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拿了一本书r边,四公主喝了两口茶:“对了,最近来康泉休养的人不少。趁着咱们都有空,要不再…”

“快打住吧。”六公主说:“你还想在这儿也办场诗会啊?大家一起光溜溜的泡水里头吟诗?”

四公主也忍不住笑了:“你呀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刁。”

“好容易出来了,就老实的清静些天吧,还要和那些人说话应酬,你不累么?”

四公主朝外看看:“怎么,五妹没来?”

“哩,刚才还让人去请她,她说不来。”六公主嘟囔了一句:

“我们是愁身上肉太多,她怕是为肉太少犯愁吧?衣裳一脱,肯定是根瘦竹竿子。”

“五妹她也不容易,你就别总刺儿她了。”

六公主翻翻白眼:“听她一起出来,结果她天天关在屋里。我就是想刺儿她,也得能见着她啊。”

人们对于不幸的,不如自己的人,总是令宽容一些的。五公主以前是六公主的假想敌,可是现在六公主己经不把她当作对手了。

“对了,我打听着一个消息,也不知确实不确实。”六公主拍拍小冬:“那个…上次你见的那个姑娘姓什么来着?”

四公主前上:“姓殷。”

“对,这姓儿也不好听。”六公主说:“我听人说,她好象定过亲的。”

“什么?”小冬一下子坐直了身。

“哎,你别一惊一乍的。综儿满月的时候.我恍惚听见人说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定了亲,还是曾经定过亲?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可是两者区别很大的。若是己经定了亲,那赵吕的心思…还有小冬之前的想法,可就都算是一场空。曾经定过亲的话,那要看同什么人定过,又为什么没能成事。

可上次见面之后,小冬原以为她迟迟未嫁,是因为她上面还有位堂姐未嫁.所以她被耽误了。

怎么会…是定了呢?

“这些事我也不知根底,你耗四姐姐帮你问问啊,她认识的人多,消息最灵通。”

小冬把目光转向四公主。

四公主微一沉吟,轻声说:“其实…我也听说过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

四公主知道小冬与赵吕不象旁人家的兄妹那样关系淡漠疏远,所以她格外关切。

“是柳夫人提起过。她说般姑娘父亲在世的时候,是曾经为她定过亲的。但是后来她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她和她母亲依附伯父一家生活。那家就找了由子把亲事退了。”

六公主眨眨眼:“已经退过了?那这么说,也不是她的错呀,明明是那一家嫌贫爱富。”

四公主摇摇头:“话不是这样说。女子在这世上大不易。虽然幼年失怙是她的不幸,可也是她的缺陷。现在有讲究的,是不会选那失怙失恃的姑娘的。就是撇开嫁妆,家世不说,还有教养,还怕是什么恶疾,将来再延给孩子…”顿了一下,她又说:

“再说,定过来又被退了亲,对名声,对品行,总是…被退过来的女子即使后来嫁出去,也都只能是次一等的人家了一一她又没有什么嫁妆.这就更是…”

小冬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四事,怔了一会儿.问:“四姐姐怎么早不和我说?”

“柳夫人也是那次花会后和我说起这事儿的。她这人口风素来严紧,要不是我们关系要好,她也不会说出来。我原是想和你说的,可是后来一一母后生病,又…就把这事儿,我就给忘了。”

小冬理解。

皇后重病,四公主在病塌前服侍。后来皇后去世…这件事对自己和哥哥来说十分重要,可是对四公主来说,又不与她切身解关,她给搁置一旁后来就遗忘了,也许不奇怪。

六公主想了想:“恩,虽然有点气人,不过四姐姐说的有道理。虽然不是她的错,可是她要真成了世子妃,这事儿又被人翻出来.说她曾经许过人,又被退了亲,实在不成体统。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你也别费神琢磨了。”

小冬没出声。

四公主也说:“京城里好姑娘多得是,不独她一个。她那品行样貌,我看着也挺喜欢的。可谁让这倒霉的事情都被她赶上了呢?”

是的,这不是她的错。

事实上,小冬现在想起她来,心里觉得很同情怜惜。

幼年失怙,寄人篱下,日子一定十分难捱。她那样聪慧,温柔,待人和气一一只怕都是长久的生活将她变成了这样,没有父亲,没有自己的家,也就没有任性撒娇的权利。没人会宠着她让着她。

而且,还曾经被退亲。

这时代对女子多么苛刻。

不,就篡是小冬前世的那今时代,对女子也一样苛刺的。

被强暴的女性报了警捉住了歹徒,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恶梦的结束,而是另一个恶梦的开始。旁人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异样,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甚至有不少人会说,那满街这么多人,怎么不找上别人偏找上她呢?是不是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所以许多女性选择了沉默,面对那些侵害忍气吞声。

六公主好奇地问:“四姐姐,你知道退亲的那家是什么人么?”

“柳夫人提了一句,我记的不清楚。嗯,是姓什么来着?姓崔?不,不是。嗯,姓吴吧?对,我记得她说是姓吴,也是官宦人家。”

“是京里的?”

“肯定是,不然柳夫人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四公主安慰小冬:“反正现在这事儿也没人提起,想象大家也都忘了。赵吕这些日子回过京没有?他提过这事儿吗?”

小冬摇了摇头:“没提过。母哥挺忙的,我也一直没和他说。”

“那正好。你也别再提了,把这事儿忘了吧。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忘?

小冬手里那个桃子让她捏破了,汁水淌了一手.黏糊糊的很难受。她洗了手回来,仔细琢磨这件事。

人活在这个世上,其实是恬在旁人的眼光中的。从孩子时的天真,任性,懵懂,经历挫折,明白世情,渐渐变得成熟,变得谦虚,忍耐和圆滑。

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事儿,赵吕知道吗?

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他会在乎吗?

小冬对赵吕了解甚深。

不,哥哥不会在乎的,旁人怎么想,怎么看,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赵吕放在心上的人,他会全心全意的付出.努力让对方快乐。安王在乎吗?

小冬摇头。

老爹才不在乎。他其实是个最离经叛道的人,非常非常的表里不一。

只要赵吕喜欢,安王肯定不会反对。

自己呢?自己的意见对赵吕的婚事也一定至关重要。

自己在意吗?

不.小冬也不在意。

只要他能过得好,只要赵吕快乐,他想娶谁小冬都不在乎。一想通了这点,小冬也就不再郁闷了。

这件事情里,最重要的是赵吕的意愿。

或许是京城让人太压抑,小冬她们才来了不到两天,皇帝的舆也到了康泉。

第140章 习惯

这一下她们就自在不起来了,皇帝一来,康泉顿时戒备森严,不得随意走动,不能任意出入,连果子也不能想吃什么就让人去摘什么来。四公主原来已经邀了几位亲近要好的夫人作伴,现在她们也来不了。

小冬不怎么厚道地想,也许宫中气氛一直严肃沉重,皇帝也需要出来透口气儿?

皇后李氏怎么说,也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李家多年来对皇帝助益良多,皇后先后生过三个孩子,只有三皇子一个活了下来,并且健康长大。

小冬跟随内侍穿过长长的长廊,石阶一重重朝上去。

“郡主进去吧,皇上就在里面。”

小冬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她一迈进门,身后的纱帘就落下了。

小冬脚步微微一顿,继续朝前走。丝履踏在地板上轻巧的没有一丝声音,可皇帝还是察觉她来了。

“小冬吗?过来吧!”

皇帝大概也是刚刚泡过温泉,头发还没干,上头用支玉簪别着,下面就散着,也没戴冠。小冬行过礼起身,不经意地发现,皇帝的鬓边,不知何时竟然有银丝夹杂其中——

不知不觉间,她长大了,皇帝也老了。

“你坐一会儿,那边书架上有书,你翻着看看,待我把这些看完再和你说话。”

小冬应了一声,皇帝低下头看折子,可见人虽然是出来度假了,心还是不能跟着一起休息。

屋里没有宫人服侍,皇帝伸手拿杯,里头已经空了。小冬拎起壶来往杯中续杯。她陪安王和赵吕看书时,这些事情做得非常习惯顺手了。

等她将茶递上,皇帝却没伸手来接。

烛光映在小冬脸上,她现在早就褪去了稚气,眉眼秀雅,气质沉静,唇边常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宛然就是他一直在想着念着的那个人的样子。

“皇上?”

皇帝回过神来,将茶杯接了过去,似乎是为了转开注意力,问了句:“你今年,十七了?”

“到年底就十八了。”

皇帝微微出神。他既然不说话,小冬也跟着沉默。

“时间过得真快。”

嗯,许多人都有这种感叹。一直朝前赶,要做的事情太多。等你终于停下脚来想喘口气的时候,回头却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的风景。时光这样东西,总是当时不珍惜,过后痛悔莫及。

因为人们往往都为了求得一个结果而努力,等到真的得到了,却发现自己忽略了那曲折的精彩的过程。

而结果,有时候往往没有过程来得重要。

因为人生,本来就只是一段过程。从出生,就注定了只有死亡这么一个必然的结果。而属于每个人的不同的东西,就是他们拥有的过程不同。

这个感触,如果不是小冬两世为人,也体会不到。

她不知道皇帝特意把她叫来做什么。

虽然论血缘,皇帝是她的伯父。可是论亲疏,他们并没有太多交集,甚至——好像这样单独的在一起说话,只有过一两次。

“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小冬怔了一下。

皇帝是想追忆姚青媛吗?

小冬垂下眼帘,轻声说:“记得不多。进学之前的事情都模模糊糊的。”

皇帝没让她这么溜过去,更明确地问,“你还记得你母亲什么样子么?”

记得。

小冬又想起那一年,那一段时光来。姚青媛的屋子里总是不透风的,每次胡氏抱小冬去见她,时间都不长。有一天,小冬记着,她心里惶恐,不敢直视姚青媛的眼睛,就低着头,一直看着床头边的案几。那里摆着一只盘子,里面盛着冬日里很少见的黄澄澄的梨子。那果子的味道很香,冲淡了屋里的药气。姚青媛大概以为她想吃,让人把盘子端过来,拿了梨子递给她。

她的手,那时候已经很瘦了。

“不太记得了。”

皇帝并不显得很失望:“也是,那时候你还小。”

这个话题实在让小冬难以招架。和皇帝谈自己的娘?不知道皇帝接下去还会不会说别的?他要是回忆起两人的情史来,小冬可没那么豪放豁达的坚持下去。

在她心目中,父亲只有一个。

安王。

而母亲,当然是父亲的妻子。

皇帝呢…咳,顶多算个前男友吧。

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安王都不爱提,皇帝还要提起来做什么?

他如果真是旷世难遇痴心不语的悲情男主,小冬还有兴趣同情他一下。可是皇帝又不可怜,除了皇后,他身边前前后后的有过多少女人啊,这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吧?只怕皇帝也未必记得住他一共有多少女人。明贵妃也好,宋淑妃也好,还有更年轻的婕妤美人才人…掖庭宫里庞大的美女队伍,环肥燕瘦任凭挑选,要多年轻有多年轻,要多新巧有多新巧。

一个专一的男人回忆初恋情人,那是值得尊重的。

但这事儿安在皇帝身上——好吧,小冬的脸上,也是很尊重的。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跳莲花舞,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皇帝摇了摇头,“就像昨天的事情一样。”

小冬肚子里嘀咕,照这么算的话,昨天你还看她跳舞,今天你就娶满了三宫六院,您老真是神速。

不知道是不是哪路神仙正好听到了小冬的祝祷请求,搭救她的人终于来了。

高女官行过礼,禀告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四皇子只是贪吃了些凉的瓜果才腹泻的,并无大碍。”

皇帝点了下头,小冬忍不住问:“四皇子身子不适?”

皇帝把他也带来了?

按说也不奇怪。成年的儿子要担当责任,最小的那个还在牙牙学语,四皇子现在正是乖巧听话的年纪,适宜带了出来一起散心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