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摆下饭桌,小冬已经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整牛。可她只喝了一碗粥,就被胡氏拦着了:“郡主,一次可不能吃得多了,多分几顿吃才好。”

小冬有些讪讪地放下碗,胡氏又说:“姑爷也垫垫肚子,您也一天没吃了。”

小冬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你一直也没吃?”

“啊,我不饿…”他话音没落,肚子里就叽噜响了一声。

小冬忍着笑说:“你就别嘴硬了,正好这有粥,你凑和着先吃点吧。”

秦烈的吃相简直象风卷残云,小桌上的粥和其他东西一转眼儿全进了他的肚子。把空碗一放,他拍拍肚皮,感叹了一句:“还欠点儿,粥还有么?”

胡氏点头说:“有,有,我这就让人盛来。”

小冬瞥他一眼:“饭桶。”

秦烈笑嘻嘻地说:“饭桶有什么不好?这天底下饭桶大概是最幸福的人了——它不用担心没饭吃啊。”又盛了一回粥来,也被秦烈喝得精光,连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完了咂咂嘴说:“这好象没多大盐啊?”

胡氏说:“姑爷说对了,这原本就是做给郡主吃的,自然不能和平时一样。”

第157章 春

只是多了这么一个小人儿,可是安王府从此和安静,寂寥,沉闷…等等这些字眼儿再扯不上一丝关系。婴儿不会别的表达方式,无论是吃喝拉撒冷热,都只有一个反应——哭。

小冬明明累得很,可是只要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就会马上醒来,尽管胡氏怕吵了她将孩子抱到西边厢房里,即使孩子哭了,那声音也因为远而显得模糊隐约,小冬还是会象被针扎了一样立刻醒来。而且这孩子和旁的孩子不一样,象小冬和六公主她们,都是乳娘带大的。她们的孩子也是一样,还没有出世,已经先备下了好几位乳娘备挑备选。可是自家儿子却怎么都不亲乳娘,除了吃奶的时候,其他时候乳娘抱着他就哭,得小冬或是胡氏抱着才能睡。

几天下来,胡氏脸都瘦了一圈儿.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容光焕发的反倒年轻了好几岁。他长得律炔,头发软软的覆在额上。他的头发不象小冬.街象秦烈.浓密漆黑.睁着眼睛.仿佛十分好奇的盯着小冬看。小冬微微笑着和他对望。

婴儿的一切都是小小的、鼻子,嘴巴、还有嫩生生的手脚。小冬把一根手指伸给他.他就紧紧的攥住了小冬的小指。

“瞧.笑了。”

虽然知道婴儿现在的笑只是无意识的表情动作,可是小冬只觉得又新奇,又欢悦,一颗心象是要化掉了一样。

秦烈掀帘子进来,扑鼻一股混着奶味几和其他味道的气息,软软甜甜腻腻的.一点儿也不难闻。

“睡了吗?“他凑过头来.低声河。

“刚睡着。“

胡氏进来要将孩于抱出去,小冬说:“今天晚上让他睡这边。”胡氏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那晚上我睡外头。”

小冬也知道自已一个人要照料孩子夜间吃唱拉撒的话应付不来.非得胡氏帮忙不可。乳娘姓郭.是个干净爽净的女人.二十来岁。起先孩子不亲她,小冬只疑心她有什么不妥,但是换另一位段氏也是如此。后来小冬发现.吃奶时孩子是不挑剔的.可是一吃饱喝足了.那就谁抱都不成。

“这小子,年纪小小的还这么拗。”秦烈在他脑门上点点:“男子汉怎么能老黏着娘呢?“

“轻点儿.“小冬嗔怪地把他的手拨开.小声反驳:“我们现在还不是男子汉呢,你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教训他也不晚。” 秦烈有点酸溜溜的,缩着头坐在一边:“唉,有了他,你可是难得看我一眼了。“

小冬忍着笑回过头来,认认真真,狠狠看了他一眼:“你也不害臊、我打小看你看到大.都看了十来年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秦烈委屈地小声说:“你这是喜新厌旧…“

小冬敷衍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吧.你去把那边瓶子上的盒子拿来给我。“

秦烈过去把那个盒子棒过来,小冬把盒子柞开来、取出一只荷包来:“给你的。”

秦烈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两眼放光脸颊红润:“你做的?“他随即想到,小冬哪有精力做这个?

“以前做的,后来…就搁下了。这两天拿了出来,串了带子和穗子,你就先将就吧。”小冬指着荷包上的图案上:“本来是蝶恋花.现在只有花。“

果然上头只有一朵花而已。

秦烈毫不介意,把荷包递给小冬:“你帮我系上。“

小冬抿嘴一笑、果然替他把荷包系在腰里。秦烈得意洋洋地在床前走了一圈儿,活象只趾高气昂刚打了胜仗的小公鸡。

可惜没别处炫耀去。

男人啊,又不是女人,没事儿时聚在一起说说私房话,比较一下各家的男人,说说自己的寂寞啦苦闷啦等等等等。男人不同。不但得把苦痛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这种闺房之乐也得偷偷憋着,没事儿时拿出来咀嚼品味。

两人熄了灯躺了下来,小冬一边睡着胖乎乎的儿子,一边睡着可靠的丈夫。左右两边的人都睡熟了.可是小冬自己却唾不着。

生产完这几天地夜里总觉得燥热,汗也多。太医和其他人都说这也很常见,只是太不舒服。身体虚弱得很.小冬觉得自己象是刚过了冬的羊,精气 都耗空了,只剩下了瘪瘪的一个壳子。

好象她才刚刚睡着,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刚要动.秦烈按住了她:“别起来了,你睡着。”

她也实在起不来,困倦得厉害,整个人象是被沙子埋着,眼皮重的掀不开。

但她能听见,秦烈将孩子抱了交给胡氏.她还能听见他们低声说话,乳娘在给孩子喂奶,拍他.轻声哄他。还有倒水的声音,走动的声音…

这一次她还知道.后来她就再也不清楚了。

她实在太累了。

睡足了一觉,小冬第二天感觉好得多。能好好的睡一觉比吃什么名贵补品都强。

安王一天要来两三回,小冬 敏锐地发现他身上的变化一一安王这些日子都没有穿那些素净寡谈的颜色,颜色都很鲜亮。

也许是人逢喜事情神爽—— 也可能安王心里觉得穿得太灰暗平常了.小外孙会对这个外公印象不深刻,因此才一改往日作派。孩子刚吃饱喝睡足.难得的精神好,睁着乌溜溜的小眼几定定的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人。安王脸上带着笑.用一种象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的目光看着他。

李氏兄弟也特别喜欢这个初生的孩子。只要一有空就跑来看.胡氏打趣他们:“怎么了?不就还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就看不够?”土生认真的说:“四皇子比我们俩还上心呢,就是他不能时时出来.我们细细着了,回头上学时再告诉他。”

安王只是微微一笑,大方抬让他们俩凑近了看。

“哥.他眼睛好象比昨天大。“

“我可没看出来。“

小冬现在已经能下床.由人扶着在屋里走上几圈儿,就这么点点的路她依然觉得吃力。红芙扶着她站在窗边朝外看.天气一天天暖起来.庭院里盛开了一片灿灿的花。

“那一枝不错,折了来插瓶吧。“

小冬说完话不听红芙应声.转头看时、红芙却在发呆。

第157章 听闻

红芙一向稳重,难得见她这样儿,小冬好奇地又喊了一声,红芙才象吓了一跳似的,转过头来。

“在琢磨什么呢?想的这样入神,喊你几声都听不见。”

她本来是打趣,红芙却显得有些慌:“请郡主恕罪…” 

小冬试探着问:“莫不是想亲事了?”

红芙的亲事小冬左挑右拣终于定了下来,就是四海聚宝的一位掌柜,家境很是殷实,人小冬见过一回,长得虽然不算出众,可是说话有一句是一句的,看着很是可靠。再说,秦列既然一直说他好,那人品一定错不了。

这亲事本来已经说定,只是后来小冬有了身孕,红芙也说不肯就这么嫁出去,才拖延了下来。

红芙把头低下去不吭声,小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嗯,你放心,是我耽误了你。不过我已经和秦烈说了,今年一准儿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是等午后小冬睡醒,慧儿给她倒茶,往外面看了一眼,却低声对小冬说:“郡主,红芙姐姐这两天心事忡忡的,是为了别的缘故。”

小冬小动声色,轻声问:“是为了什么缘故?”

慧儿凑得更近了一些,神态里带着一点急切,可是还把话掐住,一次不说完:“前天有个人找上门来,说要见郡主,让胡妈妈拦了,也没告诉郡主知道。”

找她?

小冬想不出有什么人会上王府来找她,而胡氏又不让她见。她在京城这些年,统共认识的人就这么些,其中哪个胡氏会拦着不让她见呢?

慧儿又卖了一个关子,才说:“那是个女子,我听前头人说,穿的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小冬心里一动:“后来呢?”

这戏码何等熟悉,没经过也见过,没见过也听过。

“ 那女子还说,见不着郡主,见姑爷也可以…”

慧儿以为这话说得很中切,可是小冬却把心放了下来。

要是小三打上门来找正室,那目的不外是两个:一要钱,二要名分。

不管要哪样,都是目的明确的。如果是秦烈的相好,完全可以直接跟秦烈要,要不到,跑到王府来,等于撕了破脸,就不可能再说见不到郡主见姑爷也可以了。因为秦烈另一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才会选择小冬这一条。事情已经捅破,那就要做到底才对。

“然后她就走了?”

慧儿这回是真的不知道了:“奴婢只知道这么多。”

小冬点头说:“我知道了,倒亏了你来告诉我。她们都把我瞒着,虽然是一片好意,但是事情既然牵扯了我,我蒙在鼓里也不是事儿。”

慧儿到底年纪还不大,修炼远远不到家,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是,我也是一片心为着郡主着想…”

小冬三言两语把她打发出去,她这屋里人来人往的,慧儿也不能再说什么。

一片心为她着想?

小冬低下头,手指在杯缘上慢慢划圈。

身边这些一心为她的人,比如胡氏,比如红芙红荆,小冬都不怀疑

慧儿为的是她自己。

红芙嫁了,红荆也不小了,屋里的大丫头都出了缺,就着落在妙儿慧儿她们几个身上。而且,虽然同是大丫头,那职份又不同,红芙是这屋里头第一位的,这是众所周知的。

都说人往高处走,丫头里面也分个高低上下三六九等——

可是红芙固然很得用,红荆她们也是管事的。小冬的大部分私房,都是红荆帮着胡氏料理照管。要说,这个差事才要紧得很。打个比方来说,红芙算总裁秘书,红荆也可以称得上财务总监了。但是红荆从来不吭声只埋头做事,出风头露脸面显威风的差事从来不是她的,所以慧儿看不上?

真是可惜了。

红荆还一直带着她教她,结果教出这么个结果来。

有的人的好是在嘴上,有的人的好是在心里的。

小冬经过,见过这么些人和事,这她分得清。

可是慧儿却分不清。

小冬又转过念来想起慧儿说的这事儿。

她是一万个不信秦烈会在外面…咳…

退一步说,就算他有那个贼心,也得有那个贼胆呀,安王和赵吕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安王,那真是杀人不用刀的手段。

就算他既有贼心,也有贼胆——也没有那个做贼的时间。

虽然老婆怀孕老公出轨搁现代都是常见的,但秦烈从小冬有孕起那简直是二十四孝的相公,恨不得把小冬揣兜里装身上,远路的买卖一桩也没办过,就算出去了,一天也要往家跑三回。

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分身去沾花惹草——除非秦烈会分身法。

小冬干脆直接问秦烈:“那天有个据说是风尘女子的人找到王府门前来,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秦烈果然点头。

他们相识相熟这么多年,彼此了解得很,完全不用象其他夫妻那样尔虞我诈的耍把戏。

“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说是要找我?”

小冬一下午猜疑了许多,连安王和赵吕会不会有风流账没清理都想过了,都没想明白。

“唉,这事儿。”秦烈说:“胡妈妈前天就责问我了,不过这事儿瞒着你,我也同意的。你还记得咱们刚成亲的时候,有一回我带你去找乐子,去了平康坊的水仙阁么?”

小冬点了下头。

自然记得,印象还挺深。

“在那儿你还遇到了个熟人,是以前景郡王府的丫鬟。”

小冬顿时恍然,从记忆中将那个姑娘翻了出来。

是的,有这么个人。在那个水仙阁里碰了一面。

“是她来找我?是不是她遇着了什么难处?”

秦烈摇摇头:“若是只是缺钱,或是想让我们帮着赎身这些,不是不能办。可是这桩麻烦有些棘手。”

“怎么?”

秦烈坐近了,低声说:“后来我问过了,赵芷回京城来了。”

“啊?”

小冬果然大吃一惊,秦烈抱着她:“就是怕你月子里听这些想这些,所以才说不叫告诉你的。”

“她…为什么啊?”

在遂州的时候明明已经替她安排了,在那边也有秦烈的人照应,回到京城来——景郡王那事儿可是皇帝的疮疤,到现在也没人敢触没人敢揭。

“她上京的事儿我不知道。”秦烈苦笑:“人都到了才知道,也不能再送走了。她病得很重,只怕没多少日子了。”

小冬半晌没作声:“她…难道是知道了自己命不长久,所以想要回京城来?她怎么和那个丫鬟又遇到一块儿的?”

那丫鬟在平康坊,一般良家女子是难遇上她。

这时候的人,总有一种叶落归根的思想。

赵芷也是因为这样才回京城的吗?

秦烈表情可没有小冬那样良善:“在遂州我们管了她一次,结果这烫手山芋就送不走了…可惜旁人想要的总是太多,我听那个女人说的意思,赵芷想见你,只怕是想向你托孤。”

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