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芷的孩子还小…

小冬现在也做了娘,理解做娘的心。

自己的命给了孩子都可以——现在自己撒手走了,一个孩子在这世上孤零零无依无靠的,让他怎么活下去?谁会对他嘘寒问暖,照料他的衣食住行?谁关心他是不是过得开心,他是不是受了欺负?他有委屈,要向谁去说?

秦烈在肚里叹气,就知道小冬会是这样,所以他才和胡氏一起决定瞒着小冬的。

“要只是她的孩子,也犯不着为难。”秦烈索性把话说开了:“问题就在孩子上。你知道吗,那个在水仙阁的丫鬟,身边儿也有个孩子。”

“嗯?”

从秦烈的语气里,小冬听出了不妥来。

“当时景郡王发动之前,景郡王妃已经把刚出生的小孙子送走了,他们事败之后,还有人追查过那孩子下落呢,没想到,竟然就在平康坊里头。”

“你是说…”

小冬怔了。

是的,她也记得那个小孩子,白胖白胖的,小冬还吃过他的满月酒,送过他金锁和小如意——

上回在那里遇到景郡王府的丫鬟,小冬并没多想。

想不到那孩子就在平康坊。

一瞬间她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悲凉

那些富丽,尊贵,众星捧月式的宠溺…

旧时王谢堂前燕…

她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会落魄如此?

人的际遇,往往是不由自主的。

当初她和赵芷在集玉堂念书,一起抄写,一起逃课,一起分吃糖果…

一转眼,她们都成了家,有了孩子。

“你不会想出去见她吧?”秦烈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你还没出月子——就算出了,这事儿也不是你能管的。这事儿我昨天已经告诉了王爷,该怎么办,自有王爷定夺。”

是的,道理她明白。

可她心里就是抑制不住的伤感。

也许生了孩子变得更脆弱了?

秦烈一琢磨,把大胖儿子抱了来。这孩子现在好吃好喝的,养得又白又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真能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果然小冬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不少。

秦烈了解她。

她什么道理都懂得,只是心软。

娶个心软的老婆,当然免不了麻烦。

不过秦烈摸摸下巴,笑得有点儿贼。就象狐狸偷吃到了葡萄,那种乐不可支的满足感。

转过头他就沉下脸来。

王府里居然还有这么快的嘴?小冬说她“听说”,她能在哪儿听说?她连屋都没出过。

赵芷的事还没平歇,又出了一件事。

四公主出事了。

第158章 酒后

六公主做了娘一样风风火火的,乳娘抱着孩子在后头根本就追不上她,进了屋就说:“快倒盏茶来我吃,不要烫的啊。”

正好有温的茶,胡氏亲手倒了捧来,六公主接过去,倒还能想着和她客气一句——她是小冬的乳娘,地位非同一般。

“有劳妈妈了,我和小冬说几句话。”

胡氏领人退了出去,六公主凑近了说:“四姐姐出了事,你可知道?”

“唔?”

“四姐姐府上有个丫鬟,趁着四姐姐生病的功夫,勾搭上驸马啦。”

“然后呢?”小冬问。

这种事可不新鲜,谁家没有三五件的?能让六公主特意跑来说,肯定后头的事儿不寻常。

四公主一向把驸马看得死死的,结果她这么一病,就被人钻了空子——

六公主喝了一大口茶,缓过气来才说:“四姐姐当然不乐意,四姐夫又赔礼又发誓的,说自己喝醉了不是有心的,呸,男的都会这么说,一句喝醉就跟领了免死金牌一样百罪不罚了。”

她意外的气愤,小冬想起来,她在全京城的人面前丢大脸的那回事。那时候罗渭也是喝多了,两个人才拉拉扯扯的动了手。

所以六公主一提起男人喝醉了这回事难免排斥。

不等小冬问她又接着说:“四姐姐也没说什么,驸马自己先说要把那个丫鬟打发了。也该着他倒霉,那个丫鬟听说要被卖到那不好的地方去,怀里揣着个剪子,也不知她开始是想剪头发还是想捅心窝,结果后来把四姐夫的脸给豁了一个大窟窿。”

“啊?”

小冬想了想四驸马那张白胖胖的脸——虽然早就跟英俊不沾边了,可这突然多出一个大窟窿来…

“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四姐姐可是吓坏了,太医啊,名医啊,请了一茬一茬的。反正都是一个说法,不要命,可是好起来也不易,以后落疤是一定的。四姐姐现在那个焦心呀…”

“呃…”小冬问:“这是哪天的事儿?”

“好些天了,”六公主说:“你还没听说?”

小冬摇摇头:“刚听你说才知道。”

“你就当不知道吧,也不用上门儿去看望,反正你现在也不能随意出门。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六公主走过去看孩子:“瞧瞧这小模样,和你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家这一个,我看着就不太象我。”

小冬轻声笑:“象罗渭也挺好的。”

“那有什么好,莽汉一个。”六公主这明贬实褒的腔调任谁也听得出来。罗渭有罗渭的好,一开始两个人只顾着排斥对方,现在倒过得有滋有味儿的,罗渭还带六公主去骑过马,射过箭,那是手把手的教…把六公主美得恨不得见人就说道说道表白表白。

关键不在于教会没教会,而是情趣啊。

这一来二去的,再加上有个宝贝儿子,两人真是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比人家新婚夫妻还显得亲热和美。

当时六公主这门亲事谁都不看好,没想到皇帝一怒之下乱配的一对鸳鸯如今倒是错打错着了,小冬很替六公主高兴。

“对了…你那事儿…怎么说的?”

小冬纳闷地瞅着她,六公主一下子明白过来,疑惑地问:“你还不知道啊?”

得,她这种口气,小冬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怎么这事儿六公主也知道了?不会还有旁人知道吧?

“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你知道啦?”六公主放下心来:“长乐坊这边儿就算什么都缺,也不缺闲人啊。你们王府一向门缝紧得溜不进耗子,这回突然有那样的人找上门来了,看见的人还不当个稀罕事儿拼命的说?”

“没什么事儿,是一场误会。”这件事牵扯重大,小冬也不能跟六公主说内情,不过六公主也没去刨根问底,两人坐一块儿说起孩子经,你儿子如何,我儿子如何之类。六公主有些羡慕地伸手捏捏小冬的脸:“你怎么就没胖,看看我,跟吹气似的一个劲儿长。”

小冬安慰她两句。

其实想要身段儿苗条,道理很简单。要管住嘴,多动腿。六公主的小毛病就是爱吃,整天吃了这顿想下顿。一边说着想苗条,一边还是吃吃吃,这能瘦才怪了。

但凡她来,十次里八次会留下吃饭,可着性子点菜。

现在六公主爱吃什么,小厨房的厨娘心里可有谱了,没准儿这会儿已经预备下材料单等下锅了。

果然不出所料,小厨房打点起精神,做了一桌好菜。象六公主爱吃的罗汉斋、佛手脆,也有小冬喜欢的几个菜。六公主拣着自己爱吃的菜吃了不少,又用冬瓜汤泡饭吃了一碗,心满意足地说:“舒服…唉,可惜了四姐夫了,只能喝药喝汤,我看这伤好了,他也该瘦成竹竿了,真可怜。”

小冬点头说:“性命无碍就好,慢慢养着,伤总会好的。”

“嗯,四姐姐这回真是嘘寒问暖端汤送药的…我说,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四姐夫这回是‘喝醉’,不过以后他再喝醉,见到漂亮丫鬟只怕要躲着走啦,哈哈。”

嗯,很有可能。脸上被开个大洞,四驸马没准儿真会落下心理阴影的。不管他那个酒后乱性是真是假,假如现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敢有下回吗?

小冬也笑了:“这可难说。”

“切,猫要偷吃挨了烫还会长记性呢,我就不信他连猫都不如。”

六公主凑近了和小冬小声说:“你家那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看他一双眼恨不得长在你身上——再说,他要敢,让你哥哥揍他,不必手下留情,一次就揍改了,保证下回不敢犯。”她叹了口气:“有个哥哥真好。”

小冬安慰她:“你也有个弟弟。”

六公主白她一眼:“要等他长到能替我撑腰的岁数,我儿子也顶用了。哎哟,不和你说了,我们这就回去,他中午必是要睡一个时辰的。”

“你们就在这儿歇着吧,我让人收拾下房子。”

“别,我们还是回去睡的好,今年河东、遂州的新茶你这里都有吧?给我装上些。”

小冬忙吩咐人去准备。幸好她认识的人里,占人小便宜占的如此光明磊落的,也就六公主一个人。

第159章 满月

安王给孩子取名恒。

秦烈笑嘻嘻地把安王写在纸上的名字拿来给小冬看:“瞧,孩子有名儿了。”

小冬有点犹豫:“怎么会取这个字呢?”

“我觉得挺好的。”秦烈说:“又好听,意思也不错。依我说,只要不叫秦寿,叫别的什么都行。”

小冬白他一眼:“你这是当爹的人说的话么。”她抱着儿子,笑着轻声说:“乖宝贝,你有名子了。”

秦恒…恒字并非不好。不过小冬觉得,安王是不是对这个孩子期望过高?

安王府众人于是都改了口称恒少爷。胡氏同小冬商量过,平日还是唤他的乳名。

乳名是胡氏想的,叫阿大。

“他是哥哥,将来还有弟弟妹妹,”胡氏满怀憧憬:“到时候一直排到阿九阿十…”

小冬忍不住冒汗,胡氏的愿望是美好的,可小冬绝没想过自己生八九十个孩子。

“郡主觉得怎么样?”

小冬赞同地说:“挺好的。”

她这是由衷之言。

幸好胡氏没提出什么狗蛋狗剩富贵之类的建议,不然怎么叫得出口啊。

阿大也好,秦恒也好,都是寄托了浓浓期望的名字。

阿大的满月十分热闹,男客在前头,女眷们满满的挤了一屋子,人人都说了不少吉祥话。六公主一没留神,想好的话被旁人先说了,她又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再好的来,闷闷不乐地说:“得,你们抢了我的话,让我说什么才好?”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四公主招呼一声:“咱们去园子里坐坐,都挤在这儿太闷了。”

小冬有些感激地朝她点头,四公主朝她笑笑。屋里人的确太多了,可阿大倒挺好,一直呼呼大睡,这么多人说话也没把他吵醒。

六公主随那些人出去了,可是一转身儿又拐了回来。

小冬有些诧异:“你怎么没去?”

“不去。”六公主从取出一个不大的绸布包来:“这是…五姐姐托我给你的。她身份有碍不便来,说这个略表心意。其实要不是四姐姐家里有事儿忙着,她也不会找上我。”

小冬接了过来。六公主说:“她已经定下来了,初九就迁了。”

“皇上和太后准了?”

六公主嘴角微微弯起,显得有些嘲意:“为什么不准?这世上谁真的舍不得谁?大概明贵妃会舍不得女儿,可她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她又安慰小冬:“你不用替她担心,五姐姐气色好多了,不象原来那么病恹恹的。我觉得,她不住宫里倒也自在。宫里规矩那么大,想吃点儿什么自己都做不了主,也不能随意走动,跟关在笼子里一样。她这么一出来,自己手里又有钱,有庄子铺面的,日子比在宫里好过多了。要换了我我也出来,自己单住,想吃什么吃什么,不比在宫里战战兢兢给这个请安给那个问好的强多了。”

不愧是六公主呵…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一个吃字。

“瞧瞧,这是个什么?”

小冬打开布包,里面是个异常精致的葫芦荷包。

五公主的女红是挺好的,小冬也认得她的针线。

六公主歪着头打量:“她倒下了功夫,这个一天两天可绣不成。”

荷包里还装着一枚赤金长命锁,成色并不算新,小冬掏出来,六公主凑过来看了下:“咦?怎么是这个?”

小冬也认出来了,这个长命锁应该是五公主自己戴过的东西。六公主也戴过一模一样的,她们这几位公主,人戴的都是同一样式的长命锁。

“她怎么把这个送出来了…”六公主念叨了一句,不过想了一想,点头说:“这个东西,我们姐妹几人都有,当年是请护国寺的高僧加持过的,四姐姐那个给她老三戴了,我那个给了琮儿…五姐姐这个白放着也不会有人戴了,给你也挺好。”

五公主送这个应该是出于好意吧?可是小冬拿着这个,心里总有些疙瘩。

她将长命锁又装了起来交给红荆收好。阿大现在还小,小冬并不想给他戴这些东西。即使戴,也不必非戴这一个。

“成,反正东西我是捎到了。”六公主问:“你还有话跟她说吗?下回我若见了再替你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