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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振的食箸果然顿了一顿, 他抬起冷凝眉眼, 重复道:“长安巷?”

“正是, ”大太监低下头去, 条理分明地道, “不过不是那顾南衣,而是秦小公子叫人知道了秦相儿子的身份,许多人许是抱着和秦相攀关系的想法凑上去的。”

薛振的神情缓和了两分,他重新动筷,冷淡道, “秦朗收了?”

“不仅没收,还全都一口气运回到秦相府上去了。”大太监绘声绘色地道,“这几日从各家到长安巷、再从长安巷到丞相府,最后从丞相府回到各家的场景,可是让百姓津津乐道。”

“也不知演给谁看。”薛振冷笑。

“不过那些送礼的倒也懂规矩,没人太过喧哗,将礼放下就走,便也不算扰民。”大太监看着薛振的脸色道。

薛振眉目微动,嘴上却不置一词。

大太监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说下去。

薛振用餐速度不慢,吃了七分饱就让人把剩余的给撤下。

大太监在殿门口忙碌时,远远就瞧见一行人正朝御书房走来,为首一人身姿婀娜、云鬓华裳,一看便身份不俗。

光远远这么看上一眼,大太监也能认出那就是宫中如今唯一的贵妃。

薛振亲政得早,昭阳虽给他挑选了几个当皇后的人选,等她死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既然没有皇后皇贵妃,宫中最大的便是独一位的贵妃。

贵妃出身好,容貌妍丽,性格温柔,又知书达理,是八大世家当中最出挑的嫡女,也是昭阳当年亲手挑选的皇后备选之一。

如今整个后宫包括贵妃在内的嫔妃们都觉得她应当便是未来的皇后,只是薛振替昭阳长公主服丧了三年又三年,还没时间准备立后大典罢了。

大太监瞅着遥遥而来的贵妃,心中顿时一愁,赶紧回身进御书房同薛振禀报了一声,“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薛振刚坐到龙案后面,闻言眼睛也没抬一下,“来做什么?”

大太监的眼睛多毒,他立刻道,“看着带了食盒,当是看夜色深了,想送些养身体的吃食给陛下?”

“朕刚吃完,”薛振无情地说,“让她不用费心。”

“是。”大太监应了声正要离去,却又被薛振叫住了。

薛振搁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疲惫地道,“贵妃是严家的那个?”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去过问自己后宫的嫔妃,一时竟有些没办法将她们一个个同身份对上。

常要应付这些嫔妃宫中来人打探消息的大太监却记得很牢,“是。”

薛振回忆了一会儿严贵妃的面容,“让她进来吧。”

大太监赶紧应声,这又快步出去时,正好碰见严贵妃带人到了御书房门口。

严贵妃的一双眼睛像极了昭阳公主,相似的眼形和精心修饰过的眉毛配在一起,一看便有出身高门大户的贵气雍容。

大太监原本觉得这夸赞言符其实,可等见过了顾南衣几遭之后,又改变了想法:不过尔尔。

“福总管。”严贵妃含笑道,“想着陛下今日定又操劳国事到深夜,我来给陛下送刚熬好的参汤。”

大太监低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侧身一引,道,“贵妃娘娘请。”

严贵妃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之情。

她也是个女人,对年轻有为的九五之尊心中抱有着小女孩般的幻想。

可每每想办法去努力拉近和薛振的关系时,结果却总是不如人意。

想着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薛振的自己今日终于得了机会,严贵妃抿唇微微一笑,迈过了御书房的门槛。

龙案后穿着黑金龙袍的天子映入眼帘时,严贵妃心中欢喜地低头见礼,柔声道,“见过陛下。”

薛振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让大太监拿了椅子来。

严贵妃优雅地坐了下来,温声软语地对着薛振嘘寒问暖了几句。

薛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无论他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捧人的或是令人尴尬的,对着他的人都能想尽方法地将对话进行下去,不敢发怒,也不敢狂喜。

薛振从前觉得这是当皇帝的好处,现在他不觉得。

严贵妃说到“陛下看着清减了些”的时候,薛振终于停笔抬头看向了她。

严贵妃怔了怔,下意识地停住话语,微微扬起下巴任由薛振端详,眼神却温顺地垂了下去,不冒犯天子的威严。

薛振看了会儿,不满意地道,“抬起眼睛来看朕。”

严贵妃颤了颤才照做,她羞怯地掀起眼睑同薛振对视,才两三息的时间便红了耳朵,紧接着整张面颊都浮起了令人心荡神摇的酡红来。

坐在她对面的薛振却神情渐冷。

不像。

原本觉得那双眼睛最像昭阳,严贵妃又是从前昭阳夸奖过的贵女,加之严家当时需要安抚,诸多理由加在一起,薛振才定了这贵妃的位置。

可现在仔细看,却一点也不像昭阳。

薛振按捺着烦躁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和严贵妃说了几句话,无视她眼中期待暗示,摆手便令她退下了。

严贵妃显然没料到这结果,她难掩失望地告退,留下了比之前更为心浮气躁的薛振。

这份心情令他压根没能好好接着处理政务,事倍功半,薛振干脆将各路战报卷宗一扔,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就寝。

大太监如同从前一样,小心地将那幅永远在薛振视线范围之内的小像送到了他的床头。

薛振凝视了画卷一会儿才合眼入睡。

半夜时,他却被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梦中昭阳坦然喝下毒药的那幕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令薛振的心脏狂跳个不停。

她在躺下之前,甚至还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薛振揪着胸口的衣服急促喘息了一会儿,眉目阴鸷地起了身,低沉地唤道,“福林!”

外间的大太监立刻被惊醒,飞快地跑入内殿,“陛下。”

“朕要出宫。”薛振已经坐到了床边,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后颈,发现上面全是被噩梦惊出来的涔涔冷汗。

大太监惊了个磕巴,“陛下,是现在就出宫?”

话一出口,大太监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赶紧低头避开了薛振冰冷的视线,道,“我这就去准备。”

薛振匆忙地擦拭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出了宫,马车直奔长安巷。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见到顾南衣的那张脸。

哪怕只是顾南衣而不是昭阳,他也想立刻见一眼。

马车行驶得很急,夜半的街上没有半个行人,即便有夜巡的官兵上前,见到开路的御林军也知道出行之人不必阻拦,纷纷让路。

薛振心急如焚地到了长安巷幽静的小院中,却又近乡情怯地没有敲门,在门外头做了好一会儿的建设,才抬手敲了下去。

敲门声在小巷里晃晃悠悠转了好几圈。

不出薛振所料,门是被手持利刃的秦朗打开的。

雪亮匕首将森冷的月光反射到了薛振脸上。

毕竟是自小就当皇帝的人,薛振也没被吓到,他沉稳地道,“我要见顾南衣。”

“正好,上次我没动真格。”秦朗面无表情地回敬。

大太监想起秦朗的情报,又见识过上次秦朗动手的狠厉,顿时一阵毛骨悚然,立刻抢身堵在薛振面前道,“秦小公子,有话好说!”

秦朗是真一个字的废话也没说,冲着薛振就上匕首招呼了。

好在自从前次的冲突之后,大太监每次都注意着带上不少精锐随薛振出宫,他们的反应也不慢,接二连三地挡住秦朗、将薛振护到了身后。

薛振只退了两步,他隔着几步距离看秦朗被围攻时仍然面色不改,招招都是往致命处去,不由得厌恶地皱起了眉。

这样粗鄙乡间长起来的野狗怎么配留在皇姐身边!

大太监看双方打斗看得心惊肉跳,他焦急地劝薛振道,“公子,往后退远些吧,刀剑无眼,万一伤着您……”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秦朗从不远处转眼冰冷看来,手中匕首一扬便箭矢似的脱手而出,朝着薛振的眉心刺去。

一名御林军大惊失色,竭尽全力地拉了一把薛振,将后者拽到在地后才避开了这一记暗器。

薛振却压根没有闪避的意思,他看着秦朗将匕首掷出后迅速移开注意力、反手从腰间暗袋又抽出另一柄近身武器,险而又险却又不急不徐地挡住了下一次攻击。

即便薛振五体不勤,也能看得出来秦朗根本不畏惧被这几人围攻。

——他有将人全杀光的把握。薛振想。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薛振带出宫的御林军已倒下了三人。

大太监吓得面如土色,“陛……公子,咱们还是先行一步回去吧!”

薛振冷声道,“不。”

转身就走当然是最好的做法,这薛振也知道。

但这一次他不想和秦北渊一样全凭理智做事。

眼看着局面就要完全倾向一方,薛振听见了从秦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邵公子,让你的侍卫停手。”她道。

作者有话要说:庆朝幼儿园。

薛振:他先动手的!

小秦:哼。

——顾老师今天也想辞职。

☆、第 44 章

薛振紧闭嘴唇不说话, 双眼阴恻恻地盯住从屋里慢慢踱出来的顾南衣。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 长发在身后随手地束了起来, 眉眼之间没有困倦之色, 看起来似乎也没被刀光剑影的架势给吓到。

像极了从前伏案处理国事的昭阳长公主。

凭什么皇姐要让他先停手?薛振想。

没想到顾南衣醒得这么快,秦朗皱眉用匕首抹过离自己最近一人的咽喉,将那人吓得快速倒退开去, 借着这缝隙抽身跳开两步, 到了顾南衣身旁。

薛振带来随身护卫的御林军暗卫竟已削减了小半的人数, 秦朗身上却只带了几道细小的伤口。

秦朗这一抽身,剩下的人一时也忌惮他的身手,没有上前追击,而是团团护住薛振, 又迅速将受伤的同伴带离。

架一时是打不起来了, 薛振在秦朗冰冷的注视中迈过了门槛。

顾南衣打量了眼秦朗,见他身上没有什么吓人的伤, 才转向薛振道:“我知邵公子家中定然有倚仗, 但夜半三更动刀动枪硬闯他人私宅, 未免也太目无王法了。”

“他先动的手。”薛振沙哑地说。

顾南衣又看了眼秦朗, 见对方只不豫地递过来个眼神没说话, 便知道薛振说的是实话,顿时头疼起来。

堂堂一个皇帝,自然要以身作则、当天下的表率,做出这种常人且不齿的事情来是怎么回事?

即便非要杀人灭口,至少也做得干净利索些, 捅了胸口就走,用得着黑漆漆的后半夜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再者,要是秦朗真动手、失手,薛振尚无子嗣,这皇帝一没,庆朝还不乱?

“我看是倒像是邵公子非要硬闯,”顾南衣淡淡道,“夜深了,邵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不回。”薛振脚步没动一分,“我来是为了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秦朗在旁不屑地轻嗤。

“我的名字恐怕邵公子已经查清楚了。”顾南衣道。

“没那么简单!”薛振厉声道,“若你真的只是秦北渊偶然发现的一个替身,为何他现在连纪长宁都找了回来?纪长宁是宣阁的徒弟,昭阳又是宣阁最在意的人,这件事一定和昭阳有关!”

顾南衣动了动眉,心道一个纪长宁到底还是多少透露了些信息出去。

薛振毕竟也不是个笨的,再调查几日说不定连秦朗对秦北渊说的话也能查出来。

然后,薛振必然会从中作梗。

因为宣阁留下那句“薛振和昭阳只能活一个”的预言。

“既然邵公子心中早有判断,又何必来问。”顾南衣冷淡地重复了一次,“请回吧。”

她平素眉眼之间总是云淡风轻、好似对什么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骤然冷下表情时,薛振心里便顿时咯噔了一下。

他到底还是见到了,那个昭阳从前对他失望时偶尔会露出的表情。

“皇姐……”薛振喃喃唤道。

秦朗耳朵敏锐,一下子就听见了薛振脱口而出的称呼,不由得反手按住腰间暗器,想着是不是要冒着被顾南衣看见的风险扔一梭子到薛振身上去。

薛振失神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他不退反进了两步,执着道,“你跟我走。”

他这话一出口,秦朗的腕间便发出“铮”的一声,令在场还站着的御林军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一个个绷紧肌肉握紧武器冲上前去护卫。

眼看着又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顾南衣蹙眉叫了薛振的化名,“邵阳!”

薛振的步伐顿时猛地停住。

皇姐真的生气了,他脑中恍然流过这个念头,浑浑噩噩地抬眼看向顾南衣,视线一触及顾南衣面上神情便狼狈又慌张地撇了开去,害怕地捏紧了拳头。

顾南衣顿了顿,见薛振没再动作,才第三次告诉他,“回去。”

作为一个皇帝,薛振今晚已犯了许多错误。

顾南衣实在不愿意见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皇帝变成会头脑发热的昏君。

薛振想要再向前迈步,却没那个勇气。

他如同石像似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颤着声音道,“那我明日再……”

最后一个“来”字竟因为鼻子酸涩而说不出口去,薛振动了动喉结,将示弱的哽咽压进喉咙深处,不敢再去看顾南衣的眼睛,阴着一张脸带人转身离开。

薛振扭头的时候,顾南衣才看见他下颌边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血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锐利之物划伤了。

顾南衣立刻便转脸看了看秦朗,轻声道:“那可是当朝皇帝,你也出手伤了?”

秦朗盯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冷冰冰硬邦邦地说:“你出来得再晚一刻钟,我可能已经把当朝皇帝杀了。”

辗转到栗山村和顾南衣一起隐居之后,秦朗确实没再杀过人。

但这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自己在遇见顾南衣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小漂泊的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本能?

自卫、杀人,这对秦朗来说是和下雨、吃饭一样常见的事情。

更何况……

“是他杀了你。”秦朗闷声道。

“不,”顾南衣柔声道,“是我生病了,无药可救,所以才用他的毒汤做了个了结。”

“你怎么知道世上没有办法可以救你?”秦朗倔强地问,“万一你再等几年,太医院就有办法治你的病呢?万一你生怪病,本来就是因为薛振他还活着?”

既然宣阁说“薛振和昭阳之间只能活一人”,薛振便能对昭阳动手,反过来又有什么不可以?

顾南衣只得换了个方法问他,“那你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好?”

秦朗立刻凶狠地瞪她,“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从前生病时也很痛。”顾南衣笑着将方才提在手中灯笼塞给秦朗,“可每每都要面不改色地熬过去,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来。可因为陛下年纪还小,便只能日复一日地捱下去。”

想到上次顾南衣突然吐血又痛得浑身冰凉那日,秦朗抿唇不说话了。

“我还没同别人说过这个秘密,不过现在偷偷告诉你,”顾南衣轻轻笑了一声,见秦朗果然动心地微微偏过耳朵来,便大方地道,“我其实是个很怕痛的人,不喜欢过那样的日子。”

秦朗把扭开的脸全转过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了顾南衣一会儿,低头执起她的手,摩挲了那几道看起来十分陈旧的伤口。

“或许不用解蛊,我杀了薛振就能救你。”年轻人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