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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振看了一眼,碰都没碰,“什么茶?闻着不香。”

大太监纳闷道,“是今年新贡的龙井。”

“换。”薛振冷漠道。

大太监只当是薛振又脾气怪异起来,便低头应是去取了别的新茶,可谁知一连换了四种,薛振都没喝一口。

大太监开始冒冷汗了。

被皇帝找茬是种很奇特的体验,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体验的。

对于大太监来说,这种体验一言以蔽之就是:项上人头摇摇欲坠。

“上次喝的不错。”薛振突然道。

“陛下说的是……”大太监苦思冥想他有哪一次泡的茶是特地被薛振夸奖过的。

“你是不是全放到了宫外去?”薛振问。

大太监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忍住在御书房里给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就学不乖呢!

他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陛下说的可是,上次出宫时在那长安巷院子里喝的茶?”

薛振沉吟片刻,唔了一声,“就是那个。”

——那可不就是今年的龙井么!大太监忍不住腹诽。

但如果皇帝这样明确的暗示还收不到,他这太监总管也不必当了。

大太监想了想,低头滴水不漏地道,“那是去年留下的陈茶,密封得好,去年气候收成又胜过今年,确实不比今年的新茶差。”

薛振无可无不可,“嗯。宫里还有么?”

“回陛下的话,都喝得差不多了,只剩这最后一点儿,我想着今年有新上贡的,便擅作主张将那些剩下的拿到了宫外去。”大太监说到这里,小心地抬眼观察了一下薛振的脸色,才道,“今儿个天气看着不错,陛下是否要同上次一样出去喝一壶茶?”

薛振神情莫测地看了大太监一会儿,将他看得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才不置可否地道,“一壶茶罢了,今日政务繁忙,明日再去吧。”

“是。”大太监暗地里擦了把冷汗,终于见到薛振纡尊降贵地喝了一口他递上去的第四杯茶。

有这提前一日的安排,次日早朝后薛振出宫时便顺顺当当,仍是低调出行、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薛振习惯性地掀开帷裳看车外民生百态。

有对姐弟正从街旁走过,男孩懂事地替姐姐拿了一篮子菜,得了姐姐的一句夸奖,顿时笑开了脸。

薛振定定看了他们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和昭阳的一切,只要是能记得的,他都记得太清楚了。

从薛振懂事起,昭阳已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懂事,昭阳就离开了。

薛振真正懂得自己对昭阳抱着是如何一种复杂的情感,已经是她离开之后好几年的事情。

但年轻的皇帝还是倔强地将后悔两个字从自己的人生中划掉了。

昭阳不希望他懦弱,他便不会懦弱;昭阳说皇帝不该贸然决定又贸然后悔,他便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

等马车转入长安巷时,薛振的注意力回到车内,他紧张地握紧自己的双手,发觉掌心里已带了汗水。

薛振不由得为自己这份隐秘的雀跃而泛起羞耻。

他明知道顾南衣只是个替身,却也同秦北渊一样头脑发昏了。

“陛下,经过顾姑娘的院子了。”大太监在外头小心翼翼地禀报。

“停车。”薛振沉声道。

大太监没料到总是要捡个台阶才下来的薛振居然立刻下令停车,连忙吆喝前头车夫停下,又去掀车帘接薛振。

薛振却在大太监来之前就自己出了车厢跳落地,大步流星地朝着顾南衣的院子便去了。

大太监忙不迭地招手让几个侍卫上前,自己也满头大汗地跟着追。

上次被秦朗打了之后,大太监吸取教训,今日出宫特地多带了好几名侍卫。

——怕真伤了薛振龙体是一方面,自己被打也疼得很啊!

薛振这次在马车里就一鼓作气,憋着一股劲儿冲上前去敲了门,才将这口气呼了出来。

大约是已经习惯了有访客前来,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了,出现的是顾南衣。

薛振原本要先发制人的一句“我有话要和顾姑娘说”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眼里,他噎了一下才道,“我有话说,请顾姑娘分些时间。”

当惯了发号施令的皇帝,薛振突然便发觉自己一句软话也说不来了。

可从前的昭阳不是如此。她处理政务时手腕城府都是名合格的当权人,离开政务时便柔软许多。

他却做不好。

顾南衣看了薛振一会儿,倒也没关门,她道,“邵公子为何还要再来?是上次闹得不够难看?”

薛振的肩膀顿时隐隐作痛起来。

皇帝受伤非同小可,他上次被秦朗打伤后回去,好一段时间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让朝臣发觉自己受伤的事实。

“为了同你说话,”薛振顿了顿,努力圆滑语气,却始终不到位,“等你听完,再对我做决断不迟。”

薛振不怕在顾南衣面前继续使用邵阳这个身份。

他知道苏妩杜云铮等人有分寸,不会将他是皇帝的事情说出来。

若是真说了,顾南衣便也不会继续唤他“邵公子”。

顾南衣偏了偏头,她道,“这会儿我家要用饭了,不方便留邵公子。”

今日正好苏妩杜云铮楼苍都不在,顾南衣赶紧让秦朗做了自己喜欢的菜色。

顾南衣从未刻意避开故人重逢,那是因为她的掩饰功夫做得够好。即便别人再怎么觉得她同昭阳相似,也不会觉得她们是一个人。

可一个小地方破落乡绅的女儿居然知道宫中御厨不外传的拿手菜怎么做、偏偏又正好是昭阳最喜欢的那几道菜色,这便有些麻烦了。

更何况,让秦朗跟薛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南衣想想便头疼。

薛振抿了嘴唇,他道,“我等顾姑娘用完饭再来。”

顾南衣道,“那邵公子一会儿再来敲门吧。”她正要关门,突然又疑惑地抬眼道,“邵公子何时知道我姓顾?”

薛振:“……”他想了想,将锅甩给了别人,“我同苏妩杜云铮都认识。”

顾南衣哦了声,却没立刻关门,眼睛在薛振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薛振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光亲政就有六年,自以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却被顾南衣这专心的凝视在几息间逼得有些乱了阵脚。

他不知道顾南衣将要开口说什么,可脑中光怪陆离的设想让他简直想转身立刻跳上马车喘口气。

最终顾南衣却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因为她身后传来了秦朗的唤声。

“吃饭。”他简单利落地道。

顾南衣立刻应声,手上一点儿不留情地把门第二次拍在了薛振的脸上。

薛振:“……”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能依稀隔着门板听见顾南衣走远的脚步声,很轻快,又符合她的年纪。

然后秦朗的声音没有感情地道,“锁门。”

于是薛振又听见顾南衣走了回来,将门给落了锁。

薛振:“……”

他比从前更为记仇地把秦朗这个名字给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苏妩在场。

秦朗:锁门。

顾南衣:哦。

苏妩:放肆!谁给了你使唤殿下的权力!!

☆、第 36 章

“薛振?”秦朗光听这个名字就皱眉, “你又和他说话?”

“他是皇帝, 还能锁着他不成?”

“他来, 你可以不理他。”秦朗不讲道理地说。

“先听听他说什么。”顾南衣无所谓道, “我知道他的性格,这般低声下气说好话之后若是还得不到个好回应,很容易便在心底记恨了。再说你上次还打了他。”

秦朗:“……”他看了一眼门外, 并不觉得打了皇帝是件多么天大的事情。“他随意出宫就该考虑到这些。”

如果真被什么人杀了, 薛振这皇帝也就到头了。

顾南衣扬眉, “说到这,他今天带了不少侍卫,我认得几个,都是好手。”

吃到一半的秦朗皱起眉来, 他风卷残云地把饭吃完, 碗一放就起身回房了。

一小会儿的功夫,秦朗从自己的屋里出来, 带了一堆防身的兵器暗器, 挨个保养起来。

顾南衣看了会儿, 竟不知道秦朗什么时候买的这些, “这个是什么?”

“暴雨梨花针。”

顾南衣还想伸手拿起来多看看, 被秦朗捏住了手腕。

年轻人很不赞同地斥责,“危险。”

“我看看。”

“你哪会用?”秦朗毫不留情地把顾南衣的手翻转过来,在桌上挑挑拣拣,给了她一柄不过巴掌长的精致匕首,“你玩这个。”

顾南衣放下筷子, 很认真地把玩了一会儿。

匕首是用上好的生铁制成,但因十分轻薄,掂在手中并没有什么重量,加之上头的雕纹带了一粒华而不实的宝石,很容易便能看得出这不是普通用来防身的东西。

“送你的。”秦朗将一柄看起来至少三倍大的匕首配到腰间隐蔽处,眼也不抬地道,“你以前也送过我匕首。”

顾南衣恍然,她将匕首收起放到身旁,顺口问道,“那我送你的那柄去哪儿了?”

秦朗的动作一顿。

“派上用场了吗?”

“……派上了。”秦朗垂着头道,“磨损太厉害,断了。”

顾南衣倒也不觉得可惜。

毕竟只是从街边随手买的兵器,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当时秦朗一直被人追杀,用久折断也是理所当然。

“派上用场就好,”顾南衣笑道,“至少护着你保住这条命到我身边来,也算不负所托。”

秦朗正在折腾暴雨梨花针,闻言终于抬头飞快看了顾南衣一眼,又低了下去,“少说好听的。”

顾南衣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地方特别好听。

但看秦朗一幅认真备战的模样,她还是又拿起筷子乖乖吃起饭来。

过了晌午,薛振果然再度登门。

这次秦朗亲自去开的门,两人动也不动地对视了一会儿,秦朗才把路给薛振让开了。

他让路的架势一点也不像是请客人进门,反倒像是请君入瓮。

薛振抿住嘴角冷笑,第一次迈过了这平平无奇院子的门槛。

看见立在院中顾南衣的那一刻,薛振藏起的冷笑便立刻消弭。

他不自觉地拘谨起来,踟蹰片刻才上前,“顾姑娘。”

“邵公子坐。”顾南衣淡淡道。

只这一句根本算不上是礼待的话,却算得上是顾南衣同薛振说过态度最平和的一句话了。

薛振正要上前坐下,却见顾南衣的视线从他身上移了开去,落在他身旁。

薛振敏锐地扭头一看,见到秦朗正笔直地站在身边三尺远的地方,浑身冷厉。

见过不少将领,薛振能分辨得出从秦朗身上发散出来的正是轻微的杀意。

秦北渊的儿子手上见过血。

薛振刚想到这里,就见顾南衣往前两步,伸手温柔地抚了抚秦朗的头顶,又滑下去像是嬉闹似的轻轻揪了他的耳朵,“你也来坐。”

薛振立时沉了脸。

如果换作往日,秦朗早就在这时候扭脸避开顾南衣的动作,可薛振跟毒针似的视线刺在身上时,秦朗反倒不动了。

他任由顾南衣像是哄孩子似的捏了自己的耳垂两下,才应了一声好。

接着,秦朗果断地坐在了顾南衣身旁,只给薛振留出了一个隔开的遥远座位。

薛振哪怕在丞相府里也没受过这种冷遇,更何况是秦北渊的儿子秦朗!

“邵公子?”

薛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一声不吭地落座了。

“有话快说。”秦朗毫不留情地道。

薛振冷冷横他一眼,“我这次来,想同顾姑娘讲昭阳长公主的事情。”

*

纪长宁虽然终于是被护送进了汴京,但他不愿意说的事情,也没办法从他脑子里扯出来。

心腹拿这个没皮没脸的纪长宁没办法,只能送到丞相府里去找秦北渊。

进丞相府之前,纪长宁又是好一阵奋力挣扎,四个侍卫合力才将他给押了进去。

心腹没直接带纪长宁到秦北渊面前,他先特地去找秦北渊报了这次离京所见所闻,又将纪长宁性情大变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北渊也记得纪长宁曾经的意气风发——他们两人的岁数差得并不太多,当时也有不少拿两人来互相比较的声音。

只是纪长宁迅速陨落,秦北渊却从横空出世一路走到了如今丞相的位置上。

“无事。”秦北渊道,“带他过来。”

见秦北渊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心腹立刻放心不少,转头出去将大喊大叫、极度不配合的纪长宁提进了丞相府的书房里。

纪长宁原本还又踢又跳的,见到秦北渊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甩了甩头撇开落到嘴里的头发,发出响亮的一声“呸”,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你心中有怨,我知道。”

听了秦北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纪长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他正要说话,却紧接着就被秦北渊的第二句话给镇住了。

“但如今我千里迢迢找你,不是为了我自己,更不是为了宣阁。”秦北渊道,“是为了长公主。”

纪长宁呆若木鸡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暴怒地原地跳起两尺,“放你娘的屁!长公主走了多少年你拿她当幌子来骗我?!”

接着便是一顿令人听了便皱眉不已的粗俗咒骂,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秦北渊静静听完纪长宁的发泄,在他停下来喘气时才说,“你我认识多年,应当知道我不说假话。”

纪长宁大声冷笑,“是,你这人不说假话,你只用模棱两可的真话将所有人唬得团团转,握在你的股掌之中!”

在一旁观看的心腹从不知道从前并称汴京双绝的纪长宁和秦北渊居然关系这么糟糕,心中默默地擦了把冷汗。

——他明明记得从前纪长宁还在汴京时,两人只是彼此冷淡罢了。

“你是宣阁的徒弟,他教你了不少。”秦北渊没有回应纪长宁的怒骂,他的神情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蛊虫之术,他教过你什么?”

纪长宁猛地收了声。

他古怪地盯着秦北渊看了一会儿,道,“怎么?原来是皇帝让你来找我的?还是太后?”

“事关长公主。”秦北渊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次,“但我需要你告诉我,宣阁是否曾经为长公主留下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