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完全明了,她就说罗渭不是打女人的那种人,这种推推搡搡的事最说不好,喝了酒,他手劲儿又大,六公主那小身扳儿哪扛得住啊。

“窝索废是怎么说的?”

赵吕摇头苦笑:“罗府是罗骁媳妇当家管事儿的,六公主心气儿不平已经好久了。罗将军那儿她闹腾不了,罗骁媳妇她弹压不住,最后也只能找找罗渭了。”

唉,窝囊废这三个宇可真是…六公主深语打人要打脸骂人要揭短的要诀,什么话什么事儿越能得罪人她就戴要那么干。就说昨天地送五公主那镜子吧一一对,人家成亲嫁妆里是有镜子的,可那不该她送。再说,还单单只送了一面,对曾经生病,现在容貌还留着痂痕的新娘子来说,收到这种礼实在不够恶心的。五公主还能面不改色笑着道谢,可见这道行比六公主高了不是一筹。

小冬想想从前,六公主小时候还不这样,怎么越大好象越活回去了似的。

难道是那个…咳,阴阳失调?

不不,她出嫁前就一两年已经有这种苗头了,和五公主正面冲突,还有,设计沈静那事儿,都瞻前不顾后的,特别不对头。

别是有什么躁郁症之类的吧?这种事很难说,宫里那种地方不光能磨练出人精,还能折腾出疯子来,掖庭里就专门有这么个地方,人人讳莫如深,据说专用来关住宫里疯了病了发了狂的人。

胡氏问她想什么呢,小冬顺口就说了。本来只是她自己胡思乱想而已,结果胡氏脸色一肃,低声说:“郡主这话可不要乱说。”

“嘿?”

胡氏郑重叮嘱她:“这话对旁人可不要说起。”

只是顺口说一句六公主是不是得病,胡氏至于紧张成这样么?

第六十一章 来信

关于六公主是不是有什么情绪上精神上的毛病这事儿,小冬当然不会对旁人说起。

转眼三日回门,五公主偕驸马回宫去请安,先拜见了皇帝皇后,又去见过了太后,小冬本以为刚爆过家丑的六公主不会来,没想到人家依然来了,而且打扮得还是光鲜亮丽,那发髻梳的叫一个高啊,首饰戴的叫一个多哦——咳,小冬都怕她动作大了点就折了小细脖子。两相比较,五公主却穿的十分简素,头发挽着个翻荷髻,既温婉,又动人,首饰也不过两三件。两人一比较,六公主活象一棵会走路的圣诞树,而五公主却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就连面上淡淡的红痕看来都十分顺眼。

果然美女就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魅力,而六公主…小冬对她不予置评。

六公主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小时候还能在她身上勉强找到可爱之处,现在怎么者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没人提起三天前的事情来,好象那事儿从来没发生过。可是等六公主先离席去探望宋婕妤,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许多人都对这段“醉打金枝”好奇不巳,保不齐以后大夏朝也会流传出醉打金枝的戏目和话本小说来。普通人心中对皇宫是有无限好奇和向往的,这一次的事儿,肯定会让民间津津乐道,公主如何刁蛮,驸马如何忍无可忍,皇帝又如何的宽容大度…三公主四公主一起打趣起五公主来,生了孩子的女人说话百无禁忌,小冬在她们一开。的时候就知机的避出去了,免得她们打趣完了五公主,说不定还会顺便捎上自己。

“小冬妹妹。”

“五姐姐?”

小净正要去长春宫,五公主向她招了招手。小冬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多谢你送我的贺礼,我把那轴画挂在书房里了。”

小冬送的礼明明是自己做的绣品,画…是沈静送的。

是沈静自己画的吗?画是什么?

小冬十分好奇,当时她是挺想看看那卷轴里到底是什么内容的,硬忍住了没看。

五公主笑容温和,但是小冬却敏锐的觉察到,她目光中并无太多新嫁娘的喜悦,落在庭院中的目光有些怅然和空洞。

“嗯…姐姐喜欢就好。”

“有空到我家中来做客,你也知道吧?就是翊善坊的候府。”

“知道的,我跟哥哥去过一次。”小冬轻声问:“驸马待你好不好?”

“嗯,他还好,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也很爱读书。”

小冬和五公主不算熟,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她好象亲近得多。

大概是,她们心照不宣的共同保守了一个秘密。

虽然这个秘密不算什么,沈静和五公主连发乎情止乎礼的境界都没达到,顶多算是彼此有好感。五公主曾经在多年前赠了沈静一条锦带,沈静又在五公主大婚时回赠了一轴书画而已,就这么淡淡如水的情谊…青涩,含蓄,悄无声息。

沈静和五公主,一个是名动京城的才子,一个曾经是皇宫中最美丽的少女,他们两个人都太守礼,太懂得克制。

也许这样才是最适合的方式。既然知道彼此不合适,那就不会开始。

他们和另一对小冬知道情侣,是多么不同。

三皇子和姚锦凤。

一今天真懵懂,一个少年莽撞,只知道跟着感觉走,最后…小冬叹口气。

她自己乱糟糟的心绪还换理清楚呢。

眼者她生辰的日子就要到了,小冬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简直是恐慌的在数着日子,等待生日的到来。

都是秦烈害的。

而且这种烦乱还没人可以倾诉,没人能给她建议,如果赵芷还在就好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五公主轻声问她:“小冬妹妹?怎么…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小冬差点都快忘了五公主还在她身边儿呢。

“也没什么。”

五公主淡淡一笑:“外头怪冷的,你这是要去太后那里?”

“是啊。”

五公主忽然朝前倾身,在小冬耳畔轻声说:“小心皇后,上次刺客的事就算不是她所为,她也肯定出了一把力。”

不等小冬反应过来,五公主已经转身走了。

小冬怔怔的站在原地。

刺客…皇后…直觉的,小冬相信五公主所说的话。

上次刺客的事情一直没有结论,虽然后来发生了景郡王和二皇子的叛乱,然后就有人顺水推舟将上元夜的刺客也推到他们头上。

可是这是很荒唐的。如果是他们中其中一个干的一一景郡王想除掉的应该是安王或是安王世子才对,至于二皇子…那更荒唐了。

如果不是皇后,也不是他们,又会是谁想要她的命?安王还有什么仇家?还是她的存在阻碍了什么人?

小冬想不通。

宫人来来往往,小冬觉得一阵阵的寒意,她拢紧了斗篷,紧紧接着手炉。

结果从宫中回来小冬就病倒了。

她的身体这些年一向很好,注意养生和适当运动,除了小小风寒,这些年差不多不算生过什么大病。可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先是高烧烷了一夜,吃了药之后好了没有一天,又跟着低烧不断,反反复复。

本来安王府已经喜气洋洋的预备给她过个热闹的生日,这一来也没法操办。正主都卧床不起了,还如何操办?

赵吕催逼了几回,太医也者过几个了,都只说是外感风寒,阳气亏虚,可是治来治去,虽然病没再加重,也总不见好。赵吕气得直骂庸医。

太医们这碗饭也不好吃,总是但求无过的。后来安王又请了一位并非太医院供奉的魏郎中来者诊,那人不过三十刚出头,虽然安王的吩咐不能不听,可是赵吕难免疑惑一一都说郎中越老进好,这嘴上没毛总怕办事不牢。不过这魏郎中倒是没那么多废话,只说:“郡主平素身体应该挺好的,吃食上也精细,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放心养着吧。”开了方子后又说:“吃两剂看看。”

赵吕问:“倘若两剂不好呢?”

他口气不善,魏郎中也不恼,只说:“先吃着罢。”

结果,不知是之前那些汤药灌下去终于累积出了效果,还是这两副药真是特别有效,小冬发了汗之后,觉得身上轻快多了,第二天胃口也好多了,吃了一碗半饭。赵吕喜出望外,直说“人不可貌相”,又让人备礼,要好好谢谢那位郎中。

小冬病是渐渐好了,心情却不怎么好。

秦烈一直没露面一一难道生日不过了,他也就不登门了?

这人…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这要是小冬不嫁他,那以后是不是就断了干系再不往来了?

结果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小冬念叨他,小冬扫过后面窗子一眼,那窗子忽然就被人轻轻推开了。秦烈轻巧的跳了进来,又转身合上了窗小冬看一眼外头,隔着屏风还能听见红芙她们在外面做针线说话。

“你好些了么?”秦烈住并凑凑,手在小冬额头上试试,松了口气:“不烧了就好,魏郎中还真是个又本事的。”

小冬一怔:“那个魏郎中是你请来的?”

“嗯,他不是京城人,我和他有旧交,正巧都些天遇见他了,当时没在意,前几天满城里搜罗一通才把他找出来。这人虽然没名气,但是手底下是有真本事的,太医院那些太医经年的闷坐在屋里,看来看去,病人也就这么几个,眼界忒窄,光死啃医书和方子有什么用?这位魏兄走南闯北,手下不知经过多少疑难杂症,太医和他可没法儿比。”他看者小冬手底下的纸,微微皱起眉头,不赞同地说:“你这才刚有起色,写字看书太劳神了,等好了再写再看也不迟。”

“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憋闷得慌。哥哥他们又不让我出屋子,也不让我动针线,我再不写两个宇,骨头都生锈了。”

泰烈摇头:“那也不行。你要实在闷得慌,就陪梅花玩一会儿。

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出去逛。”

梅花儿正懒洋洋的趴在窗台上,被暖气熏得正打盹呢,忽然听到有人提起它的名字,耳朵竖起来动了动,转头朝这边瞅。

这猫好吃好喝的,被养的油光水滑体态丰腴,已经胖得快不成样子了。看到这边也不是生人,尾巴甩了甩,又趴下了。秦烈小声骂了句:“真是只懒猫。”

“胡妈妈说今天风大,你怎么还过来了?”

“我看来者看你好没有。”

秦烈在怀思摸了摸,拿出一封信来:“给你。”

小冬没按,脸朝一边侧了些:“什么呀?”

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写信?

秦烈一愣,马上知道她是误会了。他的脸也塔点微热,瞅着小冬半边侧脸微微有些泛起粉桃色来,耳朵白嫩精致象贝壳似的,也渐渐染上一点点绯色,心里一热,拿着信的手就悬在那儿。

小冬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秦烈有些痴怔的目光对着正着。

“你看什么?”

秦烈定定神,低声说:“这是你那个旧交写的信。”

旧交?

她的旧交…赵芷写的?

小冬把信接了过来拆开看,果然是赵芷的笔迹。

第六十二章

信写的并不长,赵芷说自己一切都好,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说章满庭待她很好,让小冬不要牵挂。同时,在信末她还托小冬代为打听一声,不知小满是不是还活着,若是活着,又在什么地方。

小冬注意到信是赵芷的亲笔,用的纸和墨质地也还可以。当然不能和以前比。以前赵芷就算不蹭着小冬的洒金笺狠用,自己用的也是上好的玉版和飞檀。现在用的纸就是质地普通的宣纸和墨,小冬鼻子敏感,墨的味道闻起来有细微不同她都能分辨出来。

“这是…她让人捎的信?”

“我打发的人花了好几天功夫,终于靠着一个绣娘进了章家,带了这封信出来的。”秦烈问:“她都写了什么?”

“她想知道她侄儿的下落。”小冬把信递给了秦烈,缓缓坐下来。

景郡王府早已经被封,成年男子差不多都入罪了,景郡王妃自尽,府里的其他人被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但小冬并没得到过那个乳名叫小满,还没来及取大名的孩子的消息。

小满是赵芷二哥的孩子,生得珠圆玉润,很是活泼可爱,景郡王府事发时他才一岁多点。可是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那应该是景郡王妃提前把孩子送走了。”秦烈说:“就和把赵芷嫁出去一样,嫁出去总比留在府中好些。那孩子应该也是提前送走的…倘若能成事,那自然可以再接回。若是事败了,家里也算是留了一脉香火。”

是啊。

但以景郡王妃的手段,谁知道她把孩子送哪儿去了?赵芷都不知道,小冬就更不知道了。

“要回封信给她吗?”

“好。”

秦烈替小冬打下手,把她写过宇的纸抽出来放在一边,又从搁架上取了一迭信笺纸。

小冬看着信笺,沉吟一会儿,放下了笔。

“怎么?”

“我不知道写什么。”

秦烈点个头:“那就想到了再写。还要不要捎点东西给她?”

“听起来能捎信都不容易了,东西…还是算了吧。”

“一回生两回熟嘛,要捎还是有办法的。”

“等我想好吧。”小冬想起他来了半天也没喝口水,倒了杯茶亲手端给他:“喝杯茶。”

秦烈伸手按茶杯的时候,两人的手碰了一下。

要搁以往,小冬是没什么感觉的,这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秦烈的手特别热似的,一下就缩了回来。

泰烈捧荐茶杯发了一会呆,一仰头把一杯茶倒进喉咙里,咕咯一声全咽了。

小冬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鲸吞牛饮就是形容这样儿的吧?

“你病才刚有起色,还是别劳神了,就是不困,也靠着歇歇。”

小冬点头应了一声,就在窗边的捐上靠着,泰烈拿毯子给她盖在身上。

“这回又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我本来就有来北往的跑,这不过是顺带。

跟他的确是不用客气。

说完这两句话,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对方——屋里一时间变得极静。

小冬先轻轻咳嗽一声,挪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秦烈低声说:“你这些天肯定没好生吃饭,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