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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你就当是为皇姐做的吧,这样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薛振说完,忍不住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福林立刻上前抖开手中大氅替他披上。

眼看着就要步入夏季酷暑了,薛振却变得畏寒起来。

秦北渊在心中估算着时间,暗自叹着气觉得能用上的时间实在太短。

哪怕薛振已经将身后事匆匆安排好了,可教导出一位合格的皇帝这件事,谁敢拍着胸口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一定能完成呢?

顾南衣劳心劳力,也并没能教出一个她心中全然满意的皇帝来。

可无论是于公于私,秦北渊觉得当下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于是白发丞相只能再度郑重应道,“臣必当全力以赴、死而后已……且对长公主守口如瓶。”

薛振听到这里,像是嘲弄似的冷笑了一下,他边转身往辇车走,边道,“这最后半句,朕倒是绝不怀疑你能做好。”

年轻的皇帝坐上辇车,像是疲倦了似的轻轻抬了一下手,福林立刻高声宣布起驾。

因为宋太后而在皇陵立了半天的薛振合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发凉的双手缓慢地搭到了微微发抖的膝盖上。

第136章

沈贺之刚入宫当宫廷画师的时候年纪在一众画师是最小的,但名气已经相当大了。

一来,他是当朝帝师沈其昌的儿子,这身份并未保密、也保密不了;二来,他虽然才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可丹青水准却比许多画了一辈子却还平平无奇的人高超许多,俗称的老天爷赏饭吃。

这第点就更简单了,沈贺之生得面红齿白,小时候常被认成是女娃娃,长大后摆脱了雌雄莫辨,那是貌比潘安、眉眼生辉,哪怕宫这么个随便扔块砖都能砸到美人的地方,沈贺之安安静静站在人群里也十分出挑。

偏生沈贺之生了这张脸,性格却是个愣头青,若不是后台太大,入宫早叫人吃得骨头不剩。

沈其昌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在他入宫之前便打过一圈招呼,从上到下一个没落,就是生怕老来子吃了亏。

沈贺之年少气盛,本来很是不以为然,觉得清者自清,可入宫才几日,便感受到了来自同僚们不着痕迹的排挤。

这排挤之事说起来叫人不齿,可真一群人做出来的时候,便相当挤兑人了。

画师们做得小心谨慎,对沈贺之时也客客气气赔着笑脸,沈贺之试了几次想融入他们的圈子都失败后,干脆将这念头往脑后一扔,懒得与这些人为伍了。

又不是非要和别人抱团成堆才能做好这宫廷画师的职责,沈贺之想。

可紧接着,最棘的任务便都被扔到了他头上来,碰见难度高的、不好画的、要风吹雨打的、主子不好伺候的,画师们就纷纷露出惭愧的表情将沈贺之推出去当出头鸟。

太后姿色平平,为她绘像时既要不着痕迹地美化、又要令最后的结果让太后满意,谁都不愿意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众画师推推搡搡让沈贺之去了。

宫宴会,人头攒动,正是画师最不喜欢花功夫去描绘的场景,这些背景又全推给沈贺之去画。

用到的丹青用具颜料等等,最高等级的总是分不到沈贺之里,等他拿到的虽也不是什么次品,但也比不上在沈家时练习挥霍用的。

诸如此类种种,数不胜数不提。

沈贺之却傲气得很,硬是没对家里诉一个字的苦,咬着牙将这些任务一个个完美圆满地完成了,一时间名气反倒在汴京城里越传越广,又一次为宋太后画像了之后,还被召去得了一次奖励。

“做得不错。”太后笑眯眯地说,“今日正好你父亲入宫在陛下那里,你去寻他吧。”

沈贺之谢了恩离开,尽管对宫的地形早已熟悉,但还是跟着宋太后身后嬷嬷一路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现在的皇帝年纪太小,在御书房里八成也是在认字念书而不是处理公务。

走出一段距离,嬷嬷突然开口道,“陛下近来忙于跟着昭阳长公主和秦相学习如何处理国家大事,不常来见太后娘娘。”

沈贺之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嗯”。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若得了会,想让沈画师绘一幅她与陛下一道的画像留念。”

沈贺之恍惚明白过来嬷嬷话的意思,答了一声明白。

——可究竟这能不能画,还是得听皇帝的意思。

沈贺之见过皇帝两次,倒觉得同先帝不太相似,大抵是还太小的缘故吧?

不过年纪再小,皇帝也是皇帝,见面要行礼。

想着这念头的时候,沈贺之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太监进去通传。

不过今日门口这个太监,好像不是从前小皇帝身边跟着的那个……?

这想法只是从沈贺之脑一闪而过,等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御书房里规规矩矩行了礼,听见小皇帝一声强作威严的“平身”抬头之后,才被坐在案后托着卷宗的美人吸引了视线。

沈贺之打小进出皇宫这么多次,却阴差阳错从来没见过昭阳长公主。

一开始沈贺之还很想见见这个能让先帝信任交托国家和幼子的女人,可总是见不到,便也想着是对方太过繁忙放弃了。

入宫以后,他又常常从那些凉薄的同僚口听他们提起昭阳长公主的名字。

这些人一个个已经是整个庆朝最好的国了,虽说各自的技法流派擅长之处不同,但他们的水准仍是顶尖的。

即便如此,他们私底下常讨论的却是,谁能画出昭阳长公主的模样来。

这个说“反正我画不出来”,那个说“我倒是能画,却觉得始终不能跃然纸上,缺了灵韵反倒下品”,你来我往一阵子,所有人跟着一起叹气。

沈贺之却最会用寥寥几就抓住人物精髓所在,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叹气的是什么事情。

这世上哪有会画不出来的人?年少成名的沈贺之不以为然地想。

——然而这会儿在全然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见到昭阳长公主后,沈贺之却立刻明白同僚们发出那些感慨的原因。

沈贺之都不必去猜就能知道这个能一直坐在皇帝身边、还面色如常翻阅着要件的人,只有可能是昭阳长公主。

身为一名画师,沈贺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脑用画试图描绘面前人的模样,然后郁卒地在脑海那那张并不存在的画像撕去。

他也画不出她。

原来人人都说的汴京第一美人,是这个样子……

沈贺之恍惚地想。

见到儿子跟被吓住了似的盯着顾南衣不动,沈其昌在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想要唤他回神。

沈贺之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他半晌才愣愣地道,“微臣沈贺之见过长公主。”

昭阳抬了抬眼,她并未计较沈贺之的无礼,而是道,“听说你画师当得不错,太后也给了赏赐?”

怔忡的沈贺之同她的眼神撞了一下,这才受惊地低下了头去,脸的两颊飞起引人注目的红晕——他皮肤白,一点点脸红羞窘都会叫人看出来,更何况是现在整个人从脖子开始烧起来。

“回……回长公主的话,”沈贺之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烫,“微臣……微臣只是做了份内的事。”

“若是人人都能把份内的事做好,我早就能安心退隐了。”昭阳淡淡地说。

她的声音特殊得叫人过耳难忘,酥酥痒痒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羽毛轻轻地从耳旁刮过去,却又沉得像是一块黑铁落在人的肩上。

“皇姐不能退隐,皇姐还要陪着朕……呃,还要为朕辅政呢!”一旁的小皇帝立刻道。

有皇帝插话,沈贺之才稍稍清醒了一点,他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心,没有失去理智地打断这对皇家姐弟的对话。

“陛下的书还没翻页,”昭阳道,“沈太傅等您好半晌了。”

小皇帝撇撇嘴,他这时候才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看书能坐得住一个时辰都算不错了。

昭阳看完了一卷卷宗,抬往旁边一送,便有训练有素的宫人上前接过、整理好后分门别类地收好。

沈贺之的落在昭阳的上,不自觉地停留了许久。

画人的脸是不难的,想将画得栩栩如生却很难。

光是想着怎么画好她的,沈贺之脑已经反复推翻了六种他平日引以为豪的技法。

“若是我在殿让陛下分心,便不打扰陛下了,这就回……”

顾南衣的话才说了一半,小皇帝立刻坐正了身体,他认真严肃地道,“皇姐别走,你看,我这就翻页了。”

沈贺之事后回想起这段对话,觉得谁听了都该莞尔一笑的。

可这时的他却只看见昭阳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便又接过了宫人递来的第二道卷宗展开,开始阅览的同时,她眼也不抬地道,“沈贺之?”

沈贺之险些打了个激灵,硬生生忍住后应道,“是。”

“母后想要一幅同陛下一道的画。”昭阳说。

沈贺之立刻想起刚才来时路上嬷嬷对他说的话,明白了昭阳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无非是表忠心、臣定全力以赴不令陛下太后娘娘与长公主失望云云,可不知道怎么的,当话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沈贺之自己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舌头。

“若是画得好,长公主可会赏微臣些什么?”

沈贺之把话说完,险些就羞愤得要咬自己的舌头,匆匆低下头去,恨不得能钻进御书房的地砖缝里去。

昭阳所看卷宗一直在展开发出的摩擦声消失了,皇帝看书时书页的翻动声也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沉甸甸地落在了沈贺之的身上。

静默了片刻后,沈其昌尴尬地开口道,“殿下恕罪,犬子被……”

“无妨。”昭阳打断了沈其昌的请罪,她又抬头看向了沈贺之,注视着他问道,“你既然这么问,一定心已想好所要的赏赐了。”

沈贺之是真没想过要什么赏赐。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如同先前的十几年人生一样,一次见到顾南衣的会都没有。

“赏赐微臣并未想好。”沈贺之老实地道。

小皇帝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开口道,“何必要皇姐费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等你画好了,母后和朕自然会再赏你,不会委屈了太傅的儿子。”

他几乎是直言了昭阳的时间宝贵,不应该耗费在国家大事以外的地方了。

沈贺之讶然地觉得自己竟然被一个才八岁的孩子排斥,可想到这孩子一来注定是皇帝、二来又从小被昭阳长公主带在身边,难免依赖孺慕她,便也觉得顺理成章。

换他有个这么漂亮、这么好的姐姐,一定也觉得人人都想和自己抢。

皇帝都这样开了口,沈贺之本应该立刻告罪,可沈贺之还是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接道,“回陛下的话,微臣虽然没有想要的赏赐,但遗憾却有一件。”

“说说看。”昭阳道。

沈贺之咬了咬舌尖,用尽一生的冲劲和莽撞和昭阳对上了眼神,“听说没人绘得出长公主的画像,微臣不信。”

他不知道自己整张脸都红得要滴血,嘴唇更是被自己咬出了齿痕,整个人看起来跟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羔似的。

昭阳凝视了他一会儿,居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顿时满室生辉。

沈贺之原先还保有分清明,见了这一笑便立时消弭,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太傅的儿子果然也不是个无的,”昭阳却是笑罢转头对沈其昌道,“等他将幕母后和陛下的画作好了,太傅先前请我答应带一带他的事,我便应允了吧。”

第137章

“爹!爹?”沈贺之回家路上兴奋得不行,绕着沈其昌一个劲追问,“您求了长公主什么事情?什么叫带一带我?是不是长公主要出宫散心还是别的什么?”

沈其昌不胜其烦,又好笑得不行,“长公主哪有空出宫?”

沈贺之叹了一口气,又飞快振作起来,“那难道是,往后我就专门只听长公主吩咐了?”

确实是有这样的宫廷画师的。

当被某位主子特地看后,他便几乎只听这一位主子的调遣了。

但沈贺之家世好地位高,和别的宫廷画师不一样,这会儿宫的主子又没几个,这般的指派便没发生过。

可现在,沈贺之恨不得这指派立刻就落到他头上,谁也不准来抢!

沈其昌唔了一声,眼里带笑故弄玄虚地说,“等你办好了差事,自然就知道了。”

沈贺之哎呀了一声,立马上前搀扶沈其昌,狗腿又殷勤地道,“爹,儿子扶您走,您慢点儿,小心点儿。”

等回到沈家以后,沈贺之替沈其昌又是拿官帽又是揉肩膀捶腿的,看得沈夫人一阵惊诧,“我儿今日在宫犯什么错了?”

沈贺之不满道,“娘!”

“犯错倒没有,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沈其昌慢悠悠道。

沈夫人立刻不乐意了,她瞪起眼来,“说谁的儿子是黄鼠狼呢?”

沈其昌“……”

他干咳了一声,把架在沈贺之膝盖上的老腿收了回来,这才正色道,“带他去见了一趟长公主。”

沈夫人身负诰命,见过昭阳多次,也将她当自己的半个女儿,一听便神色柔和起来,道,“长公主身体如何?还那么操劳?”

“何时能不操劳呢?”沈其昌叹了一口气,但很快便转移了话题道,“我托长公主对贺之照看一二,免得这小子无论碰见什么都想自己扛着不跟家里说。若光是我的名字不顶用,长公主的名字总是有用的。”

沈夫人笑道,“可不是!光是长公主戴过的首饰,哪怕只是长得略相似的,天之内也就在汴京城内卖脱销呢。”

沈贺之托腮在旁听了一会儿,脑子里想的却都是沈其昌那句“何时能不操劳”和不久前被他逗笑了一瞬的顾南衣。

他自言自语似的道,“我知道要做什么了。”

沈夫人闻言扭头看沈贺之,“做什么?”

沈贺之从地上跳起来,把官帽往沈其昌的腿上随一放,自己提着画箱便撒腿往书房跑,边跑边喊道,“晚饭我等会儿再自己去吃,不用管我了!”

沈夫人无奈地看着儿子一骑绝尘的背影,叉腰道,“又一惊一乍地不知道想的什么?”

沈其昌却若有所思地道,“贺之年纪还小,我再看看。”

“看什么?”沈夫人没好气道,“早该定亲了!”

沈贺之一路是跑回了自己作画的书房里,有条不紊地将墨纸砚颜料等等从画箱取出来摆好了阵仗。

他花了足足两刻钟研墨,脑构思着即将要绘的画像细节,觉得脑子里已经想得十分完美的时候,才气沉丹田地提在纸上勾了几条线。

光这几条线画完,他就立刻皱起了眉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虽是管窥豹,但光这几就足够沈贺之将画的成作在脑勾勒出来。

不传神。

他拧着眉换了一张纸,这次换了个地方最先动,也就多描了两便匆匆换上了第张画纸。

这一次,沈贺之犹豫了许久,尖也没能落下去。

他沮丧地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

难怪宫廷画师都觉得自己画不出那个人来。

老天给了她能掌一国之政的才,却还偏心地给了她倾国倾城一眼生死的貌,怎一个偏颇能诠释?

沈贺之把随一放,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被人称赞是神童、天才,都白费了。

沈贺之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一晚上,第二日出来时眼下便挂着两块憔悴的青黑,把沈家夫妇吓了一跳。

“钻研什么叫你落得这幅模样?”沈夫人好笑地问。

沈贺之唉声叹气,“娘,我这双是白长了,一点儿也不听话。”

沈夫人啪地在儿子上拍了一下,“少说胡话,赶紧出门!”

宫廷画师虽是个闲职,但毕竟也是和御医们一样随时待命的。

沈贺之撑着眼皮上了马车,到宫不久后便有人来传话让他去太后宫。

想到这是得到昭阳长公主赏赐的前提,沈贺之立刻来了精神,喝了一壶浓茶后便跟內侍去见了太后。

小皇帝果然也在,但比起昨日的精灵古怪,今日的他更有一国之君的模样,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太后身旁,面上没什么笑。

见到沈贺之后,他也只是随口问了两句,便让沈贺之让一旁候着了。

贵人们自然是不可能摆一个姿势不动、让画师花一两个时辰去慢慢画的,画师便得自己靠着回忆和想象琢磨出一幅画来。

这对沈贺之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题,他对太后的长相喜好已经了如指掌,最多在揣摩小皇帝长相神态的时候多费些劲儿,一个时辰下来便交了画作。

小皇帝先接过去看了片刻,又抬头看了沈贺之一眼。

那眼神若有所思,看着绝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然而小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太后在旁瞥见画上人像,欣喜地道,“画得好,赏。”

沈贺之立刻注意到刚张嘴想说话的小皇帝将嘴闭上了。

不论小皇帝先前也是想夸奖他,还是和昨天一样找他茬,沈贺之都在心悄悄松了一口气。

自觉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圆满的沈贺之当日回家便将好消息告诉给了沈其昌,沈其昌任儿子献殷勤了一晚上,也没告诉他自己拜托昭阳的是什么事情。

直到第二日沈贺之在宫门口便被一个叫福林的太监接引走后,才知道自己捡了一件什么好差事。

——他竟被直接安排到了昭阳长公主身边待命!