，你还不让我进家门？“
”这里哪里是你的家门？“
”你戒指都戴上了，还说不是？“
”聂亦鹏，你少贫。“
”我实话实说。“
其实，我是幸福的，可是我不敢说。好像这些所谓的幸福，只要宣诸于口，就会像幻觉一样消失，我怕，我怕这些都不是真的。
”聂亦鹏，为什么是我？“
他们都说再理智的女人都会犯同样的错误，然后问同样愚蠢的问题，可是我忍不住，还是想知道。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大多数男人会在女人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绞尽脑汁的想出若干答案，比如说因为你漂亮啦，因为你善良啦，因为你聪明啊，还有因为我爱你等等，可是，聂亦鹏却开始跟我讲故事。
”有一个男人，很年轻，也很英俊。而且，很不幸的是，他还很有钱。有一天，他找到一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测谎专家，告诉这个专家，他要结婚了。但是他不确定他即将要娶的那个女人到底是爱他的钱，还是爱他这个人。他希望这位测谎专家告诉他真相。“
”俗套的故事。“
”后来这位专家就去跟那个女人聊天，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而且还是名牌大学毕业，跟那个男人站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除了家世。这位专家跟那个女人聊天，他可以从言语和肢体动作里得知这个人是否有没有说谎。“
”那结果呢？“
”结果就是这个女人骗了那个男的。“
”拜金女郎？“
”不，不是全部。她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就知道他很有钱，但却假装不知道他有钱，让这个男人以为她只是爱他这个人，所以选择跟他在一起。可是，她是真的爱他，当然，也爱他的钱。那个男人对这个结果很难接受，但是专家对这个男人说，那你又是爱她什么呢？智慧？俏皮？善良？还只是她美丽的皮相？“
”所以，永远都不要对爱你的那个人追问这样的问题。因为爱，就是爱这个人的全部。钱也好，外貌也好，都只是爱情的一部分。没有谁能完全分开。爱情是不能被量化和分解的。所以，没有什么为什么。“
当时，天色还很早。一到冬天，整个县城都雾蒙蒙的，房间里光线有些黯淡。聂亦鹏坐在我睡了十几年的床边，抱着我，跟我说，”佳瑄，没有什么为什么。是你，就是你了。“
我转过头，吻上了他的唇。这是我听过的最美丽的答案。即使，它根本谈不上答案。
那顿午饭吃得很是跌宕起伏。
一开始，我妈把我抓进了厨房。
”就是他？你在北京就是跟他在一起？“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剥着葱，一边听着客厅里传来我爸跟聂亦鹏的只言片语，听起来还很和谐。然后老实的点了点头。
”那思齐呢？“
”我跟思齐什么都没有。“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我怎么教你这么个女儿？跟个白眼狼似的？你以为你妈我眼睛是瞎的？“
我妈正在切菜，然后拿着菜刀在我面前挥舞，我退后了几步，担心她一时情绪控制不足，我就会被她血溅当场。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你怎样？“
”你当年嫁给我爸的时候，还不是有人在追你。以前没搬家之前，家里那柜子不还是那谁谁送给你的么？你都用了好多年，没事你都在那唠叨，说人家等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呢？“
”死女子！有拿你妈开涮的吗？“
”我不是在跟你打比方吗？“
”这能一样吗？我当年是跟那个男的说清楚才嫁给你爸的。“
”那我还不是跟思齐说清楚了。“
”我就不明白了，思齐到底哪点不好了？这外面这男的，我怎么看都不合适。该不会是有老婆的吧？“
”妈，你说什么呀？“
”那他这么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结婚？该不会是离过婚的吧？叫啥来着，聂什么？比你大那么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佳瑄，他配不上你。“
我听着快要吐血，是不是每个做父母的都觉得自己的子女是天下无双啊？要是这句话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会不会笑掉大牙？
至少，一直以来认为配不上他的人是我。
最后，我妈把我赶出了厨房，末了，撂下一句话，”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管了。“
哎，出师不利。
等到饭菜上桌的时候，我爸跟聂亦鹏已经相谈甚欢，一副恨不能早相逢的知己样，我都不知道聂亦鹏哄老年人还有一手。
”亦鹏啊，大过年的，陪叔叔喝两杯吧。“我诧异，我爸平时滴酒不沾，除了心情特别好的时候。看来，是真的开心了。
”好啊，只要叔叔不要嫌我酒量差就成。“
”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聂先生啊，都是些家常菜，将就吃哈，我们这县城，地方小，比不上北京那些大城市，聂先生是见惯世面的人，可不要笑话。“
”伯母，你客气了。是我叨扰了才对。“
我一阵哆嗦，战战兢兢地拿着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处下手。
”佳瑄，吃这个。你平时不是常常念叨着要吃你妈妈做的酸菜鱼嘛，馋坏了吧。你妈妈做的比你好吃吧？“
聂亦鹏真的就夹了一块鱼在我碗里，我白了他一眼，低头吃饭。
”你们？住在一起？“我妈真是善于在话语里捕捉端倪。
”我？那啥，就是随便做做。没，没，住在一起。“
”佳瑄，伯母会理解我们的。“他突然放下筷子，然后握住我的右手，然后，我妈如愿地看见了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妈放下筷子，瞪着我。
”昨…昨天。“
”伯母，我跟佳瑄在一起已经五六年了。因为佳瑄常常说，你们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不愿意留在北京，我们的事情就一直这么拖着。这次，我专程过来，就是想跟伯父伯母谈谈我们的终身大事。“
我完全震惊了，这个男人说起谎话来连眼都不带眨的。
”伯母，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一定不是你理想中的女婿人选，古人们常说齐大非偶，我看的出你对我的敌意和拒绝，只是因为担心佳瑄受委屈而已。
我年纪不小了，也想安定下来，我对佳瑄是认真的，戒指是真的，求婚也是真的，希望伯父伯母能够成全。
我知道，我年纪比佳瑄虚长几岁，的确配不上她，可是希望伯父伯母能够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能够照顾好她，给她幸福。“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刚才他虽然在客厅里跟我爸聊天，但绝对竖着耳朵在听厨房里我妈说话，否则怎么句句都能扎进我妈心里。
”亦鹏啊，来，来，喝酒，喝酒。“我爸端起酒杯，”我们呢，的确只有佳瑄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家里环境不是很好，但也是从小到大都娇惯着，独生女儿嘛，哪个做父母的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坏了。我这个女儿吧，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性格也很倔强，说到终身大事，我们就头疼。其实，做父母的，只要女儿满意我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我妈打断了我爸的酒杯诉衷肠，明明多云转晴的天气瞬间又成了阴天。
”去，去，去，哪有你这样糟践自己女儿的。聂先生啊，你也不要说什么我对你有敌意什么的，其实呢，是我这个女儿不争气。你刚才也说了，齐大非偶。现在这些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所以不明白这些道理。你呢，我相信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草草率率就做了决定的。虽然佳瑄不说，但我知道，跟你在一起这些年，她可没少受委屈，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想知道得太清楚。既然你大老远地来了，咱们佳瑄也把你领进门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我管不了自己的女儿，更管不了你。只是，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哪天我女儿受委屈受欺负了，你可记得你今天在我们面前说过的话，你要对得起你自己送给她的那枚戒指，也要对得起你自己说的要照顾她给她幸福的承诺。“
我明显感觉到聂亦鹏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然后我看见他点了点头。
后来，他对我说，”你有一对好父母。“
我点头，谁说不是呢。
我那么任性，他们都肯包容。从来不问，从来不会苛责。即使今天，我那么冒昧地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他们明明知道并非良人，可是依旧愿意选择相信。
甚至，都没有问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他的家世，他的兄弟姐妹，他的一切一切。好像是他，便是他了，只是因为我认了，他们也就认了。
其实，我妈说错了一点，齐大非偶，我懂，一直都懂。但是，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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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工作的样子很美。”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你会说我做家务的样子很美。”
“佳瑄，刚刚你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层光，让人不敢逼视。很久没有看见了，好怀念。”他抱着我，摩挲着我的头发。
“亦朋，让我帮你，好不好？”我靠在他怀里，他身上又浓浓的烟草味。
“大嫂说你去找过她。”
“因为你不肯告诉我真相。”
“佳瑄，这不是你的责任。”
“现在是了。”
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