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小声死驳:“喝了药以后总觉得肚子饱饱的,再吃什么也吃不下。”

“那也得吃,人不吃饭怎么能行,怪不得病好得这样慢。”

吃饭这个话题很安全,两人总算没有那么尴尬。梅花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转脖子,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碎步靠近,先在秦烈脚边绕了个圈儿,又态力一跃跳上了卧褐,在小冬腿上我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又卧下来不动了。

小冬忽然想超前些年,有一回她生病时,素烈也带了礼物来看她。

那礼物是一只活的小鸡,就这么待在她的被子上头。

记忆是一样多么奇妙的东西,欢乐时情景仿佛被装进了酒瓮里,密密封藏,慢慢的发酵,变得更加甜美幸福,打开盖子之后,那种浓郁的欢悦从里面飘散出来。

“那年的那只小鸡,后来怎么样了?”

秦烈愣了一下,然后笑子:“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

“晤,回去之后我把它放在屋里养着,还给它小米吃,后来它长大了一点,不能再养在屋里头,就把它交给长随带出去,和别的鸡一起住鸡窝去了。”

小冬低头忍笑。

梅花的尾巴左右摇动,一下又一下。

“那天你说的事…我想过了。”

秦烈没出声,可是小冬能感觉到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我有点事没想明白…”小冬抬起头来,看着泰烈嘴唇抿着,定定的看着她。

究竟秦烈想娶她,是因为喜欢她,还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以前她还小的时候,秦烈将她就象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一样。

现在她慢慢长大了,秦烈对她还是一样的好。

可是,在秦烈心中,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只是把她当妹妹吗?只是觉得她是适合生活在一起的人?

还是…她断断续续的,还是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了。

“小冬妹妹…”

“嗯。”

“你问的话,我也想过。”

屋里静的很,梅花耳朵抖了抖,看看小冬,又转头看看秦烈,一双圆圆的眼瞳仿佛能看透人们的心事一样,格外显得透澈。

“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想起京城的人和事来,只觉得牵挂。越走远,心里越觉得…象挖空了一块似的。那时候要说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说不上来。我走时大着胆子和王爷捉了那话,王爷并没喝斥责备我。我就是请王爷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比所有人待你都“后来日子长了,我时常想起你米不知你是不是长高了,变了样子,脾气是不是还和从许一样…市一回跟别人搭队去南陀,乘船出了海,遇上大风,他们都说船会沉,我那时候就想起了你。我想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我还想回去见你…幸好那一回拣了条命。从海上回来,我就想去京城,想见你,胸口堵一股劲儿在那儿冲,胸膛象是要被顶破了一样,怎么都克制不了。回来之后我先去见了王爷,若是王爷觉得我是商贾身份不合,我也可以捐个官,捐个五品的…那会儿说话的时候,我还没见着你。等你和世子回来,我一眼就看见你了,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又漂亮,又和气,笑起来露出小糯米牙…我当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象…那次在海上的大风之后,船漂泊艰难的终于驶进了港口,靠着了岸,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了。”

小冬静静听着,两个人离得并不远,中间就隔着梅花。

小冬的脸颊不如何时染上了绯红色,也或许是屋里的地龙烧得太肢,熏得整个都热乎乎晕陶陶的。

她游那么好么?

记得那次久别重逢其实是很糟糕的,那天地游点中暑,嗅了药油醒了之后,什么都没来及说就狠狠打了一个大喷嚏,眼泪鼻涕一塌胡涂,半点美好形象也寻不着啊。

那,只能说秦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小冬好象听见什么声音,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响。

是心跳的声音。

她的心跳的律快。

人也傻傻的,脸也热热的。

“小冬?”

“嗯。”

她答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他怎么把妹妹两个字去了?

啊,是因为不想再让她觉得,他对她象是对妹妹吗?

“秦烈。”她也喊了他一声。

“诶。”

小冬忽然有些想笑,两个人都有些傻气。

梅花跟着凑趣,也细细的喵了一声。

秦烈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小冬的手。

梅花被棒到一旁,不满地甩甩头,跳下软塌小跑走了。

“你…是怎么想的?”

小冬有些恍惚,屋里真热,她的额头上和脖颈里都出了汗,窗户上糊着密密的棉纸,屋里特别敞亮。

泰烈的手温和有力,比她的手整整大了一圈,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茧子,小心地握着她的手,象是怕用力太大把她握疼了。

“其实我也想过,将来会不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很投缘,对我很好…也许梦里也梦过,但是总是很模糊,看不清脸。”小冬声音根小,比梅花细细的喵呜声差不多:“游没有权势,地位,钱财,长相是什么样,脾气品格如何…都没有一个确定的标准。

我没仔细去想过,也可能因为是有些害怕。害怕出嫁之后的日子不会再如意,需要改变自己去适应新的生活…我还没来及进一步的,去想清楚,你就已经…”

秦烈符合她心中那个长久以来的,模糊的衡量标准吗?

她没把“未来夫婿”这个标准往奉烈身上套过。

可是,好象那个标准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

人们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未必是你设定的,标准的模样。但是他就那么来了,恰到好处。

小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越说越凌乱,声音也进小。

她索性闭上啃,认真的,注视着面前的人。

第六十三章 生辰 上

秦烈的轮廊分明,不用仔细看也知道他有外族血统。

一般混血儿都生得好,眼深,鼻挺,嗯,嘴唇还很性感,皮肤是小麦色的,俊朗英挺。

秦烈的眼睛生得很好,睫毛浓密,眼珠是一种琥珀色,每次他一笑,眼睛里就有一种流动的宝光似的,很勾人哪。

可这些小冬以前都没有留意过。 大概以前总抱着看兄长的心态,当然不会注意这些。

“我不知道…戏本里那种生死相许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秦烈插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小冬不知为什么很想笑,不过她忍住了。

“我也不怎么会操持家务…”

“不要紧,那些我都能做。” 小冬忍不住瞥他一眼:“你别打岔,你一岔,我连想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事。”秦烈笑微微地,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我都知道的。”

小冬的手小而绵,握起来暖暖的软软的,好象没有骨头一般。

对,书上说柔若无骨,应该就是这样。

秦烈还记得他以前帮小冬穿过二次鞋子,她的脚也是这样,套上精致的绣鞋,特玲珑洗细巧。他这么一走神,小冬已经把手抽了回去:“你知道什么?”

知道…秦烈笑着,没有说出来。一说,小冬就不止恼羞,大概还要成怒的。

这会儿她的脸还是粉红粉红的,象是桃子似的。

过了一会儿,秦烈低声说:“等你病好了,我给你补过个生辰。

小冬想了一声,然后又想起来说:“下回你再来,就别爬窗户反正现在都…要是再让人看见他爬窗户,那可不惹人笑话…秦烈心情大好,胸口满满涨涨的全是欢悦甜蜜,只恨不得扯开嗓子大喊几声以抒胸臆一一可是不能够。

人在许多时候,不光是要自己默默的咀嚼悲伤失落,这种只能意会的甜蜜心情,也只能自己偷着乐。

他小声说:“我喜欢翻窗户。”

就象小时候去邻居家树上偷杏,其实杏多半未熟,青青的,吃到嘴里不但发酸,有的还发涩发苦。但是那也觉得很快活,骑在墙上抓着树枝向前探出身去,手拈触到杏的时候,那种快乐和满足,其实比真的吃到杏要快活得多。

就象现在似的,他偷偷来见小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可是如果正正经经从门进来,胡氏一见他就是一副凶相,那些小丫鬟看着他就象在者一个潜进家里来偷东西的贼一样。小冬对他也只能客客气气,说不上几句就得端茶送客。

所以他还是喜欢翻窗户。

小冬白他一眼。上次这人可是从门进来的,可最后居然还是翻窗户走了。回来小冬面对红芙和胡氏狐疑的目光,真是尴尬之极。

“好了,你回去吧。”

泰烈舍不得走:“外头那么冷,我再待一会儿。”

咦?

小牵挑起眉梢,这人真会打蛇随棍上啊?这就开始露出赖皮相了。

刚才来时那个紧张得呼吸频率都失调的好象不是他一样。

难道因为得了准话,所以马上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了?

“你走不是?”

秦烈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小冬忽然扬声说:“红芙,去茶房看看我的药煎好了没有。”

外头红芙脆脆的答应了一声,秦烈这下想不是也不成了。

小冬咬着唇忍笑,看他一步三回头的往窗户那儿去,忽然间折了回来,两大步走到塌边,在她鬓边飞快的亲了一下。

小冬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眸睁看着秦烈笑得象只偷腥的猫一样,轻快地跃出了窗子。

这人… 胆太大了!

红关红荆端药进来时,就看见小冬脸涨得红红的,忙放下托盘过来,用手背试她额头。例也不算烫一一可是脸怎么这样红呢?

“郡主身上觉得怎么样?”

小冬深吸口气,努力平静心绪:“没事儿,可能是地龙烧得太热了。”

红关端药过来:“还有些烫,慢些喝吧。”

红荆棒过水来让她漱了。,又打开装蜜饯糕饼的盒乎。甜蜜蜜的香气一飘出来,熔在揭边打晚的梅花立时来了精神,跳上榻来,冲着红荆又是摇头又是摆尾,那样子别提多么谄媚了。

正赶着小冬心气不顺,挥手说:“去去去,馋猫一只,也不见你抓老鼠,就是整天要吃的。今晚谁也不许给它晚饭吃。”

红芙不知道小冬怎么突然看梅花不顺眼起来,笑着说:“不给它,它也会偷着吃的。”

对,和某人一样,正门不是还可以爬窗户,而且还会偷袭!

小动的脸一晚上前红了白,白了红的,不过胃口却变好,晚饭时化羞愤为食欲吃了一碗蒸蛋羹,还吃了两块山药糕和半碗粥。

可怜的梅花没晚饭吃,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反正到处都能找着填肚子的东西,也饿不着它。

她倒是很用力的想犯秦烈从脑子里赶出去,可惜总不成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算有了些睡意。

小冬又想起有一次和秦烈在园子里头,晚上的桂花花香显清冽甘甜。细碎的小花落在秦烈的肩上和头发上。

小冬问过安王,景郡王府的事情。

“那个小满?”安王微一思忖,摇了摇头:“没有他的下落。景郡王府的下人供出来,事发前三五天就没有在安王府里见过他,应该是早送出去了。”

小枣点点头,她把赵芷的信告诉安王:“她有四个月身孕了,说丈夫待她还好。”

安王点了点头。

小冬从他的神情中判断,赵芷应该不会再被追索入罪。虽然谋反总是要诛九族的,但是景郡王和二皇子的九族,咳,皇帝总不能把自己也诛了。

小冬暗中松口气。

但是赵芷信中写的未必全是实情。她只说丈夫对她不错,可是没有说其他人对她怎么样。

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章满庭就算对她好,也不可能时时守在她身边。更多的时候,赵芷得和公婆姑嫂伯叔小姑打交道。那些人对她好不好呢?

信没有说。

“后日给你补过生日,有要下贴子的人吗?”

小冬想了想,摇头说:“不必请别人了,就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吃碗寿面就好。”

安王本来想摸摸她的头发,可是手抬起来,才发现小冬已经不再是孩子,头发挽成小螺鬓,戴着一朵金翅蝴蝶珠花。

真是女大十八变,似乎从孩子变成少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平时不觉得时光流逝,可是一年一年,孩子长大的速度这样快。

安王轻声说:“你长大了,我也老了。”

小冬靠着他撒娇:“我还是爹爹的女儿,一辈子都是。再说爹爹一点也不老,和哥哥一起出去,人家谁以为是兄弟俩。”

安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