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气得在他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秦烈雪雪呼痛:“好吧好吧,不是母猴儿,是小猴儿。”

小猴儿就不是猴儿了吗?

小冬气得勒紧他的脖子,秦烈没坚持一会儿就开始求饶了:“别别,咳咳,你想咱们俩一起掉河里去啊。”

小冬嘟囔一句:“便宜你了。”不过还是松开了手。

秦烈可真壮,自己就算没一百斤,八九十斤总是有的吧?他就这么背着自己,脸不红气不喘的,还纵跃如飞。

秦烈甩开步子向前走,忽然放声唱起歌来。他唱的是遂州方言,小冬只听得懂几句,依稀有情郎,姑娘,火凰花这些字眼儿,想象是首情歌。虽然秦烈唱得并不是很好,可是小冬觉得十分动听。歌声在山梁间,在河面上回荡着。

前方隐隐传来轰轰的声音,小冬有些紧张起来,忙问他:“这是什么声音?”

秦烈没答,只是加紧了步子。声音愈来愈响,转过一个弯,前面豁然开朗,一大片瀑布出现在眼前。象大扇子一样宽,水从上面冲落下来,砸在河面上,那轰隆隆的雷声似的水响就由此而来。白浪飞溅,一团团水气腾起,被风吹着,拂在脸上湿湿凉凉的。

小冬挣扎着下地,又朝前走近两步,目眩神迷地看着这片瀑布。离得越近,越能清楚地感觉到瀑布惊人的声势,脚下的地也在震颤着,人有些站不稳。

秦烈问她什么话,水声隆隆的,小冬根本听不见。秦烈凑到她耳边大声吼:“喜欢吗?”

小冬由衷地说说:“好喜欢!”

可是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可是不需要重复了,秦烈已经从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笑容里看出,她很喜欢,很高兴。

他们在这儿逗留了一会儿,秦烈拉了她一把,朝另一个方向走,小冬有些恋恋不舍,不时地回头去看。这时代也有不好的地方一一若是有部相机,把这些动人的美景拍下来,该有多好啊。

秦烈看出她有心事,低声询问。小冬说:“我是在想,要是能把这一记得的景象留住的话,就好了。”

秦烈一笑:“那也不难啊,回去了,把它给画下来。”

那可不一样。

秦烈揪了一把红通通的小果子给她,果子比黄豆略大一些,闻着有种强烈的果香。吃在嘴里酸酸的,小冬闭上了眼,酸得头皮都发麻了。她的样子逗得秦烈哈哈大笑起来,往自己嘴里也丢了几颗野果,大口的嚼着。

他们继续向前走,有的地方还是秦烈扶她,背她走的。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秦烈拨开树丛,将小冬拉到前面去。

眼前出现了一面湖,湖水平静得象面大镜子一样,在阳光之下,湖水清澈而晶莹,是美丽的孔雀绿色。但是再走近些,却发现湖水看起来又成了宝石蓝色。四周寂静无比,忽然有水鸟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在湖面上嗖的一声掠过去,带起一道细而直的水线。然后,没过多久,湖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小冬屏住了呼吸,静静的注视着这美丽的一幕。湖岸边草木繁盛,有一株树上开满了沉甸甸的的花,枝条被花朵坠得已经落在了水面上,风吹过来,有花瓣落下飘落在湖面上,悠游自在的打着旋儿。

“这儿叫什么名字?”小冬轻声问。在这样静谧美丽的地方,让人不自觉地就压低了声音,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没人给它取名字,来这儿的路不好走,只有打猎的人偶尔会来。”

“真美。”

秦烈爬上一块平滑的大石头,把小冬也拽了上去。这个位置极好,站在这里可以把整个湖看得一清二楚。湖是长长的,象个鸭蛋的形状。这样看,它比刚才更象一面镜子,天空,山恋,林木倒映在湖面上,深蓝,墨绿,苍青,嫩黄,火红…各种各样颜色,说不出的绚烂斑澜。

“我早就想带你来看看了,我猜你一定喜欢。”

“嗯…”小冬象做梦似的喃喃地说:“我想在这儿待一辈子。”

“那就待一辈子好了。”秦烈笑着说。

“现在还不行…”

她的牵挂很多,她的家在京城,她得回去。

可是,也许将来,她能来这里生活,搭两间小屋,依山而居。每天早上与太阳一起醒来,晚上可以在月下的湖畔漫步一一秦烈的手悄悄地环上她的腰,小冬放松了身体,舒舒服服地朝后靠在秦烈的怀里。

走了这么半天,她也确实累了一一虽然这半天里头,大部分时候都是秦烈扶着、背着她。

暖暖的风吹在脸上,阳光和煦。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秋风悄然吹至。有的树叶已经微微泛黄,对面的山峦看起来一层层的颜色不同,就象一张浸染渐变的画卷。

秦烈的唇轻轻蹭着她的脸,她的耳朵。小冬的耳朵最敏感,只要轻轻一口气呵上去,她全身就软了一大半。她战栗着,两腿发软,整个人往下滑,秦烈一手抄在她的膝弯处把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到树荫下。

小冬躺倒在了树下。

身下是厚厚的干燥的树叶,被压得簌簌作响。头顶上那树枚叶茂密,透过那些大片大片的叶子,小冬能看见细碎的金色的阳光。风吹过来,那些金色的光影跟着晃动起来,变幻莫测。然后风小了,停了,一切又安静下来。树林里飘荡着一股好闻的,青涩的味道,就象揉碎了草叶子之后,手指上沾染上了草汗,那股强烈的好闻的味道,让人觉得好象中了蛊,被下了药…小冬紧紧搂着秦烈的脖颈,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大胆过。

天为帐,地做床。

有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涌出来,小冬眯着眼,咬着唇忍着呻吟与呜咽。她能感觉到秦烈深入她身体的力量进来越急,越来越重。她闭了一会儿眼,又重新睁开。越过秦烈的肩膀,越过头顶的树,她的目光和思绪无拘无束的向远处,向远处蔓延。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深切而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活着,自己存在。

然后忽然间一切都消失了,她的眼前和脑海中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她的双臂伸展开来,整个人软软的平摊在那里。秦烈躺在她的身边,喘息渐渐平复。

天空依旧蓝的让人晕眩,汗水还沾附在皮肤上,风温柔的拂过,皮肤觉得微微发紧。

“小冬。”

“嗯。”

秦烈只喊了这么一声,也没有说话。

他的手伸过来,紧紧握着小冬的手。

小冬能感觉到他的血脉搏动,能听到他的心一下一下有力地跳着,和自己的是一个频率。

山间宛转的鸟鸣声恍若天籁。草枝、树叶都在风里温柔的颤抖着。

第一百十一八章 秋雨

下山的时候小冬两腿发软,秦烈倒是容光焕发,背着她毫不显疲累。两人在下到半山时还遇着一个猎户,那人十分热心,问小冬是不是摔着了,秦烈用遂州方言和那人搭话,小冬听得半懂不懂,羞得抬不起头来。

幸好他们在山上耽误的时间不短,等到了山脚下进了东泉镇,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来往的人谁也看不清谁,小冬才觉得自在了一些。

等到了门口,秦烈要从正门进,小冬忙揪着他领子,指了指后门的方向:“从后头进,别让人看见了。”

秦烈嘿嘿笑了两声,笑得小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根手指夹着他脖子后面的肉使劲儿一转,秦烈倒扯口凉气,忙说:“我绕,我绕还不行么?快松手,要扭掉了。”

两人摸到侧门进了院子,一路偷偷摸摸的潜回卧房。这得说,秦烈干这翻墙撬窗的事功夫一流,小冬进了屋才定下神来,先倒了茶喝,又打开拒子找衣裳换。

等红芙从外面越来越吓了一大跳:“郡主,姑爷,你们是几时回来的?”

“嗯,爬山去了…从后门绕进新的。”

“您用过饭没有?”

小冬摸摸脖了,不说想不起来,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简直都前心贴后背了。

“我去端饭来。”

红芙端了饭菜来,看小冬和秦烈吃得根吞虎咽的。她的目光从小冬被风吹得发红发亮的脸上,移到她的手上,又移到她的头上。小冬早上出去时梳的不是这样的发式,现在当然也算整齐,可以红芙的眼光来看却是不合格的。而且,小冬头发里还有着零星细碎的干草碎叶。

郡主这是钻山沟去了?

红芙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这个不止她看到了,晚间小冬沐浴时,胡氏也看到了。不光看到了这些明面上的,还有藏在衣服底下的一一连肚兜的带子上前缠了一小片碎树叶子。

胡氏捧着衣裳,咳嗽一声,觉得嗓子里痒痒的,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冬趴在桶沿上,被热水熏得昏昏欲睡。胡氏推开窗子抖了抖手里的布巾,转头说:“郡主,看样是要变天了。”

“是么?”

小冬探出头,透过屏风的缝隙朝外看。果然,外面无星无月的,天上一片漆黑,四下里也静得很,不象往常一样有许多虫儿啼啼鸣叫。

“嗯,怪不得前院儿的人说晚上可能下雨,把东西都收了,我出去看看,叮嘱她们把门窗关好。”

小冬从木桶里上来,秦烈也沐浴过了,从外头进来,一身的水气和皂角味儿,十分好闻。

“是不是要下雨了?”

“嘿,早点睡。遂州每年这今时候总会下那么几场,有时候连下几天几夜都有的。”

小冬微微有些失望。本来秦氏和她说了,若是天气好,这两天地们就去五堡,那里离婆夷国只有一江之隔了,风土人情都与中土大不一样,全是异域风情。那儿人们的习俗,穿着,饮食,秦氏描述得十分生动。小冬听着十分向住。

若是下雨,可就去不成了。

红荆从后头过来,小冬问她:“阿芷怎么样?”

“今天好多了,还起床在屋前走了一会儿.还哄了一会儿孩子。”

小冬放下心事:“嗯。你好好照料她,这几天你太累了。”

红荆眼下都有了一圈青色,这些天为着照料赵芷,她可是最尽心尽力的一个。

“没事儿,”红荆说:“这两天比前两天轻松多了。”

“孩子呢?今天我还没见着他。”

“孩子好得很,一点儿不认生,谁逗都笑。今天妙儿她们还趁着空子给他做了好几件替换的衣裳呢。”

小冬朝后面看看,从这里可以看见赵芷住的屋子,窗子里头还亮着灯,她应该还没睡。

“她还不说话吗?”

红荆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看着,她好象想开了。”

“但愿吧。”

外头风紧了起来,小冬睡得不踏实,听到风吹着竹帘扣环敲着窗楞.卡卡的响。

等雨终于落了下来,小冬才算是睡踏实了。

雨果然下了两天都没停,起先是急雨,后来雨势渐渐转小,渐渐沥沥的。这阵雨彻底驱走了暑热,一转眼漫山遍野的绿叶都泛黄了。

秦烈带她去外面的茶楼吃茶果,一个碟子里成着六样不同的茶果,味道全然不同。雨水湿润过的麻石路闪着润泽的水光,人们穿着草鞋和木屐,草鞋底浸了水,走起来叽叽的响,木屐的底子敲着路面,发出洁脆的嗒嗒声。有人撑着伞,还有人戴着斗笠。

章满庭来了,他送来了一封休书,还有一张嫁妆的清单。

这大大出乎了小冬的意料,但是…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办法。

赵芷表现得很平静,看到小冬进屋时,甚至还微微笑了。休书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那张清单压在上面。

“章家不追究章老太太的事了吗?”

“嗯,”赵芷低声说:“幸好老太太没有死,不然的话,我…我将来也不知怎么和孩子说,他的奶奶是因为我而…”

“没死?”小冬惊讶之极:“不是听说…”

“嗯,当时都说不好了,可是后来却缓过来了。”

谢天谢地。

小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这太好了。”

不过目光再落到那纸休书上,小冬也笑不出来了。

“既然他母亲没有性命之忧,那他为什么…”还送了休书来?既然是这样,那赵芷就没有必要一定离开章家。

“这是我的要求。”赵芷低声说:“我离开章家,对我和他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必再受我的拖累,我也不用再委曲求全。”

可是她以后怎么办呢?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孤身生活有多么不容易.小冬明白,赵芷应该也明白。

“我打算迁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住。前天秦夫人就说过,再向东南去,过了上望、五堡,那里挨着婆夷国,在那里没人管你的出身来历,我想去那里生活。”她抬起头来:“这些天来,多亏了你。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你就别和我见外了。”

赵芷静静的看着她:“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小冬心里微微一紧,声音却还很平静:“你说吧。”

“你还记得,那年的上元夜吗?望仙楼闹了刺客。”

“记得。”小冬的声音微微发紧:“怎么了?”

“其实…那天进了宫之后,有人和我说,让我晚上不要和你在一起。我当时只觉得奇怪,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遇到刺客…后来,后来我心里很不安,不敢去见你…这么些年来,这事儿一直象根刺一样扎在我胸口,一想起来就觉得难受。我有好几次想和你说,可是…”

“是什么人,和你说的话?”

赵芷嘴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她看着小冬,脸上流露出歉疚和坦然交织的复杂神情,“是我们府里的人。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会有刺客…”

“算了,都过去了。”

她果然是知道的。

四皇子原来没骗她,赵芷的确知道。

小冬心里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失望。赵芷说了她一直想说而没说的,这句话也是小冬一直想问却没问的。

“你…不怪我吗?”

“嗯。都过去了。”

毕竟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而赵芷现在却过得那么不如意。她即使不原谅,又能做些什么呢?赵芷说她不了解内情,到底是真是假,也已经不重要了。报复吗?报复赵芷?她已经落到了这种境地。报复景郡王府的人?那也早就用不着了。

可是她看着赵芷一一她们之间隔的,不止是时间的距离,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有些事永远不能忘记,永远不能跨越。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小冬交待红荆好好照料赵芷,回去了之后尘了半晌,吩咐红芙打开箱子找东西。

红芙寻了一会儿,才拿出一个不大的小包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